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彥
人間芳菲四月天。
這是雄安新區(qū)橫空出世的第五個4月1日。
光明日報整版刊登了著名的“短篇報告文學(xué)之王”李春雷老師的報告文學(xué)《最后的小麥》。
人們心里的疑問:雄安新區(qū)建設(shè)的怎么樣了?那里的百姓,尤其是那些搬遷后的種地的老百姓干什么去了?五年來的雄安是個什么樣子了?那曾經(jīng)的過去的古老的容城、雄縣、安新怎么樣了?未來的雄安新區(qū)又是什么樣子呢?
一連串的疑問在人們心中。去過的、沒有去過的,大家都想去那里看個究竟。
在這篇《最后的小麥》里,好像找到了些許答案,也好像聽到了一首雄安黎明的樂曲。
谷子——麥子,一個本土,一個外來。看似果腹之談,實則引出“民以食為天”的悲憫情懷。透露出雄安崛起過程中,新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已陸續(xù)展開。
李春雷老師沒有直接回答人們關(guān)心的問題,而是以他獨特的視角找到了文章的主人公田井安。從一個卑微的、邋遢的、沒有文化的,曾經(jīng)光棍兒的、被老婆拋棄的、只住三間土坯房的小人物的故事說起,試圖回答波瀾壯闊的、亙古未有的雄安的崛起和變化。
田井安,一個特殊的名字。田,一為姓氏,二為田地。井,一為水井,二曾用過“井田制”。安,平安之意。合起來,這個名字就有了特別之意。田井安,看似是一個人名,卻是有田有井天下安的意味。字面理解看,那是老人們、先輩們,祖祖輩輩對后來人的祝福。可雄安的建立,將從他們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土地上剝離出來,過上他們不曾熟悉或者很陌生的生活。他們能適應(yīng)未來的生活嗎?在這里,田井安也就有了代表人物的意思,更有了中國農(nóng)民的承載。
只讀過三年小學(xué)認識了300來個字、最后只認得自己名字的田井安并不懂得其中的含義。一個農(nóng)民漢子,只會重復(fù)著先輩們種地的樣子,勞作著、勤奮著。他的最高理想是能吃上白面饅頭,到娶了媳婦的年齡,能娶個媳婦。可他小的時候饑餓纏身,別說吃上白面饅頭,就是玉米、紅薯也難以充饑。給人幫工吃上饅頭了,還撐得躺在地上,站不起來了。那窘相不堪回首。好不容易在父輩和全家人的努力下,蓋了三間土坯房,娶了個二婚的外地媳婦吧,生了個女兒后就沒有養(yǎng)住,人家嫌他窮,拋棄他們父女倆跑了。偏偏禍不單行,父母病逝,他又患上了嚴(yán)重的心臟病,換支架沒有錢,生命進入了低谷,剛剛五十來歲就變成了“小老人”。田井安的命運走到了低點,他不敢想,他也沒有信心想象他的未來會變好。他還有什么指望呢?這是生活本身給他的生命提出的艱難的挑戰(zhàn)。那個危機的生命揪著讀者悲憫的心。大家在盼望著、指望著什么呢?作者在深入采訪后,描寫出了一個真實的人物形象。
田井安還有一線生機,是他賴以生存的土地和他辛勤耕耘后的小麥??蓢掖笫伦屗磳⒏鎰e土地,告別他最后的麥子。
李春雷老師對小米情有獨鐘,他說小米是中華民族的“兒子”,他說麥子是中華民族的“女婿”。中華民族是一個開放包容的民族,不管本來和外來,都能和諧共處,為民所用。
谷子是農(nóng)耕文化的代表作物,后來小麥擠走了土著的谷子的主角地位,被人推到了雜糧的角落。從以小米取薪的本土貴族,到小麥磨成白花花的面粉,變成了餐桌上魔幻的新娘的沖突,關(guān)于土地、糧食的主題深掩在作者清新而又優(yōu)美的敘述中。一串串谷穗,一粒粒麥子,一個個棒槌大的金娃娃,還有那一嘟嚕一嘟嚕的紅薯,是田井安們的最愛,也是千百年來以食為天的夢寐以求。可一個千年大計、國家大事的世界級城市中心,將這塊千百年的耕耘沃土變成一座世界之城,田井安們心中難言眷顧。更不知道自己沒有文化、沒有技能,未來該做何事為好?憂愁和擔(dān)憂時時襲來。作者一步步展開主人公的惆悵。雄安本土的人們怎樣生活,牽動著每一個讀者的心。
好在作品精練簡潔,為那個心酸的無計可施的田井安找到了新解,而且是“顛覆性的豹變”。讀到“豹變”,那顆吊在嗓子眼上的心,才放下來。這時,小時候記下的一個詞“跌宕起伏”,蹦到了我的腦海里。
觀音廟遺跡——黃河故道,大禹治水遺跡——夏王朝的開啟。雄安在崛起中,又呈現(xiàn)著亙古至今的國家記憶。
房子拆了,沒地方翻蓋,自己的家在哪里?雄安的根在哪里?現(xiàn)實的提問又如何回答呢?
