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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中心理念下對我國刑事證據制度的再審視

2022-04-29 12:47陳安超

陳安超

摘 要:在審判中心理念下,控告方作為庭審的主要舉證方承擔著證明被告人有罪的證明責任,因此庭審前證據的收集及審查制度,應該從以往要求的全面取證改為提供能夠證明被告人有罪的證據。辯護方作為庭審的次要舉證方,保障辯護方庭審前充分接觸證據,是辯護人在庭審中發(fā)揮實質辯護作用而不是被動走過場的關鍵。審判方作為裁判者,需要在獨立且中立的立場下認定可作為定案依據的證據而不是事前預斷性地傾向于認定控告方的證據??剞q審三方只有在對等的力量構造下,庭審才能發(fā)揮實質性作用,而對于實踐中控辯雙方力量的不均衡,不僅要通過庭審規(guī)則與證據規(guī)則的融合來保障辯護方擁有平等的發(fā)言權,也需要在庭審外尤其是偵查階段保障辯護方擁有平等的證據調查權利。

關鍵詞:審判中心;刑事證據制度;控辯審三方立場

我國自2014年以來一直致力于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證據是審判的基礎,在事實認定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一套行之有效的證據規(guī)范體系起著發(fā)現事實的作用,是以事實為根據的關鍵一步,在性質更為嚴重的刑事案件中更需要及時發(fā)現事實,避免冤假錯案。而在審判中心改革的主旋律下,我國目前的刑事證據制度與審判中心的理念之間還存在一定差距,很多刑事證據規(guī)范還停留在過去偵查中心的理念之下,要推進審判中心的實現,刑事證據制度從偵查中心向審判中心的轉變至關重要,構建符合審判中心理念的刑事證據制度體系十分必要。

一、“審判中心”的具體內涵

自2014年10月23日中共中央發(fā)布《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中提出“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確保偵查、審查起訴的案件事實證據經得起法律的檢驗”以來,學術界以及實務界圍繞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展開了多角度多類型的研究,其中出現了“審判中心主義”“以審判為中心”以及“庭審實質化”的表述,這三種表述的內涵有相同之處,因此許多研究常常不加以區(qū)分地混用,但本文的目的在于探討審判中心理念下對我國刑事證據制度的再審視,因此對“審判中心”具體內涵的明晰是本文展開研究的前提。

首先,什么是“審判中心主義”?有學者將“審判中心主義”的核心內容概括為:刑事訴訟的核心應是一審庭審,庭審奉行公開、言詞及直接原則;涉及定罪、量刑的實體性事實,應由庭審予以確定,庭審外的程序不產生定罪效力[1]。在《刑事法學大辭典》中對“審判中心主義”的理解是:審判的中心任務,是確定刑罰權是否存在及其范圍、輕重等等。進行這樣的實體性判斷,必須經過審判,而不能依據審判以外的程序。審判就是圍繞上述任務,檢察官和被告人及辯護人就各自的主張?zhí)岢鲎C據材料,由法院進行判斷[2]。

其次,什么是“以審判為中心”?有學者認為“以審判為中心”首先是指審判在公訴案件刑事訴訟程序中居于中心地位,其次是指在審判中庭審(開庭審理)成為決定性環(huán)節(jié)[3]。但有學者認為不能把以審判為中心理解成以審判階段為中心。認為以審判為中心最有力量的部分就在于強調刑事訴訟的整個過程都要體現權力的制衡,體現司法權對刑事程序的充分控制[4]。

最后,什么是“庭審實質化”?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印發(fā)案件庭前會議規(guī)程(試行)》《人民法院辦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證據規(guī)程(試行)》《人民法院辦理刑事案件第一審普通程序法庭調查規(guī)程(試行)》的通知》中表示,“最高人民法院在出臺《關于全面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的基礎上,制定深化庭審實質化改革的‘三項規(guī)程’,有助于充分發(fā)揮審判特別是庭審在刑事訴訟中的決定性作用,構建更加精密化、規(guī)范化、實質化的刑事審判制度。”由此可以看出庭審實質化的關鍵在于發(fā)揮庭審在刑事訴訟中的決定性作用。有學者指出庭審實質化是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重要目標和具體內容之一,而在實踐中,庭審實質化一定意義上成為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替代語和同義詞[5]。

