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諾日布

提起騰格爾，歌迷都會豎起大拇指：“他是我們最喜歡的歌唱家?！?/p>

一

騰格爾沒有專業(yè)學過聲樂，是以天生的藝術(shù)感覺、出眾的肢體語言、優(yōu)異的文化成績，考入了內(nèi)蒙古藝術(shù)學院舞蹈系的。

上學后，他覺得舞蹈專業(yè)的藝術(shù)生涯比較短暫，就轉(zhuǎn)到樂器系，學了三弦專業(yè)。由于專業(yè)成績優(yōu)秀，騰格爾畢業(yè)時留校當了器樂老師。后來，騰格爾覺得學到的知識還不夠用，又主動向校方提出申請，要去中央音樂學院學習深造。校方同意了他的請求。在中央音樂學院的兩年時間，他受過指揮和作曲專業(yè)的熏陶，結(jié)業(yè)后，他回到了母校（內(nèi)蒙古藝術(shù)學院）繼續(xù)任教。按當時的情況來說，他的學歷在內(nèi)蒙古藝術(shù)學院已經(jīng)是高學歷，沒有一個老師能與他比學歷了，但好強的他又覺得：新生事物如春筍般出現(xiàn)，我如果不努力學習，依然會面臨落后、淘汰。天外有天、山外有山??！1981 年，騰格爾考上了天津音樂學院作曲系，繼續(xù)學作曲。

搞樂器、作曲的騰格爾，在改革開放之初，竟然壯著膽子，開始涉足流行歌壇。

對他的這個舉動，當初身邊不少人替他捏了一把汗：他不是彈三弦的嗎？搞流行歌曲，他行嗎？也有不少人說起閑話：“是不是閑得沒事干了？”愿意說什么就說什么吧，多掌握一技之長，多一條生存的路，這有什么不好的呢？我不影響團里工作，我去練唱歌。

任憑別人怎么說，騰格爾一旦認準的事兒就絕不輕易放棄。于是，只要有聚會，總少不了他的身影，彈起吉他放聲歌唱。有朋友請，他也從不拒絕，背著他那把吉他就去一展歌喉。自由的發(fā)揮、特殊的唱法、抒情的音色，為草原上吹來一股清新之風，新鮮動聽，迷人心神，很快受到大家的青睞。騰格爾的歌聲，一傳十，十傳百，迅速傳遍了草原牧區(qū)。

同樣一首歌，別人唱了，如石沉大海，而一經(jīng)騰格爾演唱，場面立刻被激情點燃，沸騰無限，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古老的民歌，從他的嗓子里飄出來，如同被賦予了新的生命。

作為騰格爾的老鄉(xiāng)和好友，在央媒從事新聞工作的我，在走南闖北的采訪中，親身感受到了騰格爾在老百姓當中的受歡迎度之高。

“你最近見到騰格爾了嗎？他出新歌了嗎？”熟悉的朋友見了面，來不及寒暄就直接問及騰格爾。

“聽說騰格爾最近在北京有演出，能否給我們找一張他的演出票？”不知從哪里聽到我與騰格爾的關(guān)系不錯，有的朋友常常打電話求我?guī)兔Α?/p>

有一年，北京那達慕大會會場上，一群年輕小伙子在熱烈地議論著。那達慕大會是見熟人、賞比賽、聊鄉(xiāng)情、敘友情的平臺?？墒沁@一年那達慕會上的大家漫談內(nèi)容中，騰格爾的唱歌藝術(shù)成為熱議的話題。

看著三五成群站著聊天的人們，大部分我還認識，所以我也欣然加入他們的談話之中，也把自己所了解的騰格爾講給他們聽。

“騰格爾唱得太好了！不知他是怎么學的，真叫人佩服！”

“聽他唱歌，是一種享受。有時候為一些瑣碎的爛事而憋悶的時候，只要聽到他的歌，就會忘掉一切煩惱，隨著他悠揚的歌聲，周游廣袤的大草原，心曠神怡，胸懷開闊?！?/p>

從幾千里之外來北京的草原牧民，也求我搭橋聯(lián)系：“我們來北京了，想見騰格爾一面，渴望與他合個影?！?/p>

這樣的事可不是一次、兩次，后來是一個接著一個，我都感到應接不暇了。

不過，騰格爾很給力，只要在北京沒有演出的時候，都能滿足牧民的夙愿，使他們?nèi)缭付鴼w。

寺廟是個佛門清靜之地，僧人們閉門不問窗外事，一心只誦佛經(jīng)書，紅塵凡事絲毫不能入廟，僧人也決不能與凡夫俗子一樣玩耍無邊。可就是這樣一個地方，騰格爾的歌也“滲透”了進去。

有一年，正月十五日的早晨，雍和宮的大法會日，我隨著家鄉(xiāng)的幾位朋友來到雍和宮參加法會。

法會結(jié)束，我們出來，門口有幾位小僧侶圍站在一塊，津津有味地談論著騰格爾，其中個頭較高的，手里拿著騰格爾的光盤：“哎！你們看，騰格爾這個人吶，就和別人不一樣，眼睛不大，卻銳利有神，笑瞇瞇的表情讓人喜歡，歌唱得好，電影演得不賴，一看到他就想笑，他真是個活寶?！?/p>

“是?。∵@就是師傅所說的：有的班迪（小喇嘛）拿起經(jīng)書念的時候，嗓音位置恰當，音準，順口，聲音悅耳動聽;有的班迪卻相反，師傅怎么說他也誦不好經(jīng)書，這就叫：生的時候生在什么生辰上，就做他生辰上的什么活，騰格爾就是在搞藝術(shù)的生辰上降臨的人?！敝械葌€頭的插了話。

“他是在什么地方生的，拿來我看看?！贝蟾邆€子說著把光盤搶了過去。

多年當新聞記者的我驚訝了、激動了，佩服騰格爾了，能顛覆這里，能影響他們是一個了不起的事，是個奇跡。在激動的心情驅(qū)動下，我兩步并作一步靠近了他們，擠進了議論紛紛的這個小天地里。哎！其中一位我還認識。

“噢，你們在研究騰格爾?！蔽也辶俗?。

“哪敢研究名人！我們喜歡他，只是想知道下他出生在哪里，成長在何地?！笔帜抿v格爾歌曲光盤的高個笑了。

“哦，很巧，這個我還多少知道一些。”我侃侃而談，向他們介紹起騰格爾的一些情況，“騰格爾，1960年1 月15 日出生于內(nèi)蒙古鄂爾多斯市鄂額爾旗和圖蘇木鄉(xiāng)。他出生的這個地方是風生水起有靈氣的地方，那里的土壤肥沃、水草豐美。他家后面，坐落著一座橫穿東西數(shù)十里的‘西里（高粱地段），正中，矗立著雄偉壯觀的布日汗敖包;右前方有一座聞名遐邇、歷史悠久的舒日嗨廟，陽光明媚的天氣，廟頂琉璃瓦閃光四射，疑似彩虹落人間;家門前不遠處還有一處波光粼粼、流光溢彩的神奇的湖。聽說千百年以來，遇到雨水多的年份時，湖水也不溢出原位而永遠守護著湖盆，遭到大旱之年，也不枯竭到哪里去，總是保持一個水平上。騰格爾就是出生在這樣的圣地：背靠雄偉壯觀的古老敖包，耳聽寺廟瑯瑯的誦經(jīng)聲，開窗就目睹到碧波蕩漾的湖水?！?/p>

聽完我的介紹，小喇嘛雙手放在胸前，小聲低語地念著：“平安無事，萬事如意！”笑容滿面、恭敬有禮地離開了我。

還有一件事讓我更加難忘。

1993 年的一個周末夜晚，我愛人去單位錄音，剛剛?cè)龤q的兒子那兩天有點感冒，可晚上十一點多了孩子他媽還沒有回來，發(fā)燒流鼻涕的兒子，含著眼淚低聲哭泣，怎么哄也不睡，要找媽媽。我只好抱著兒子，在地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哄著他，耐心等待著孩子媽媽的回來。發(fā)燒難受的兒子還是哭泣難眠，我怕影響左鄰右舍，就順手打開錄音機，帶子轉(zhuǎn)動了，騰格爾演唱的一首古老的抒情民歌《贊丹呼仁》瞬間傳至小屋的每個角落，兒子因難受而哭泣的聲音，就此被騰格爾的音樂所代替。隨著清潤柔和的歌聲，我輕輕地搖著懷中的孩子，在地上沒轉(zhuǎn)幾步，孩子便呼呼地睡著了。

