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勇

摘要：清初寧古塔流人方拱乾父子堪稱一門父子仨人書家。這仨人書法皆主要師法董香光，雖同為一派，風(fēng)格相似，但又因他們在各自用筆表現(xiàn)中融入自己的書法理念與審美追求，所以，他們在書法審美表達（用筆表現(xiàn)）方面還是略有差異且各具特色，呈現(xiàn)出整體風(fēng)格的多樣性發(fā)展。譬如方亨咸行書《千字文》成為學(xué)書經(jīng)典范本，影響深遠，至今仍在出版。本文試以這仨人具體作品為例，選取多重角度進行評析，力求對他們相似風(fēng)格的具體差異作初步探討。

關(guān)鍵詞：寧古塔流人 方拱乾 方孝標 方亨咸書法

在清初流放寧古塔的一大批文人中，有父子仨人同為進士，且工書法，堪稱一門父子仨書家。這仨人就是方拱乾及其長子方孝標與次子方咸亨。方氏為桐城望族，翰墨世家，自明代以來，在文章詩賦、書法丹青方面皆有名流。由于諸多原因，方拱乾父子一生命運多舛，顛沛流離，四海為家。其書法作品因政治、“文字獄”、戰(zhàn)亂等方面的緣故多遭毀佚。鑒于書法界對方氏父子書法缺乏相應(yīng)的關(guān)注及系統(tǒng)研究，本文試圖對此作初步探討，以期拋磚引玉，引起同道的足夠重視。

一、方氏流放寧古塔緣由、所在時間及其貢獻

方拱乾（1596—1667），明代崇禎元年（1628年）進士，思宗曾任命其為詹事府少詹事、東宮講讀官（太子師）。明代亡后進入清廷，被起用為詹事府右少詹事。其子方孝標、方亨咸也都憑借自身才華，成為順治時期進士。尤其是長子方孝標，文章才氣，卓然不凡，被選為侍讀學(xué)士，經(jīng)筵講官，父子倆都成為皇帝身邊的近臣，經(jīng)常陪伴皇帝，深得順治帝的信任。然而好景不長，一樁冤案讓方氏家族飽受重大磨難，從此家道衰敗。

順治十四年（1657年）秋，方拱乾五子方章鉞參加南闈鄉(xiāng)試，考中舉人。十一月，“南闈科場案”發(fā)生，方章鉞被言官彈劾與主考官方猷聯(lián)宗，有舞弊行為，因而獲刑。翌年，方拱乾及其長子方孝標、次子方亨咸受株連陸續(xù)入獄，并于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被判處全家流徙寧古塔。順治十六年閏三月初三（1659年4月23日），拱乾率孝標、亨咸、章鉞（奕箴年少，免于出塞，育盛與膏茂于次年夏始抵寧古塔，六子皆才華橫溢）等全家數(shù)十口，與同案吳兆騫等一同出塞。七月十一日（8月26日）抵寧古塔舊城（今黑龍江海林舊街）。順治十八年（1661年）冬，由其族人出巨資認修京師前門城樓，方氏全家被贖罪赦還，十一月離開戍所。至此，方拱乾及其家人在寧古塔共兩年零一個多月。方拱乾平生酷好為詩，雖處流放之逆境，仍然無一日輟吟詠，得詩千余首，結(jié)為《何陋居集》，堪為黑龍江現(xiàn)存第一部詩集，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唐代渤海國上京遺址、明代奴兒干都司永寧寺碑，均通過此書在清代文獻中首次得到記載。其據(jù)在寧古塔見聞，寫成《寧古塔志》（又名《絕域紀略》），是黑龍江第一部風(fēng)物志。方拱乾精于書法，流放期間不忘揮毫之樂趣，可惜其在寧古塔期間書法已毀佚。此外，方拱乾同其他流人一道開設(shè)私塾，傳授滿漢子弟讀書、描紅，并積極傳授書藝，在寧古塔培養(yǎng)了一批書法人才，為寧古塔的書法教育作出一定貢獻。