可以看出“審判中心主義”“以審判為中心”以及“庭審實質化”的內涵有相同之處但側重點不同,“審判中心主義”傾向于在理論層面對審判內涵的理解與概括,“以審判為中心”是從制度層面提出的,對其理解也帶有一定的制度性色彩,“庭審實質化”則傾向于實踐層面,主要是“以審判為中心”在實踐中的具體體現。對于“審判中心”與三者之間的關系,有學者表示“審判中心”在理論層面稱為“審判中心主義”,主要指以居中裁判職能發(fā)揮作用為指引的反映刑事訴訟程序縱向結構和橫向結構規(guī)律的程序結構思想;制度層面的“審判中心”稱為“以審判為中心”,即保證庭審在查明事實、認定證據、保護訴權、公正裁判中發(fā)揮決定性作用;實踐層面的“審判中心”稱為“庭審實質化”,主要是保障判決基礎來源于法庭[6]??梢哉f三種表述的內涵是圍繞著“審判中心”這一核心從理論、制度、實踐三個層面展開的。理論影響制度、制度影響實踐,三個層面的理解共同構成了“審判中心”的豐富內涵。

本文之所以要在審判中心的視角下展開對刑事證據的研究,主要在于審判是離不開證據的,審判中心的實現需要相應證據體系的配合。如果一味強調審判中心卻忽視對證據規(guī)則體系的構造,審判中心也難以真正實現。而之所以選取審判中心的視角而非某一個具體層面,原因在于雖然各個層面有其具體表述和相應的內涵,但實際上界限并不涇渭分明,對其表述的區(qū)分也只是對其側重點的區(qū)分而已,仔細對比三種表述的內涵可以發(fā)現,它們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也是很多研究中對三種表述難以區(qū)分使用的原因,但可以明確的是三種表述的核心是審判中心。因此與其費盡力氣對某一層面的內涵加以界定和描述,不如從審判中心這一更綜合的視角展開研究。

二、我國刑事證據制度改革的現狀

從我國司法改革發(fā)展的歷程來看,圍繞審判中心的改革是從2014年開始的。而我國刑事證據制度的改革也歷經多個階段,有學者對我國1996-2017年的刑事證據變革進行了分析,指出2010年之后我國刑事證據制度的發(fā)展進入快速回應階段[7]。2010-2017年我國刑事證據制度也確實有很大的完善和發(fā)展,包括2010年《關于辦理死刑案件審查判斷證據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和《關于辦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證據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的公布(以下簡稱兩個《規(guī)定》)以及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二次重大修改,證據一章的條文由8條增加到16條。兩個《規(guī)定》不僅全面規(guī)定了刑事訴訟證據的基本原則,細化了證明標準,還進一步具體規(guī)定了對各類證據的收集、固定、審查、判斷和運用;不僅規(guī)定了非法證據的內涵和外延,還對審查和排除非法證據的程序、證明責任等問題進行了具體的規(guī)范。

2017年以后,刑事證據的改革與審判中心的改革聯系越發(fā)緊密,其改革也呈現出新的特點。例如2017年6月20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等印發(fā)《關于辦理刑事案件嚴格排除非法證據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的通知,對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按照一般規(guī)定、偵查、審查逮捕、審查起訴、辯護、審判的順序分階段加以細化,其中對審判階段的規(guī)定最多。2017年11月27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印發(fā)《人民法院辦理刑事案件庭前會議規(guī)程(試行)》《人民法院辦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證據規(guī)程(試行)》《人民法院辦理刑事案件第一審普通程序法庭調查規(guī)程(試行)》的通知,更是進一步對庭前會議以及一審中的證據調查程序加以細化??梢钥闯?017年以后,我國的刑事證據制度改革中,一是對非法證據排除的規(guī)定涵蓋了從偵查到審判的全過程,在非法證據排除上更加體系化、完善化。二是對刑事證據的規(guī)定主要圍繞審判過程,也是與我國審判中心的改革相適應的。但目前的發(fā)展還只是一個開端,與審判中心相匹配的一套刑事證據規(guī)則體系尚未形成,還有許多需要解決的障礙。

