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巨龍
趁著上眼皮與下眼皮打架的工夫,我確定了一條雜草叢生、荒無人煙的小道。
早上六點起床,可老天偏偏欺負我這初次上道之人,竟然下了毛毛細雨,還夾雜著片片雪花。只是自己主意已定就得堅持下去,還是出門了,從來沒有這么早出門,加之春天剛剛到來,感覺大自然的味道就是不一樣,雨霧繚繞,遠處青山若隱若現(xiàn),小路幽幽,嫩草芽掛著的雨滴,像一個個圓潤的燈籠,一兩絲雨線掠過發(fā)際,讓自然的味道穿入胸腔,心中頓時一股清澈之感??上ё约旱纳眢w不爭氣,跑了千八百米,額頭滲出微汗,小腿酥麻不已,兩條胳膊也相互慪氣,胸中一片火燎之勢,張開口半天吸不進氣。不服這“氣”不行,沒半會兒工夫自己也顧不得地濕一屁股坐在埂邊上,想著是不是要打道回府。
不遠處和我相向的羊腸道上有了響動,一頭黃牛昂著腦袋慢慢探出身體,接著一位老伯肩扛著農(nóng)具優(yōu)哉游哉地出現(xiàn),他們一前一后不緊不慢地從我身邊經(jīng)過,讓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犁地的事情。每次犁地,父親走得最早,回來得最遲,而犁的地卻不多,一直以為是那頭跟隨父親多年的黃牛老了沒氣力了,不過,慢慢發(fā)現(xiàn)在犁地的時候父親很少用鞭子去抽它,不像別人抬起鞭子狠狠兩下牲口就急速前行,不到晌午就犁半塊地。有一次忍不住問其中的緣由,父親告訴我,由著牲口的性子走,就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只要不停下來,雖然慢,但總在一直往前走,抽幾鞭子雖然它掙著往前走,但難免會傷著它的氣力,容易病倒,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細雨在這不經(jīng)意的回憶中停了,倒春寒還沒有完全溜走,氣溫不一,一場細雨過后,山頂是大片大片的雪,山下是一地一地的濕潤,這春天啊就像個作怪的孩子,忽冷忽熱。云在我的上空一縷一縷地飄來,又一綹一綹地游走,地里的麥苗借著風勢直起腰板,柳條甩著身上的珍珠賣弄風騷,早來的桃花骨朵吸足了水鼓鼓的,呼之欲出,這季節(jié)懷春啊!
為了讓自己的身體不再是風雨中的一片落葉,我必須得堅持下去,說得不中聽點,這第一天的鍛煉無論如何是要堅持下去的,這時候覺得父親的話多少有些價值了,起碼對我的這次跑步來說還是有可借鑒之處,用袖口擦擦額頭的汗滴繼續(xù)上山。一段陡坡過后地勢緩了許多,眼前一片開闊,有好心人在這里安插了一條石柱,不長也不短,剛好用來壓腿,一番像模像樣的活動筋骨之后,全身通暢,氣脈隨意游走,深呼吸一下,身體里的涓涓細流激起了絲絲微浪,一暈一暈衍射出年輕的氣息,身心的疲憊,工作的勞累,生活的不如意,一波一波推到肌體的岸邊漸漸聚集,隨之煙消云散。
我漫步下山時,從南山上灑下來半坡陽光,整個鎮(zhèn)子已經(jīng)醒來了,上學的孩子、吃早點的工薪階層、做生意的小商小販,幾乎同時在這唯一的柏油路上晃蕩、吆喝,我第一次感覺到工作了這么多年的小鎮(zhèn)竟然這么有活力。
細細想來,很多時候我們一直在人生的“跑吧”里小跑著,半點也沒有停下來,只是我們不在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