后來，兒子晚上睡覺時，騰格爾唱的《贊丹呼仁》變成了搖籃曲。

說起來也有意思，我與“天”這個字，好像有著千絲萬縷的不同尋常的緣分。

孩童時期，我?guī)缀跆焯炻牭健疤臁?。我在家里待不住，只要大人出門，我就跟著走，遇到小孩子跳不過去的坑洼險情地段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想跳過去?！拔业摹靺龋阕⒁?，掉進去怎么辦，讓你在家里待著你不待，非要跟我們走，你這個調(diào)皮鬼?！贝笕肆R著，把我抱起來越過險情。

吃飯時，我也不老實坐著，常常東張西望，一會兒坐這邊，不一會兒又跑到那邊，來回跑的過程中，碗里米粒免不了灑了一地。

“你看，飯灑了吧，‘天是有眼睛的，你灑的一粒米在老天爺?shù)难劾锟吹綍r像駱駝那么大，愿上‘天保佑你！”母親默默地念著佛經(jīng)，把灑在地上的飯粒一粒一粒地撿起來。

我隨父親出遠門時，母親手舉盛滿奶的木碗，敬“天”，愿上“天”保佑我們平安無事。

年底，父親去公社參加人民代表大會，我也跟著去了。等第二天會結(jié)束時夜幕已降臨，但正是冬季接羔季節(jié)，家里事務繁忙，父親沒住公社，傍晚跨上駿馬，踏著月光，馳騁在回家的路上。我們將要越過三十里的無人地帶時，月初的暗淡月亮慢慢躲進西天，眼前一片黑乎乎。不一會兒，左前方有幾束小光在閃，馬放慢腳步，不時地吹鼻，踏地不走。經(jīng)驗豐富、感覺敏銳、經(jīng)歷風雨的父親說，孩子不要怕，前面有情況，好像有兩只狼，要抱緊我。常常從哥哥口里聽到狼咬人的故事，一聽說遇到狼，我害怕得全身直哆嗦。生怕見到狼，我立刻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摟住父親的腰。只聽見父親大聲喊著：“蒼‘天保佑啊！”用韁繩猛地抽了下馬，馬噌地像離弓之箭一樣跑開了，我的手差點被脫開而墜地。馬飛也似的奔跑著，風在耳邊呼嘯著，不知跑了多遠，我也記不清了，好像馬速漸漸慢了下來似的。是的，馬在小步前行，我們安然無恙地沖出了無人區(qū)。

后來，我成長為小伙子，跨上駿馬，離開家鄉(xiāng)，成為北京城的一名上班族，還結(jié)識了紅紅火火的歌唱家——騰格爾（蒙古語的意思是：天）。相識那時起，他就給我留下非常可愛、可敬、善良、敬業(yè)、聰明的印象。這些拉近了我們的距離、密切了我們的關(guān)系。

正如俗話說的那樣“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在交往中，我也更加敬佩他。

二

只要為老百姓做了好事，為社會做了貢獻，黨和國家是不會忘記的。

這些年，騰格爾本人的出色表現(xiàn)贏得了不少榮譽：第十二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央民族歌舞團副團長、國家一級演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2004 年，他獲得“全國五一勞動獎章”，成為文藝界第一個獲此殊榮的歌手。2005 年，騰格爾又獲得國務院頒發(fā)的全國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獎章。2004 年，騰格爾獲得第一屆國家民委“突出貢獻專家獎”。2006 年，騰格爾被中華慈善總會評為演藝界十大孝子?，F(xiàn)在仍然擔任著中國音樂家協(xié)會理事、國家生態(tài)環(huán)境部環(huán)境大使。在光榮與榮譽面前，他沒有被沖昏頭腦，他把光榮與榮譽視為難得的動力，把再上一個臺階的目標鎖定在：走出國門，沖向國際音樂舞臺，使中華文化傳遍全世界。

他，立馬進入了做好各項準備工作階段。

1990 年揚帆起航，第一站挺進蒙古人民共和國（今蒙古國），參加了在該國舉辦的世界流行歌比賽。

經(jīng)過一個禮拜的角逐，他以聲音應用自如、唱腔技巧高超、內(nèi)容表達完美、歌詞發(fā)音清楚、細節(jié)處理無瑕等超高藝術(shù)能力，戰(zhàn)勝了二十多個國家選手，得到各國專家的好評，一舉奪得最高獎。接著第二年，即1991年，在上海舉行的由三十多個國家歌壇優(yōu)秀選手參加的亞洲第二屆音樂大賽中，他以與上屆同樣的出色表演實力，戰(zhàn)勝多國選手，又摘取了一等獎。2009 年，在韓國首爾舉行的第17 屆大韓民國文化演藝活動，他參加了，又獲得了最佳演藝貢獻獎。從他的歌聲中，我們看到了藍藍的天、綠綠的草、清清的水、奔馳的駿馬、潔白的羊群、雪白的氈房……

隨著國際上的獲獎、國內(nèi)的大紅大紫，騰格爾的名聲越來越響亮了，但是，時刻不忘本的他，沒有因此而飄飄然，而是只要活動一結(jié)束，立馬回國，繼續(xù)創(chuàng)作新的作品。他創(chuàng)作的歌曲《天堂》，2001 年榮獲中國最高音樂獎項——第一屆中國音樂“金鐘獎”，2008 年又榮獲改革開放30 周年30 首流行金曲獎。1994 年，他擔任全部音樂創(chuàng)作和主唱的電影《黑駿馬》的作品在加拿大舉行的第19 屆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jié)獲最佳音樂藝術(shù)獎。2010 年，他的新專輯《云中的月亮》獲得十大發(fā)燒唱片年度最佳民族聲樂演唱專輯獎。

騰格爾認為：付出和獲得是對等的，汗水和榮譽是成正比例的，世界上沒有不流汗而獲得的榮譽，任何榮譽都是奮斗出來的，不是想出來的。騰格爾是個說了算數(shù)的漢子，他以實際行動兌現(xiàn)了自己所許的諾言。他也與千千萬萬個搞藝術(shù)的人一樣，有時候也懶、也累，但區(qū)別在于一個字“干”，不能閑著。就是這個精神驅(qū)使他，與休閑搶機會，與懶惰爭時間，不遺余力向前沖刺。所以他搞藝術(shù)以來，先后創(chuàng)作出三百多首歌曲，出版了二十多張個人專輯，完成幾百場繁忙的演出任務，其間還拍攝了幾部電影及音樂專題片。

可以說，他是一位事業(yè)上碩果累累、收獲非凡的、神奇的藝術(shù)家。

隨著他的名揚四方，請他出帶子的、灌唱盤的、做CD 的、辦演出的公司和音樂人員，絡繹不絕，登門求他。行事一貫慎重的他，反復斟酌，再三考慮之后，接受了臺灣的邀請。因為港臺地區(qū)人們覺得，流行音樂大陸不行，但騰格爾覺得：行不行用事實來說。

1992 年12 月，騰格爾接到了臺灣的邀請，來到了臺北，演出地點是：中正紀念堂廣場。這個廣場建起至今，幾十年中，僅僅舉辦過兩次音樂會。第一次是世界三大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羅蒂、多明戈、卡雷拉斯，第二次是騰格爾。

晚會上，騰格爾克服水土不服、人生地不熟等不利因素，以實力征服了臺灣聽眾，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F(xiàn)場觀眾激動無比，掌聲不斷，歡呼連天，激動的觀眾有的還跳上舞臺與騰格爾共歡齊舞。沸騰的現(xiàn)場久久不能平靜，最后警察前來維持現(xiàn)場，才使得晚會順利繼續(xù)。

值得一提的是：臺灣一家將要倒閉的音像公司，因出版發(fā)行《騰格爾音樂會》實況而走出困境，火爆全島，翻身盈利。騰格爾就這樣，是新中國成立以來被臺灣邀請至寶島舉行個人演唱會的第一位大陸歌唱家。

這次的音樂會，增加了兩岸人民的友誼，加深了兩岸人民的感情，促進了兩岸的文化交流，讓臺灣人民知道了大陸文化藝術(shù)的精湛和魅力、實力，在臺灣引起了非常好的反響。