三、審判中心理念下對刑事證據收集及審查制度的再審視

在庭審中,控告方、辯護方以及審判方形成一個完整的訴訟結構。在我國的刑事審判中,控告方(主要指公訴案件中的檢察院)承擔著證明被告人有罪的舉證責任,而控告方證據的提出主要依靠偵查機關對證據的收集與提交,檢察機關主要起審查監(jiān)督的作用。由于辯護方收集調查證據力量的薄弱性以及辯護方只需要承擔使控告方的證明達不到證明標準即可的證明責任,因此控告方通常提供了整個審判過程中的大部分證據,辯護方往往是通過對控告方的證據材料提出合理懷疑來加以辯護的。

但目前我國的刑事證據規(guī)則中對偵查機關收集證據的標準以及檢察機關審查證據的標準規(guī)定還處于零散在各類刑事證據有關文件中的狀態(tài),有的是按照不同證據種類設置不同標準,例如《關于辦理死刑案件審查判斷證據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有的是對部分重點類型的案件設置公訴證據標準,例如《最高人民檢察院公訴廳毒品犯罪案件公訴證據標準指導意見(試行)》,可以看出在證據收集以及公訴證據審查標準上還比較局部化,帶有明顯的快速回應現實需求的特點。證據收集以及審查的標準雖然還不夠體系化,但在發(fā)展中也不能忽視現實因素的制約。標準的確定需要實踐的總結和提煉,不是一蹴而就的,而且實踐中的案件更為復雜,很難有統(tǒng)一適用的標準,因此對于標準的制定不能過于激進,否則不僅難以起到指導實踐的效果,反而可能制約實踐,帶來負面影響。

雖然具體標準的制定還有待實踐總結,但證據收集及審查的原則卻是可以探討也是值得探討的,原則往往是指導制度以及實踐的關鍵。在審判中心的理念下,庭審起著實體性事實認定的決定性作用,而事實認定的前提是證據,正如《決定》中表述的“確保偵查、審查起訴的案件事實證據經得起法律的檢驗”。因此對收集及審查證據的標準應當與審判中對證據的要求相一致。首先在審判中要求的證明標準是案件事實清楚,而事實清楚的前提是證據確實充分,由此我國《刑事訴訟法》第52條規(guī)定證據收集要符合全面取證原則,要求“審判人員、檢察人員、偵查人員必須依照法定程序,收集能夠證實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罪或者無罪、犯罪情節(jié)輕重的各種證據”,但事實上全面取證在偵查階段難以實現,正如有學者指出“無罪推定”和“全面取證”看起來更像是一種理想主義的道德標準[5]。實踐中偵查階段更傾向于選擇性地調查取證。而《刑事訴訟法》要求的全面取證原則其實是對審判階段事實清楚要求的誤讀,審判階段要求的事實清楚是在控辯雙方的舉證質證下明確案件事實,而非要求控告方一方提供所有證據,事實上也無法做到,因為偵查機關為能夠順利通過檢察機關的審查,在偵查過程中比較傾向控告一方,其與被告人一方是處于相對對立的地位的,實踐中對被告人量刑減輕的依據往往是認罪認罰、自首坦白立功等事實,而非控訴方提供的罪輕甚至無罪的證據,因此達到案件事實清楚的真正關鍵不在于強行要求偵查機關全面取證,而是在控告方與辯護方的對質中審判方對所有可信證據的綜合認定。

