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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

2022-04-12 00:00:00任富亮
十月·少年文學 2022年2期

寒假到了,寒假到了,北方一入冬就開始上凍,地會裂開手指寬的口子,田野里的稻谷開始收割,堆積在打稻場里的稻垛像一座座金黃色的城堡,等打稻機轟隆隆日夜不停地響過半個月后,打稻場空了,這個時候新年也快來了,年的味道會一點兒一點兒地濃起來。

殺豬

村里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養(yǎng)豬,到年底的時候就成了美味佳肴。看殺豬是男孩子們的專場,但更多時候我是躲在家里聽,豬歇斯底里的叫聲總是讓人害怕。這個時候媽媽總是打發(fā)我去撿木頭,她讓我多撿一些燉豬肉時用。我提著籮筐拿著斧頭往街巷里走,殺豬就在街巷里,黑豬被綁著四條腿躺在矮腳桌子上哼叫著,旁邊是有說有笑的殺豬人,天氣太寒冷,他們的胡子上掛滿了冰碴兒。

這個時候會有很多鄰居家的小孩跟著我到田野里撿木頭,他們其實是為了吃豬肉才幫著我找枯樹樁的,力氣大的孩子幫我掄起斧頭把樹樁一塊塊地劈下來,又有人搶著幫我撿到籮筐里。有時兩個人為了搶一塊木頭還要爭吵一番,好像誰撿得慢了就沒有肉吃。我們時時刻刻惦記著殺豬那邊的進展,“我好像聽到豬叫聲了。”“不會傳這么遠的,說不定已經給豬拔毛了。”有人嗅了嗅鼻子,“我聞到豬肉味了?!庇袝r遇到已經被荒火燒過的木樁,木樁上殘余的焦炭能夠當作筆來寫字,我們會掰下一大塊,故意把炭黑涂抹到額頭、臉蛋和手背上,好像我們誰臉上的污黑越多,誰在撿柴火時付出的辛苦就越多。等我們爭先恐后地跑回家時,大人們已經圍著桌子開始吃肉喝酒了。

我們把木頭搬進廚房,廚房的大鍋里是燉好的豬肉,其實媽媽是不想讓我看殺豬,才讓我去撿木頭的,家里的木柴是足夠的。大人們喝著酒,我們幾個孩子圍著小桌子吃起肉來,肉很香。有幾個膽子大的男孩沒有跟我們去撿木頭,站著看完了整個殺豬過程,這時也被媽媽叫了過來一起吃肉,他們就給我們講起了整個殺豬過程,怎么放血、吹氣、拔毛、開膛,我們很羨慕他們膽子大。

突然一個男孩把嘴巴湊到我的耳朵邊,悄悄告訴我說我媽媽還掉眼淚了。我先愣了一下,很快就想起黑豬是春天時買來的豬崽,整個夏天和秋天都是媽媽給它拔的野菜,喂著長大的,宰了吃肉她是舍不得。這樣一想,我的鼻子也有些發(fā)酸,夏天時黑豬還生過一場病;它還趁家里沒人時從豬圈里逃跑出來過一次,把后院菜地里的蔬菜全咬壞了;后來入秋時為了讓它長膘,我還偷過別人家的青玉米,被家里大人訓斥過……我突然感受到了什么是收獲的喜悅和欣慰。我吃了幾口就幫著媽媽在灶火旁燒火,她正在煉制豬油,灶洞里絳紅色的火光投在墻上亮堂堂的,照在我的手指頭上亮晃晃的。

炸黃糕

我們這一帶的黃糕是黍米做的,每家年前都要準備一大缸。爸爸每年春天都會在玉米地里留出一小塊地種點兒黍谷,秋天收的黍谷純粹為了炸黃糕。黃糕需要包餡兒,有咸味的黃豆餡兒和甜味的糖餡兒、紅豆餡兒。我的任務是去村里田家豆腐坊要酸湯,這種酸湯是用來調制黃豆餡兒的。黃豆也是自家地里產的,秋天晾曬透了,由農具連枷拍打下來,再打碎成很細的黃豆糝子。黃豆糝子由豆腐坊里專門點豆腐的酸湯浸泡略微發(fā)酵后,再放到鍋里加上蔥花、鹽巴炒制,直到散發(fā)出濃濃的豆香味。