二、方氏父子書法風(fēng)格探析

因政治、“文字獄”、戰(zhàn)亂等緣故，方氏父子書法作品多遭毀壞，傳世作品寥寥無幾。今將搜集到其不同時期的書法作品，加以探討評析。

（一）方拱乾書法風(fēng)格探析

方拱乾赦歸后，先到江寧后寓淮陰，次年改寓揚州之隨園。李長祥《天問閣文集》卷二記載：“法書名最噪，不暇給，用作賣格，欲難止，止其來，以幣請者益眾，不可得止，因號賣字翁?！盵1]明末清初詞壇第一人陳維崧《賣字翁歌為方坦庵先生賦》云：“龍眠老子真豪雄，一生破浪乘長風(fēng)。行年七十正矍鑠，自號城南賣字翁。雪花打門月在地，破屋槎丫矗三四。廣陵城中醉尉多，老翁自賣床頭字。韭花帖上骨格殊，春蠶錦蠆光模糊。洞庭霜柑三百顆，不數(shù)鳳尾還官奴?！松f事難具陳，賣字且換東家酒?！雹倮罘拧痘是鍟贰份d：“最工書法，罷官（實指其自寧古塔赦歸）后，賣字以自給，陳其年（陳維崧，字其年）為賦《賣字行》?！雹趶囊陨显娢闹锌芍?dāng)時評論界對方拱乾書法評價挺高，赦歸后靠賣字為生。其行草大致有兩種風(fēng)格類型。

1.氣勢恢宏，縱逸豪放

行書五言詩《天街曉望》條幅（圖1）。此詩為唐代詩人許渾作，內(nèi)容：明星低未央，蓮闕迥蒼蒼。暮鼓催殘月，曉鐘來早霜。蘭房浮瑞氣，別館耀神光。再拜為君壽，南山高且長?？钭R：方拱乾。詩軸無紀年，江蘇省文物商店舊藏。此作有“明清調(diào)”大字行草氣勢，兼具王鐸、傅山諸家筆意，氣勢恢宏，縱逸豪放，線條飽滿圓厚。通篇以字內(nèi)線條擺動來調(diào)節(jié)立軸作品章法。大字行草條幅通常講究欹正相生，奔放跳蕩，左盤右蹙。此條幅中間一行軸線少擺動，通篇單字太過均勻，有狀如算子之感，稍顯平整、呆板，因而削弱了整幅作品的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

2.舒朗暢達，恬淡古雅

方拱乾行草在吸收董香光、米芾筆法、結(jié)字等技巧后，又有自己的追求及風(fēng)范，形成秀潤、古雅、勁健、自然的書法風(fēng)貌?，F(xiàn)將其三幅行書作品試析如下。

《七言詩》條幅（圖2）釋文：北闕南山事總違，花名怕說舊朝衣?？v教爛漫終慚愧，可是先生五斗歸。方拱乾。尺寸：175cm×59cm。此作汲取董香光大字行書筆法，用筆較沉實、醇厚和圓熟，間有細筆，秾纖相間，字形圓勁端莊，個別字又兼容米芾家法，如“爛漫”等字，增加了剛勁硬朗之氣。從方拱乾作《坦公贈我米元章<龍井碑帖>賦謝》“誰教脫贈向邊陲”“懷古因君重我思”[2]中可知，在寧古塔期間同為流人的張縉彥贈其米芾法帖賞習(xí)，對其影響深遠。此作雖字字獨立，但筆斷意連，相互照應(yīng)。通篇行氣疏朗，筆力沉著豪邁，點畫血脈相連，筋骨勁健，整體氣勢撼人，風(fēng)神灑落。

《孔子手植檜歌》立軸（圖3） 方拱乾被赦還后，1662年秋，在曲阜孔廟大成門內(nèi)東側(cè)瞻仰了孔子手植檜，有感而發(fā)，遂賦詩一首：滄江不放蒼虬臥，崆峒斜割孤零坐。范金鏤石兩茫然，天孫橫織苔衣破。人傳歷數(shù)関萌蘗，子不語怪安敢說。凌霜溜雨二千年，曰生不榮死不滅。山川長護指爪青，孤干何須到翠屏。壁間弦歌壙中記，可知草木棲英靈。堯梧舜柳今何有，挺立崢嶸天地久。倚根飲澤漫追尋，六經(jīng)字字宣尼手?？鬃邮种矙u歌，書似翔九世兄政之。壬寅秋，甦庵老人方拱乾書于荷陰邸舍。此詩直抒胸臆，謳歌孔圣人的思想在歷史的長河里熠熠生輝，為萬世所敬仰，為黎民所傳揚。此軸為綾本，尺寸：168.7cm×44.8 cm。王懿榮舊藏。綜觀方拱乾此作，屬小字行書一路，偶爾摻雜草字，顯得活潑生動。汲取董、米諸家精髓，又體現(xiàn)出自家風(fēng)貌。用筆輕重緩急，筆法超逸俊美。結(jié)字秀潤挺拔，字形大小穿插，參差有致，虛實相生。布局舒朗，行氣貫通，節(jié)奏分明。給人以清新自然之趣，端莊古雅之感。