另外我國確立的證據規(guī)則也都能夠從審判中找到依據。例如補強規(guī)則,是針對證明力不足的證據設置的,符合審判對某一證據具備證明案件事實能力的要求;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符合審判中對證據合法性的要求;最佳證據規(guī)則、言詞證據規(guī)則等符合審判中對證據可信度的要求。這些規(guī)則背后自然能夠提煉出證據收集以及審查的標準,例如根據補強證據規(guī)則,當某一證據證明力不足時,在收集以及審查時自然要注意有沒有其他證據加以補強,如此才能實現控告方證明被告人有罪的目的。根據非法證據排除規(guī)則,明知法庭不會采信合法性有問題的證據,自然在收集和審查認定時要注意防范非法取證,而且要及時保留合法取證的依據。根據最佳證據規(guī)則、言詞證據規(guī)則等,明知法庭對該類證據的認定要求,在收集及審查時自然要注意是否符合審判中的原件、原物、客觀性要求等。

因此對于證據收集以及審查的原則,其關鍵不在于全面,而在于切切實實地拿出符合證據客觀性、關聯性、合法性要求的能夠證明被告人有罪的案件事實的證據,切實履行好自身的舉證責任。各項證據收集以及審查的具體規(guī)范要切實關注庭審的帶動作用,將庭審中對證據的要求輻射到偵查機關以及檢察機關收集和審查證據的過程之中。

四、審判中心理念下對辯護方刑事證據接觸制度的再審視

辯護方在我國的刑事審判中存在感一直不高,原因主要在于辯護方的主體有兩種,一是被告人不委托辯護人也不屬于被指定法律援助辯護的對象,自己行使辯護權,二是受被告人的委托或者經法院許可或指定的辯護人,依據《刑事訴訟法》第33條規(guī)定,能夠充任辯護人的有律師、人民團體或者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所在單位推薦的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監(jiān)護人、親友,但無論屬于哪一種,辯護方通常是公民,并不擁有控告方所代表的國家公權力,力量較為薄弱。在證據方面,辯護方發(fā)揮的作用也較為消極,由于自身調查取證能力有限,能夠獲得以及在庭審中提出的證據也十分有限,因此通常是依靠對控告方所舉證據的質疑來進行辯護,當然也并非均是質疑,對于有利于自身的證據或者無法質疑的證據通常也會加以認定。

在審判中心的理念下,辯護方在審判中的真正作用在于在尊重事實真相的前提下做一切有利于被告人的辯護。該作用的實現依靠的是對辯護人權利的保障,在目前我國法律規(guī)定辯護人享有的權利中,閱卷權、會見通信權、調查取證權屬于庭審之外對證據的收集和接觸,而參加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的權利屬于庭審過程中的權利,獨立辯護權和拒絕辯護權則貫徹自接受委托或指定后的整個訴訟過程。在閱卷權、會見通信權、調查取證權之中,由于辯護方在收集證據方面有局限性,因此對其來說關鍵不在于收集證據,而在于與證據的充分接觸。當然這并不代表調查取證權的保障就并不重要,只是在人力、物力的局限之下,調查取證權發(fā)揮的作用有限,但其發(fā)揮的作用絕對不可忽視,關鍵點就在于妥善處理辯護方與證據接觸的時間點、接觸程度等與偵查需要之間的沖突。我國《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對辯護人的閱卷權和會見通信權處于保護的立場,包括自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查閱、摘抄、復制本案的案卷材料,偵查機關和檢察機關對于辯護人的閱卷以及會見通信要及時安排,提供便利,非特殊情況不加以干涉等等。但其中值得注意的一點是辯護律師與其他辯護人在閱卷權和會見通信權上稍有不同,主要在于辯護律師無需許可,而其他辯護人行使該兩項權利時需要獲得相應許可,需要獲得許可的原因無外乎其他辯護人通常缺乏專業(yè)的法律知識以及辯護經驗,如果不加以限制,極有可能影響案件的偵查起訴,但同時也意味著其他辯護人在庭審外接觸證據的權利受到限制,自然不利于其在庭審中辯護作用的發(fā)揮。對此有兩方面的解決路徑,一是提高律師辯護率,專業(yè)的人辦專業(yè)的事,不僅能夠保障庭審外的證據接觸更為便利,也有利于發(fā)揮其在庭審中的辯護作用。當然這里的律師辯護率不僅僅是數值上的變化,而應該是有法律知識功底和辯護經驗的律師來擔任辯護人。二是對其他辯護人的證據接觸限制要有規(guī)定可依,對于不合理限制要有及時反饋監(jiān)督的路徑。這一點在我國《刑事訴訟法》第49條有所體現,即“辯護人、訴訟代理人認為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及其工作人員阻礙其依法行使訴訟權利的,有權向同級或者上一級人民檢察院申訴或者控告。人民檢察院對申訴或者控告應當及時進行審查,情況屬實的,通知有關機關予以糾正”,但對該規(guī)定還有待進一步細化落實。

