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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時代取材于中國選本的日本所編唐詩選本
——以筱崎小竹《唐詩遺》為例

2022-05-10 08:36:30劉芳亮
東北亞外語研究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沈德潛三島選本

劉芳亮

(信息工程大學 洛陽校區(qū),河南 洛陽 471003)

中國明清時期,唐詩編選之風極盛,涌現(xiàn)了名目繁多的唐詩選本。這些唐詩選本又大量東傳到江戶時代的日本,對日本文學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使日本人對唐詩的詩學體認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比如,中國唐詩選本提出的所謂初、盛、中、晚“四唐”之分期說,引起了日本詩壇的強烈反響,經(jīng)常被當作討論唐詩流變和風格時的核心論題。日本一方面翻刻中國唐詩選本,另一方面也在其影響下基于自身的審美趣味評注、編選唐詩,不僅種類豐富,數(shù)量亦十分可觀,較以往大為增加,特別是以荻生徂徠為領(lǐng)袖的徂徠學派力倡《唐詩選》以來,選本數(shù)量劇增,比如葛西因是的《通俗唐詩解》、皆川淇園的《唐詩通解》、石作駒石的《李唐名家詩選》、宮澤云山的《唐詩佳絕》、岡崎廬門的《唐詠物詩選》、津阪東陽的《唐詩百絕》、賴山陽的《唐絕新選》、大槻磐溪的《周選唐賢絕句拾遺》、館柳灣所編的《中唐十家絕句》《晚唐十家絕句》等一系列中晚唐詩選本。這些唐詩選本,有的是基本脫離特定的中國選本自主編成的,有的則是參考中國選本加以增刪而成的。關(guān)于后者的情況,已經(jīng)有學者圍繞個別選本做了若干比較深入的研究,比如田中康二(2007)、小野泰央(2015)、池澤一郎(2013)、徐樑和查清華(2018)等均指出葛西因是的《通俗唐詩解》對金圣嘆的《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唱經(jīng)堂杜詩解》的借鑒;李成晴(2014)、朱易安和張超(2020)指出皆川淇園的《唐詩通解》主要依據(jù)潘耒的《唐詩選平箋注》,同時也受到《唐詩選》和唐汝詢的《唐詩解》的影響。

本文所要關(guān)注的就是這些取材于中國選本而編成的唐詩選本。筆者將另選筱崎小竹編《唐詩遺》為例,重點探討底本的選擇緣由、與底本在選目上的異同以及其中體現(xiàn)的詩學觀念、審美取向等,以此發(fā)覆中日文學交流互動視域下中國唐詩選本在日本傳播與接受之一端。

一、筱崎小竹及其《唐詩遺》的基本情況

筱崎小竹(1781-1851),大阪人,本姓加藤,名弼,字承弼,通稱長左衛(wèi)門,號小竹,別號畏堂、南豐、聶江。九歲時跟隨筱崎三島習古文辭學,成為其養(yǎng)子。年輕時,小竹因不滿足于古文辭學,數(shù)次赴江戶師從尾藤二洲、古賀精里學習朱子學。未及半年,在古賀精里的勸說下又回到大阪,繼承養(yǎng)父的梅花社,致力于授徒。善詩文、書法,與齋藤拙堂等人被稱為“文章四大家”①。其著作有詩集《小竹齋詩鈔》《小竹齋甲午稿》《小竹齋吟稿》,文集《小竹齋文稿》《小竹齋反古》《南豐集》等,除《小竹齋詩鈔》有刊本外,其余皆為抄本,今藏于大阪府立圖書館②。

《唐詩遺》是筱崎小竹編選的一部唐詩選本,文化五年(1808年)刊行。半頁八行,行十四字,白口,四周單邊。扉頁欄內(nèi)左側(cè)題“浪華梅花屋藏版”,內(nèi)有筱崎三島的《序》、文化二年筱崎小竹的《題言》及牟禮葛陂《跋》。全書共七卷,分別為:五言古詩、七言古詩、五言律詩、五言排律、七言律詩、五言絕句(后附六言絕句)和七言絕句,凡519首。

二、《唐詩遺》的編選緣起、目的和底本選擇

(一)編選緣起

關(guān)于筱崎小竹編選《唐詩遺》的緣由,筱崎三島的《序》和筱崎小竹的《題言》交待得很清楚。筱崎三島在《序》中說:

滄溟之選,善則善矣,厪厪乎四百余篇,未可謂盡也。而律體臺閣居半,東方韻士、山野布褐,不可資以為教。其它《品匯》《正聲》《三體》之類,咸失泛容。獨沈歸愚之選,幾乎公正。故命弼也就《別裁》中而選其可者,而復得五百余篇,名曰《唐詩遺》,即滄溟所遺,而格調(diào)不下滄溟選,猶風雅有正變也。

(轉(zhuǎn)自篠崎小竹,1808:序)

筱崎小竹在《書唐詩遺后》中也有同樣的記述:

家君教詩,主于唐矣,常恨濟南之選,克核太至,或寡益于初學。嘗得沈確士、陳樹滋所同選《唐詩別裁》,悅其公,乃欲雕而傳之,顧?quán)倍Σ荒鼙妗Z來請選唐詩,其意欲優(yōu)孟李選以分其利,家君乃命弼抽編《別裁》中尤雅正者若干首,名曰《唐詩遺》。 (轉(zhuǎn)自上方蕓文叢刊刊行會,1980:209-210)

