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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土味兒”

2022-04-08 16:06郭倫清
西部散文選刊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窩棚土雞福利院

郭倫清

為了讓我們能吃上地道的土雞蛋,八十多歲的母親坐著輪椅,拄著雙拐,在小鎮(zhèn)上半圈半放了四只土雞。

每次看到母親踽踽而行堅韌淡定的身影,我眼眶總是濕潤的!十多年前,母親的身體很健壯,肩挑背扛、樣樣都行。因為過春節(jié)做衛(wèi)生,在無人幫忙的情況下,一個人爬上梯子打掃房頂灰塵,不小心隨梯子一起滑落下來,折斷了雙腿,幾次手術(shù)后,勉強能下地行走。即便如此,她依然要自食其力,堅持不請保姆,還執(zhí)意飼養(yǎng)了幾只土雞。我們多次勸說她放棄養(yǎng)雞和種菜的活兒,怕她身體吃不消而再跌倒,可她不聽,有時還生悶氣。她的借口多少有些說服力:“能讓孩子們吃上有口感的土雞蛋和無污染蔬菜,剩飯剩菜也有了出口,自己還能舒活舒活筋骨,這是不賠本的好事兒,為什么不做呢!”時間長了,我們兄妹仨只能由著她的性子來。

四只母雞有三只是我從鄉(xiāng)下花450元買的,一只是去年保留的雜交雞。母親說:“是不是土雞,要看雞冠和雞爪子大小,冠子低矮不肥厚又鮮紅,腿腳瘦小,爪尖細的多半是土雞;洋雞(雞場雜交雞)個兒高,肉肥厚,胖嘟嘟的,反應(yīng)慢。現(xiàn)在很難買到本地雞了?!?/p>

“雜交雞活動范圍小,喜歡圍著食盒轉(zhuǎn);不擇食,谷物雜糧,剩飯剩菜,沙子蟲子等,幾乎什么都吃,抗病能力強,好養(yǎng)。本地雞性子急,怕見人,四處覓食,放養(yǎng)范圍廣;挑食,喜歡吃稻谷剩飯和新鮮蔬菜,如果不把衛(wèi)生做好,到了春天,容易發(fā)雞瘟?!蹦赣H很了解雞的習性,把它們當做孩子一樣來喂養(yǎng)。親自用紅磚搭建窩棚,穩(wěn)固抗寒,又防“黃鼠狼給雞拜年”。夏天底下鋪沙子,涼快;冬季撒上草木灰,溫暖。幾乎每天都要清理一次雞窩,隔段時間噴灑殺毒和防黃鼠狼的藥物。在飼料的配置上,都是母親和妹妹種的有機蔬菜和稻谷糠,從不喂養(yǎng)混合飼料。母親頭一天坐著輪椅把蔬菜切碎煉細,與稻谷糠摻和均勻,第二天同剩飯汁水攪拌,早中晚在窩棚里給它們分餐。從來不給雞打針喂藥。在母親的精心喂養(yǎng)下,雞們都很爭氣,淡季每天也是“咯咯噠”。

至于給雞放風休閑,大多時候是我們回家后才享有的待遇。因為鎮(zhèn)福利院的油菜芝麻地緊挨著家里的房子,它們只要離開窩棚,避開人后,馬上會跑到菜地啄食油菜苗和芝麻葉。每每看到這場景,母親只能站在遠處愧疚地大聲呼喚呵斥,沒辦法扔掉拐杖驅(qū)趕,即便是用親手制作的驅(qū)雞神器也沒有多大效果(在細長竹竿一頭系上深色的塑料袋)。興許是雞們摸清了主人“口惡心善”的天性,依然在菜地里我行我素地左啄右扒,這樣的任性行為,理所當然地給它們帶來了“罰單”:剪掉翅膀而被整天圈在窩棚里。

母親常說:“福利院的人可憐,是國家富了,政策好了,他們才能吃飽穿暖??粗麄兲羲N菜改善伙食的辛苦,再不把雞管好,的確對不住自己良心!”母親出生在農(nóng)村,從小與土地打交道,飽嘗稼穡的艱難,當然知道油菜和芝麻幼苗期的重要性。除此以外,她還格外同情福利院老人們的孤獨!在她的心底,這些都是比她還需要照顧的“弱勢群體”。面對路過的人們,她總是噓寒問暖,還讓我搬些水泥磚塊為他們搭建好凳子,供他們歇息。家里有閑置的物品,她也樂意捐給他們。這些日常小事兒,算不上什么大善舉,但都是母親善良內(nèi)心的真情呈現(xiàn)!

回顧母親的人生過往,一生與土地打交道,言行舉止充滿了“土味兒”。她對生命的憐愛又豈止是在保護青苗上的點滴情結(jié)?困頓的年代,她被下放到農(nóng)村養(yǎng)豬,年底,豬被生產(chǎn)隊牽走宰殺,她滿眼淚水拉著豬尾巴久久不肯松手。她當然不會吃下自己喂養(yǎng)的豬肉,哪怕只是喝一口湯,她認為那也是毫無人性的殘忍表現(xiàn)!我曾問過她為什么不吃牛肉,她說:“牛是不會說話的畜生,活在時,它默默地為我們耕田犁地;死了,還要吃它的肉,太沒良心了!”受她的影響,我也很少吃牛肉。

我不需要用“高大上”的說辭去解讀母親對生命的敬重,她簡單樸素的言行應(yīng)該可以穿透善良的本意。雞蛋、青菜饋贈給我的是“媽媽的土味兒”,但更多的是浸潤在種養(yǎng)過程中的堅韌和本真感化著我。那一個個新鮮圓溜的土雞蛋和一片片無污染蔬菜,承載著母親對我們的絲絲牽掛和濃濃的質(zhì)樸情感!“媽媽的味道”一直在和時間賽跑,也在慢慢地和刻板的母愛揮手道別,但生老病死的自然規(guī)律永遠不會占領(lǐng)母親留在我心中那份至真至純的“土味兒”……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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