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嘉辰

摘 要：包頭市妙法禪寺位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包頭市東河區(qū)，這座寺廟不僅是內(nèi)蒙古地區(qū)規(guī)模最大的漢傳佛教寺院，同時還以“佛道共棲”的獨特現(xiàn)象聞名全國。但寺廟的早期歷史記錄因年代久遠和保存不善等原因亡佚嚴重，現(xiàn)存資料多散落于各類旅游書籍、地方志中，沒有形成體系?，F(xiàn)經(jīng)多方查閱與考證，寺廟的早期歷史脈絡已基本清晰。今從始建年份、奠基人員與人物籍貫這三個重要問題入手，通過問題探討繼而對包頭市妙法禪寺的早期歷史做出一個完整且系統(tǒng)的解讀。

關鍵詞：包頭市妙法禪寺;“走西口”;包頭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2.04.029

1 寺廟始建年份

據(jù)包頭市人民政府網(wǎng)信息，寺廟始建于清咸豐三年即公元1853年。①除了1853年的這一個說法，還有“公元1851～1861年，具體時間已無從查考”，②以及1861年始建，1863年建成的說法。③現(xiàn)據(jù)考證，第三種說法是準確的，即包頭市妙法禪寺的前身—呂祖廟初建于1861年，至1863年修葺完畢。理由有二：

1.1 碑記的證實與合理性推斷

之所以采納“寺廟始建于1861年”的觀點，是因為寺廟現(xiàn)今遺存的那方同治十二年季春所立的《新建妙法寺》碑碑文中明確記載：“延及同治五年間……囑比丘經(jīng)辦?！雹?/p>

在此碑文中明確了一個年份—同治五年，即公元1866年，這也是目前其他研究者們都認可的歷史上寺廟第一次大規(guī)模擴建的時間。⑤

根據(jù)已確定的歷史上第一次大規(guī)模擴建的時間進行推斷，1863年建成的說法更為可信。如果是1853年建成，那至1866年妙法寺第一次大規(guī)模擴建已經(jīng)相隔了13年，而目前現(xiàn)有的文獻史料中沒有任何關于這13年的記載，這是很可疑的。

而且還要考慮到妙法禪寺這一建筑本身的特殊性，寺廟是宗教場所，不同于其他普通居民建筑，是具有神圣性和崇高性的，續(xù)洲和尚在準備建廟之初應該是做好了各項準備工作的。一個有著宗教信仰的和尚不應該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草率做出諸如修建一座佛寺的決定。

根據(jù)現(xiàn)有的歷史空白期，結合已經(jīng)確鑿的于1866年進行的寺廟第一次大規(guī)模擴建，只能說明中間這13年續(xù)洲和尚什么也沒有做。這是不合常理和邏輯的。而據(jù)第三種說法，即寺廟于1863年始建完畢，再于1866年進行第一次大規(guī)模擴建，期間只相隔了三四年，這較合理。

1.2 對“1853”這一年份的證偽

目前在網(wǎng)絡或者旅游書籍上查閱包頭市妙法禪寺（圖1）的建寺時間，很多旅游書、寺廟導航網(wǎng)站上都出現(xiàn)了“1853”這一年份，但也都缺乏有信服力的文獻支撐，沒有給出選取“1853”作為建寺時間的理由。

其實早在20世紀80年代，申維藩在其《妙法寺始建年代的探討》一文中就已明確指出：“（妙法寺）是從咸豐末年（1861）開工修建的，于同治初年即1863年建成，初建呂祖殿和山門及臺階?！雹奚晔洗宋氖珍浻诋敃r還被稱為“河東區(qū)”，即今日的包頭市東河區(qū)志中。

同時，在20世紀90年代有關包頭市宗教問題的文獻中也提及：“清咸豐末年（1861）至同治初年（1863）建成，初時只建呂祖殿（圖2）和山門及臺階，名呂祖廟?！雹呖梢姲^市妙法禪寺的建寺時間其實一直都是明確且唯一的。