據(jù)此可知,小竹的養(yǎng)父筱崎三島認為盛行于日本的李攀龍所編《唐詩選》雖可稱善,但選目過嚴,遺漏了許多優(yōu)秀的作品,不太利于初學者學習。后來他得到一部《唐詩別裁集》(以下簡稱《別裁集》),頗合其意,想復刻此書以便流傳,正好書商也來相請編選一部唐詩選本,于是三島命小竹從中抽選雅正者五百余首,編成《唐詩遺》。不過,書商原本希望編成一部與《唐詩選》相似的選本,這大概是因為當時《唐詩選》十分流行,銷量巨大,但《唐詩選》的出版被嵩山房一家壟斷,所以書商想通過以假亂真的贗本來牟利。筱崎對其射利意圖頗感不滿,決定“解衣縮食雕之于塾,以班吾黨學詩者”(上方蕓文叢刊刊行會,1980:211),可以說,《唐詩遺》就是筱崎家的家刻本,前面提到的扉頁內(nèi)所題“梅花屋藏版”也印證了這一點,因為“梅花屋”正是筱崎家開設的私塾兼詩社。

(二)底本選擇

1. 選擇《別裁集》的緣由

筱崎三島之所以選擇沈德潛《別裁集》作為底本以補《唐詩選》之遺,依其“序”中所言,是因為“沈歸愚之選,幾乎公正”,然而其背后的原因恐怕并沒有那么簡單。三島曾師從徂徠學派的菅甘谷、片山北海,故深受徂徠學的影響。所謂徂徠學派乃荻生徂徠受到李攀龍、王世貞等明七子的啟發(fā)而創(chuàng)立的學派,李、王自是其不祧之祖。而《別裁集》的編者沈德潛是清代“格調(diào)論”的提倡者,亦崇奉盛唐詩,贊賞明代前后七子,其“格調(diào)論”有很多繼承七子之處(鄔國平 王鎮(zhèn)遠,1996:441-451)。從這一點來看,筱崎三島與沈德潛在詩學觀念上可謂同調(diào)。至于筱崎小竹,由于他自幼跟隨三島學習徂徠學派的古文辭,因此也受到徂徠學派復古主義的影響。值得一提的是,編選《唐詩遺》時,小竹已經(jīng)開始對徂徠學產(chǎn)生懷疑,日后更徹底轉(zhuǎn)向朱子學(森川潤,2021),所以從其《題言》中能看出在對待《唐詩選》方面他與三島的微妙差異??傊闫槿龒u雖偶然得到《別裁集》,但也許是其詩學宗尚多與沈德潛有共鳴之處,故授意小竹以《唐詩別裁集》為底本編纂自家選本。

除了上述原因外,《別裁集》被選作底本可能還存在另一個因素,那就是沈德潛在日本的影響力以及《別裁集》本身的經(jīng)典性。沈德潛乃清中期非常著名的詩文批評家,其多部著作如《明詩別裁集》《古詩源》《七子詩選》《杜詩偶評》《沈歸愚全集》等亦在其生前遠播日本。長崎詩人高旸谷曾對《七子詩選》加以節(jié)選,仍名《七子詩選》,復刻于寶歷七年(1757年),此時距該詩選在中國刊行(1753年)僅四年。高旸谷還曾慕沈德潛之名,托杭州商人將長信轉(zhuǎn)交給沈德潛并請他為自己的《旸谷詩稿》作序,卻被商人偽造的回信欺騙,旸谷欣喜若狂且大肆炫耀,最終事情敗露,這是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著名趣聞,從中亦可窺知沈德潛在日本文人心目中的地位。徂徠學派的原田東岳在其《詩學新論》中多處引用《明詩別裁集》《清詩別裁集》,稱贊沈德潛為清儒“巨擘”“縉紳之魁”(轉(zhuǎn)自池田四郎次郎,1997:317-319)。到了江戶后期,沈德潛的影響仍然存在,詩人賴山陽曾根據(jù)沈德潛《古詩源》中所錄陶淵明詩抄本編了一部《陶詩鈔》(蔡丹君,2019),甚至與筱崎小竹齊名的“文章四大家”之一的野田笛浦,在與漂流落難的清商朱柳橋的筆談中也談論了沈德潛及其《國朝詩別裁集》(松浦章,1986:502),這些已經(jīng)是沈德潛死后很久的事了。

《別裁集》是沈德潛所編多種詩歌選本中影響最大的一部,在當時的中國已經(jīng)得到士林的廣泛認同,堪稱經(jīng)典之選。顧宗泰(2002:623)《宋金三家詩選序》曰:“吾師沈歸愚先生所選《古詩源》《唐詩別裁》《明詩別裁》諸集,久已膾炙海內(nèi),士人奉為圭臬?!鼻迦巳~紹本在《唐詩別裁集引典備注序》中也說:“唐詩選本多矣,至我朝沈文慤公所選《別裁集》,始盡唐人之妙,而深得風人之旨。蓋前此選唐詩者,或繁簡失宜,或指歸多舛,惟此書采擇精詳,評騭確當,三唐門徑,了然可尋,而無偏倚凌雜之病。此《別裁》一集,所以行之幾百年而卓然不可廢也。”③既然如此,作為一部由中國詩壇宗主所編的歷久不衰的經(jīng)典選本,《別裁集》傳入日本后,受到同樣推崇盛唐的筱崎三島的認可并選為底本,可以說自在情理之中。