要酸湯這個活兒就落在了我身上,可我并不情愿去,因為我與豆腐坊田家的小兒子田玉華是同班同學,田玉華綽號“豆腐王”,他哥哥是“大王”,他是“小王”,我曾跟田玉華在班里打過架,還把他耳朵和嘴唇給打破了,當時他那比我們高兩個年級的哥哥拽著我的耳朵到了班主任辦公室,我被罰站了半天,還請了家長,向田玉華道了歉。后來我在班上再也沒有跟他說過話,只是故意跟著班里孩子湊到一起喊田玉華“豆腐王”。

“怎么還不去?去得晚了,酸湯就沒有了?!卑职忠恢痹诖叽傥?,我端著盆子慢騰騰地出了家門。

等我挨到田家時,田家門口已經排著長隊,這種酸湯的發(fā)酵制作是田家祖上傳下來的,平時是用來點豆腐的,數量有限,隔段時間才會發(fā)酵制作一次。我趕緊排進了隊伍里,等我順著長隊往前一看,豆腐坊里冒出熱騰騰的白色霧氣,霧氣里正有一個男孩在為人舀酸湯,那個男孩就是田玉華。我的胸口咚咚咚地打起了鼓,要是輪到我了,田玉華不給我舀酸湯怎么辦,會讓我顏面掃地。我只好低垂著頭硬著頭皮往前走,我扭頭看到后邊也有認識的同學,那些同學做著鬼臉低聲說著“豆腐王”,我氣急敗壞地哼了一聲。

很快就輪到我了,田玉華先是有些驚訝地看了我一眼,但又很平靜地給我舀了酸湯,并沒有因為那件事而為難我,我頓時感到了些許愧疚。我張大了嘴巴想說點兒什么,卻說不出口,正巧豆腐坊里又熟了一鍋豆腐,騰騰的白霧又冒了出來,正好把我和他罩住了,他一笑,我也尷尬地一笑,這一笑誰也沒有看到。風來了,霧氣散了,我一抬頭正看到他的哥哥就站在他的背后,怒氣沖沖地盯著我,我端著酸湯趕緊跑了。

我走在半路上,有些得意地吹著口哨,邊走邊伸出舌頭舔著盆子里的酸湯,酸酸的,我總是忍不住去舔。我回到家里時正趕上使用,甜餡兒的黃糕都包好了,媽媽開始用酸湯制作黃豆餡兒,爸爸開始油炸黃糕,黃糕的香味和炒制出的豆香味在屋子里飄逸著。黃糕剛出鍋,照例是要給爺爺奶奶家、姥姥姥爺家、伯伯叔叔家、舅舅家和鄰居家每家送一碗的,這一天我就從村東走到了村西,又走回來,來來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但我一直想的是田玉華為什么沒有計較那次打架的事。

寫對聯

對聯是家家戶戶過年時都要貼的,爸爸的毛筆字在村里家喻戶曉,快到年底時親戚朋友都要把寫對聯的紅紙送到我家,紅紙都是事先裁好的,每家卷成一個小捆,扎起來,寫上名字,畢竟有六七十戶人家,避免錯混了。爸爸會花一個星期的時間給別人寫對聯,每天會寫到深夜。

每年都是我?guī)椭职执蛳率?,爸爸端坐在寫字臺前,毛筆、墨水和硯臺規(guī)矩地擺著,我?guī)椭议_未寫字的紅紙,一張張遞過去,并把寫好的對聯放到炕上晾干。每次從爸爸手里接過對聯時,我都小心翼翼的,因為墨沒有干,震動幾下或者端不穩(wěn)了都會把字打花,不美觀,爸爸看到了還要重新寫。