三

一個人有追求，人生才有意義。

上個世紀80 年代末，他已成為中央民族歌舞團的三弦演奏員，這個位置在當年來說，已經(jīng)是相當風光的，是有固定工資的演員，不缺吃喝、不愁穿戴，能過蠻好的日子。有追求的他覺得：現(xiàn)在的工作是不錯，非常滿意，但排練以及演出結(jié)束了就沒有什么事了，空閑時間白白浪費掉了，很可惜，我們還年輕，不能這么下去。腦子里有想法的他，百分之百完成演出任務之余，一頭鉆進排練室，苦練剛從日本進口的電子琴，回到房間就猛彈吉他唱歌。當他對電子琴操作達到獨奏水準后，又萌生了新的想法，他對自己的現(xiàn)狀還是不太滿意，還想做點更有意思的、亮麗四射的事，干出一點名堂來。那么，搞什么才好呢？說來也巧，這時他得到了個消息：文化部委托東方歌舞團舉辦全國流行歌大賽。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首次舉辦的流行歌比賽。機會難得，失了不再來，這點他明白，可當他準備報名時又有點擔心：沒有學過唱歌，唱不好砸鍋了怎么辦？滿心想搞點新東西的騰格爾，左思右想覺得：這是流行歌大賽，而且是首屆比賽，流行歌國內(nèi)也是剛剛起步、方興未艾的藝術(shù)形式，這方面也沒有出現(xiàn)大名鼎鼎的流行歌手，世上原本沒有路，路都是人走出來的，我也沖沖看。

1989 年12 月底的一天，比賽開始了，只講究事業(yè)、不講究穿戴的他，只是穿上生活中穿的綠色羽絨服，拿起吉他，奔向賽場。他的著裝打扮與參賽選手們有區(qū)別：騰格爾穿戴極為樸素，就是生活中穿的衣服，與其他選手反差很大，可肩上挎的吉他、披肩的長發(fā)、一米七八的個頭格外醒目，吸引在場眾人的眼球。那時候，吉他對青年人來說是個奢侈品，誰要是擁有一把吉他，就是有品位的小伙子、時髦的年輕人。會彈吉他的人，也是屈指可數(shù)，會唱的不會彈，會彈的不會唱。當他手提木吉他，步入東方歌舞團的比賽場地時，顯得獨具個性、風度翩翩，格外耀眼，尤其是那把吉他?！斑@個小伙子拿的一把吉他，他會彈嗎？只是裝扮自身的擺飾唄?！痹趫龅脑u委、工作人員以及觀眾小聲低語。在懷疑聲中，騰格爾手拎著木吉他，帶有靦腆笑容，獨自一人，跨步登臺。隨著悅耳動聽的木吉他前奏響起，一首《我是蒙古人》回蕩在比賽大廳的各個角落。經(jīng)過幾輪角逐，最后評委們?yōu)橐恢抡J為：騰格爾的音域?qū)挘芨吣艿?，換氣自如，聽起來舒服，發(fā)音精準，咬字清楚，自彈自唱的原創(chuàng)歌曲，現(xiàn)場發(fā)揮極致……被評為第一名。整個比賽中，除了他，其他選手不是放伴奏帶，就是樂隊伴奏，唯獨騰格爾自彈自唱，在國內(nèi)的首屆流行歌曲大賽上，他毫無懸念地獲得殊榮。

賽后，東方歌舞團原團長、著名歌唱家王昆拉著騰格爾的手說：“你來東方歌舞團吧！”

但在當時，民族歌舞團費了九牛二虎勁才調(diào)來了他，今日有點起色了，他就離開？不能，絕對不能，不能過河拆橋！騰格爾說：“謝謝王團長，暫時不考慮此事?！彬v格爾委婉地謝絕了。后來正是懷著這種感恩之情，他在中央民族歌舞團工作至今。

騰格爾在事業(yè)上積極追求的態(tài)度，還可以追溯至三十幾年前。

當時，以鄧麗君為首的港臺歌手的歌曲非常流行。在天津音樂學院讀大二的騰格爾，洞察力強、嗅覺感靈，他覺得：為什么人們偷著聽她的歌，她究竟唱的是什么，怎么唱，找一盒聽聽。于是騰格爾從朋友手里借來了一盒，反復聽后覺得：鄧麗君的歌，對我們大陸來說是新鮮，唱的感覺好，專業(yè)的演員能唱，百姓也能哼，嗓子好的人能唱，嗓子差的人也能唱，但要唱好也有它的前提：那就是樂感要好，我也學學?？伤钟X得：我要是唱鄧麗君的歌，唱得再好也唱不過她，她的這些歌都是給她量身定制的歌曲，要學就得學她的唱法、技巧、感覺，但不能完全照搬。可是要唱自己的歌又沒有，怎么辦呢？一個周日，同宿舍的同學們出去過周末，生活不富裕的他，獨自出來只是在校園的馬路上溜達著，聽著鄧麗君的歌過周末，聽完幾首后正想出去改善一下生活，可手里沒有錢，只有回宿舍。當他躺在床上休息時，想起了家、念起了姥姥，尤其是想起了當他臨別家鄉(xiāng)時姥姥囑咐的一段話：“孩子，你長大了，要出遠門了，在他鄉(xiāng)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去不熟悉之地，遇到再大困難也不能稀罕別人的東西，咱蒙古族人有個諺語‘知識學不到?jīng)]有關(guān)系，不能學壞的，困難時也不要輕易向別人借錢，借慣了容易變壞，你現(xiàn)在已成人了，慢慢靠自己的能力去掙錢，再買自己喜歡的東西?！薄啊俏医裉煜矚g別人的歌，這和喜歡別人的東西有區(qū)別嗎？沒有。不能，不能！”

尤其是姥姥說的那句話：“從別處借不如從箱里找。”

他越想越覺得，姥姥這段話好像在說他現(xiàn)在心理活動似的。我要自己動手，我是學作曲的，可以試試。曲子我可以試著寫，歌詞我又從哪里找啊，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平靜下來。這么躺著還不如看一會兒書，騰格爾伸手從床頭上的書堆里，隨便抽出一本書。翻開一看，是個詩冊，看了好幾首詩后，《我是蒙古人》一首詩，進入了他的視線，格外醒目，他聚精會神地念時發(fā)現(xiàn)：是個歌頌故鄉(xiāng)的詩，語言淳樸順口，篇幅簡短好記，內(nèi)容健康易傳，就是它了……

1983 年，《我是蒙古人》這首歌誕生了。

從這一天開始，蒙古族有了自己的流行歌曲：《我是蒙古人》。

有些事說起來也有意思，當你渴望得到一個東西的時候，這個東西卻離你遙遠得可望而不可即，然而當你絕望之時卻又見到曙光，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類似這樣的事情是罕見的，但罕見中又出現(xiàn)了此事，我們只能說是“緣分”?？蛇@極為罕見的“緣分”，又在騰格爾的人生軌跡中奇跡般的出現(xiàn)了。

《我是蒙古人》這首詩是蒙古國的著名詩人旗·奇牧德寫于1946 年，在書里沉睡37 年后，跨越時光的流逝，模糊年齡的差距，超越距離的遙遠，卻被在校學習的騰格爾選中。詩人——旗·奇牧德寫此詩時只有18歲，然而作曲者——騰格爾，選這首詩時22 歲，他們的年齡都在20 歲上下，作品又是他們的處女作。神奇的是，《我是蒙古人》這首詩作者去天堂安睡的那一年，才神秘地出現(xiàn)在騰格爾的眼前，在沒有任何人牽線搭橋的情況下，聯(lián)結(jié)為一首歌。然而這首歌，竟然成為大家喜歡聽的歌，不僅在國內(nèi)，也深受各國人民喜愛。幾年前，英語版在英國發(fā)行，美國、越南、哈薩克斯坦的音樂愛好者則是用原文唱著。互不相識但志趣相投的這兩位“巨匠”處女作，在“天意+緣分”等種種因素中，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碰撞出一首經(jīng)典歌曲，這首歌又打動了千千萬萬個人的心弦，傳至世界各個角落，成為精品，感動著人們。

再好的木材，沒有好的木匠，也變成不了精巧的家具??！

四

文藝是時代號角。當改革開放的春風在祖國大地上掀起時，多元素的文化藝術(shù)、先進的音樂器材進入文化市場，其中最為引人矚目的是電子琴，它的音色動聽，功能齊全，代替多種樂器，奏出悅耳的樂曲，從而備受聽眾的喜愛。當年，文藝團體如果有一臺電子琴，邀請演出的地方多，上座率高，往往一票難求，整個團隊的知名度也驟增。但電子琴操作的技術(shù)含量大，況且那是一個技術(shù)人才青黃不接的時期，熟練操作它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誰學會了它，誰的知名度火箭般的攀升至音樂界的高點。