《七律詩》扇面（圖4）釋文：卿云如蓋靄江天，棨戟高彩湛露篇。獵應(yīng)渭態(tài)開帶礪，波從傅楫靖樓船。青蓮筆映宮袍彩，赤舄猷披襄黻鮮。藜杖具緣欣御李，龍門自古頌登仙。此作用筆精到，溫潤沉著，轉(zhuǎn)束自如。用墨講究，濃淡枯濕，盡得其妙。此件行書扇面字數(shù)多，采用長短行間隔布局法，長行每行5個字，短行每行4個字，正文末行下用題款來補齊，成為長行，使得整體章法和諧。通篇風(fēng)格蕭散自然，古雅平和，字里行間處處充溢著恬淡古雅的審美情趣。

（二）方孝標書法風(fēng)格探析

方孝標（1617一1697），本名玄成，避玄燁（康熙）諱，以字行，別號樓岡。青少年正值明末動亂之秋，17歲隨父母遷居金陵。順治六年（1649年）進士，累宮至內(nèi)弘文院侍讀學(xué)士。坐事流放寧古塔。獲釋后，康熙二年（1663年）居揚州，后去浙江杭州、福建?？滴蹙拍辏?670年）入滇，仕吳三桂，為翰林承旨。據(jù)在滇、黔時所見所聞明末清初事，著《滇黔紀聞》。方孝標死后慘遭“文字獄”，存世書法作品甚少。

方孝標善行書，繼承了“二王”、董香光等諸家筆法，尤以董香光為宗，形成了筆畫圓勁秀逸，書風(fēng)古樸淡雅、舒朗空靈的特點。下面以其四幅行書為例作探討分析。

《跋沈周虎丘戀別圖》（圖5）無錫博物館藏明代沈周《虎丘戀別圖》，紙本，縱70厘米，橫33.2厘米。畫作左側(cè)裱邊上有方孝標作于康熙十一年（1672年）的行書題跋：“沈公啟南，摻行積學(xué)，以繪事為有明三百年冠，后世師之者多。而以偽累其真者亦不少，故鑒賞家率難辨。壬子春，廣陵一老叟持此畫易米予兄。而鑒其沈公真跡也，遂易之。嘗聞沈公在弘治間與文待詔、唐省元俱以翰墨雄江左，乃文唐止法南宋及元人，而沈公則遠宗董、巨，是沈公又杰然與二公之等者矣。西楚方孝標。康熙十一年四月一日書于依園之鈍齋?！焙筲j白文“子孫永保”。此跋行草相間，筆法、字法、墨法、章法等深得董香光之三昧，又法乳大王，有些字如“辨”“省”“雄”“遠”等明顯胎息王羲之信札。有些字如“南”等間參顏真卿勁健雄渾、寬舒博大的字法風(fēng)格。通篇布白疏朗，字與字之間，行與行之間遠而不離，既疏朗而又凝聚，氣脈貫通，給人一種清秀灑脫、文雅恬靜、閑適自然的藝術(shù)情趣。真可謂與沈周此畫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五言詩》扇面（圖6）釋文：契闊京華久，江城良潮深。風(fēng)塵看古道，山水對披襟。醉喜茍卿御，貧慚范令金。麥歌盈旅耳，足慰授經(jīng)心。書似良知年道兄。方孝標。此件行書扇面有董氏家法，用筆精到嫻熟，起收運轉(zhuǎn)自如，干凈利落。字形清秀遒麗，一字之內(nèi)濃淡枯濕相間，如“潮”“醉”“金”“慰”等字墨色變化十分豐富。全篇濃淡相宜、疏密和諧。章法采用長短行間隔布局法，長行每行4個字，短行每行2個字，長短參差，錯落有致，疏朗自然。整體上透出淡雅清新、秀逸空靈的藝術(shù)格調(diào)。