李春雷老師把視角投向了田井安三間土坯房旁的觀音廟遺址。田井安反復(fù)念叨的是,家在觀音廟的旁邊,他和觀音廟是鄰居。觀音廟在,家就在。觀音廟是群眾心中的地標(biāo)。
雄安是個什么地方?作者把視野投向歷史的深處,他從《尚書·禹貢》的記載中找到了答案,推定在白洋淀上游,九河之域就是大禹治水的地方。大禹曾引導(dǎo)黃河由西南而東北,在徐水漕河那個地方拐了個彎兒,引黃河水入白洋淀,白洋淀水進天津后入渤海。
一項偉大的功績,誕生了。
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王朝夏朝——轟然開啟。
華夏民族由此正式進入國家的軌道!
…………”
這一串刪節(jié)號,給人留下了無盡的遐想。
田井安的擔(dān)憂解決了。家在哪里?家就在雄安的建設(shè)中,在容東、容西的大規(guī)模建設(shè)中。容城、雄縣、安新三縣的地域上,每家每戶都有詳細的錄像、照片和老物件收集。深挖的土層都進行了嚴(yán)密的考古,進行了文化土層的研究和標(biāo)記。哪怕一片瓦礫,都有了它來龍去脈的歷史檔案。
雄安新紀(jì)元的開啟并未丟失她有史以來的文化。相反,在建設(shè)雄安的過程中,還讓人知道了她的身世和在那片土地上留下的傳奇。容城縣的楊繼盛、劉因,孫其峰,雄州的地下長城,白洋淀的雁翎隊等不同時代的傳奇,都一一呈現(xiàn)在新時代的春風(fēng)里。在李春雷老師的另一篇作品里,他談到要到楊繼盛的老家,去采寫“鐵肩擔(dān)道義,妙手著文章”的古今往事。
不管是當(dāng)今的千年秀林,還是雄安郊野公園都盡顯著這塊土地上生生不息的文化。仿佛那成千上萬年的歷史,與游園的人兒互動,與訪者聊天。農(nóng)耕文化還在,工業(yè)文明可見。在雄安,在最后的小麥的打谷場上,分明看到了今天的高粱、大豆、水稻和玉米。也分明看到了雄州的黑陶、容城的衣裳、安新的葦席和蘆花。
在李春雷老師的筆下,未來之城一定有幾處巨大的博物館,那里展陳著從黃河故道到今天通向寰球的天上、地上、地下的康莊大道。那風(fēng)景,既有天上的飛碟落地的雄安高鐵站,也有中華文明發(fā)源地之一的雄安所在地,從肇始到千年大計的崛起傳奇。有人說,報告文學(xué)是超越新聞、歷史和文學(xué)的跨界寫作。李春雷老師確實領(lǐng)我們走進了雄安的前世和今生。盡管才剛開始。
天上餡餅——容東片區(qū),無計之人——老來新郎,原來可以活成人人羨慕的模樣。
田井安沒有奢望過,也不敢想天上真的會掉餡餅,會掉下來砸到自己頭上。也根本想象不到那個餡餅是啥樣子的。
他不是不敢想,是真的沒有能力想象到,今天他的生活好像是作家筆下想象的情景或者是畫家筆下夢幻般的色彩。只有三間土坯房子的田井安住進了榮東開發(fā)區(qū)的120平米的高樓大廈。那房子可是精裝修的,還是木地板,不用自己花錢。還陪送女兒一套房,20多萬的汽車。自己花了17萬多元安裝了支架,治好了病,身體好了。還買了自己的代步小轎車。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連夢都不敢做的事兒發(fā)生了,年過半百的“小老人”還真娶上了新媳婦兒,自己真的當(dāng)上了新郎官兒。
李春雷老師的報告語言,如同開閘的春水,緩緩地流淌到了干涸的土地上,浸潤、彌漫、慢慢再漾出水來,一點點的碧波徐徐展開。
只認得、只會寫自己名字的田井安,一下子被擁抱進了新時代的現(xiàn)代化的生活。他曾夢想的城里人的生活是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的樣子。是老師講的,電燈電話,樓上樓下,能坐上公交車的??墒乾F(xiàn)在這個樣子,一下子進入到新時代。
搬進容東片區(qū)的日子一下子就全變了,還超過了城里一般人的生活水平。滿眼都是新的,滿屋都是中意的,滿小區(qū)都是現(xiàn)代化的公共服務(wù)設(shè)施。手里的錢,除了用的還有存的,每月有收入,60歲后還有退休金,讓雄安之外的人羨慕。
這位憨厚的農(nóng)民,永遠記住了改變他生活的兩個日子。
那是2017年2月23日,村西南麥田里的土路上來了幾位樸素的人,他們在村邊上指點著,做了一個了不起的決定,還留下了一串串腳印。
2017年4月1日晴朗的天空,鴻雁傳書,傳來的消息,國家要在他們的土地上建設(shè)雄安新區(qū)了。
從那之后,天上的餡餅真的砸到了田井安的頭上,那可真叫個香??!