這一年，國家民族事務委員會按慣例，在民族文化宮舉行了本系統(tǒng)新年聯(lián)歡會。聯(lián)歡會上，騰格爾是不可缺少的一位，他先唱了歌，然后又坐在樂隊中演奏電子琴。哎！剎那間人們的視角聚焦點投向騰格爾。人們低聲耳語起來：騰格爾不是彈三弦、唱歌的嗎，怎么又彈起電子琴了？聽說這個洋玩意兒還不好學呢，他怎么學會了？觀眾耳語不斷，議論紛紛。在節(jié)日的氣氛中騰格爾演奏了電子琴獨奏，場面當即沸騰了，掌聲不斷、歡樂聲再起，激情燃燒的騰格爾澎湃起來了，他一口氣再演奏了《達那巴拉》《諾門達來》兩支蒙古族民歌之后，邀請民樂隊與他合奏。謝幕時，臺下掌聲還在繼續(xù)：“再來一個！”歡呼聲此起彼伏。

“好創(chuàng)意，誰配的器？太棒了！”第一次聽到民族樂器與西洋樂器合奏曲的我，聯(lián)歡會結(jié)束就去打聽其來龍去脈。

“騰格爾?！瘪R頭琴手答。

那時候，音樂界的知名人士普遍認為電聲樂器是西洋樂器，馬頭琴、四胡、三弦是民族樂器，這兩種樂器是水火不容的，無法在一起合奏。但藝術(shù)才華橫溢、愛動腦筋、好琢磨事的騰格爾，在業(yè)余時間一個人待在排練室，細研深酌兩種樂器的功能、演奏法、結(jié)合點，最后使“土”“洋”兩類樂器，有機結(jié)合在一起，有一種悅耳動聽的新鮮感。

在電聲樂器與民族樂器融合上，騰格爾開了個先河，帶了個好頭。但有想法的他，并沒有停止活躍的音樂靈感，在這個基礎(chǔ)上，他繼續(xù)探索，又編制出《達那巴拉》《金珠爾》《達古拉》《都貴瑪拉嘎》等一批電聲與民樂新曲。這一組新曲，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蒙古語1986 年的新春佳節(jié)特別節(jié)目里播出后，獲得非常好的效果，聽眾紛紛來信夸贊這一檔節(jié)目，說韻味新鮮，給古老的民歌注入了新的活力。

教育是中華民族的百年大計。教育發(fā)展了，中國的未來才有希望。于是，中央決定向西部地區(qū)派遣講師團，扶持該地區(qū)的教育事業(yè)。

1986 年，中央民族歌舞團做了動員，要派一人參加此次的講師團。該選派誰呢？騰格爾主動報名參加中央講師團。組織上全面考慮后接受了他的請求，并派他去寧夏固原縣。寧夏固原縣是全國有名的貧困縣，生活環(huán)境艱苦，工作條件極差，選定騰格爾前已有幾位表態(tài)不愿意去，騰格爾并未猶豫，一口答應，按時到位。支教一年中，他睡的是硬硬的土炕，工作在暗淡微光（因為經(jīng)濟不發(fā)達供電限量，有時有電有時無電）下，啃著玉米窩窩頭，喝著白開水，度過三百六十五個日日夜夜，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受到了當?shù)卣腿罕姷暮迷u。

“騰格爾是個好老師！”校方領(lǐng)導夸贊。

“騰格爾能吃苦，是適合我們欠發(fā)達地區(qū)工作的好干部?！苯逃值念I(lǐng)導豎起大拇指，贊不絕口。

“騰老師，別走了，留下吧。您走了，誰給我們教書??？”聽到騰老師要走的消息，學生娃娃們圍住不放。

當騰格爾離開時，歡送他的干部群眾排成了長隊，要求再留住一年。在難分難舍中騰格爾卻比回去日期晚了三天。

講師團的全體朋友凱旋而歸，各回各的單位。有的成員回去后，要求漲工資、分房子、提拔，但騰格爾沒有提一丁點的要求。

2010 年下半年，上級有個重要演出，要中央民族歌舞團參加。中央民族歌團也乘這個機會匯報工作，顯示下實力，當即把所有的實力派演員召回團里，苦抓排練。

騰格爾正在國外拍電影，團里叫他立即回團，他當即回團參加排練。臨近演出日期，形勢卻有所變化，上級要求壓縮節(jié)目，但節(jié)目單都打出去了，社會上都知道了，大家又辛苦一個月，現(xiàn)在要減，減誰呀？團領(lǐng)導頭疼了，減騰格爾太可惜，他的名氣大，演出票座率高，減老演員又覺得可憐，人家干了幾十年，關(guān)鍵的演出時把人家減掉，也有點不合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最后決定減騰格爾，理由是：年輕、有機會、隨和好說。

但團領(lǐng)導又擔心騰格爾鬧情緒，找騰格爾談話。

丟掉拍電影的美差、失去重要演出機會的騰格爾，很淡定地說：“減掉我沒有關(guān)系，不必擔心，心里沒有想法是假的，但我會正確對待的。”

領(lǐng)導聽了，感動不已：“在團里你開了個好頭，不愧是遼闊草原的男子漢?！?/p>

社會在變革，變革著的社會里，只有你的思想緊跟時代脈搏了，你才會有一席之地。

騰格爾說：“這么好的時代不干，何時干？”與此同時他也想：一個演員，如果沒有新的作品，在文化市場就沒有你的觀眾了，沒有了你的觀眾，我們演出就沒有什么意義了。于是，他在出新作品方面再次加了一把勁兒，要為古老的曲目注入新意、新形式，賦予新活力。腦清、手勤的他，對《銀河》《察哈爾八旗》等民歌、樂曲進行再度創(chuàng)新，改為弦樂四重奏（大提、中提、小提）曲，1987 年，被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蒙古語節(jié)目采錄，并且在當年的春節(jié)期間播出。以嶄新的形式、別具的編配、新穎的演奏，橫空出世，在廣播里播出之后，引起轟動，激起了音樂界新一代青年的創(chuàng)作熱情。

創(chuàng)新一件事可以，月月創(chuàng)新，年年創(chuàng)奇可不容易，一般人做不到。

對于這個難度大的創(chuàng)新問題，騰格爾又是抱著什么態(tài)度呢？他認為：“創(chuàng)新之路沒有盡頭，創(chuàng)新永遠在路上，步人后塵永遠沒有出路。”他繼續(xù)琢磨，怎么樣才能使自己的事業(yè)再上一層樓，再創(chuàng)出一個新的路?？墒怯謴氖裁捶矫嫱黄坪媚?？他再度進入閉門思考中。在業(yè)務方面創(chuàng)新了一些，現(xiàn)在能否在別的方面打破常規(guī)，突破一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蹲在家里整整斟酌了半個月。上世紀90 年代的一天，他提出：“我要組建一個屬于自己的樂隊。”這在當年來說，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可是騰格爾提出來了。

心里想了就實施的騰格爾，1992 年組建了“蒼狼樂隊”。“蒼狼樂隊”在蒙古族音樂界，是第一個由個人養(yǎng)活的樂隊。

五

騰格爾認為：人生是短暫即逝的過程。在這短暫有限的人生道路上，怎么才能干出一點使世人能夠記得住的事，活出不凡的自己，從而成為有價值、有尊嚴的存在。音樂方面我已做了一些事，那么除了音樂，我還能做一些什么呢？隨社會大流，下海經(jīng)商或是辦公司當老板……是否去試試，想入非非，無事不想……但他猛然一驚：這些都是我不能碰的行業(yè)，我是學藝術(shù)的，在藝術(shù)行業(yè)里還有更多的潛力可以發(fā)掘，再闖闖也許還能搞出一點什么。對！繼續(xù)還在藝術(shù)圈里找突破口，努力一把，再沖它一次。

他果斷地瞄準了影視演藝圈，想嘗一嘗演電影的滋味。

故事片《黑駿馬》拍攝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當中，巧合的是：導演想把這部電影拍成避免過度藝術(shù)化、更加生活化的電影。導演左思右慮，全面平衡之后，考慮了騰格爾，騰格爾是最為合適的人選，可擔心騰格爾不接受，便找熟人聯(lián)系騰格爾。想涉足電影的騰格爾，沒有想到導演先來找他了?？释某鲎约合敕ǖ膶а?，想在電影藝術(shù)圈里闖的歌星，就在這樣緣分中默契地簽了合同。當導演告訴騰格爾，讓他演主角時，騰格爾的心咯噔了一下：剛參與電影拍攝就演主角，演不好就會砸鍋，毀掉自己的藝術(shù)生涯的。