《五律詩》（圖7）釋文：少微星正燦，瑞氣滿江頭。九錫龍為杖。三山鳥獻籌，卿云踦復(fù)旦，姮語報中秋，庭戶赤松在，何須解轂求?？钭R：俚言為君儒年親翁七十壽，方孝標。尺寸：84cm×46.5cm。此作以行書為主，間雜個別草字。行書用筆多以方筆為主，率真自然，筆力勁健，藏巧于拙。一字之中，線條粗細分明，對比強烈，如“微”“瑞”“龍”“旦”“姮”等字。粗筆厚重穩(wěn)實，如“少”“山”“中”等字。細筆猶如鋼針，勁健有力，如“燦”“滿”“報”“求”等字的豎畫尤為明顯。結(jié)字平和沉穩(wěn)，體式以正為主。通篇行氣舒朗，節(jié)奏明快。給人以渾樸端秀而骨架勁挺的整體書法風(fēng)貌。

《七絕》扇面（圖8）釋文：百尺蒼松傍砌栽，綠窗寂靜對花開。鶴鳴庭午清陰下，時有香風(fēng)樹底來。書似子介道翁。方孝標。此作以清秀淡雅為基調(diào)，博采眾長，筆法圓熟，點畫精到，結(jié)體端莊，圓潤疏朗，線條粗與細、濃墨與淡墨等這些具有對比性的變化體現(xiàn)出生動的氣韻與起伏的節(jié)律，章法亦采用長短行間隔布局法，長行每行4個字，短行每行2個字，疏朗勻稱，饒有意趣。整體呈現(xiàn)出圓潤遒健，秀逸空靈的書法風(fēng)格。

（三）方亨咸書法風(fēng)格探析

方亨咸（1620—1679），字吉偶，號邵村、龍瞑、心童道士。順治四年（1647年）進士，歷官獲鹿知縣、刑部主事，陜西道監(jiān)察御史。方亨咸以學(xué)問聞名當(dāng)時，有著作《苗俗紀聞》。精于詩文，著有《邵村詩文集》《其旋堂詩集》等。善書畫，尤其精于小楷和繪畫，其山水畫仿黃公望，博大沉雄、力追古雅，花鳥畫亦屬妙絕。方亨咸不拘泥于古人，追求創(chuàng)新，所以更勝于古人。他與程正揆、顧大申齊名，成為清朝詩書畫一代名家。晚年定居南京靠作書畫為生。清代著名書法家周亮工評價方亨咸“精于八法，旁及繪事”③，李芥須評其“善書翰，落筆冠絕當(dāng)世，海內(nèi)購求者重趼而至，積縑充棟。公不憚寒暑，悉以給之，童子村婦不靳也”[3]。潘江道謂：“下至婦人孺子廝養(yǎng)走卒有所陳乞（指向方亨咸乞求書法作品），靡不濡毫立應(yīng)。”④可見方亨咸書法之精，且在當(dāng)時就是一位深受人們喜愛的書畫藝術(shù)家。方亨咸存世作品相對多一些，書體也較全面，有行書、草書（《臨王羲之草書帖軸》等）、隸書、小楷等作品。

方咸亨行書深得香光神韻，又融會“二王”、米芾、趙孟頫等諸家法，屬于“諸家雜出”型書家。下面將其行書、隸書風(fēng)格分述如下。

1.清新勁健，瀟散流美

行書《秋圃》詩軸（圖9）釋文：秋在非晴非雨天，離披紅滿尺階前；笑向如霧看花眼，最喜嘉名老少年?？钭R：醉中口號詠庭草，己未夏日書，方亨咸。此作博采董香光、米芾之長，乍看有董氏書風(fēng)之神韻，里面也蘊含了米芾用筆方法，書寫時果斷自然，較好地駕馭行筆速度與力度，即用筆迅疾而勁健，把米芾“刷字”的筆法運用得恰到好處，如“非”“笑”“看”“少年”“號”等字尤為明顯?！疤臁薄巴ァ钡茸謩t與米芾《蜀素貼》等法帖中的字形神肖似。整體展現(xiàn)出清新勁健、沉著痛快的書法風(fēng)貌。