五、對庭審內外控辯審三方在刑事證據方面力量構造的再審視

在庭審中,審判方的立場在于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嚴格按照規(guī)則認定具有可采性的證據,以經過查證屬實的證據作為定案根據做出裁判。在審判中心的理念下,庭審作為司法的最后一道防線,應當嚴格遵守公開原則、直接原則以及言詞原則,發(fā)揮其在刑事訴訟中的決定性作用。我國刑事審判存在的主要問題在于審判方在審判中更傾向于認定控告方提出的證據,甚至在庭審前已經形成預斷,從而導致庭審如同形式過場,實質作用難以發(fā)揮,也這是庭審實質化改革的原因之一。筆者認為審判方更傾向于認定控告方提出證據的原因在于兩個方面,一是控告方執(zhí)行國家公權力,人力物力優(yōu)勢大,通常收集的是一手證據,并且經過偵查機關、檢察機關兩道防線審查,一般很少有比較明顯的破綻,而辯護方力量比較薄弱,難以提供關鍵證據,對證據的合理懷疑也經常難以被認定;二是我國公檢法之間的關系是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三者之間是平等的關系,但審判方與控告方之間的工作聯系更為密切,加上刑事案件的性質較為惡劣,對于辯護方罪輕甚至無罪主張的認定也更為謹慎,這也導致了審判方對控告方的傾斜。另外,在實踐中也存在著審判者受到司法體系內部領導者意志的影響而做出的不公正審判。

在審判中心理念下,審判方的正確立場應當是保持中立而且獨立,只有在中立且嚴格按照審判規(guī)則審判的情況下,才更有利于發(fā)現事實真相,實現司法公平和正義。解決以上問題的關鍵不在于割裂檢法之間的關系,例如將卷宗移送主義改為起訴狀一本主義,使審判方在庭審前不接觸證據以防止先入為主的觀念雖然確實有助于中立性的保持,但會導致庭審資源的消耗和庭審效率的低下,在我國如今庭審資源缺乏、需要提高庭審效率的現實下,該方式顯然不可行。因此要保持審判方的中立立場,關鍵在于重新界定公檢法之間的關系。對于公檢法之間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關系應當做出新的理解,檢法之間相互配合的范圍應當縮小,相互制約的范圍應當擴大,即檢察機關與審判機關之間應當保持一種良性的相互監(jiān)督的關系,而不應有其他過多的聯系。另外除了防范審判方受控告方影響以外,還應該防范審判者受到審判體系內領導者的影響,在庭審中要貫徹當庭裁判、證據裁判規(guī)則,保障合議庭對案件的裁判結果來源于法庭調查和辯論基礎上的獨立判斷,而非來源于案件審批、請示匯報等途徑的“領導意志”。[5]