他一時陷入了思想糾結(jié)之中。但在導演的鼓勵、引導下，他的擔心消除了。

騰格爾，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打破常規(guī)，跳出舊框，以真實生活為基石，腳踏實地地全身心投入了拍攝工作。在拍攝過程中，他充分發(fā)揮在牧區(qū)成長的經(jīng)歷，演好每一個細節(jié)，使電影主人公活靈活現(xiàn)地展現(xiàn)在銀幕上，演出了濃重的生活氣息。1996 年，在加拿大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jié)上，該片獲得兩項大獎：最佳男主角、最佳作曲（該電影音樂也是騰格爾制作的）。

嗅覺靈敏的影視界導演、編劇們的目光很快投向騰格爾：《雙城計中計》《快手槍手快槍手》等影片的導演，前腳出門后腳邁進，紛紛前來找他。騰格爾欣然接受了邀請，在飾演這些影片過程中，難免遇到了這樣或那樣的難度，尤其是農(nóng)區(qū)文化與牧區(qū)文化差異所帶給他的難題。他翻閱大量的資料，深入生活，研究劇本內(nèi)容，認真消化情節(jié)，細心過濾每一個細節(jié)，闖過一個一個難關(guān)，按計劃拍完，等放映之后，得到專家們的肯定，博得觀眾好評，最后又摘得了“觀眾最喜愛的演員”桂冠。電影公演后，觀眾在網(wǎng)上留帖子說：“老騰轉(zhuǎn)型得晚了點，埋沒了一個好電影演員。”

他趁熱打鐵，接著參與了《桃花源》音樂片主打歌曲的拍攝。該音樂片里，他以素有的音樂功底、不可思議的創(chuàng)造性個性化曲風、夸張性的唱法，征服了所有觀眾，人氣指數(shù)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桃花源》也風靡一時，廣泛流傳，一度成為歌壇神曲。

騰格爾又一次彰顯了把任何風格的歌曲都能唱出自己風格的歌唱家。

六

與千千萬萬個普通人一樣，在成長的道路上，騰格爾也遇到過這樣的那樣的苦難、坎坷。

在牧區(qū)生活的騰格爾，大概十歲左右時，一個三九寒冬的下午，他幫著姥姥收回雪地吃草的羊群，然后拿著掃帚打掃院子。在熱炕頭熟睡的黑貓，不知何時出來的，也不清楚是因為什么，突然與院子里溜達的牧羊狗鬧起別扭，向著對方齜牙咧嘴，兇狠叫喊。

想火速干完活早點休息的騰格爾，沒有在意這兩個家伙，繼續(xù)掃地?？墒秦埡凸返拿茉郊由?，沒有多久便廝打起來。不要小看貓個頭小，但靈巧善戰(zhàn)，像離弦箭似的噌一下跳上牧羊狗的頭上，用兩只前爪抓撓狗的臉。急瘋了的狗，想甩掉頭上的貓咪，又跳又叫，但貓咪死死地揪住狗的腦袋不放，貓和狗糾纏來糾纏去，扭打到掃地的騰格爾跟前。騰格爾后退躲閃時，一下子掉進后邊的土豆窖里，差一點摔到窖里豎立的木樁上，后果真的不堪設想。但幸運的是，他躲過了一劫。

兩年后，他已經(jīng)是12 歲的孩子了。

12 月份是牧民接冬季羊羔最為繁忙的季節(jié)，牧人基本不能離開羊群，如果離開久了，剛生下來的小羊羔就會立刻成為狐貍或老鷹的美食佳肴。孝順老人的騰格爾知道姥姥已經(jīng)是花甲之年了，走路也不利索，便主動替姥姥去牧場放羊。當他揚鞭收羊時，發(fā)現(xiàn)有一只羊正在產(chǎn)羔，年紀小但有放牧經(jīng)歷的騰格爾，見羊羔一落地，便快速將血跡泥土滿身的小羊羔裹在自己的皮襖襟里，趕著羊群往家走。

傍晚時分，小羊羔在屋里跌跌撞撞到處亂走，還叫著要吃奶，可是騰格爾卻流鼻涕、全身酸疼、發(fā)燒感冒了。到了第二天，也絲毫沒有退熱的跡象，還更加厲害了。騰格爾的姥姥著急了，想帶他去蘇木衛(wèi)生院，騰格爾不去，也不肯告訴在蘇木上班的父母，只是說：“姥姥您不是教我感冒時生爐暖房、喝滾熱湯、加衣服、拔罐出汗排毒就好了嗎？”

姥姥用土辦法治療了一天也不見效，病情依然不見好轉(zhuǎn)，騰格爾也難受得扛不住了，怎么辦？他只好聽從姥姥的話，去了衛(wèi)生院。

“感冒變成了重感冒，再晚來一天情況恐怕就危險了?！贬t(yī)生告訴他。

所幸轉(zhuǎn)危為安。

“文化大革命”末期，騰格爾剛剛十四歲，是初一的學生了。無憂無慮的騰格爾與同學玩耍時，常?；ハ酄幹斃洗?，這也是所有孩子的天性。有一天上午第三節(jié)課，課間休息結(jié)束，同學們爭先恐后，紛紛進教室各就各位。一心想當老大的騰格爾，這一天終于想出了一個招兒，趁老師進來之前的一點時間他要想震撼一下同學們，大伙都坐好了，他最后進來時，向大家招著手直接上了老師講臺，并且說，我是毛主席，向你們招手，你們現(xiàn)在誰敢跟我比，我贏了。他的這個舉動很快傳到老師耳朵里，第二天老師找他談話說：“你犯了政治性大錯，學了主席的動作，你先回去做檢討，何時才能返校等我們的通知……”

突如其來的思想壓力下，害怕到極點的騰格爾一時不知所措，直奔宿舍，寫了個字條：“老師說我犯了大錯誤，我現(xiàn)在只能結(jié)束生命來彌補過錯?！睂⒆謼l遞給班長，就出走了。

班長看完字條后著急得兩眼冒火，立刻找騰格爾的哥。他哥也急了，去宿舍找騰格爾不在，院子里找了也不見。這時有人告訴他哥，剛才看見騰格爾從校園出去了。他哥立刻出去，在大街小巷到處找，可是不見人，突然想，也許往家走了。于是順著回家的路繼續(xù)找，快出鎮(zhèn)時，路邊的建筑物上隱隱約約看見站著一個人。

他哥走到跟前，認出是騰格爾。

這是旗政府在建的劇場，大概三四層樓房高，騰格爾站在木架子上毫無動靜。

“弟！你這是要干什么？沒有事的，老師嚇唬你呢，趕緊下來！”哥哥在勸他、安慰他。但騰格爾一動不動地站著，也沒有回音，頂著呼嘯而來的北風站著不動。他哥哥想：估計這么叫他是不會下來的，要是說，咱回家看姥姥去，他也許能下來。于是，他哥換了個話題：“嗨，站在那里很危險，凍感冒了怎么辦？你聽我說，趕緊下來，咱倆回家看姥姥去?！彬v格爾慢慢下來了。

“你上高架干嗎？掉下去怎么辦？嚇死我了?！彼缧奶鄣負崦鴿M眼淚水的騰格爾。

“老師說，我犯了政治大錯誤，我沒有臉見人了，再大的苦我能吃下去的，可是這種壓力我難以承受，所以我不想活了?！眰牡臏I水順著騰格爾的眼睛奪眶而出。

“不能那么想，沒有事的，老師只不過說說而已，咱先回家?！备绺玳_導騰格爾，拉著騰格爾手，踏上回家的路。

七

2018 年，湖南衛(wèi)視舉辦了《歌手》大賽，這個活動的目的，一方面是為了發(fā)現(xiàn)年輕藝術(shù)人才，一方面能煥發(fā)老歌唱家們的激情。報名參加的選手地域廣、人數(shù)多，主辦方最后篩選出騰格爾在內(nèi)的各國選手。但騰格爾的年齡最大，當初他也有些想法：“機會難得，是國際性的大賽，但參賽選手都是近幾年在藝術(shù)界脫穎而出的出類拔萃的年輕人，我這一把年齡的人，與朝陽似的小伙子們爭個高低，有點……”

