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廣龍
賀州黃姚,有山有水,推窗即可見山,出門就是姚江。
欸乃一聲山水綠,是黃姚的尋常。我這個北方來的人,總有恍兮惚兮的錯覺。
說是江,流經(jīng)黃姚古鎮(zhèn)的姚江,在有的江段,水流清淺,舒緩,倒像一泓溪流。那天上午初進古鎮(zhèn),在入口處不遠,一女子踏上石跳橋才走了幾步,腳下一滑,不慎摔倒。旁邊的人出于善意沒有驚叫,女子也不慌張,爬起來,在岸邊彎著腰,一把一把擰著裙角的水。水在低處,岸在高處,女子始終沒有抬頭。
石跳橋,在我們那邊,叫列石。緊過列石慢過橋,這樣的俗語可不是編出來的。
姚江的水,寬闊處走船,薄薄的殼子,輕盈似不能負重,船頭卻立著一個魁梧大漢。在河道偏離中間一點的位置,我看到一圓形洞眼,水流在那里打著旋涌進去,就覺得在某一處還有一個洞眼,水流又打著旋鉆了出來,再次匯入姚江。
黃姚的山,都是綠的。
是那種全身被包裹的綠。山不高,多是尖而圓的,山太多,之間距離不遠,像是哪個裝置藝術家擺放上去的。我看青山多嫵媚,青山看我多風塵。不過,青山不棄我,投下來的影子,把我顛簸的旅程,過濾了一遍,清洗了一遍。
來到黃姚,還是老習慣,早上早早出門,四處游走,一路看到的,都是駱駝一樣的山。有的近,有的遠,看過去,就有了深淺和濃淡。
駱駝屬于沙漠,黃姚的駱駝,一定是水駱駝。
不光像駱駝,也有像葫蘆的,像香蕉梨的,像乳房的,像酒壺的。一座山就叫酒壺山。
還有一些山,我看著像生姜。
黃姚多水,水從天上下來,又回到了天上去。
這個過程,不是簡單的重復。
有留下的,也有被帶走的。
留下的,就包括了黃姚的一座座青山。
黃姚的山屬于巖溶地貌,同樣來自雨水的作業(yè),雨水的寫意。
黃姚的山,都生有七竅。
說下雨就下雨。
似乎沒有征兆,正在路上走著,雨來了。早晨起來,夜里下過雨了。
有時是大雨,開閘放水那樣的大雨。最多的是不急不慢的小雨。
經(jīng)常是這一塊在下雨,別處不下雨。這一塊有多大呢?真的就籃球場那么大,走出去,陽光悠悠,草木悠悠。
這也算一種局地有雨吧。
云在天上走,大肚子的云,走著走著走不動了,下一陣雨,繼續(xù)走,又走不動了,再下一陣雨。
黃姚的雨,就這么率性。
這樣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雨在黃姚,比走親戚還勤。
雨對黃姚,比親人還親。
黃姚古鎮(zhèn),巷子窄而長。兩邊的人家,都手腳勤快,卻也有一份自在從容。
煙火氣是過日子過出來的,也是和一方水土相處出來的。
為有源頭活水來。
水生萬物,黃姚的水雖有收放的激烈,許多時候也是自在從容的。
來到古井跟前。水在格子狀的石槽里,區(qū)分了功能。離水眼最近的,供飲用,接下來的,依次洗菜淘米,洗衣服。格子和格子之間是聯(lián)通的,有肉眼看不出來的坡度,高處的水,只能流向低處。
即使雨水豐沛,也水盡其用。
水井邊,兩個玩耍的孩子,在臺階上上去下來,下來上去。孩子的快樂不需要理由,能親近水,則激發(fā)出陣陣笑聲。
6月,黃姚來了一群寫散文詩的年輕人。
走在黃姚的山水間,走在千年古鎮(zhèn)的石板街上,情景的交融是必然的。
有人提議,把黃姚寫下來,就去迎秀街朗誦,誰的好,拋繡球給誰。
女的寫得好,就給穿一件刺繡的花衣衫。
我就寫黃姚的雨水。在黃姚這些天,經(jīng)歷了一場又一場雨水,我滄桑的心田,變得潮濕溫和,也能長出禾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