爸爸的毛筆字寫得秀逸清雅,他一絲不茍地寫著,我坐在椅子上專心致志地看著,旁邊火爐上的壺水噗噗地冒著熱氣,墨香味在屋子里飄蕩。爸爸寫了這么多年對聯,從來都是提筆就寫,每寫完一家的,我最后會把長長短短的對聯卷起來,捆扎好,以免與別家混淆了,有些還要事先用鉛筆標出上下聯,以免不懂意思的人貼反了。爸爸寫了這么多年對聯,從來不收錢。

我看得多了,手也癢癢起來,也要求寫,可爸爸不同意,這些對聯都是給親戚朋友寫的,爸爸得拿出最高的水準,怎么肯讓我在別人的對聯上練習呢。爸爸笑著說,只有我寫的毛筆字過了他這關才行。我找來另一支毛筆也像模像樣地在廢紙上練習起來,爸爸偶爾會掉過頭來指導我?guī)拙?,怎么握筆,怎么頓筆,帶鉤的字怎么寫,可爸爸總是搖著頭笑,寫了沒一會兒,我已是滿頭大汗,沒想到寫毛筆字這么累。

我就堅持了三天,第四天就松懈下來了,直到爸爸把所有的對聯都寫完,我寫的毛筆字也沒有過了爸爸這關。不過爸爸總算允許我寫十個,這些都是家里的對聯,我坐到爸爸坐著的地方寫起來。我邊寫邊想字的結構,寫著寫著,突然不認識寫完的字了,一恍惚好像不是這個字。我寫完了把對聯擺到一起,讓爸爸評論,爸爸哈哈大笑,煙灰掉落了一身。我再一細看,有的字像要栽跟頭,有的字好像被肩膀上的東西壓得矮下身去,有的字則瘦得好像幾天沒有吃飯,我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再也不敢寫了。

等到所有對聯都寫完的時候,還有一項重要的活兒就是為各家送對聯。騎著自行車就像一個郵差,從村東跑到村西,按著鈴鐺叮叮當當響,每到一家都會受到贊揚,好像這些對聯都是我一個人寫的,這份榮耀是我一個人的。

我想等我再練習練習,明年就能給別人家寫了,我特意又買了兩瓶墨水,每天寫十幾張,可慢慢地我把寫毛筆字的事忘到了腦后,直到有一天我在家門口看到地上的冰塊怎么全是黑色的,回到家才發(fā)現,妹妹把我的墨汁當染料玩耍了。

要賬

那年三十那天,爸爸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每家打完稻谷后都會剩下很多稻秸稈,村里的稻秸稈都會賣給有三輛馬車的朱家,朱家把稻秸稈運到城里賣掉,朱家還差我家四十五塊賣稻秸稈的錢。大伯家賣給朱家的稻秸稈錢是堂哥要回來的,爸爸讓我去要,但是我從來沒有跟人要過賬。過年被人要賬是很丟人的事兒,所以大年三十去要賬的話,欠賬人礙于面子,一般都會立刻還賬。爸爸看我不太情愿的樣子,他說就讓堂哥帶著我去要錢,我只能點頭。

堂哥家在村南邊的戲臺子后面,正好離朱家不遠。當我去找堂哥時,堂哥卻說先讓我自己去試試。我只好自己硬著頭皮先去,朱家有兩個兒子,比我大五六歲,淘氣是村里出了名的。當我到了朱家門口時,來要錢的人足足有二十幾個大人,屋里擠滿了人,有的人只能站在院子里說話。我被擠在大人堆里,朱家兩個兒子故意把院子里的大白鵝放開了,這些大白鵝看到陌生人就追著咬起來,大人們不怕,可我被大白鵝追著跑到了大街上,朱家兩個兒子笑得前仰后合。

