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鐵石
舊年華隨凜冬逝去,新學期和春天一起開始。新學期,“新”之一字,讓人生出歡欣與希望,就像萌發(fā)的春草。國內有個樂隊叫做“新褲子”,不談他們的風格,單聽這個名字就仿佛看到了一群得意洋洋、時髦跳脫的少年—盡管他們如今已不再是少年。
懷舊是治療現(xiàn)代病的雞湯,舊有的人與物令人安心;喜新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從舊石器到航天器,求新求變推動著思想與科技的發(fā)展。而天下文章則是思想的結晶,以有新意為貴。
南宋詩人陸游曾言“文章之妙在自得處”,即“發(fā)人所未發(fā),言人所未言”,寫出自己新穎獨到的見解。陸游的前輩、北宋的蘇東坡亦是“求新”的先行者。
在《容齋隨筆》《梁溪漫志》《宋稗類鈔》之類的筆記上,有一則記載,說的是蘇東坡被貶到海南島儋耳之后的故事。當時,已經(jīng)名滿天下的蘇東坡有一個死忠粉,叫葛延之,江陰人,他聽說此事,便不遠萬里追星到儋耳,和他心目中的天王巨星盤桓了一個月左右。其間,葛延之向蘇學士“請作文之法”。蘇東坡如是說:
“天下之事,散在經(jīng)、子、史中,不可徒使,必得一物以攝之,然后為己用。所謂一物者,意是也。不得錢不可以取物,不得意不可以用事,此作文之要也?!?/p>
意思是,買東西需花錢置換貨物,作文章需用“立意”化用典籍。
葛延之拜領了真?zhèn)?,把這話寫在衣帶上。作為答謝,他親手用龜殼為蘇東坡打造了一頂小冠。
蘇東坡自己是如何“得意”的呢?
21歲時,蘇東坡參加進士考試,憑借一篇爆文《刑賞忠厚之至論》,一朝成名天下知。當時的主考官是文壇領袖歐陽修,他在看完這篇文章后冷汗直出、贊嘆不已,當即想評為第一名。不過由于歐陽修的得意門生曾鞏也參加了這次考試,歐陽修覺得只有曾鞏才寫得出這么好的文章,為避嫌,將這篇文章評為第二。
蘇東坡中榜后,便到歐陽修府中拜謝。歐陽修見到蘇軾后非常高興,等客套得差不多的時候,歐陽修提起文章中有一處寫道:“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睔W陽修博覽群書,但卻不知這一段內容的出處,于是便問蘇軾此處出自何典。令人想不到的是,蘇軾竟然說道:“想當然爾。”言下之意,這段典故竟然是蘇軾自己編的。
事實上,這個典故出自《禮記·文王世子》中周公的事例。蘇東坡出于行文需要,取巧將這段典故套用到堯的身上。這件逸事側面體現(xiàn)了蘇東坡“外示儒術、內用黃老”的文風,也展現(xiàn)了他是如何“得意而忘形”的。盡管被世人一邊倒地傳為美談,但他篡改論據(jù),每個人也可獨立思考其中的是非曲直。曾有一個紅過一時的才子,自爆高考作文因沒有合適的名人名言,臨場自創(chuàng)一句,因而取得高分,也算是有東坡遺風了。
文章立新意,當然不止一法:反轉現(xiàn)有觀點是一法,在前人基礎上批判繼承亦是一法……新學期當有新的氣象、新的進步、新的思考,寫文章最好也有新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