2. 為何依據(jù)初刻本

《別裁集》先后有兩個版本: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初刻,沈德潛與陳培脈合選,凡10卷,選詩1643首;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沈氏又加以增補重訂,厘為20卷,詩1940首④。相對而言,《別裁集》的重訂本比初刻本更為通行。但筱崎小竹在《題言》中明言“此編欲純,專從原集”,可見他選擇初刻本而非更通行的重訂本作為底本,這是為什么呢?是他沒能見到重訂本的緣故嗎?當然不是,因為在《唐詩遺》刊行之前,重訂本已于明和五年(1768年)舶入⑤,而且從《題言》來看,筱崎小竹應當見過重訂本。關(guān)于選擇初刻本的原因,小竹本人解釋道:

《別裁》辨宗旨、審體裁,如新出一機杼,然取舍大較左祖濟南。何也?蓋其復古之志,務芟淫濫,不好新異也。后歸愚重訂,增入三百余首,其鯨魚碧海、巨刃摩天之觀,非寡益于學者,要既隨第二義。

(篠崎小竹,1808:題言)

“辨宗旨,審體裁”是沈德潛(1979:2)在《唐詩別裁集序》中提出的選詩標準,原文為“既審其宗旨,復觀其體裁,徐諷其音節(jié)”。但小竹認為該原則看似獨出機杼,實際上在選目方面與《唐詩選》一樣都從復古主義的立場出發(fā)。所謂“鯨魚碧海、巨刃摩天之觀”其實源自沈德潛《重訂唐詩別裁集序》之語:“新城王阮亭尚書選《唐賢三昧集》,取司空表圣‘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嚴滄浪‘羚羊掛角,無跡可求’之意,蓋味在鹽酸外也。而于杜少陵所云‘鯨魚碧?!?、韓昌黎所云‘巨刃摩天’者,或未之及。余因取杜、韓語意定《唐詩別裁》,而新城所取亦兼及焉。”(沈德潛,1979:3)這是沈德潛為糾正王士禛《唐賢三味集》“神韻說”之偏而提出的觀點。王士禛將王維、孟浩然一派的雋永、沖淡和超逸視為唐詩的主要特征,但沈德潛將唐詩的精神風貌體認為“鯨魚碧?!薄熬奕心μ臁彼淼臍馐⒏窀摺⑿蹨嗛b肆的審美趣向。這一觀點在初刻本中雖然沒有明確的體現(xiàn),但在雍正九年(1731年)成書的《說詩晬語》中已經(jīng)明確提出來了,《重訂唐詩別裁集》只是重新強調(diào)而已,由此可見沈德潛對詩歌氣格的推崇。然而,筱崎小竹卻將沈氏非常重視的“鯨魚碧?!薄熬奕心μ臁钡娘L格視為“要既墮第二義”,從而不取重訂本,這實在背離了沈氏的本旨,令人費解。

筆者認為小竹給出的理由也許言不由衷,選擇初刻本恐系筱崎三島授意。如前所述,三島希望在《唐詩選》之外新編一部選本,并非因為他認為《唐詩選》不好,而是因為《唐詩選》選目過于嚴苛,導致許多好詩被遺漏。三島雖奉徂徠之說尊崇盛唐詩,但在詩學觀念上并沒有偏狹到唯盛唐是崇的地步,所以他才會在序中指出《唐詩選》之失。相比于重初盛、略中晚傾向十分嚴重的《唐詩選》,《別裁集》初刻本所選中晚唐詩的比例明顯更高,可見《別裁集》初刻本對于中晚唐詩的包容性顯然勝過《唐詩選》,這應該就是三島稱“沈歸愚之選幾乎公正”(篠崎小竹,1808:序)的原因之一。然而,在重訂本中,中晚唐詩的占比進一步提高,超過了盛唐詩⑥。需要強調(diào)的是,重訂本增加了中晚唐詩的比例這一事實是顯而易見的,哪怕不進行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稍加留意也能發(fā)現(xiàn)。因為重訂本所增加的重要詩人的作品以及初刻本未選的詩人,基本上都以中晚唐詩人為主,比如初刻本只收入白居易詩4首,而重訂本收入61首;初刻本不收李賀詩,而重訂本收入10首;初刻本不收羅隱詩,而重訂本收10首;初刻本五律部分錄李商隱詩4首,重訂本則增至16首。中晚唐詩大量增加,對于三島來說恐怕是不能接受的。所以,小竹所說的“欲純”大概就是指《別裁集》初刻本的中晚唐詩比例低于重訂本。

3.《別裁集》初刻本收詩數(shù)量的保證

既然筱崎父子選擇《別裁集》初刻本作為底本,那么《別裁集》初刻本應該能夠為他們的編選工作提供充足的材料。然則《別裁集》果真有足夠數(shù)量的作品供小竹揀選嗎?為了弄清這一點,筆者對《唐詩選》《別裁集》《唐詩遺》的選詩數(shù)量分詩體進行了統(tǒng)計,結(jié)果如下表:

根據(jù)上表1可知,《唐詩選》和《別裁集》初刻本重合的篇數(shù)凡310首,換言之《別裁集》中尚有1333首詩篇可供揀選,這個數(shù)量對于篇幅只有500余首的《唐詩遺》來說無疑是十分充足的。若進一步就各詩體可選篇數(shù)而論,各詩體的數(shù)量也都大大超過了《唐詩遺》中相應詩體的數(shù)量。由此可見,《別裁集》為選者提供了很大的取舍余地。