又來了一個大人,我跟著這個大人又跑了進去,可是那幾只大白鵝又追上了我,我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進了屋子里,大人們陸續(xù)拿著錢走了,等到我時朱家卻說沒有錢。朱家兩個兒子故意把大白鵝又放進了屋子里,我怕被大白鵝咬,只好委屈地出來了,哭哭啼啼地往回走,遇到了等著我的堂哥。

“堂哥,你怎么跟朱家要的錢?”我心有不甘。

“咱們是小孩,朱家不把咱們放在眼里!”堂哥詭異地笑著,“我要是幫你要到了,你分我二十塊錢,朱家的大白鵝可厲害了!”

我點了點頭,已經替爸爸自作主張了。

“看我的!”堂哥帶著我又去了朱家,堂哥站在院子里大聲喊:“有人嗎?我來替我叔叔家要賣稻秸稈的錢!”

朱家無動于衷,朱家的兩個兒子又放出了大白鵝,大白鵝呱嘎呱嘎地叫著,伸著長脖子像幾支箭一樣朝著我和堂哥直沖過來,我躲到了堂哥身后。只見堂哥臨危不懼,使出了殺手锏,他倏忽間就捏住了大白鵝的長脖子,順手抱起了一只大白鵝,撒腿就跑。我這才反應過來,朱家兩個兒子看到后急得直跺腳,追了出來,手里拿著四十五塊錢,塞給了堂哥,堂哥這才把那只大白鵝還給了他們。

“你這招真厲害!”我很佩服堂哥。

堂哥笑笑:“我家的稻秸稈錢也是這樣要回來的,沒辦法,朱家故意耍賴?!?/p>

我心服口服,按照約定我給了堂哥二十塊錢。當我回到家把這些告訴爸爸時,爸爸笑得前仰后合。后來聽說,朱家把那幾只大白鵝悄悄地養(yǎng)在了別處,它們再也沒有在院子里出現過。

壓歲錢

初一拜年時每家都有每家的路線,這些路線會把村里的親戚朋友家全部串起來,如果把每家的路線畫到紙上就是一張密集的網。每年我們孩子們照例都是在村西的爺爺奶奶家集合,堂姐、堂哥、堂妹、我和妹妹,給爺爺奶奶拜完年后就開始串門拜年。村里分布著十幾口泉井,井里流出的溪水像樹枝丫一樣在村里迤邐,村里人都是沿溪而住,所以整個村里的路就像一個迷宮,堂哥已經研究出了一條拜年的最佳路徑,我們小孩子都是跟著堂哥走,幾十家親戚每家都不能落下,一圈走下來既不累又省了時間,最重要的是該得到的壓歲錢都得到了。

每年都要去二爺爺家,不但因為二爺爺是醫(yī)生,德高望重,更緊要的是二爺爺給的壓歲錢多。而且每年二爺爺都要提問我們唐詩,他家里的書架上有很多泛黃的線裝書,里面全是古詩。二爺爺提問唐詩時會先吟誦幾句,誰要是能說出剩下幾句就會多給誰壓歲錢。有一年就問了“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堂哥憋了半天也沒有接出來,我脫口而出,多得了很多壓歲錢。后來我就發(fā)現二爺爺家有一本《唐人選唐詩》,只是文字是豎著排列的,還是繁體字,念的時候從上到下,好像爬樹一樣,從樹上下來,再爬到樹上,我明白了二爺爺考的詩歌肯定都是從這本書上出的,我就把這件事記到了心里。

堂哥總是找我玩砸“寶”,所謂的“寶”就是用書頁紙交叉折疊起來的紙方塊,放在地上輪流砸,看誰能把誰的“寶”砸得翻過身子,就算贏了。玩著玩著,我突然發(fā)現一張“寶”的背面竟然有“唐詩三”這三個字,我贏了“寶”,拆開一看,是《唐詩三百首》的封面,我恍然大悟,這是堂姐的書。堂姐已經上初中了,肯定是堂哥偷了堂姐的書疊的“寶”,我決定要把堂哥的“寶”都贏回來,這樣把所有的“寶”都拆開了就是《唐詩三百首》這本書,這本書不是繁體的,字很好認,我要是能全部背誦下來,肯定能得到二爺爺的夸獎,隨便二爺爺考哪首詩都不怕。