他的生活徹底改變了。從種小麥玉米到種花花草草,從農(nóng)民變成了園丁;娶來的新媳婦兒,和他年齡差不多,還成了雄安工地的建設(shè)工人。他咂摸出了美的味道。
從看鄉(xiāng)戲《穆桂英掛帥》《瓦橋關(guān)》到居家看電視,看手機,看慰問演出,到省外旅游:從村里的小學(xué)校到新時代的現(xiàn)代化學(xué)校,他還真有點蒙了。他的視界真正面向了世界。他懂得了文化的重要,他開始尊重文化,開始關(guān)心國家大事。他心里知道,餡餅是從哪里掉下來的,應(yīng)該聽誰的的話了。
李春雷老師留下了伏筆,雄安新區(qū)的容東片區(qū)已有北京文化部門進駐,要給新入住的當(dāng)?shù)厝私o予讀書和文化生活的對接。容西片區(qū)也拔地而起,又有數(shù)以萬計的雄安人入住了。
田井安們勤勞質(zhì)樸、心情舒暢,再加上他們生活環(huán)境和工作環(huán)境的改變,再過幾年,想象田井安們的個人素養(yǎng)、氣質(zhì)有多大改變,就要盡可能去暢想,會有很多可能給你展現(xiàn)。
《最后的麥子》的文學(xué)境界,給報告文學(xué)作家和讀者提供了可資借鑒和想象的空間。
河北省作協(xié)原副主席、著名評論家王力平曾經(jīng)說,報告文學(xué)寫作第一境界是記事,第二境界是就事論事,第三境界是寫人。
先說記事,從“土生”的谷子到“入贅”的小麥的和諧相處,揭示出了一個厚重的寓意。作者從“艱澀、生硬的橢圓形微黃色粒狀物,竟然可以擁有七十二種變化”寫起,一樁樁、一件件,都在敘說著中國農(nóng)民的期盼、奮斗、犧牲和收獲。在他筆下,在《最后的小麥》里,蘊藉了中國農(nóng)民太多的情感和天道。于是,他塑造了揮之不去的田井安和那個嫁到雄安新區(qū)的李淑梅,他描繪出了讓人身心向往的未來之城的大勢。美麗的雄安,在打造世界級的核心城市,那是何等的美妙呢?一個曾經(jīng)柔弱的、絕望的人,過上了這般好日子 ,那未來雄安大勢也就躍然紙上了。
作為記錄雄安成立五周年這一題材的文學(xué)呈現(xiàn),既有新聞性,也有歷史性,更離不開文學(xué)性。李春雷老師從谷子與麥子的爭鋒、田井安這一小人物命運,雄安五年變遷三條線路交替敘述,彼此聯(lián)系,讓人不忍釋卷。讀一遍嫌少,讀兩遍感動,再讀下去,就恨不得一下飛去雄安。
在暢讀中我們感受到了雄安的崛起,更感受到了雄安的召喚。在清新漫語的敘述中。我深深被未來之城吸引著,氤氳著。我要去雄安看一看的熱情再一次被點燃。
我要去雄安看一看,曾經(jīng)的華北明珠,今天的白領(lǐng)麗人——國家公主的美麗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