在保持審判者中立以及獨立之外,還要保持控辯雙方的力量均衡,如此才能真正形成庭審中三方對等的構造,才能真正發(fā)揮庭審的作用。我國的訴訟模式既非職權主義也非當事人主義,而是控辯式,控辯式的關鍵就在于控辯雙方的對抗,體現在證據方面就是控辯雙方提出證據并交互質證的過程,而控辯雙方力量的不均衡主要在于辯方的力量較弱,如何發(fā)揮辯護方在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中的作用是極為關鍵的。而想要實現這一點,意味著辯護方在庭審中獲得平等的發(fā)言機會。在我國庭審實質化改革的試點中,部分經驗是值得借鑒的,例如庭前準備程序規(guī)范化,從而整理出法律、事實以及證據的爭議點、審查啟動排非程序以及確定證據調取、證人出庭、證據調查等的順序和方式。如此有利于控辯雙方圍繞焦點出示證據、進行辯論,更有利于提高效率、發(fā)現事實。在庭審程序中,對于有爭議的事實、證據采用直接言詞的方式進行調查,貫徹最佳證據規(guī)則、傳聞證據規(guī)則,從而有效判斷證據的真實性、證明力。對于證人證言采取控辯詢問與法官職權補充詢問的混合、交叉詢問機制與傳統(tǒng)質證方式混合的調查方式。只有審判規(guī)則與證據規(guī)則在庭審中得到完整貫徹與融合,才更有利于辯護方獲得平等的發(fā)言機會。也只有審判者做到真正獨立且中立的評判,不偏重控告方,對于不符合證據規(guī)范的證據及時排除、及時要求補正,對于辯護方的合理請求予以支持,才能增強辯護方的信心,提高辯護方的積極性。

要真正落實審判中心的理念,關鍵在于庭審之中控辯審三方各在其位、各司其職,即在實體法方面控告方證明被告人有罪,辯護方證明被告人無罪以及罪輕,審判方在保持中立的前提下認定事實,做出裁判。在庭審之外控辯審三方的力量構造實質上也會影響庭審中三方力量的博弈。例如辯護人在審判中作用的發(fā)揮在于庭審之外對證據的接觸,在審查起訴階段,辯護人擁有閱卷權,在證據的接觸方面與檢察機關是平等的。但在偵查階段的證據收集方面,控告方和辯護方的力量是不均衡的。庭審中控告方的證據主要來源于偵查階段,因此在公檢法之間的關系中,公安機關和檢察機關之間相互配合的范圍是擴大的,相互制約主要體現在對公安機關移送證據的審查、補充以及違法糾正,但公安機關和檢察機關的最終目的是一致的,即以確實充分的證據證明被告人有罪,只是兩者的側重點不同,公安機關重在收集證據,檢察機關重在審查證據的客觀性、關聯性、合法性以及證據之間、證據與案件事實之間的一致性等。因此在偵查階段偵查機關實際上難以做到全面取證,而傾向于控告方的有罪立場,對犯罪嫌疑人無罪、罪輕的證據收集則難以保障,要使偵查機關的傾向性得到糾正,關鍵就在于在偵查階段引入辯方的力量。雖然目前我國《刑事訴訟法》第33條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自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或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起有權委托辯護人,但偵查階段的辯護人除自己調查取證、會見通信犯罪嫌疑人之外,是無法接觸到偵查機關已經獲得的證據的,因此在偵查機關自身缺乏動力收集犯罪嫌疑人無罪、罪輕證據的情況下,應當積極發(fā)揮辯護人的力量,例如在偵查階段辯護方可以提供線索經法院批準要求偵查機關協(xié)助收集無罪、罪輕證據,當然批準該證據收集的人員可以回避對該案的審理,從而保持該案審判的中立性,從而達到庭審之外尤其是偵查階段控辯雙方力量的均衡。

在審判中心理念下,控辯審三方各司其職、保持對等的力量構造是發(fā)揮庭審定罪量刑作用的關鍵。因此審判中心理念下的刑事證據制度應當在證據的收集、審查、認定及運用上與控告方證明被告人有罪,辯護方在尊重事實真相的前提下做一切有利于被告人的辯護,審判方不偏不倚地認定證據、查清事實、定罪量刑的立場相一致,改變以往以偵查為中心、控辯雙方力量不平衡的刑事證據制度體系,真正構建起審判中心的刑事證據制度體系。

注 釋: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印發(fā)《關于辦理死刑案件審查判斷證據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和《關于辦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證據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的通知(法發(fā)〔2010〕20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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