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馬
雨 衣
父親死后,他的一件雨衣還筆直地
掛在客廳的墻上
現(xiàn)在,墻上出現(xiàn)了人的痕跡
客人們來了,都好奇地朝這件
雨衣看了看,然后
眨眨眼,笑笑,也不說什么
有一天,我想將這件雨衣取下來
折疊好放進(jìn)儲藏室
母親說,就掛在那兒,這家伙喜歡熱鬧
很多年過去了,雨衣還掛在墻上
斑斑駁駁的樣子
像是一個疲憊不堪的靈魂
大 風(fēng)
大風(fēng)吹過皖河、紅鎮(zhèn)、油菜花,吹過低矮
的村莊。母親站在村口
風(fēng)中的頭發(fā),是潦草的漢字
落日下的2013年,大風(fēng)熄滅了最后一張
油燈,靈魂,有了新的修辭
黎明,我獨自站在江淮地帶,看到全世界
的烏鴉朝一個地方
飛去,那是父親迎接母親的儀式
界 限
一只果子墜落的聲音,它以
離開的姿態(tài),讓大地
微微一震。瞬間,世界安靜了下來
此刻,有人穿過茫茫的虛無
來到我面前提醒我
松鼠的一天,不等于沙丁魚的一天
父親的樹林
早晨,我看見第一只烏鴉時就預(yù)想
會看到第二只。當(dāng)?shù)诙?/p>
飛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離開。以后我越來
越孤立,幾乎要孤立于世界之外
這之外的世界還有那么多
孤立的東西,需要我一步一步接近
我知道每個人都會離開自己
這使我變得多疑,不相信語言之外的存在
有人說,虛無,是一聲嘆息
我搖搖頭走了。走到傍晚,我
看見第三只烏鴉,從父親的樹林里飛出來
內(nèi)心的語言
詩,越寫越短,日子,越過越長
語言和時間之間的縫隙
越來越大。這樣就沒必要再留下太多
象征性的東西。從以往的現(xiàn)實看
人性,是一朵紫色的花
接近疤痕的顏色。也接近一人的黃昏
我想,只要還沒到“交出
自己的時刻” 就可以訓(xùn)練好
新的手藝,新的風(fēng)格
新的快感,直到漸漸有了內(nèi)心的語言
接 納
鱷魚,也有它們的兩面性
夜鶯,有時候也不在她們的夜晚
胡塞爾說,在現(xiàn)象中
也能夠開出本質(zhì)上的花朵
為此,我常常彎曲著身體走在
人群里,給內(nèi)心多點兒
空間,讓一些出現(xiàn)了
的事物,有一個能夠擺放的地方
今 天
今天的陽光很好,今天的
景物很好。今天我
帶著自己走遍了內(nèi)心里的世界
路過的每一只鳥兒,每一片
落葉,每一個人
我都視為美好的存在
請原諒,朋友,但我還是將
最后那么一點詩性的
事物,放置內(nèi)心世界之外的一個荒野上
漢語故鄉(xiāng)
一兩個漢語故鄉(xiāng),開出
三五朵梔子花,但我
不能空著身子來接受這樣的饋贈
想一想,事物深處還
藏著多少另外的
事物,這成了寫作中最后的宿命
為此。我不會在還沒
看到自己的影子
之前,開口喊出另一個人的名字
責(zé)任編輯 丁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