至于“1853”這一錯誤年份在2001年由包頭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寫的《包頭市志》關于包頭市妙法禪寺的介紹中有提及：“清咸豐三年（1853）只有一間土洞小廟?！雹嗟菦]有給出一個完整的解釋。

在《包頭市文化遺產(chǎn)》一書關于寺廟的介紹一文中，姚旭較為可信地解釋了“1853”這一年份：“（寺廟）建于清咸豐十一年（1861），當時這里有咸豐三年（1853年）所建歸井坪村和尚所管理的一間土洞式小廟，可以說是妙法禪寺的前身?！雹?/p>

至于要把1853年修建的那間小廟看作是包頭市妙法禪寺或是呂祖廟前身的觀點，則有牽強附會之嫌。首先，1853年的這間小廟所供何神、所屬何派等問題已無從稽考。當時的建廟僧人從未想過在數(shù)年后會在這座廟的原址上新建一座呂祖廟。除呂祖廟可能是在1853年這座小廟的原址上建成之外，包頭市妙法禪寺便再與小廟無任何關聯(lián)了。

由于史料和文獻的缺乏，我們現(xiàn)在也無法判斷呂祖廟是否真的就是在1853年建成的這間小廟原址的基礎上修建的，如果是在旁邊或周圍修建的呢？那與包頭市妙法禪寺的關系就更遠了。1853年建寺僧人并沒有，也不可能有在未來修建呂祖廟的這一想法，可以認為寺廟的建寺年份不應是1853年。至于包頭市相關政府門戶網(wǎng)站采取“1853年建寺”的說法無非是想讓古寺更“老”些，增加寺廟的知名度。但無論是從史料考察的角度，還是從妙法禪寺本身確鑿的建寺年份—1861年來看，非要把寺廟始建時間提前數(shù)年到1853年的說法是無甚必要且有違歷史的。

2 寺廟奠基人員

現(xiàn)有許多資料認為續(xù)洲和尚是寺廟奠基僧人，此觀點是錯誤的。續(xù)洲和尚只參與了清同治五年（1866）妙法禪寺歷史上第一次大規(guī)模擴建。在此之前寺廟的前身—呂祖廟已初成規(guī)模。而呂祖廟的修建與續(xù)洲和尚無關，和儒善、巨川等人有關。

至于還有一些文章提及王純德與續(xù)洲見面，并且將最初的寺基贈予了續(xù)洲。⑩筆者認為這完全是對已有文獻的錯誤解讀和對王純德老人的過度美化。王純德很可能在妙法禪寺未建成前就已離世，而在1866年前續(xù)洲和尚并沒有出現(xiàn)在妙法禪寺的歷史中，“王純德與續(xù)洲見面交談”是不成立的，目前關于王純德與續(xù)洲見面并親贈寺基的觀點是對文獻的誤讀。且申維藩在他的《包頭的妙法寺》一文中提及，初建寺者是一位俗姓“王”的云游和尚，他從蒙古族巴家那里購買了一塊四畝三分三厘的土地。k這位王和尚是否為續(xù)洲和尚已無從考證，但根據(jù)目前所掌握的資料推測這位王姓和尚很可能不是續(xù)洲。

且申氏認為妙法寺基是買來的，而不是給來的。這與“王純德老人將土地贈予續(xù)洲和尚”的說法相差甚遠。依照目前最為可信的文獻—清同治十二年季春所立的《新建妙法寺》碑碑文，從呂祖廟嬗變?yōu)榘^市妙法禪寺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王純德老人想要在自己的一塊土地上修建一座廟宇：“妝塑古佛韋陀，孚佑帝君，以妥神靈?！眑但由于種種原因，“事有未遂”，m沒有建成。

第二階段，“迨至咸豐季年間”，n也是寺廟真實的建寺時間（1861—1863）。這時，“方托施于儒善、巨川等人”，o王純德選擇了以儒善、巨川為代表的第一批建寺人員，但結果“無如善緣難逢”p，還是沒有遇到好的時機，妙法禪寺依然沒有完全建成。但我們需注意，碑文記載的對象是“妙法寺”，即包頭市妙法禪寺，而不是呂祖廟，所以建成與否的標準完全是以妙法禪寺作為基礎，而這樣就忽略了儒善、巨川等人做出的努力。