我追著堂哥把“寶”贏回來,越贏越多,我把贏到手的“寶”都拆了,鋪開,壓得平平展展,并對照頁碼重新排了順序,卻發(fā)現中間少了一頁,從目錄頁看缺少的是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廣陵》和《早發(fā)白帝城》,我想一定是堂哥自己把這頁藏起來了,可堂哥說沒有。我和堂哥打了一架,直到爺爺發(fā)脾氣了,堂哥也沒有拿出來。

后來,奶奶要做豆醬,揭開炕席準備把煮熟的黃豆放在烘熱的炕上發(fā)酵時,才看到一張又黃又黑的紙壓在炕席底下,每天燒炕,紙快煳了,變成了灰黑色,正是《唐詩三百首》里缺少的那頁。我在燈下努力辨認著,黑灰與黑字融為一體,其中一首詩是“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我讓奶奶幫我把積攢起來的幾百頁紙用針線沿著書邊緣裝訂成了十幾個小冊子,這樣每天都能背誦幾首,時間長了,所有詩已是滾瓜爛熟,所以每年在二爺爺家我總能拿到比堂哥他們更多的壓歲錢。

每次拜年最不想去的就是二奶奶家的四大伯那里,四大伯是鰥夫,而且人很懶,我們早就聽大人說了,他家里的三畝多蘋果園不好好管理,本來蘋果結得很多,他也不修剪、不打藥、不除草,到了秋天連半畝地的也收獲不了,屋子里的地也是坑坑洼洼的,十幾年不修補。開始幾年我們這些孩子都有點兒看不起他,后來他牙齒掉光了,一說話就漏風,走路顫顫巍巍的,他再給我們壓歲錢,我們都不想要了,更多的是覺得他很可憐,不忍心要他的錢。

茄子秸稈

新衣服是每個小孩新年必能實現的夢想之一。那年,爸爸媽媽給我買了西裝和皮鞋,過年穿起來比夾克有氣勢多了。但是北方的冬天有零下十幾攝氏度,孩子們需要穿著棉褲、棉衣和棉鞋來御寒,我突然穿起了西裝和皮鞋,是經不起凍的,沒過三天,手、腳和耳朵都凍壞了。

等晚上回到家里,圍坐在爐子邊,腳和手一受熱,紅腫起來的地方就開始發(fā)癢。屋子里越暖和手腳越癢,總想用手抓,越抓越腫,凍瘡膏也不起作用。只穿了三天的皮鞋不能穿了,因為腳腫得伸不進去,即使伸進去了也無法走路。

爸爸媽媽很著急,又癢又不能抓,而且時間長了還會留下凍瘡傷,每年一到冬天就會紅腫。爸爸只好為我去地里找茄子的秸稈,我們當地人用茄子秸稈煮出來的熱水泡手腳治凍瘡,很管用。爸爸去地里找了半天才回來,卻沒有找到,種茄子的人不多,有的話也在收秋的時候砍倒了,焚燒掉了。爸爸又聽說鴿子糞煮出的熱水能消腫,而且還能去掉凍瘡的病根,是一個偏方,可收集鴿子糞更難。

我坐在炕上手腳癢得直哼哼,爸爸坐在爐子旁邊抽煙邊回想著,夏天時村里誰家種了茄子,村東村西,村南村北,一塊地一塊地地回憶,終于記起來一些,還在紙上一一畫了個大概,一共有十來處,爸爸笑著說明天就能找回茄子秸稈。