表1 《唐詩選》《別裁集》《唐詩遺》分體統(tǒng)計

三、從與《唐詩別裁集》《唐詩選》的選目比較看《唐詩遺》的詩學觀念和審美取向

(一)各詩體的選目

除去15首六言詩外,《唐詩遺》從《別裁集》中與《唐詩選》不重復的1333首詩內(nèi)選出504首詩,其中五古45首、七古38首、五律112首、五排35首、七律112首、五絕70首、七絕92首,入選詩人總數(shù)為140家。《唐詩選》的詩體分布則為:五古14首、七古32首、五律67首、五排40首、七律73首、五絕74首、七絕165首。與《唐詩選》相比,《唐詩遺》的詩歌總數(shù)雖略多,但五排、五絕和七絕的數(shù)量少于前者,尤其是七絕少了很多;另一方面,五古、五律和七律則大幅增加。在《唐詩選》中,古詩、律詩和絕句的占比分別為9.9%、38.7%、51.4%;而在《唐詩遺》中,三者的比例分別為16%、49.9%、31.2%,呈現(xiàn)出相反的特征。那么,這是否是其底本《別裁集》本身就具有這樣的特征從而導致的呢?事實的確如此,《別裁集》中律詩和絕句的比例分別為42.4%、22.8%,與《唐詩遺》基本一致,均更側(cè)重律詩。不過,《別裁集》中古詩的比例達到34.8%,高于《唐詩遺》和《唐詩選》。

《唐詩選》中五古比例如此低,大概與李攀龍對待唐人古詩的看法有關(guān)。他在《選唐詩序》中曾經(jīng)提出一個著名的論斷“唐無五言古詩而有其古詩,陳子昂以其古詩為古詩,弗取也”(李攀龍,2014:473),體現(xiàn)出對唐人古詩特別是五古的批評態(tài)度⑧。與之相反,沈德潛對于唐代古詩給予積極的評價,比如他評陳子昂云:“追建安之風骨,變齊梁之綺靡,寄興無端,別有天地?!保ň硪唬嵩u李白云:“太白詩縱橫馳驟,獨《古風》二卷不矜才,不使氣,原本阮公,風格俊上?!保ň硪唬┮虼?,《別裁集》中古詩所占的比例可觀。《唐詩遺》中古詩的比例雖高于《唐詩選》,卻遠少于《別裁集》,可以說體現(xiàn)出輕古體而重近體的傾向。

值得一提的是,《唐詩遺》還特別從《唐詩品匯》中選出15首六言詩附于卷六的五言絕句后,這是《唐詩選》和《別裁集》都沒有選錄的詩體。為此,筱崎小竹(1808:題言)說明了收錄它們的理由:“六言,唐三百年厪厪晨星,蓋句無關(guān)聯(lián),聲律難和耳。容齋之博,攈摭僅不滿四十,況后人乎!然瀟灑閑暢,語微旨遠,亦足以妝點山林之趣,要之不可多作,不可絕無。今取十數(shù)首于《品匯》,以示體制,《詩刪》嚴刻,尚存十余首于明,濟南如作,必不戟須于余。”六言詩在古代詩歌史上屬于一種邊緣詩體,“不過詩人詠賦之余”(高棅,1988:391),但因其“尤難工”(劉克莊,2011:4085),故歷來數(shù)量很少。趙翼(2011:410)認為“此體本非天地自然之音節(jié)”,這與篠崎小竹(1808:題言)所謂“聲律難和”的觀點不謀而合。與趙翼(2011:410)“雖工而終不入大方之家”看法不同的是,篠崎小竹(1808:題言)充分認可六言詩“瀟灑閑暢,語微旨遠”的特點,故特將其補入《唐詩遺》。不過,小竹新增六言詩的原因還可以從以下兩點來考慮:其一,正如小竹在題言中部分揭示的那樣,南宋洪邁編纂的《萬首唐人絕句》收錄六言絕句37首,《唐詩品匯》卷四十五附有六言詩24首,李攀龍編《古今詩刪》也在卷三十四附上明人所作六言詩11首,小竹增選六言詩可能受此影響。其二,《唐詩遺》既然旨在補《唐詩選》之遺,那么所補者自然不局限于詩作本身,也應當包括詩體。六言詩雖然數(shù)量不多,但源遠流長,而且它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江戶漢詩人的詩集中(如《錦里文集》卷十、《南郭先生文集初編》卷三、《蘭亭先生詩集》卷十、《北海先生詩抄二編》卷二),所以六言詩入選《唐詩遺》可以說合情合理。

