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翼,寧夏靈武人,祖籍浙江浦江。有作品收入《散文詩精粹》《中國散文詩2019》《中國60后年度詩選》《寧夏煤炭詩選》等選本,出版散文詩集《花艷靈州》。寧夏回族自治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寧夏回族自治區(qū)散文詩專業(yè)委員會副秘書長。
荒 城
彎曲??囍薄5仄骄€彈開我,從駝峰間,拖出一座黃土夯筑的城。
城內(nèi)塞滿荒草,是另一隊(duì)駐軍,一棵瞄著一棵,充滿紀(jì)律性。地上方形的磚石塑造了荒草方形的安靜。
馬羊足跡新鮮,說明有訪客剛剛離去。
傍晚的風(fēng),在不遠(yuǎn)處的沙丘上寫寫畫畫,讓我重溫手寫體的涂鴉。
城門破敗,我來去自由。
馬幫、車隊(duì)、駝鈴走失。拄著木棍的我,追趕洶涌的時(shí)間。
雁過賀蘭
仰頭,看見一群大雁,它們的叫聲,讓賀蘭山的秋色,陡然凝重。
沿著咕嘎咕嘎的方向是蕭索的行程。天更藍(lán),云更白,風(fēng)更清涼。流云在山崖上展開補(bǔ)丁,縫補(bǔ)著歲月的罅隙和裂痕。茅草和矮樹,被鳥聲沁濕。
有石突出如唇,有洞深陷如眼,環(huán)顧皆幽深。
健步登山。兩山聳峙的“一線天”,僅容我一人通過。
新生。衰老。從寒武紀(jì)到震旦紀(jì),滄海漫過桑田。
崛起。沉淪。分分秒秒上演輪回。
每一塊石都有一棵樹相伴,每一棵樹都有一塊石相擁。石被風(fēng)化,樹被霜侵。攀登一步,就離天更近,也離雁叫聲更近。
傳書故鄉(xiāng),它們匆匆南歸的背影,翻山而去。
想媽媽的夜里
想媽媽的夜里,童話醒了。
雪人、布人、稻草人復(fù)活。
露水濃重,打濕了褲腳和衣襟;啞泉幽咽,搓洗發(fā)白的鄉(xiāng)愁。
想媽媽的夜里,雪涂改了大地的顏色、頭發(fā)的顏色,卻涂改不了她走路的姿勢和呼喚的聲調(diào)。
高一聲,低一聲,全都是我結(jié)痂的乳名。
想媽媽的夜里,星星都趴在窗口,一起叫喊。
我夢見,那年深秋,媽媽在拾麥穗。我慌張地扯住她打滿補(bǔ)丁的紅衣裳……我看見,那年初春,我跟在挖野菜的媽媽身后,難舍難分……
想媽媽的夜冰冷,我劃亮一根火柴;想媽媽的夜里,到處流淌著蜜。
星星提著燈,引路。我撲進(jìn)她懷里。
世界,停頓在我的童年。
我的窗
秋天,草漫過馬蹄。
馬蹄追趕著草的足跡,一路向前。
大地抖出枯黃的心事,等候一場雪的到來。
我坐等落日。
我的心是恬淡的,我在一塊突兀的山巖上畫一扇窗。
我的窗里有山,山頂有終年不化的積雪和鷹的唳叫。有泉水涌流,環(huán)繞氈房和炊煙。有牦牛低頭吃草,肚腩上的毛耷拉在地上。有狀如白斑的羊群散落、游移。有雪粒從天空灑下。有大口喝酒的漢子。有熬煮酥油茶的女人。有懷抱羊羔的小孩。有落日的眼神,平靜、遼遠(yuǎn)。有野兔落荒而逃,有陷入青草漩渦的積雨云。
我的窗默守清歡。一切都閃爍著樸素的光澤。
我窗內(nèi)的草原,正落日熔金。
在騰格里
我曾跟著一只甲殼蟲,趕路。
路是絲綢之路。沒有駝鈴。
我曾踩痛過駱駝刺的呼吸。
艷陽隱退。我仔細(xì)地研究狼的腳印,諦聽夜色里,它們凜冽的叫聲。
我曾頭頂星光低語。
把雙腳伸進(jìn)大漠,企盼制造另一場雪和無邊無際。
大雪日
我看到,許許多多葉子墜落。
圓形的,長形的,帶齒的,帶尖的,帶蟲洞的,帶霉斑的,帶裂痕的……樺樹的,楸樹的,櫸樹的,梣樹的,椴樹的……它們彩色的往事,連同帶淚飛行的回憶,全部被雪漂白。
今年今日,皆為白色的心跳。
世界寧靜。
日子,需要粉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