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偉,王建軍,袁付成
(中國人民解放軍戰(zhàn)略支援部隊信息工程大學,鄭州 450001)
新媒體的興起使謠言信息獲得了更強的傳播能力和效果,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網絡社會已成為謠言滋生的重災區(qū)〔1〕。謠言指的是未經證實或缺乏根據的信息〔2〕,由于謠言采用各種技術和內容迷惑讀者,個體在不明真假時對信息進行傳播的無意傳謠行為廣泛存在〔3〕。大學生正處于青少年與青年早期的關鍵成長期,在接受網絡信息積極影響的同時也容易輕信謠言甚至成為謠言的傳播者。謠言不僅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大學生的思維方式、是非價值判斷,更可能嚴重威脅社會秩序與穩(wěn)定,破壞社會信任體系。因此,基于新冠肺炎疫情這一重大公共衛(wèi)生事件,探討大學生無意傳謠行為的影響機制具有重要意義。
2020 年春季學期,由于疫情防控和網課學習的需要,大學生的主要生活范圍在家中,互聯(lián)網成為他們與外界聯(lián)結的主要平臺。危機情境中交換信息是人們的本能反應〔4〕,然而,疫情期間新聞報道、互聯(lián)網各類信息數(shù)量激增,由于暴露于大量疫情相關信息中,個體可能出現(xiàn)接收信息量超過其認知能力的信息過載現(xiàn)象〔5〕。疫情相關信息中有大量的謠言信息,虛假真相效應(The Illusory Truth Effect)認為,個體傾向于把重復看到的信息當作事實的真相〔6〕??梢?,人們在信息過載狀況下可能因重復瀏覽謠言信息而相信謠言,謠言通過個體之間的信息獲取和分享,被不明真假的網民廣泛傳播。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1:新冠肺炎信息過載可以正向預測無意傳謠行為。
那么,疫情中普遍發(fā)生的信息過載現(xiàn)象“如何影響”其無意傳謠行為呢?負性情緒可能在其中起到重要的中介作用。一方面,信息過載可能導致負性情緒。疫情中,受到負面信息偏向的影響〔7〕,人們會更傾向于注意那些帶有威脅和破壞性的負性信息,從而不可避免地受到負性信息的情緒感染。以往研究也證明,信息過載會帶來各種負面情緒〔8-9〕,這一現(xiàn)象在疫情中可能更為突出。另一方面,負性情緒可能導致無意傳謠行為。已有研究證明,負性情緒會降低人們對真相的判斷能力,因此,災難事件后的謠言事件尤其難以控制,這和災難事件對人們負性情緒的啟動有關〔10-11〕。綜上,新冠肺炎信息過載可能會誘發(fā)大學生的負性情緒,而負性情緒可能會破壞認知活動,從而導致無意傳謠行為的發(fā)生。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設2:負性情緒在信息過載和無意傳謠行為之間起中介作用。
以往研究主要從理論經驗和案例分析對謠言傳播進行相關研究,缺乏傳謠行為背后心理機制的量化研究。網絡信息多元復雜、真假難辨,盡管政府相關部門和一些網絡平臺已經建立了篩選與甄別的信息監(jiān)控機制,但由于網絡信息傳播的實時性,仍然難以有效控制謠言的傳播??梢?,除了從宏觀層面制定謠言阻斷政策和相關機制外,從受眾心理角度探討傳謠行為背后的心理機制尤為必要。大學生是網絡社交活動中最為活躍的群體之一,更是未來社會建設的主力軍,對危機事件中大學生的心理特點和行為表現(xiàn)的研究尤為重要。因此,本研究擬對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大學生信息過載、負性情緒影響其無意傳謠行為的中介機制進行深入探討(假設模型見圖1),以期為重大公共事件中塑造大學生的心理防御力提供針對性建議。
圖1 信息過載、負性情緒、無意傳謠行為關系的假設模型