(二)“四唐”的選目

接下來考察一下《唐詩遺》中所謂“四唐”即初、盛、中、晚唐詩的選目情況。眾所周知,《唐詩選》存在嚴重的重初盛、輕中晚的傾向,初、盛、中、晚占比分別為17.2%(80首)、57%(265首)、17.4%(81首)、3.2%(15首)⑩,晚唐詩只在絕句部分收入了15首?!豆沤裨妱h》唐詩部分同樣如此,根據(jù)陳國球(2007:212)的研究,初、盛、中、晚占比分別為16.9%(125首)、60.1%(445首)、16.5%(122首)、2.4%(18首)。與之相比,《唐詩遺》中初、盛、中、晚的比例分別為9.1%(47首)、39.3%(204首)、35.6%(185首)、13.1%(68首),中晚唐詩的比例大大提高,這應該是針對《唐詩選》輕中晚而采取的救偏補弊之舉。小竹在《題言》中明確表示:“近體之詩,以唐為教,如兵家祖孫吳,書家宗二王,亦示人以規(guī)矩耳。至其高妙,后世將無淮陰、武鄉(xiāng)乎?將無永興、文敏乎?故在善學者,則唐宋元明,亦由樝棃橘柚,味雖相反,各可于口。然黿羹鸮炙,口有同嗜。昌歜羊棗,味非其正。如其定論,更俟后日?!保êS崎小竹,1808:題言)這是說唐詩雖為近體詩的典范,但善于學詩者,無論取法于哪個朝代的詩歌,都可能成為大家,而且各人偏好不同,難以遽然判斷詩風孰優(yōu)孰劣。這一看法在其《高橋倉山見訪次韻其詩》中表達得更清晰:“詩有妙境子知否,唐宋何曾有等差?!保ㄞD(zhuǎn)自松下忠,1982:635)由此可見,小竹對各種詩風持開放包容的態(tài)度,那么《唐詩遺》特意提高中晚唐詩的比重也就可以理解了。

增加中晚唐詩的比例,除了小竹本人詩學觀念的作用外,作為底本的《別裁集》的影響也不容忽視。沈德潛(1979:1)在《別裁集》初刻本的序中主張初、盛、中、晚各個時期的唐詩都不可偏廢,自可取之處:“有唐一代詩,凡流傳至今者,自大家名家而外,即旁蹊曲徑,亦各有精神面目,流行其間,不得謂正變盛衰不同,而變者衰者可盡廢也?!边@一立場反映在《別裁集》初刻本中就是中晚唐詩的比例較《唐詩選》有所提高,分別為28.9%(475首)和8%(132首),初盛唐詩的比例則下降為11.2%(184首)和49.9%(819首)。至重訂本時,更是大幅增加了中晚唐詩的數(shù)量,分別占到32.5%(631首)和13.1%(254首)?!秳e裁集》初刻本增大了中晚唐詩的比重,這自然會對《唐詩遺》產(chǎn)生影響。

根據(jù)上面的數(shù)字,不難發(fā)現(xiàn)《唐詩遺》中晚唐詩的比例也高于《別裁集》初刻本,甚至高于重訂本,這豈非與前文所推測的筱崎三島選初刻本而不選重訂本作為底本的原因互相矛盾了嗎?我們認為,筱崎三島雖然指定了中晚唐詩比例低于重訂本的初刻本,但《唐詩遺》中晚唐詩的比例并未高到一眼可見的程度,除非經(jīng)過細致的統(tǒng)計,否則難以發(fā)現(xiàn)。況且筱崎三島本人雖奉徂徠學為家學,卻并不頑固刻板。小竹年輕時曾對三島說:“讀《論語征》,拾李王唾余,識何進之有?竊愿讀洛閩之書,講究道學,庶有所少得乎?!比龒u不但沒有拒絕他,還“購《朱子文集》《語類》以授之……遂得專意奉程朱”(轉(zhuǎn)自篠崎概,1980:65)。三島的寬容可窺一斑。所以,他即使發(fā)現(xiàn)小竹刻意增加了中晚唐詩的比例,恐怕也不會強行干預。

(三)基于入選作品數(shù)量的作家排名

《唐詩選》選錄的作家共計128人,《別裁集》初刻本凡218人,《唐詩遺》則有139人,與《唐詩選》相同者70人,也就是說入選《唐詩遺》的詩人中有59人不見于《唐詩選》,其中包括劉昚虛、白居易、杜牧、鄭谷、陸龜蒙等名家。從這一點來看,《唐詩遺》確實具有補遺的作用。倘就具體的作家而論,情況又如何呢?一般說來,作家的作品入選數(shù)量可以顯示選者對該作家的認同程度,作家入選數(shù)量越多,被認同度就越高,他在選本中的地位就越重要,而選者的審美趣尚和詩學觀念亦可由此窺其一斑。基于這個前提,我們將根據(jù)入選詩人詩篇數(shù)量的排序來觀察《唐詩遺》和《別裁集》的異同。