最后，他在猶豫不決中報了名。

大賽中，他忘記年齡代溝，挖掘潛能，認真對待每一首歌，勇闖每輪難關(guān)，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一樣，一次比一次唱得好，最后以非凡超常實力，戰(zhàn)勝諸多選手，奇跡般獲勝?？毂剂乃魬?zhàn)自己，挖掘潛能成功了，展現(xiàn)了當之無愧的多才多藝的藝術(shù)家風范，觀眾的喜歡度再次飆升至巔峰，再度聲名鵲起。一個演員得到觀眾的喜歡、網(wǎng)民的得票率、行內(nèi)的贊揚、專家的認可是不容易的事，是罕見的事，是了不起的事，是難能可貴的事，但是騰格爾囊括了這一切。

比賽結(jié)束后，各個媒體，尤其是娛樂圈的媒體，看中了騰格爾的實力、適應力、應變力，紛紛前來簽約，邀請他參加他們要舉辦的活動，前來簽約的人流不斷、電話不停，一時還達到了招架不住的地步，但這些活動幾乎全是現(xiàn)代風味的，演出人員都是年輕人。洞察力靈敏、掂量過一次自己分量的騰格爾感覺到了：思想要火速轉(zhuǎn)型，不然馬上被淘汰。他首先挑戰(zhàn)自己、超越自我，堅定了決心，要與年輕人一道闖闖。

這期間，他放下自己的歌，接連唱了新媒體給他安排的翻唱歌曲：《卡路里》《桃花朵朵開》等，一度覆蓋了網(wǎng)絡、微信、電視、廣播。唱《天堂》而名揚四海的騰格爾，出乎人們意料，翻唱起了網(wǎng)絡神曲，成為當代年輕人的偶像、網(wǎng)民的香餑餑。他的演繹讓人瞬間眼界大開，翻唱的每一首歌在樂壇都掀起了不小的風浪——明星爭相模仿，百姓隨時哼的民謠，傳遍大街小巷。有一家媒體在顯著位置上報道：如今看來，在“后浪推前浪”的娛樂圈，騰格爾算得上“趕超后浪”最成功的老歌唱家。已年近花甲的騰格爾，就這樣在年輕人的舞臺上，蹬過動感單車，舉過大號啞鈴，還一遍遍擺出各種炫酷跩的姿勢，全身上下都散發(fā)出不輸年輕人的活力。

此刻，打開網(wǎng)絡或微信，對騰格爾的評價無處不在。有一個網(wǎng)絡報道說：“如果你經(jīng)常玩B 站，就會發(fā)現(xiàn)騰格爾是當代年輕群體普遍認可的偶像，是鋼鐵歌姬、德藝雙馨老鬼畜天王。騰格爾的硬核風，深淺交錯的唱法，震撼了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感動了無數(shù)年輕人?！?/p>

一家新媒體這樣寫道：“德藝雙馨的老藝術(shù)家不少見，樂于顛覆的明星也不少見，德藝雙馨還愿意配合年輕人玩梗、顛覆能夠批量生產(chǎn)反差萌的，基本上只此一家——騰格爾。”

2019 年，“今日頭條”進行了一次民意調(diào)查，結(jié)果騰格爾得到百姓好評之首。

“騰格爾的歌有吸引力，每聽一次，哭一次。不僅我喜歡聽，我的老父親也是騰格爾的粉絲。有一次，父親來北京，我在騰家酒樓招待他，恰好騰格爾老師也在，老父親居然和追星族一樣，偷偷溜到騰格爾的酒桌上敬酒，回來后頗有神秘感地給我們炫耀與騰格爾老師照的相。父親去世前，每次提起來都很高興。如果說草原是所有在外漂泊游子的根，那騰格爾的歌聲就是夢里回家的路。”這是一個網(wǎng)友滿懷深情的帖子。

“騰格爾一唱，舞臺立刻變寬了，草原展現(xiàn)在眼前了，鳥聲傳至耳朵，很神奇?！本W(wǎng)民“草根”羨慕道。

音樂界的名宿、藝術(shù)界的泰斗們對騰格爾又是怎么評價的呢？

“騰格爾唱得就是好，能把歌的精髓唱出來的歌手就是他?！敝璩依K榮高度評價騰格爾的唱歌技巧、風格。

“騰格爾，你唱得太好了，沒有一句話能表達出我對你唱歌水平的評價，你太讓我們激動了?！痹诤闲l(wèi)視主辦的《歌手》突圍大賽同臺演出的，著名電影藝術(shù)家斯琴高娃聽完騰格爾演唱的《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流下了感動的眼淚。

“騰格爾在我們的心目中是一個藝術(shù)界的英豪，早年創(chuàng)作并演唱的《我是蒙古人》傳遍了大江南北，尤其是《天堂》更是天才之筆。他在藝術(shù)上的創(chuàng)作與演唱可以說達到了登峰造極的高度，尤其是在前年湖南電視臺舉辦的‘我是歌手中，他的演唱曲目雖然是老歌，但是聽了后有新的感覺、新的氣味，表演技巧非凡，表現(xiàn)了不同風格作品的獨特魅力，可見他的藝術(shù)功力不得了，他確實是名副其實的藝術(shù)家，我們藝術(shù)界的神奇人物，草原的驕傲?！敝淖髑摇⒅醒朊褡宕髮W藝術(shù)學院教授斯琴朝格圖這樣評價騰格爾。

“騰格爾是在我國流行音樂樂壇中難得的原創(chuàng)性歌唱家、神奇人物，他的嗓音具有特色、具有磁性、具有爆破力、有柔美、有張力等特點，演唱音域?qū)拸V，在不同音區(qū)發(fā)揮極致，柔中有剛，剛中有柔，情感處理把握到位，演唱風格形式多樣，涉獵內(nèi)容廣泛?！敝淖髑摇乙患壱魳分谱髡?、配器家烏蘭圖格高度評價了騰格爾的演唱技巧。

著名歌唱家、國家一級演員德德瑪說：“現(xiàn)在唱歌的人多了，但像騰格爾一樣的天才歌唱演員太少，我覺得他是個天才的演員。”

在人才輩出、競爭白熱化的今天，能夠得到頂級藝術(shù)家們的好評，比較罕見。

騰格爾常說：“光榮和榮譽在手了，萬事大吉不必再奮斗也行，啃老本也能過得去，沒有人會催你學習提高自己，但被時代淘汰的概率要大。我在學習的道路上沒有盡頭，永遠是新的開始，永遠是小學生?！?/p>

我覺得他說的、想的非常到位。

八三年前的一天，我去他家取朋友捎來的東西。當他開門后，我看見他左手拿著一本書。

“哎呦，什么風把你吹過來了？請坐，請坐！”好客的騰格爾笑著拉我坐下。

“不好意思了，我事先沒有給你打招呼就過來了?！蔽抑苯颖硎厩敢狻?/p>

“哪里的話，我家的門對你時刻敞開著。”他靦腆而客氣地笑了。微笑待客，是騰格爾對待朋友的常態(tài)化的態(tài)度。

“你今天起得早??！怕影響你的休息，我在外面溜達了一會兒?！彼囆g(shù)界的朋友們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一般早晨起得晚，尤其是搞聲樂的，因為他們幾乎每晚都有演出。

“昨晚沒有演出，我就休息得早，起得也早。”騰格爾端來了鐵觀音茶。

“這些年你演出場次那么多，太累了，要勞逸結(jié)合，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蔽颐蛄艘豢诓?。

“不能給自己完全放假了，擠出時間還得學習，補充能量?！彼χ炅舜晔?。這是他在不好意思的時候常常表現(xiàn)的動作。

“你現(xiàn)在還學什么？”我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投向騰格爾。

“像我們這樣的人，不學習就落伍了。時代變了，演出當中或者是采訪當中，常常遇到使你意想不到的問題，要回答這些問題、滿足年輕人的要求就得學習，書給我提供了解決新時代的新問題的辦法，所以看書學習豐富自己的知識庫，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F(xiàn)在，我對富口袋之前要富腦袋的重要性的認知更加加深了一步?！彼c著頭亮出了大拇指，這是他對自己的做法滿意的時候出現(xiàn)的一個動作。

有一年，騰格爾我們幾位接受一位好友的邀請，到他家做客。在喝茶聊天中發(fā)現(xiàn)，好友家書架子擺放著一個鼻煙壺。

“哇，這鼻煙壺可不是一般的東西，是你自己買的還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愛管閑事的我不由自主地問了一下。