本研究于2020 年3 月29 日至31 日,采用整群方便取樣方式,通過網絡問卷平臺對某校大學生進行問卷調查,共回收有效問卷1 629 份。其中,男生1 420 人,女生209 人;大一學生627 人,大二學生616 人,大三學生386 人;學生年齡分布在17~28歲,平均年齡(20.08±1.51)歲。
1.信息過載量表
采用信息過載量表評估新冠肺炎疫情期間被試接收到過量信息的情況〔12〕,該問卷共3 個項目,如“我發(fā)現(xiàn)我被大量關于疫情的信息淹沒了”,采用Likert-5 點計分,從1 表示“完全不同意”到5 表示“完全同意”,得分越高說明被試新冠肺炎疫情信息過載情況越嚴重。在本研究中,該量表的整體Cronbach α 系數(shù)為0.78。
2.負性情緒量表
采用負性情緒量表評估被試近期出現(xiàn)心煩、易怒、恐懼等各類負性情緒的強度〔13〕,該問卷共10個項目,采用Likert-5 點計分,從1 表示“非常輕微或沒有”到5 表示“極強”,得分越高說明被試的負性情緒越嚴重。在本研究中,該量表的整體Cronbach α 系數(shù)為0.89。
3.無意傳謠行為量表
根據謠言的界定〔1〕和分類〔3〕,采用自編的無意傳謠行為問卷評估被試不明真假時傳播謠言的情況,該問卷共4 個題目,如“新冠肺炎疫情中,在信息不明真假的時候,我曾經轉發(fā)過該信息”。采用Likert-5 點計分法,從1 表示“從不”到5 表示“總是”,得分越高說明被試無意傳謠的頻率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70。
本研究采用SPSS21.0 對數(shù)據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和相關分析,采用SPSS 宏程序PROCESS 插件提供的偏差校正的Bootstrap 檢驗進行中介效應分析〔14〕,采用重復抽樣5 000 次的Bootstrapping 方法,獲取參數(shù)估計的95%置信區(qū)間。
本研究通過反向計分、強調匿名等方法避免可能出現(xiàn)的共同方法偏差,并采用Harman 單因素檢驗法進行分析,結果顯示,共生成6 個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且第一個因子解釋了18.09%的變異,小于40%的臨界標準〔15〕,因此,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問題。
表1 呈現(xiàn)了各變量的平均數(shù)、標準差和相關矩陣,結果表明,信息過載、負性情緒和無意傳謠行為之間均呈顯著正相關。
表1 信息過載、負性情緒和無意傳謠行為的相關
采用SPSS 宏程序PROCESS 中的Model 4 對中介效應進行分析,在控制性別、年齡之后,檢驗負性情緒在新冠肺炎信息過載和大學生無意傳謠行為之間的中介效應?;貧w分析結果表明(見表2),信息過載對無意傳謠行為預測作用顯著(β=0.23,t=9.72,P<0.001),加入中介變量之后,信息過載可以顯著正向預測負性情緒(β=0.30,t=12.59,P<0.001),負性情緒可以顯著正向預測無意傳謠行為(β=0.10,t=4.14,P<0.001),信息過載可以顯著正向預測無意傳謠行為(β=0.20,t=8.09,P<0.001)。
表2 負性情緒的中介模型檢驗
進一步采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 法對中介效應進行區(qū)間估計,如表3 所示,信息過載對無意傳謠行為的直接效應為0.20,95%的置信區(qū)間為[0.14,0.25],直接效應顯著,間接效應為0.03,95%的置信區(qū)間為[0.01,0.05],間接效應顯著,可見,負性情緒在信息過載和無意傳謠行為之間起到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應量為13.04%。