《別裁集》初刻本中,入選詩篇數(shù)量排名前十的依次為:杜甫(241首)、李白(139首)、王維(102首)、韋應物(68首)、劉長卿(58首)、岑參(56首)、韓愈(41首)、孟浩然(37首)、柳宗元(35首)、李頎(33首)。而在《唐詩遺》中,排名前10的依次為:杜甫(63首)、王維(35首)、劉長卿(23首)、李白(21首)、孟浩然(15首)、岑參(13首)、李商隱(13首)、劉禹錫(12首)、柳宗元(12首)、韋應物(11首)。比較這兩個排名可以發(fā)現(xiàn),《別裁集》初刻本中排名前10的詩人中,有8人在《唐詩遺》中仍然排在前10,但另外兩人即韓愈和李頎被李商隱和劉禹錫替代,也就是說進入前10的中晚唐詩人增加了1人。李商隱在《別裁集》中排名第11(30首),在《唐詩遺》中上升了一位,變化不大;劉禹錫原先排名第18(20首),在《唐詩遺》中卻躍居到第8,這是比較大的變化;錢起原先排名第15(26首),在《唐詩遺》中上升至并列第10(11首)。以入選率(《唐詩遺》收錄的篇數(shù)/《別裁集》收錄的不與《唐詩選》重合的篇數(shù))而言,《唐詩遺》排名前10的詩人中,劉禹錫是最高的(11?/17=64.7%),并且各詩體上的入選率都相當平均:七律5/9,七絕4/6,五絕2/2;錢起(11/22=50%)次之,除五絕未入選外,其余詩體的入選率也比較平均:(五古1/5,五律2/5,五排3/4,七律3/3,七絕2/2)。由此可見,劉禹錫和錢起詩似乎受到筱崎小竹的特別青睞。松下忠(1982:633-634)曾通過調(diào)查筱崎小竹詩文集中所引用到的詩人,認為小竹最推重的唐代詩人是韓愈、李白和杜甫。李白和杜甫均位列《唐詩遺》前10名作家之中,但韓愈卻從《別裁集》的第7下降到第14位(9首)。不過,韓愈9首與排名第10的11首差距不大,并且考慮到《別裁集》中可選韓愈詩40首有29首為七古,而七古部分只占《唐詩遺》總數(shù)的7.3%,那么韓愈未進入前十也是可以理解的。根據(jù)以上對各詩人在《唐詩遺》中的入選數(shù)量和入選率的調(diào)查,我們至少可以從選本的角度對松下忠的結(jié)論進行補充,即:除李白和杜甫外,其余八家也可進入筱崎小竹推重的唐代詩人之列。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杜甫詩的入選率(63/201=31.3%)雖然不算高,在《唐詩遺》中的占比(12.1%)也略低于《別裁集》(14.7%),但數(shù)量依然無出其右者,幾乎兩倍于第二名的王維,這充分顯示了《唐詩遺》的崇杜格局。事實上,小竹對杜甫詩的推崇之情在《唐詩遺·題言》中就已經(jīng)毫不掩飾地表白出來了:

杜少陵上包風雅,下胎宋明,譬如御府,大自禮典武備,小及游戲玩弄,莫不悉盡美善。乃初盛之華麗俊壯,既為燥發(fā)之河南;中晚之沖澹怪偉,亦為胸中之云夢。封域之內(nèi),沃野千里。古人所謂樂歲之米,多取而不為虐,識者審諸。

(筱崎小竹,1808:題言)

這段話是稱贊杜詩風格多樣、題材廣泛、內(nèi)容豐富,既上承《詩經(jīng)》風雅傳統(tǒng),又下啟宋明兩代之詩風,應該多予以收錄。在整篇《題言》中,也只有杜甫一家被特別提出并被大力揄揚。《唐詩遺》多收杜詩的格局當然也與其底本《別裁集》密切相關(guān)。沈德潛不滿于“唐人選唐詩, 多不及李、杜”,因此在初刻本《別裁集》的《凡例》中開宗明義地聲稱“是集以李、杜為宗”,而選中亦高度評價二人“太白以高勝,少陵以大勝,執(zhí)金鼓而抗顏行, 后人哪能鼎足”(卷四《玄都壇歌》眉批)。這一宗旨在《別裁集》中得到了充分的落實,集中收入杜詩241首、李詩139首,兩人的詩作占《別裁集》總數(shù)的23.1%。不僅如此,集中還多次從藝術(shù)角度高度評價杜詩,如其謂:“少陵詩陽開陰闔,雷動風飛,任舉一句一節(jié),無不見此老面目,在盛唐中允推大家”(卷二《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眉批);“杜七言律有不可及者四:學之博也,才之大也,氣之盛也,格之變也。五色藻繢,八音和鳴,后人不易仿佛。”(卷七《題張氏隱居》眉批)就連“別裁集”這一題名,實際上也取自杜甫《戲為六絕句》“別裁偽體親風雅”之句意。所以,《別裁集》中強烈的崇杜傾向不能不影響到《唐詩遺》對于杜詩的態(tài)度?!秳e裁集》中,杜詩在五古、七古、五律、七律、五排這五種詩體上的數(shù)量均位列第一,而《唐詩遺》仍舊保持了這種格局,特別是七律部分,可選數(shù)量為30首,有29首入選《唐詩遺》中,由此可見小竹對杜甫七律的推重程度。

(四)組詩的取舍

《別裁集》中收錄了不少同題組詩,針對這些詩的取舍上,小竹的《題言》中提出了兩條取舍準則,其一為:

詩有一題數(shù)首,頭尾循環(huán),團成率然者,如陳、張《感遇》,李白《古風》《宮中》等,作者自苦,志在盡言。譬由翠眉曼睩、纖手素腰,具為嬙、施,一分增減,即害修短,此編務簡,故多割愛于此。

(篠崎小竹,1808:題言)

