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開劇本工作室的朋友問我,你最近在寫什么?我說,我還能寫什么?幾秒鐘后,她發(fā)來一句話:“還在寫那些不賺錢的?”是的,寫院子里的那些石頭,菜市場水靈的黃瓜,鄉(xiāng)村小學想逃跑的支教老師……不賺錢的?!案襾韺懝适?,寫得好的故事改成的劇本,一集能賣二十萬呢!”
怦然心動——我似乎可以一嘗古人說的“一字千金”的滋味了。
當然,誰都知道事情沒有這么簡單。她發(fā)給我參考的故事不過一萬多字,夾裹的信息量卻大得驚人,充斥著人性的丑惡,人與人之間的算計、陰謀。故事中的女主角被婆婆虐待,被丈夫背叛,好不容易掙扎著爬起來,忍辱負重完成報復計劃后,又失去兒子,罹患重病……她的命運被踐踏,被捧起,又跌落,人生如同坐過山車。可她沒有想法,確切地說是沒有空間讓她有想法——讀者不愿意花時間看她思考。
我不得不感嘆,在這個流量為王的世界,只要故事有“爆點”,就會有在快節(jié)奏生活的間隙中,靠刺激的情節(jié)放松自己的讀者來買單,作者也就有了“一字千金”的價值。能寫出這種故事的作者是很厲害的,生活本就一地雞毛,他們是生活的觀察者,能把這些“雞毛”串聯(lián)成花色精美的“雞毛撣子”,用來拍打拍打讀者麻木的神經(jīng)。
可我不行,勉強編了三四個故事,朋友都覺得不夠精彩。
我想起一個作家說的“不要出賣你的文字,你應該為了自己寫作”,又想起自己當年為了提高寫作能力,一個字一個字抄下的那么多篇汪曾祺老先生的作品,終于合上電腦,不住地問自己:“我寫這些東西到底為了什么?”
當然,一開始是為了掙錢,誰不想靠自己的一技之長養(yǎng)活自己呢?這個時候,我真希望我會修車,或者當年應該聽家人的話考個會計證,而不是在電腦上碼字,更不應該長出一根“文人的脊梁骨”,更何況,我還算不上一個“文人”!
中國人要過得快樂是很難的。記得我當年做繪本編輯的時候,讀完一個故事,總是要問問:這個故事可以教會孩子什么?——不是作為編輯發(fā)問,而是作為購買繪本的家長問。中國的孩子學畫畫,是為了將來成為畫家;學鋼琴,那是要站上金色大廳表演的;學寫作,那必然要成為作家,再不濟也得出幾本書吧。于是,我們做每一件事似乎都十分功利地以“成功”為目標。但是,到底什么是成功呢?寫出二十萬元一集劇本的編劇,算不算成功呢?那像我這樣不成功的作者堅持寫作,是為了什么呢?為什么我們做事,就一定要為了什么呢?
不需要的。
我寫作,是因為有一塊石頭,它長滿了青苔;是因為我在菜市場買到了新鮮的蔬菜,吃起來極為香甜,想要與大家分享;是因為那位計劃著逃跑的支教老師,她閃亮的眼睛一直在我腦海里閃動。我想寫,我要寫,我的心底有將我看到的這些生活的美與不美化作文字的沖動,我的心靈在其中感受到抒發(fā)情感的快樂,我筆底的人物在代替我思考,代替我說出我對世界的思考和我對生活的贊美!
我寫作時,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為,我只是在寫作。
魯夢,筆名冷火秋煙,一直在編童書,也一直在為少年兒童寫故事,為獲得快樂而寫故事。在《中學生百科》發(fā)表了《孔雀藍裙子》《奶奶心底的“秘密”》《童年的后院》等作品。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