表3 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的分解表
本研究考察了新冠肺炎疫情期間信息過載對大學生無意傳謠行為的影響機制。結果表明,信息過載、負性情緒和無意傳謠行為呈顯著正相關,說明認知因素、情緒因素以及行為結果之間緊密相連。和假設1 一致,本研究發(fā)現(xiàn),信息過載可以直接地影響無意傳謠行為。該結果支持了虛假真相效應〔6〕,為了獲取心理確定感,危機事件中搜索信息是人們的本能反應,根據虛假真相效應,重復瀏覽謠言信息會使讀者信以為真,把謠言作為真相分享給他人。同時,疫情中的信息過載有其特異性,通常是個體接受了過量與新冠肺炎相關的負面信息,在“寧可信其有”心理的影響下,個體很可能選擇分享出這些含有風險提示的謠言信息,以達到提醒他人應對風險的目的〔16〕,無意傳謠行為由此廣泛發(fā)生??梢?,新冠肺炎信息過載可以顯著地正向預測大學生的無意傳謠行為。
中介變量是信息過載“如何影響”大學生無意傳謠行為的具體心理機制,本研究重點考察了負性情緒在信息過載和無意傳謠行為間的中介作用。結果發(fā)現(xiàn),信息過載不僅可以直接影響大學生無意傳謠行為,還可以通過負性情緒間接地對其無意傳謠行為施加影響。以往研究從“信息過載-負性情緒”〔8-9〕和“負性情緒-傳謠行為”〔10-11〕角度間接地支持了這一結果,本研究的結果進一步揭示了“認知-情緒-行為”的內在心理過程。新冠肺炎疫情是一個全世界面對的重大壓力情境,疫情帶來的不確定性使人們需要通過搜集和分享信息來獲取心理的可控感,在這一背景下,信息過載現(xiàn)象普遍發(fā)生,而信息過載現(xiàn)象本身就會增加個體感知到的心理壓力〔17-18〕。同時,因為負面信息偏向和信息情緒傳染的因素,民眾會受到大量負面疫情信息的影響出現(xiàn)各類負性情緒,負性情緒會降低個體認知能力使其出現(xiàn)無意傳謠行為,除此以外,謠言傳播也是公眾防衛(wèi)機制和自我安慰機制的體現(xiàn),謠言使人們的負性情緒有了正當化的釋放“窗口”,傳謠行為本身也是增加心理確定性、緩解負性情緒的一種方式〔19〕,可見,負性情緒在信息過載和無意傳謠行為之間起到了重要的“橋梁”作用。值得注意的是,相對于信息過載對無意傳謠行為的直接效應,負性情緒的間接效應較小,這可能和大學生身份的特殊性有關。認知-情緒雙系統(tǒng)(Cognitive-Affective Processing System)理論認為,個體具有理性認知的冷系統(tǒng)和情感沖動的熱系統(tǒng)〔20〕,有效地自我調節(jié)可以幫助個體將熱系統(tǒng)轉化為冷系統(tǒng)。高等院校是高知群體最集中的地方,相比其他群體,大學生具有較高的信息素質,更可能避免因為情感沖動而做出非理性行為,因此,盡管以往研究中認為情緒是傳謠行為的直接心理驅動力〔21-22〕,但對于大學生這一群體來說,他們可能相對于其他群體更容易抵御負性情緒的影響,具有更高的謠言防御力。
綜上所述,本研究揭示了新冠肺炎疫情中大學生信息過載如何通過負性情緒的中介作用影響其無意傳謠行為。本研究啟示相關主管部門,在公共事件中,應警惕大量負面信息集中報道傳播帶來的危害,疫情中可加強激發(fā)幽默、樂觀、責任感、感恩等正性情緒的信息推送,同時引導網民自發(fā)減少接觸或獲取過量相關信息,以減少恐懼、無助、擔憂等負性情緒,降低無意傳謠行為;此外,謠言傳播行為是個體降低其負性情緒的非理性手段,人們通過傳謠行為來宣泄情緒,將自身的壓力通過傳謠的方式傳遞給他人,因此,應注意危機中網民的情緒管理;最后,盡管大學生傳謠行為發(fā)生率相對較低,但由于該類人群行為對社會有較強的示范作用,應加強其在危機中的心理和行為訓練,使該群體通過避免認知偏向、擺脫情感操控以增強其心理防御力,免于受到謠言的不良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