這是說像陳子昂、張九齡的《感遇》組詩以及李白的《古風》《宮中行樂詞》等組詩,渾然一體,難以分割抽取,因此限于篇幅,不得不舍棄。今查陳子昂《感遇》三十八首,《別裁集》取其十六首;張九齡《感遇》十二首,《別裁集》取其九首;李白《古風》五十九首,《別裁集》取其十五首;《宮中行樂詞》八首,《別裁集》取其六首。這些詩確實均未入選《唐詩遺》。但細想之下,小竹給出的舍棄理由似乎不能完全成立。因為作為底本的《別裁集》也沒有將這些組詩全部收入,只是選取其中一部分,而且這些組詩雖然有統(tǒng)一的主題,但相對獨立,并非密不可分到“一分增減,即害修短”的程度。比如李白《古風》五十九首非一時一地之作,在編排上亦無次第(詹锳,1984:154-164)。筆者認為,小竹之所以不選陳子昂《感遇》、張九齡《感遇》、李白《古風》等所謂“頭尾循環(huán),團成率然者”,其原因大概在于:它們數(shù)量較多,而《唐詩遺》輕古體、重近體,所選古體數(shù)量有限,選得太多則勢必不容于篇幅,選得太少,恐又不能充分反映整組詩的旨趣和作者的良苦用心,所以毋寧不選。至于《宮中行樂詞》,雖屬五律,但該詩體非李白所長,故不宜選錄。如果對比《別裁集》所選組詩和《唐詩遺》的收錄情況,可以發(fā)現(xiàn)構(gòu)成篇數(shù)較多的組詩(五首以上),《唐詩遺》一般都不予選入。但有一個特例,那就是杜甫。杜甫《秋興》八首,《唐詩遺》取《唐詩選》以外的四首;《詠懷古跡》五首、《諸將》五首,《唐詩遺》均全部收錄,這可謂《唐詩遺》崇杜的又一證據(jù)。

第二條準則為:“若夫首首異趣,珠礫雜糅,喻諸人物,一門諸葛,蜀龍魏狗,擇而取之耳?!保闫樾≈?,1808:題言)這是說如果一組詩內(nèi)每首趣旨有別、優(yōu)劣不一,則擇優(yōu)而取。但細檢《唐詩遺》,小竹所言恐不合事實。小竹并不是依據(jù)作品水平從組詩中選取質(zhì)優(yōu)者,而是要么依《別裁集》全選,要么為了與《唐詩選》所收形成互補。具體來說,除了上述杜甫《詠懷古跡》五首和《諸將》五首外,《別裁集》所錄李白《長相思》二首、韓愈《汴州亂》二首、王涯《閨人贈遠》四首,《唐詩遺》也全部照收。高適《宋中》原十首,《別裁集》選三首,《唐詩遺》取《唐詩選》以外的兩首,并在題下注云“一出李《選》”(卷一);杜甫《秋興》原八首,《別裁集》全部收錄,《唐詩遺》取《唐詩選》以外的另四首,亦注云“四出李《選》”(卷五);盧綸《塞下曲》原六首,《別裁集》選兩首,《唐詩遺》取《唐詩選》以外的另一首,注曰“一出李《選》”(卷六);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原二首,《別裁集》全部收錄,《唐詩遺》取《唐詩選》以外的另一首,注曰“一出李《選》”(卷七);王昌齡《長信秋詞》原五首,《別裁集》選兩首,《唐詩遺》取《唐詩選》以外的另一首,注曰“一出李《選》”(卷七);王昌齡《從軍行》原四首,《別裁集》全部收錄,《唐詩遺》取《唐詩選》所收三首以外的一首,注曰“三出李《選》”(卷七);賈至《巴陵與李十二裴九泛洞庭》原三首,《別裁集》選兩首,《唐詩遺》取《唐詩選》以外的另一首,注曰“一出李《選》”(卷七);盧弼《邊庭四時怨》原四首,《別裁集》選兩首,《唐詩遺》取《唐詩選》以外的另兩首,注曰“二出李《選》”(卷七)。由此可見,與其說小竹“擇優(yōu)而取”,莫若說他旨在“補李《選》而取”。小竹當初編選之際或許懷有他在《題言》中闡述的意圖,但它顯然沒有在最后的成書中得到貫徹。

(五)應制詩與試帖詩

唐人律詩中有很多應制詩和試帖詩,沈德潛對應制詩和試帖詩評價都不高:“唐時五言以試士,七言以應制。限以聲律,而又得失諛美之念先存于中,揣摩主司之好尚,迎合君上之意旨,宜其言之難工也。錢起《湘靈鼓瑟》、王維《奉和圣制雨中春望》外,杰作寥寥,略觀可矣。”(沈德潛,2011:1973)因此,沈氏對應制和試帖詩皆不欲多取,僅取其“風骨近高、辭章近雅者”(沈德潛,1979:584)?,五律部分收應制詩11首,五排部分收應制詩17首、試帖詩7首,七律部分收應制詩13首,應制詩占總數(shù)的2.5%?!短圃娺z》進一步縮減了應制詩的數(shù)量,五律一首不取,五排僅取1首,七律取4首,這也許呼應了筱崎三島《序》中對《唐詩選》“律體臺閣居半”的批評,也就是說《唐詩選》選入了比較多的文臣奉和、宴游和酬唱的應制詩,而忽視了在野詩人舒卷自由之作,因此他希望增加減少應制詩的比例。就入選應制詩的數(shù)量而言,《唐詩選》的比例確實高于《別裁集》,共計22首,占總數(shù)的4.7%。