在寺廟遺存的另一座石碑—清光緒十年立《呂祖廟前筑臺碑》碑文中記載：“咸豐季年，即其上建廟以祀?yún)巫妫?guī)模粗具?！眖這說明在咸豐季年間妙法禪寺的前身—呂祖廟已然“規(guī)模粗具”。而建成呂祖廟的人極有可能便是目前眾多文獻中忽略的儒善、巨川諸眾。

根據(jù)《新》碑記載，儒善、巨川是經(jīng)王純德老人的委托，由于王純德老人的自身信仰，在廟中祭祀“孚佑帝君”（即呂祖）是非常合理的。如果忽略儒善、巨川等人對呂祖廟的初建工作而去探討寺廟的早期歷史是不完整、不嚴謹?shù)?。以儒善、巨川為代表人物的第二階段是寺廟建寺歷史上最為重要的一個階段，它在從呂祖廟變?yōu)榘^市妙法禪寺的這一過程中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是具有承上啟下意義的。正因為儒善等人在咸豐季年接受了王公的委托，使妙法禪寺的前身—呂祖廟“規(guī)模粗具”，r才能夠讓處于第三階段的續(xù)洲和尚在他們建成的呂祖廟這一現(xiàn)有基礎上主持并完成寺廟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擴建。

第三階段，據(jù)《新》碑：“延及同治五年間，比丘續(xù)洲……適修煉在包，繼有包鎮(zhèn)封人朱公輕財好施，欲留善果，推王公之志，囑比丘經(jīng)辦……數(shù)月之間，已成平原洞府，不啻巖山仙居?！眘

至此，呂祖廟不再是一個僅祀有呂祖的小廟宇，寺廟中的佛教形象在續(xù)洲的努力下也一一建塑，妙法禪寺的前身才算作建成。后又在時任駐包頭大同鎮(zhèn)總兵—馬升的資助募集下，于清同治九年（1870）擴建呂祖廟為妙法寺。t據(jù)前人考證，寺廟寺名即為馬升所題，取“佛法無限，妙化無窮”之義。u馬升親題寺匾這件事標志著自呂祖廟嬗變至包頭市妙法禪寺這一過程的最終完成，包頭市妙法禪寺這一寺名也一直延續(xù)至今。至此，包頭市妙法禪寺的早期建寺歷史基本梳理完成。

而爭論的焦點主要在于前人把第一階段的王純德與第三階段的主要人物續(xù)洲和尚聯(lián)系起來，而忽略或是刻意跳過了以儒善、巨川等人為代表的具有銜接意義的第二階段，造成了許多現(xiàn)行的訛誤說法。

3 王純德的籍貫

關于王純德是山西人還是陜西人這一觀點目前已有定論。但還是有一些研究者采取了錯誤說法，且目前無人研究這一說法混淆的原因，文章在此稍做解釋。

首先需要說明，王純德是山西人，這一結論是肯定無誤的。根據(jù)《新》碑第一句話：“妙法寺基系?？ぜ客豕兊轮茀^(qū)也?！眝?？け闶墙裉斓纳轿鞅５驴h，其他研究者也對此表示認同。w也有學者做過“走西口”路線的大致勾勒，其中明確提出山西保德是晉移民走西口的一個重要出發(fā)點。x張雄艷也指出：“晉西北河曲、偏關、保德縣走西口移民人數(shù)眾多，在內(nèi)蒙古地區(qū)的分布也極為廣泛?！眣但以往研究沒有論及為什么會出現(xiàn)王純德籍貫的混淆，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走西口”移民的主體是晉陜移民，而且山西和陜西地區(qū)都有著較為濃厚的呂祖信仰，在不細致考察文獻的情況下，容易誤把山西混淆成陜西。