行書黃庭堅《七言絕句》扇面（圖10）釋文：春潮帶雨勢摩空。帆去帆來更晚風(fēng)。殊恨人情不似水。滄波日夜自流東。方亨咸。美國普林斯頓大學(xué)博物館藏。此作頗見董香光筆端的豪情逸致，用筆精準細膩，爽勁利落，結(jié)字方圓兼?zhèn)?，變化豐富，字距行距皆較大，章法布局頗為疏朗，采用長短行布局方式，長行3個字，短行1個字，對比鮮明，錯落有致。通篇頗具疏落閑雅之致、自然天真之趣，清秀古雅之間不乏瀟散流美之氣韻。

行書《七絕詩》軸（圖11）釋文：歌盈笛步邀青鳥，浪擁桃花映彩虹。鳩杖居然凌九節(jié)，不須河上問壺公。款署：甲辰季春書似云巢先生，邵村方亨咸。尺寸：189.5cm×54.4cm，安徽省博物館藏。此作筆法自然含蓄，寓變化于淡雅之中。結(jié)字圓中寓方，方中有圓，方圓并濟。行距、字距皆空闊疏朗，字組“季春”“邵村”筆畫連帶非常精彩。整體顯露出俊逸疏朗，清新自然，儒雅秀逸之風(fēng)。此外，在尾部落款上亦頗見匠心，字形稍小，作兩行處理，錯落有致。首行在正文末行下間隔1個字左右寫。第二行低于正文1個字，所書受贈者姓名“云巢先生”與作者齋號姓名“邵村方亨咸”上下間隔3個字左右。從全篇布局看，“云巢先生”與正文形成一個面，“甲辰季春書似”跟“邵村方亨咸”并排錯落，形成一塊，“面”“塊”與留白形成十分鮮明的對比，無不引發(fā)欣賞者美好想象與聯(lián)想。

行書《七言詩》條幅（圖12）釋文：春晴蹠跡問田家，流水空山日欲斜。漠漠煙籠天際樹，蒼茫可盡是梅花?？钭R：題畫作，書似明陽詞壇，方亨咸。尺寸：134.5cm×51.5cm。此作屬大字行書，其間夾雜個別草字。以董氏家法為主，個別字也窺見王覺斯的影子，如“蒼”“明陽”等與王氏風(fēng)格十分肖似，結(jié)字奇崛，筆勢雄強?！靶薄弊直容^出彩，末筆運用夸張手法，把豎畫拉長，約占兩個字距離，縱長勁挺，墨色的濃淡枯潤變化，產(chǎn)生韻味十足的審美效果。其長豎形成的空間和周圍字的空間布白形成鮮明的大疏大密對比。此字構(gòu)成全篇“字眼”（閃光點），讓作品重點突出，越發(fā)生動傳神。

行草書《七言詩》條幅（圖13）釋文：彤管從來紀母儀，況如鍾郝洵堪師。丁年挽鹿曾偕隱，午夜丸熊自課兒。靄靄絳云連海屋，翩翩青鳥度瑤池。笑看萱閣稱觴日，謝鳳荀龍到處隨。丁酉（1657年）九秋書，方亨咸。尺寸：80cm×35.5cm 。此幅作品有董香光行書《杜甫詩》《宋詞冊》《蘇軾西江月重陽》之風(fēng)神，可見方亨咸學(xué)董之深，是其傳世極為精妙的作品之一，堪稱其代表作。此作用筆精準細膩，多以露鋒起筆，靈動飄逸，線條牽絲引帶，筆意連綿，左右顧盼，自然妥帖。字形圓融遒麗，外柔內(nèi)剛。用墨講究，枯濕濃淡，盡得其妙。章法疏朗，字距小，行距大，疏密有致。通篇如清風(fēng)飄拂，微云卷舒，呈現(xiàn)出蕭散自然、清秀淡雅的韻致。

2.圓活精熟，寬綽秀美

行書《自作詩十二首》冊頁（圖14）此冊頁既有趙孟頫、文征明的結(jié)字特點，又有董香光的氣韻。用筆以圓為主，轉(zhuǎn)折處方圓結(jié)合。字形結(jié)構(gòu)多方闊平整，寬綽秀美。墨色濃淡相間，氣韻生動。整體展現(xiàn)出中正平和，圓活精熟，剛?cè)岵臅L(fēng)貌。