誰知夜里落了一場大雪,雪很厚,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院子里白皚皚一片,我的手腳在被窩里暖了一夜,倒是不太癢了。爸爸執(zhí)意要去村外地里找茄子秸稈,正月里根本不會有人去村外田野的,要是讓人知道會被笑話。爸爸吃了飯就出門了,我也跟著去了,落到雪上的陽光像流動的流蘇,大地白茫茫一片,只有那些大楊樹粗略地劃分出了田埂、水渠、田間大小路,爸爸在前,我在后,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尋找著。

“大雪掩蓋了大地,更難找了。”我不停地抱怨著。

爸爸瞇縫起眼睛朝遠處看著,別說茄子秸稈了,連地里的荒草都看不見。爸爸無奈地笑著,我們從最北邊又向東折去,大海撈針,爸爸索性玩起了雪,我們打起了雪仗,無邊無際的雪都是我們的,我們邊跑邊大聲笑。

“那邊有兩只野兔!”爸爸驚訝地叫著,指揮我往另一邊跑,“快!那邊!”

我們把兩只野兔追得團團轉,后來實在是跑不動了,那兩只野兔居然也停下來,扭頭瞪著我們,好像在盤問我們“不好好在家里過年,跑到野地里干什么”。

在回家的路上,我們斜著穿越整個田野,無意中從覆蓋著雪的地里踢起了幾個茄子秸稈根坨,茄根上留著鐮刀割斷時留下的痕跡,鐮刀割斷的一般都會打好捆運回家里當柴火。爸爸仔細辨認著這塊田地,突然想到這是村南老梅家的。我們徑直找到了老梅家,老梅家的門口垛滿了茄子秸稈,我們喜出望外,爸爸進去跟老梅家人說明了緣由,老梅家人送了我們好幾捆,我連著泡了三五次茄子秸稈煮的熱水,手腳上的腫漸漸地下去了,再也不癢了。

山西梆子

從正月十三到正月十九村里都會請戲班子來唱七天戲,戲是請給天官、地官、水官三位神仙“三官爺”看的。附近這些村子也只有我們村子每年請戲,所以我們都認為“三官爺”就住在我們村子里,保護著我們村子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因為我們這里離山西近一些,每年請的都是山西梆子,劇目大概就是《打金枝》《卷席筒》《二進宮》《蝴蝶杯》等名劇。

唱戲班子一住就是好幾天,戲臺子后面就是堂哥家,正好堂哥家的西屋空著,唱山西梆子的戲班子就寄宿在那里,我和堂哥一來二去就跟那些唱戲人混熟了。戲臺子幕布后就是他們化裝的地方,堂哥帶著我每次都能跟著唱戲人進去,看他們怎么化裝,從背后看他們怎么唱戲,那些伴奏樂器是什么,后來才發(fā)現在戲臺子后面看戲反而沒有了趣味,好像一切都明白了就沒意思了,倒是村里其他孩子很羨慕我們。

唱戲這七天中的十四、十五、十六三天晚上要“察街”的?!安旖帧本褪峭砩狭c提著“三官爺”的兩個燈籠,由唱戲班子、村里愛唱戲的人、孩子們組成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沿著村里的街道走一圈。我和堂哥會事先到唱戲班子那里“打臉”,“打臉”就是畫簡單的臉譜,會在鼻子、眉心的地方畫一個紫色的石榴?!安旖帧遍_始了,有踩高蹺的,有扭秧歌的,到了每個泉井邊時要放鞭炮?!安旖帧本褪亲尅叭贍敗毖刂謇锝值揽纯矗瑸槊考颐繎羝砀?,我們總覺得那兩個燈籠就是神仙的眼睛,燈籠里搖曳的燭光就是“三官爺”在點頭眨眼,只有察完街了,晚上那場戲才正式開始。

