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起號子

當所有的語言都匯聚成一聲

“喲號——嗨喲——”

親愛的

我身邊的風浪立即藏到了我的懷里

像羞赧的你一樣

大海太大了

風聲太大了

我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兄弟們的唱和一浪蓋過一浪

請原諒，親愛的

這時，我好像忘記了你

海貓子歡叫著

俯沖下來

那矯健有力的翅膀

多么像我們搖櫓拉網(wǎng)的臂膀

“哎——上來呀，哎——使勁拽呀，哎

嗨——”

我們的紅腰帶有節(jié)奏地飄起來了

而此刻，和這號子聲一樣揮之不去的

是你的身影

你日夜操勞的身影

你等在海風中的身影

你日漸消瘦的身影

手上的纖繩好像變輕了

親愛的，我知道是因為你

“喲號——嘿呀——”

我喊出的

是你的欲言又止

我拉拽的

是你的滿懷期待

親愛的

這滿滿的一網(wǎng)

是大海對我們敞開的胸懷

而我

只想對你

敞開胸懷

（注：號子，即長海號子，是流行在遼寧省大連市長海地區(qū)的一種傳統(tǒng)民歌，屬于富有海島特色的勞動號子。2011年，長海號子列入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

老魏

像南飛的雁

老魏要趕在冬至前

回到老家

老家有三個孩子

老魏覺得他們就像落在光禿禿樹枝上的鳥

每次回家就圍在他的身邊

嘰嘰喳喳個不停

包裹一個月前就裝好了

衣服、鞋、玩具，一共三份

新買的文具盒就不帶了

來年開春，老魏要把小兒子接來

出租屋前有三棵柿子樹

葉子落光了，紅彤彤的柿子像老家屋前的紅燈籠

妻子說霧氣里看像一個個夢

柿子每年都要分成三份

一份分給鄰居

一份帶回老家

還有一份最紅最大的

留在枝頭

妻子說

留給過冬的鳥兒

映山紅

沒有哪一種花可以像它一樣

在早春，用集體的尖叫

喚醒整個山坡

它們潮汐一樣涌上山的北坡

急切，而有序

瞬間點亮半個山頭

不再喚她杜鵑了

杜鵑，太秀氣，也太小家子氣

還是叫她映山紅，這一坡的紅

這映山紅制造的一坡的春天

逆光望去，每一朵花

都像一只翻飛的蝴蝶

這成千上萬只翻飛的蝴蝶呀

這無以復加的熱鬧

和滿山的鳥雀一起

心甘情愿地漸漸被夕陽遺棄

我知道映山紅落盡以后

會有更多的花要開

知道綠，會很快爬滿山坡

從山坡上緩緩走下來

安靜中

我們有了草木之氣

在小水口

今天的小水口波平浪靜

你說其實正暗流涌動

此時是正午

初秋的陽光熱烈

從草亭望去

小水口一覽無余

每一朵水波都像一顆發(fā)光的星星

偶爾有小船輕輕劃過

寂靜的波痕

就像天空中的一縷縷云

當然你說小水口特別像一個表里不一的人

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坐在亭子的陰影里

天空清凈

陽光清凈

海風清凈

讓人想天長地久下去

老網(wǎng)場

去老網(wǎng)場

要翻過一面緩緩的山坡

沿途有高大的槐樹

這符合我的記憶

此時

濃密的槐樹葉子

遮蔽了正午的陽光

朝陽的枝頭有幾串槐花

半明半暗里裹緊香氣

柞樹的葉子像涂了一層油脂

光澤誘人

櫻花已結(jié)了小小的紅紅的果子

躲在葉子的斑駁下

紅王子錦帶一路盛開

陽光下的事物

有很好的明暗尺度

山坡下

那棟老屋卻暗淡得不合時宜

繞過屋后結(jié)滿果實的杏子樹

我細細打量

油漆剝落的窗欞

虛掩的木門

甚至菜壟上

還碼著清晰的腳印

雖然我知道

在老網(wǎng)場

是找不到

老古村隈子屯48號的

獐子島

我一直懷疑獐子島名字的由來

“棒打獐子”？

群山安靜

只有陽光在樹葉間喧嘩

高高的觀景臺上

風聲先于我們到達

槲樹的葉子便紛紛落下

大海一覽無余

“瓢舀魚”？

海天相接處

小小的漁船更像一片飄搖的葉子

大海比秋天的大地更盛大神秘

其實

我更愿意相信

獐子島的名字源于它的形狀

就好像大長山島、金蟾島、鴛鴦島

嗯，獐子島就是一只獐子

我滿意自己的杜撰，而且

這只獐子因芳草鮮美而體態(tài)豐盈

它的眼神有鹿一般的靈性

這樣想時，我放輕了腳步

海浪慢慢攏上沙灘

夕陽照亮半個山頭

一雙眼睛在偷偷打量著這一切

作者簡介：

王雁，教師，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詩歌、散文等作品見諸《鴨綠江》《海燕》《詩潮》等，著有合集《群島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