3.方正寬博，雋永優(yōu)雅

隸書七言聯(lián)（圖15）釋文：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依云栽。這件隸書作品，與常人學(xué)隸書多取法漢隸不同，而是更多取法于元代書家俞和篆隸千字文冊頁，明代書家文征明隸書千字文，區(qū)別之處在于前者為冊頁小字，后者則為展大書寫的文房楹聯(lián)。此作用筆藏頭護尾、沉著痛快，中鋒用線迅疾穩(wěn)健。短橫多以圓尖之形起筆略呈前細后粗狀，長橫捺角則多率意出鋒略有浮躁之感，如“天”“上”字長橫、“邊”字捺角的收筆。結(jié)字屬方正寬博、雍容大度一路，中規(guī)中矩平實多于變化，如“碧”“露”“云”字。整件作品筆調(diào)雋永優(yōu)雅，書卷氣頗濃，是一件典型的書齋文人雅士之作，而這種看似平淡無奇的氣息格調(diào)，卻往往要比表面簡單的用筆技巧更難企及。

三、結(jié)語

清代初期，基本上延續(xù)的是晚明書風(fēng)，大致分為三個發(fā)展脈絡(luò)：一是以王鐸、傅山等為首的晚明行草書獨標風(fēng)格的新發(fā)展；二是傳統(tǒng)書風(fēng)的延續(xù)；三是篆隸初興。清初朝廷官員書法，在傳統(tǒng)行草書風(fēng)的延續(xù)下，多數(shù)受董、趙書風(fēng)的籠罩。這一風(fēng)氣的形成，既是董香光影響的自然延續(xù)所致，也與清初幾位皇帝的極力推崇有關(guān)。方氏父子仨人書法也毫不例外，延續(xù)傳統(tǒng)書風(fēng)，具有鮮明的清初時代特征。他們主承董香光余緒，又取法“二王”、米芾、趙孟頫諸家，形成淡雅清逸、恬靜疏曠的整體書法風(fēng)貌。但他們各自有所發(fā)展，即雖然筆法趨向一致，但因個人學(xué)識、修養(yǎng)、性情及書法審美傾向的不同而產(chǎn)生了體式、面貌上的變化，且各具特色，呈現(xiàn)出整體風(fēng)格的多樣性發(fā)展。

總之，方拱乾是在萃取了董香光、米芾筆法、結(jié)字等技巧后，又有自己的追求及風(fēng)范，形成秀潤、古雅、勁健、自然的書法風(fēng)貌。方拱乾是詩名遮蔽了書名。方孝標善行書，繼承了“二王”、董香光等諸家筆法，尤以董香光為宗，形成了筆畫圓勁秀逸，書風(fēng)古樸淡雅、舒朗空靈的特點。方咸亨之行書深得香光神韻，又融匯“二王”、米芾、趙孟頫等諸家法，屬于“諸家雜出”型書家。其小楷又得魏晉古韻，如存世臨鐘繇小楷《宣示表》《薦季直表》等作品深得魏晉精髓。其行書《千字文》成為學(xué)書經(jīng)典范本，影響深遠，至今仍在出版。方亨咸以書畫名世，是清代前期學(xué)“二王”而卓有成就者，系清初著名文人、“帖學(xué)”書法的代表人物之一。

參考文獻：

[1]關(guān)治平.流人與寧古塔[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12：232.

[2]方拱乾.何陋居集·甦庵集[M].哈爾濱：黑龍江大學(xué)出版社，2010：319.

[3]許宏泉.學(xué)人翰墨方亨咸[J].藝術(shù)品，2014（12）：63.

注釋：

①轉(zhuǎn)引自：陳維崧《賣字翁歌為方坦庵先生賦》https：//baike.so.com/doc/29241933-30738379. html。

②③④轉(zhuǎn)引自：李興盛《黑龍江歷代漢民族書法藝術(shù)概述》，《龍江文史》第7輯第371—372頁，2007年內(nèi)部資料。

作者單位：黑龍江省牡丹江市群眾藝術(shù)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