二是更具體的一個原因，大概率因包頭本地的方言導致的。包頭方言中保留了大量古代入聲字，z直至今日在上了年紀的老包頭東河人的言語中依然可以聽到他們包含大量入聲字的方言語音。在包頭市東河區(qū)的方言中，“山”“陜”二字的音調(diào)聽上去十分相似，而非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中的陰平聲和上聲那樣有明確的區(qū)分，所以很可能是在當?shù)厝说目诙鄠髦姓`把“山西”聽作了“陜西”，造成了現(xiàn)今部分資料中關于王純德籍貫的錯誤說法。且包頭方言與山西方言又有諸多共同點，“是‘走西口’的移民活動造就了包頭方言”。從語言上也可看出包頭深受“走西口”中山西移民的影響。

目前關于王純德老人的資料只依賴于《新建妙法寺》碑，而碑文中只記有“王純德”和“?？ぁ保蚱湓谒聫R早期歷史上的重要性，應明確王純德的籍貫，為合理解釋寺廟“佛道共棲”現(xiàn)象提供進一步的線索。

4 余論

對于包頭市妙法禪寺這一名稱，以往許多研究資料包括《新建妙法寺》碑中也將包頭市妙法禪寺描述或者簡稱為“妙法寺”，而現(xiàn)認為將包頭市妙法禪寺去掉“包頭市”或是簡稱為“妙法寺”的說法都是有失妥當?shù)?。我國寺廟眾多，稱為“妙法寺”的寺廟也有許多。如位于香港屯門的妙法寺。在世界范圍內(nèi)也有重名，如位于日本神奈川縣鐮倉市的妙法寺。

此外，不加地理區(qū)域的限制說成是“妙法禪寺”也是不妥的，因為有建寺時間遠早于包頭市妙法禪寺的貴州安順妙法禪寺。

綜上，關于文章探討對象最準確具體的稱呼應為“包頭市妙法禪寺”這七個字。這樣，“包頭市妙法禪寺”才算是一個專有名詞，具有了全國唯一的獨特性。另外，“呂祖廟”確是包頭市老東河居民對妙法禪寺的另一更為普遍的稱呼，但根據(jù)上述內(nèi)容，“呂祖廟”應是寺廟的一個過去時期使用名，在馬升題匾后呂祖廟就已完全蛻變?yōu)榘^市妙法禪寺了。且在全國范圍內(nèi)也有數(shù)量龐大的名為“呂祖廟”的寺廟道觀，關于包頭市妙法禪寺的研究時應盡量避免使用“呂祖廟”一詞，除非在解釋寺廟歷史演變等特殊語境下，以防造成混淆。■

注釋

①包頭市人民政府.旅游景區(qū)基本情況登記表—妙法禪寺[EB/OL].（2018-08-10）[2021-12-15].http：//www.baotou.gov.cn/info/1799/17235.htm.

②東河區(qū)志編纂委員會.東河區(qū)志[M].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07：360.

③⑥k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包頭市河東區(qū)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河東文史：第四輯[M].[出版單位不詳]，1986：117.

④lmnopsv包頭民族事務委員會，政協(xié)包頭市東河區(qū)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包頭宗教史料[M].[出版單位不詳]，1990：105.

⑤張琛凱.妙法禪寺折射出的多元文化融合[J].文藝生活，2018（9）：71;張海斌，姚桂軒，郭建中.包頭主要寺廟教堂調(diào)查[J].內(nèi)蒙古文物考古，2000（1）：133-145.

⑦包頭民族事務委員會，政協(xié)包頭市東河區(qū)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包頭宗教史料[M].[出版單位不詳]，1990：102.

⑧包頭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包頭市志卷五[M].呼和浩特：遠方出版社，2001：509.

⑨陳永志，吉平，張文平.內(nèi)蒙古文化遺產(chǎn)叢書：包頭文化遺產(chǎn)[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4：283.

⑩張婷婷.最大的漢佛寺[N].包頭日報，2014-02-1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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