“哦，姥爺留下來的，現(xiàn)在這些東西無法用金錢來衡量了?！敝魅撕茏院赖剡吔榻B邊從書架上取下來遞給了我。

“是的，前輩留下來的東西，一定要保存好，物以稀為貴嘛，所以貴得沒有譜了。”我迎合了主人的心思也夸贊了一遍。

“啊！鼻煙壺還那么貴嗎？我也看看。”剛上大學一年級的家鄉(xiāng)的小伙子，好奇地從我手里取走鼻煙壺，反反復復地欣賞個不停。

“暑假，我回老家也找找看。”牧區(qū)長大的善良質(zhì)樸的小伙子，把想法毫無保留地吐露給我們。

“小伙子，有眼力、有想法。鼻煙壺是咱蒙古族人的寶物之一，蘊藏的文化底蘊很深。對此我不細說了，你要收集它也對，不過，有點早，你還年輕，趁年輕時要集中精力學知識，知識比它還要值錢，有了知識，這些東西自然而然地就會來到你手里。搞這些東西分散精力，影響你的學習，你還不如先收集將要失傳的民間故事，將來文化的東西也許比鼻煙壺更值錢?！币恢惫蜒陨僬Z的騰格爾開口說。只有獵人才有的一雙銳利眼神掃視于在座的我們，然后笑瞇瞇地盯了小伙子，片刻接著說：“你知道嗎，我為什么說知識比寶物還要貴重呢？因為我經(jīng)過一件事后有了這個想法。”

騰格爾清了清嗓子，說起了他上初中不久模仿領(lǐng)袖揮手的動作，被老師嚴厲批評，并且要開除學籍一事……唉，往事不堪回首??！

“上桌吧！”主人端茶盛酒，打斷了騰格爾的話。

九

2012 年春節(jié)，騰格爾兄弟姐妹從四面八方趕回老家與父母歡度新春佳節(jié)。除夕之夜，全家大小十幾口人圍坐炕頭，訴說各自在這一年所見所聞、所得所失，你一句我兩句，喜氣洋洋，熱鬧非凡。

這時，炕頭深處就座的騰格爾媽媽慢慢移至炕頭中間，清清嗓子，打開了話匣子：“孩子們今天都回來了，我們兩個老人非常高興。你們現(xiàn)在都成家立業(yè)了，個個出息了，兒孫不是滿堂也有一兩個。作為老人看到你們也有了孩子，真的格外高興。人類就是這樣，孩子長大了我們就老了，老幼交替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guī)律。眼看著我們兩個也八十幾了，小時候我母親說，太陽過西山，白日還能多久？人過八十還能活幾年？這話雖沒有直接指我，但今年開始我身體也有些變化，想干點活，卻力不從心。原打算，明年開春花開草綠時，把布爾汗敖包腳下的那塊沙漠綠化來著，按我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來看，可能是有困難了。說起布爾汗敖包，它是個神圣的敖包，聽說在很早很早的年代，神主成吉思汗路過這里時建造的，是方圓幾十公里最高的點，晴朗之天，登上敖包峰，周圍幾十里的風景一目了然，盡收眼簾。遇到干旱之年，我們就上去燒香拜天敬地，求雨望露。我父親還說，土匪泛濫成災的舊社會，強盜常常過來搶劫牧民的財物、牛羊、馬駝。

后來牧民商定：誰先發(fā)現(xiàn)土匪來襲誰就先上敖包頂點火告訴大家。那時，牧民只要望見敖包頂有烽火，立刻明白有情況了，火速躲藏，上馬離鄉(xiāng)。所以，它又是保佑百姓的圣地，因此我們祖祖輩輩恭祭布爾汗敖包，守護它。

“敖包周圍的草場以前是美如畫的草場：榆樹楊林聳立天空，檸條沙蒿遍地覆蓋，簍薇艾草到處回蕩，蓮花馬蘭各方綻放。我們出去放牧時，常常要卷起長袍才能行走，夏、秋季節(jié)，早晚騎馬出行時，馬鐙上的靴子也能被露水浸濕。茂密的草叢中不時出現(xiàn)野生動物，黃羊、野雞、兔子奔奔出出，生機盎然?，F(xiàn)在人多了，亂開發(fā)，生態(tài)平衡被破壞了，不用說野生動物棲息了，就連牛羊吃的草都少得不能再說了。咱們活著的時候不能毀掉養(yǎng)育我們的土地，這片土地是咱們世世代代生活下來的肥沃的土地，是我們生活的源泉，如果不抓緊綠化它是很危險的。你們也知道的，風沙幾乎是從北面而來，不趕緊行動起來，治理北面的沙漠，沙漠不知不覺中就會過來埋沒草場、吞掉實惠圖湖。這些外地商人就知道一味開發(fā)賺錢，卻不知道保護草場。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是有數(shù)的，有枯竭的時候啊！我們牧民一說保護草原，商人就說，你們搞狹隘民族主義，這草場是國家的財產(chǎn)呀，保護國家財產(chǎn)有什么不對的？子孫后代們將來靠什么過日子呀？留一片綠地是千真萬確的，是利在千秋的大事啊。孩子們，你們都長大了，懂事了，我沒有說錯吧。

今晚我高興了，話多了點，快，你們紅火吧?！?/p>

騰格爾說：“說得很對，媽媽，請放心，我們會實現(xiàn)您的心愿的，保護好草場，草場是國家財產(chǎn)?！闭f著下炕，給媽媽斟了一碗熱乎乎的奶茶。

第二年年初，騰格爾媽媽不幸離開了這個世界。

為了完成媽媽的遺愿，2013 年4 月，騰格爾回家鄉(xiāng)開展了植樹造林的行動。全國人大常委會原副委員長布赫知道此事后，稱贊騰格爾的行為并揮墨題詞“騰格爾林”，鼓勵騰格爾，祝福草原更加綠。

這些年，騰格爾克服工作緊張的壓力，排除各種各樣的誘惑和干擾，造林事業(yè)絲毫沒有間斷，一直堅持至今。造林開始的第二年正值種樹時節(jié)，有一個地方請他演出，要給他相當可觀的報酬，騰格爾當場謝絕了。第二天，他們又找騰格爾的好友來說情，就是說，用演出報酬的零頭也足夠造林所有費用。但金錢的誘惑依然沒有動搖騰格爾的初心，騰格爾認為：這個林一定要親自去種，這是我孝敬父母的林，是報答養(yǎng)育我們幾代人的這片土地的林。

他的行動感動了各界、感染了不少牧民。所在地政府官員、周圍的百姓牧民沒有接到邀請書，每年自愿前來參加種樹活動。有一位牧民，奮斗幾年積攢了一點錢，準備買一輛車，想體驗一下現(xiàn)代生活。參加騰格爾造林活動后，他的想法產(chǎn)生了變化：他把買車的錢投入到了改造自家的一片沙漠上。造林是百年大計、千年大業(yè)，他還說：騰格爾住在北京，還來這里投入巨資、花費精力，改造沙漠，美化草原，生活在這里的我怎么能袖手旁觀呢？更應該積極參與這個偉業(yè)才對呢。還有一位牧民，在參加騰格爾種樹活動后，觀念發(fā)生了巨變，他改變了投資計劃：原來種玉米當年能賺一筆可觀的收入，但造林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就在準備種玉米而平整好的土地上栽了一批松樹。

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騰格爾林”已初具規(guī)模，起初的幾十畝如今擴展至1400 多畝。

騰格爾出名了，請他演出的地方多了，演出場次增加了，報酬也隨之增加了。得知兒子飛黃騰達、萬事順心，騰格爾父親心上抹了一層蜂蜜似的。

然而，有一天晚上，老人家對兒子語重心長地說：“兒子，你現(xiàn)在工作很出色，生活美滿，贊聲不斷，請你的人多了，真是讓我高興。但是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人越出名時越要謹慎，要學會低調(diào)做人、高效做事的本領(lǐng)，前輩們早就給我們總結(jié)出了人生仕途的規(guī)律，說得非常好：‘水低為海，人低為王，所以任何時候行事慎重，不要張揚。再說錢，錢這個玩意兒不能沒有，但不能貪，來自哪里還至哪里，就是說你雖然流著汗水掙來的錢，只要進來了，你也得拿出一點幫助困難的人。”

