◇李德霞
三哥的地,在西梁坡下。
三哥的地,有五畝,都種了麥子。那是三哥的麥地,也是三嫂的麥地。
麥子熟了,趁著禮拜天,三哥回來幫三嫂割麥子。
三哥是民辦教師,三嫂叫它“爛民辦”。說白了,三嫂是嫌三哥掙的少。一個(gè)月才八十塊,那也算個(gè)錢?三嫂勸三哥趁早辭了“爛民辦”,就算不下海撲騰,到工地上搬磚和泥掂灰桶,哪個(gè)月不掙大幾百?
三哥癡,三哥不聽三嫂的。三哥說,教書育人,那是一等一的大事,咋能用錢多錢少來衡量?真是鼠目寸光。
三嫂勸不了三哥,就不勸,任由他去。三嫂想明白了,三哥就是那一條道跑到黑的主,看他那個(gè)“爛民辦”,還能當(dāng)多久!
嚓嚓嚓,三哥忙割麥。
嚓嚓嚓,三嫂割麥忙。
半下午,西梁頂上下來一群人,有七八個(gè),清一色的壯漢。這些人直奔三哥的麥地而來。
三嫂直起腰問三哥:“干啥的?”
三哥認(rèn)出來了,領(lǐng)頭的漢子叫趙義,是趙小亮的爹。趙小亮是三哥班上的學(xué)生。三哥家訪過趙小亮,認(rèn)識(shí)趙義。
三哥抹把汗:“是我班上學(xué)生的家長。”
“來干啥?”
“我也不知道?!?/p>
說著話,一群人已來到三哥三嫂面前。
三哥一臉詫異,問趙義:“你們,這是干啥呢?”
“我們來幫你割麥子。”
三哥的表情更詫異了。
“李老師,你來咱們二道洼教書有五年多了吧?”
“滿打滿算五年半?!?/p>
“你教的咋樣,咱們心知肚明。一句話,碰上你這樣的老師不容易。咱們幫不了你別的忙,就讓咱們幫你割幾把麥子吧?!?/p>
“這哪兒跟哪兒呀!”
“咱是大老粗,彎彎繞的話說不來,咱就知道,咱們幫你割了麥,你就不用操心家里的麥子了;你不操心家里的麥子了,就能安安心心教咱們的娃娃了……李老師,是不是這么個(gè)理兒?”
平時(shí)伶牙俐齒的三哥,這會(huì)兒無話可說了。
八個(gè)人都是割麥好手,鐮刀也是自備的。看來他們這是有備而來。
耳邊,只有嚓嚓的割麥聲。
人多力量大,很快,五畝麥子都變成了光禿禿的麥茬兒。
日頭蹲在西山頂上,天已經(jīng)涼爽下來。
八個(gè)人要走,三哥三嫂攔著不讓。三哥說:“割了半天麥子,就算沒工錢,總該回家吃個(gè)飯吧?”
趙義說:“李老師明天還要上課呢。咱們是來幫忙的,這么多人去你家吃飯,不是添麻煩了嗎?”
一行人出了地,迎著夕陽翻過西梁頂。
正在鄰地割麥的麥花直起腰喊三嫂:“嫂子,剛才幫你家割麥的那八個(gè)人,是你家啥親戚?”
三嫂大聲回:“是你三哥學(xué)生的家長?!?/p>
麥花一臉羨慕地說:“當(dāng)老師就是好,連麥子都有人幫著割?!?/p>
夕陽西下,鳥兒歸巢。三哥三嫂一前一后往家走。
走在前頭的三哥說:“要不,明天一早我先幫你把麥子拉回來?”
“別別別?!比f上三哥說,“早點(diǎn)兒去學(xué)校,你只管教好你的書。那里,才是你的麥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