不過,試帖詩的情況顯得比較特殊,《別裁集》共收錄7首試帖詩,而《唐詩遺》竟然保留了其中6首。按理說,日本沒有科舉考試,而且試帖詩命題限韻,作者難以自如發(fā)揮,故“凡省試詩,類鮮佳者。如錢起《湘靈》之詩,億不得一”(王世貞,2006:1015)?!短圃娺z》收錄的這6首試帖詩,除錢起《省試湘靈鼓瑟》歷來被人稱頌外,其余作品雖亦為試帖中名作,但從藝術(shù)價值來看,未必值得入選如此多,更何況還包括像焦郁這樣極冷僻的詩人。這也并不是因為《別裁集》中可供選擇的五排數(shù)量少,事實上《別裁集》所選五排除去與《唐詩選》重復的外,還有89首,而《唐詩遺》的五排數(shù)量不過35首。筆者認為,《唐詩遺》多選試帖詩的原因可能在于:其一,試帖詩是五排中的一個重要類別,多選之也許為了體現(xiàn)五排的這一特點;其二,試帖詩有嚴格的規(guī)則限制,沈德潛(1979:584)概括其寫作特點道:“此體凡六韻:起聯(lián)點題;次聯(lián)寫題意,不用說盡;三四聯(lián)正寫,發(fā)揮明透;五聯(lián)題后推開;六聯(lián)收束?!睆倪@一點來看,試帖詩章法謹嚴、體格雅正,對于律詩初學者來說,未嘗不是有益的詩法效習范本。

四、結(jié)語

以上圍繞筱崎小竹所編《唐詩遺》與沈德潛《唐詩別裁集》初刻本的關(guān)系,從編選緣由、選目異同以及其中體現(xiàn)的詩學觀念和審美取向等方面進行了考察。研究發(fā)現(xiàn),《唐詩遺》認同《別裁集》的編選理念,基本沿襲了后者的選目傾向,以盛唐、中唐詩居多,但中唐詩的比例較《別裁集》更高一些,而且古體詩的比例遠低于《別裁集》,顯示出偏重近體詩的特征。在入選作品數(shù)量居前10位的作家方面,《唐詩遺》也基本與《別裁集》一致,諸位詩人中仍然最推崇杜甫,特別是其七律,但有所不同的是,降低了李頎的名次,而提升了李商隱、劉禹錫和錢起的名次。此外,對于《別裁集》中收錄的應制詩,《唐詩遺》以“律體臺閣居半”為由,只選取了5首,對于試帖詩卻意外地幾乎全部收錄,這表明筱崎小竹對試帖詩的認可。還有一點必須指出,那就是小竹在《題言》中視“鯨魚碧海,巨刃摩天”為第二義,完全違背了沈德潛的本意,而他所提出的組詩取舍原則也與《唐詩遺》的實際編選情況不盡相符。

本文所討論的《唐詩遺》只是日本人取材于中國選本編選唐詩之一例,其他如岡崎廬門《唐詠物詩選》依傍《佩文齋詠物詩選》、館柳灣《晚唐詩選》捃摭曹學佺《石倉歷代詩選》的事例也是值得研究的論題,限于篇幅,只能留待異日另文闡述。

注釋:

① 僧月性抄錄篠崎小竹、齋藤拙堂、坂井虎山、野田笛浦四位關(guān)西文章名家的作品,編成《今世名家文鈔》,后世遂有此名。

② 關(guān)于筱崎小竹的生平主要參考干河岸貫一(1901:187-193)。(干河岸貫一. 1901. 近世百傑伝続[M]. 東京:博文館.)

③ 見早稻田大學圖書館藏俞汝昌《唐詩別裁集引典備注》,道光十八年(1838年)葉紹本序刊,資善堂藏板。

④ 沈德潛《重訂唐詩別裁集序》稱“得詩一千九百二十八章”(沈德潛,1979:3),然實為1940首。

⑤ 此據(jù)大庭修(1967)中收錄的唐船持渡書資料。(大庭脩.1967. 江戸時代における唐船持渡書の研究[M]. 大阪:関西大學東西學術(shù)研究所.)

⑥ 關(guān)于這些唐詩選本中初盛中晚四個時期詩歌的比例統(tǒng)計,后文有詳細的說明。

⑦ 本文所利用的《別裁集》初刻本為國家圖書館藏本。

⑧ 李攀龍編選的《古今詩刪》唐詩部分收詩740首,其中五古122首、七古98首,五古的數(shù)量僅次于七絕和五律,而且選陳子昂五古7首,在初唐詩人中是數(shù)量最多的,似乎與其說法矛盾。陳國球(2007:214)指出,這是因為在李攀龍心中,“包括陳子昂在內(nèi)的唐代五言古詩,仍然是‘唐詩’的一部分。他所謂‘弗取’的陳子昂古詩,是那些混淆了古體和律體的作品,他認為這就不是‘唐詩’了”。比如陳子昂的代表作《感遇》詩三十八首,一首也不選;李白《古風》五十九首,也一首不選。

⑨ 本文所引《唐詩別裁集》文字,除特別說明外,均出自國家圖書館藏康熙五十六年(1717)初刻本《唐詩別裁集》。以下只標明卷數(shù)。

⑩ 本文對四唐的判斷主要依據(jù)高棅《唐詩品匯》卷首“詩人爵里世次”及《唐詩別裁集》重訂本對詩人生平的簡介。閨中、方外、無名氏及生卒不詳者計入其他,占5.2%。以下對其他選本的統(tǒng)計也有同樣的情況。

? 六言詩部分收劉禹錫詩一首,因其并非取自《別裁集》,故不計入。

? 為服務于康熙以后將詩賦也納入考察范圍的科舉考試,沈德潛在重訂本中增加了試帖詩的比例:“五言試帖,前選略見,今為制科所需,檢擇佳篇,垂示準則,為入春秋闈者導夫先路也?!保ㄉ虻聺?,1979:3)其中,五排部分的試帖詩增加到35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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