老父親的教誨，使他關(guān)愛社會的心更加強烈。

他在歌里唱道：“養(yǎng)育我的這片土地，當作身軀一樣愛護，沐浴我的江河水，母親乳汁一樣珍惜……”今天，我們在綠樹茵茵的騰格爾林中，再次感受到了他對家鄉(xiāng)的情懷。

對家鄉(xiāng)的情懷，不僅僅是植樹造林，更深層面體現(xiàn)在對祖國的未來——孩子們身上。

幾年前，我隨他回家鄉(xiāng)參加了他搞的一項活動：中小學生“文藝技能”比賽。這是騰格爾一手贊助舉辦的活動，這個活動持續(xù)了十七年。十七年在歷史的長河中彈指一揮間，但對一個人而言是個不短的時間，是個不一般的舉措。十七年不間斷堅持下來是個更不容易的事，這十七年他花費了多少精力、投入了多少心血、掏了多少腰包，我不好去計算，他也不會讓我們?nèi)ニ恪?/p>

“您怎么想起在家鄉(xiāng)搞孩子們的‘文藝技能賽的呢？”我有一次問到了騰格爾。

“國家那么大，顧及不得咱們那個小地方，就拿種樹來說，就算是我兌現(xiàn)對已故母親的承諾吧，不管是哪一種屬性，我覺得種樹是國家建設工作的一部分，也就等于為保護國家土地貢獻微不足道的力量。當然了，其中也包含著對家鄉(xiāng)的情懷。至于學生娃娃技能賽一事，孩子是祖國的未來，讓他們多掌握一點知識對國家有益。”平時言語少又低調(diào)的他，簡明扼要回答后，眨著眼睛笑瞇瞇地注視我。

十

騰格爾唱什么歌什么歌就火，演什么電影什么電影就火……奧妙在哪里？

2011 年，大年初二的中午，我按照家鄉(xiāng)的習俗（親朋中哪家有年長的老人，過年時就先去他家拜年）到騰格爾家，因為騰格爾父親在北京過年，所以我們毫無疑問地到了他家。過年嘛，大家又喝又唱，熱鬧非凡。

愛聽故鄉(xiāng)軼事的我，入座時起就靠挨老人坐，再也沒有離開原位。茶酒間我與老人聊得很開心，尤其是談到家常事，老人很興奮：“人到老年最高興的就是和兒女們在一起，尤其是孩子們出息時，我們老人的幸福感倍加高升。我現(xiàn)在就是如此，幾個孩子都很爭氣，在各自的崗位上都擔當一方，發(fā)光耀眼。就拿兒子騰格爾來說吧，近些年夸贊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廣播電視露面不斷。說來也怪，這孩子出生時，就遇到奇特而吉祥的征兆。

“那是1960 年1 月15 日，周六，我回來鄉(xiāng)下的家。

這一天早晨，我與往日一樣從儲藏室拿起牛糞筐（擱牛糞、干菜、羊羔）挎上肩膀，準備出行放羊。當我走到院中間時，一對喜鵲落在吉祥桿上（蒙古包門前立著的供祭奠的吉祥桿），面朝我，喳喳叫個不停。信仰虔誠的我立刻感到：喜鵲是個吉祥鳥禽，吉祥鳥禽又坐在吉祥桿上向著我叫，肯定有吉祥的事。我立刻放下簍筐火速返屋，盛了一碗奶，躡手躡腳靠近吉祥桿，向喜鵲恭恭敬敬地獻了三小勺奶。喜鵲歪著腦袋直視我片刻，然后喳喳喳鳴叫著展翅飛向東北，我接著向喜鵲飛去的方向又獻了三小勺奶，然后將奶碗擱置于吉祥桿臺，挎上牛糞筐追向羊群。

“中午時分，我從牧場回來時，兩天沒有回來的雙駿，站在井邊等著我提水給它們喝。我格外高興，心想：我要去找的兩匹駿馬也自己跑回來了，是否早上喜鵲就是告訴我這件事的，太讓我激動了，如果雙駿沒有回來，我還得去找它們，因為晚上還得用它們。

飲完馬，我立刻將馬韁套上馬牽至馬樁拴好，興高采烈地回家喝午茶。當我喝完午茶，開始為在蘇木衛(wèi)生院等待分娩的夫人準備所需物品時，突然傳來群馬奔跑和馬嘶叫聲，我急忙放下手中活，奪門而出，只見有一匹公馬離群奔向樁上拴著的雙駿。我感覺不妙，公馬攻擊力厲害，邊喊邊跑，沒到樁前，被公馬襲擊而受驚的雙駿脫韁而跑。著急的我想攔截雙駿，可是雙駿隨馬群一跑沒影了。雙駿晚上還得用，不能讓它們跑了，我死死追在后面。兩條腿的人哪能追得上四條腿的馬呢，望塵莫及。你越是靠近時它跑得越快，可也不能扔下，咬著牙關(guān)繼續(xù)追。追了大概五六里到了六十棵榆樹梁邊上時，只見左前方盆地里突然卷起了一股旋風，旋風旋來旋去旋至雙駿前時，頓時從旋風中出現(xiàn)了一位白發(fā)蒼蒼、滿面胡須，左手拄著拐杖、右手握著寶葫蘆的老爺，雙駿立刻停步轉(zhuǎn)身就順著原路飛馳而去。見到突然顯現(xiàn)的年長者，我驚呆了，不知所措，原地立正，揉揉眼睛，詳看老者，長發(fā)隨風飄，胡須四處飛，顏面極為不清。受驚還是害怕我也說不清，本能地緊閉雙目，兩手舉過頭，向老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再抬頭望去無影無蹤，旋風向東北方越旋越遠……

“我掉頭就隨馬印跡回來時雙駿也回來了。天已不早了，我備好馬，拿全東西，準備出發(fā)時，女兒要跟我去看她媽媽，纏著我不放，于是我就帶著女兒上馬趕路。那時女兒五歲。

“駿馬隨著我韁繩的旨意，乘著十五明月小步跑著，不時傳來的蛐蛐聲，為我們夜行伴奏。

“白天遇到的事完全占據(jù)著我的頭腦，歷歷在目，但又擔心孩子睡著怕出意外，克制自己不再想白天遇到的事。

“‘姑娘，你希望媽媽生女孩呢還是男孩？我故意問女兒，讓她提神，不讓她睡覺。

“‘男孩。女兒回答得干脆。

“‘為什么？我繼續(xù)問。

“‘男孩大了會保護我。甜甜的童聲，可愛極了。

“‘我的姑娘真聰明。我轉(zhuǎn)過身看了看女兒。

“‘生了男孩叫什么名字？我盡量多問幾句，免得女兒打瞌睡。

“‘爸爸您忘了嗎？那天晚上您不是說：叫我薩仁圖娜樂（明媚的月亮），弟叫那仁圖雅（陽光），接著生兒子的話就叫阿拉騰騰格爾（金色的天），這些名字都在天上，不受紅塵世人腳踩足踏，永遠干凈，是神圣地方的名字。女兒毫無磕磕巴巴、拖泥帶水，而是流利地回答了我的問話。

“我女兒真聰明，記憶力很好，將來會成為一名好學生。我用右手撫摸姑娘蓬松凌亂的頭發(fā)，鼓勵女兒。

“我們來到醫(yī)院，她真的生了個健健康康、胖乎乎的男孩子，我就毫無猶豫之心，當即取名阿拉騰騰格爾，但后來上學時老師簡化為騰格爾?！?/p>

“大家喝酒，喝酒！”激情澎湃的騰格爾，高舉酒杯走了過來，打斷了我與老人的談話，大家進入了過年熱鬧紅火的氛圍之中。

11 年后的今天，我再回想起此事時，覺得這是個很具奇特性的神奇故事，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的奧妙。神就神在：神奇的現(xiàn)象，別人父親沒有碰見，只出現(xiàn)在騰格爾父親的眼前。我推理來推理去，腦子里不由自主地想：神奇的人物出生時，是否會出現(xiàn)神奇現(xiàn)象？或者說神奇的現(xiàn)象中降生的人，是否會成為神奇的人物？又或者是神奇的現(xiàn)象與生辰時光碰撞時，是否會出現(xiàn)神奇的人物？

不能瞎猜了，也沒有這個必要，但肯定的是：騰格爾出生于普通牧人家里，成長于草原上，無奇特背景，卻有奇幻的藝術(shù)生涯。

今天，億萬歌迷仍然喜歡他，人民的需要就是他藝術(shù)人生的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