戲臺子下人山人海,是做生意的好地方。村外南邊是桑干河,河邊有成片的海棠果樹,那么多的海棠果沒人要,我和堂哥準備把海棠果做成糖葫蘆,到戲臺子下面去賣。我和堂哥去那里摘了滿滿一籮筐海棠果,一回到奶奶家就開始熬糖稀,爺爺和奶奶已經去看戲了,等糖稀熬得差不多時,才想起沒有穿糖葫蘆的竹簽子。堂哥突然一拍腦門,他想起了夏天的竹簾子,竹簾子里全是長竹棍,截斷了正好做竹簽子。我和堂哥在奶奶家翻找出了折疊好的竹簾子,把竹簾子拆解成了一大捆糖葫蘆竹簽,把做好的糖葫蘆插到事先用稻草秸稈扎好的靶子上,大搖大擺地到戲臺下賣起了糖葫蘆,生意很好,我和堂哥掙了很多錢,誰也沒有再提起那個夏天的竹簾子。

看戲是奶奶的最愛,她看得津津有味,可我和堂哥聽了這么多年戲,從來就沒有一次聽懂過。奶奶個子矮,為奶奶事先占個好位置成了我和堂哥每天最重要的活兒。每場戲,奶奶都是最后離開的那幾個人之一??磻蜻@幾天也是鄰村晚輩外甥、外甥女來看望爺爺和奶奶的時候,白天要在家里接待客人,奶奶就沒辦法出來看戲了,總是問我和堂哥今天白天是什么戲,要是聽說是往年看過的劇目,她一定會嘀咕,“肯定沒有那年那幫戲班子唱得好?!?/p>

那年十五晚上下了一場鵝毛大雪,晶瑩剔透的雪花在燈光下像舞蹈的精靈,奶奶看得越來越起勁,我和堂哥陪在奶奶身邊,每個看戲人的帽子上都頂著一座小雪山??磻虻娜嗽陉戧懤m(xù)續(xù)地離開,唱戲的人沒有停,我和堂哥都有些想回家了。

“奶奶,戲高潮已經過去了,還不走?”

“再看會兒。”戲臺子下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但看到奶奶她們聚精會神的樣子,唱戲的唱得更起勁了。我和堂哥都在打哈欠,直到最后散了戲,奶奶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我和堂哥攙扶著奶奶,奶奶卻不讓,“沒事,剛下的雪不滑?!蔽液吞酶鐡牡馗谀棠痰纳砗螅_下的雪嘎吱嘎吱地響著。

六年級那年的臘月,我得了闌尾炎,哪里也不能去,眼看著就要到年底了,病還是不好,每年孩子們該做的那些事我一件也做不了,在家里很煩躁。年三十的時候,堂哥又來了,他給我?guī)砹艘槐尽都t樓夢》,我問了半天他才說是從學校圖書館里偷出來的。初一那天堂哥給我把壓歲錢拿回來了,因為我沒辦法出去拜年,他幫我代拿著拜年時親戚們給的壓歲錢。他再次來時,戲臺上又開始唱戲了。

“今年唱的什么戲?”

“還和往年一樣,《卷席筒》什么的,沒什么新鮮的?!?/p>

“還是往年那撥唱戲的?”

“換人了。說是往年那些人去大同唱了。”

其實唱哪出戲,我們也聽不懂,好像我們很懂戲的樣子。因為不能出去,我就在紙上抄寫起了《紅樓夢》,抄了整整一個正月。

與年有關的事還有很多,那時妹妹喜歡收集各色糖紙,我就用糖紙換妹妹的錢,在她那里糖紙比錢有價值;放鞭炮時總是搶著點火,鞭炮響完了,還要再仔細尋找沒有響過的;我和堂哥一致認為過年時天上有一種叫“年”的外星人來襲,放鞭炮、煙花是與外星人大戰(zhàn);看爸爸媽媽如何虔誠地祭拜祖先;每個孩子必須遵守過年的一些避諱,不能哭,三十晚上不能動剪子……等戲臺子上的戲唱完了,年才能算徹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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