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漂泊
何為江湖?
刀光劍影,是謂江湖。
何為江湖?
生死恩怨,是謂江湖。
何為江湖?
……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此刻正是陽春三月,但極目望去,眼前卻只能見到一片銀白。這白的并不是雪,而是比雪更白的花。微風吹過,那一片片的花瓣便自空中飄落,如雪一般好看,此地也因此有了一個名字。
三分春雪。
春雪的來源是一棵古樹,一棵已不知生長了多久,不知見證了多少春秋的古樹。來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禁贊嘆起造物主的偉大與生命的頑強,同時又不免的向人生的須臾發(fā)出嘆息,訴這世間的事,為何總是造化弄人,偏偏不能十全十美。
“唉。”
此刻,一人正在樹下嘆息。
這人的穿著很體面,也很考究,一身上好錦帛織成的長衫上還用著極細的金絲作為點綴,將他整個人襯托得風雅卻又不落俗套。這是一種極珍貴的手藝,珍貴到了幾近失傳的地步,曾有人計算過,這樣一件衣服的價值,大抵上相當于二十個人。
二十個人的意思,便是這二十個人一生的花銷才能買得起這樣的一件衣服,而且是二十個一生享盡榮華富貴的人。
那人嘆了一聲,便拿起身旁的白玉酒壺,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四溢的酒香混合著花香,將這三分白雪襯托得宛如仙境。
美酒、多金,似他這樣的人,應是過得很舒心,很快活才對,因為在這世上他這種人并不會太多,可他又為何會嘆氣呢?
是了,嘆氣與傷心有時并不是一回事,也許這位公子只不過是一時有了些感想而已,似他這般的人,總是會有時間品味自己的想法,想得多了,自然會更多情一些。
就在這白衣公子即將舉杯飲酒之時,他的身后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而在這個人踏入三分春雪的一瞬間,那滿目的銀花便被一陣狂風吹得四散,就連那株古樹也好似受到了驚擾,露出了那掩蓋在青苔下的,原本黃褐色的土地。
白衣公子沒有轉(zhuǎn)身,他仿佛知道來的人是誰,也知道他來的目的是什么,因為他手上的酒杯已被斬斷,斷口光滑而平整。
三年前,一個人曾說要取他的性命,因為他殺了這個人視若生父的師尊,他們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但這個人卻又給了他三年的時間,讓他去思考一個問題的答案,因為他們曾是最好的朋友。
如今,三年已至,那白衣公子轉(zhuǎn)身,看向依約前來的索命煞星。
“你來了。”那公子開口說道。
“我來了?!蹦侨艘簧砗谝?,回答道。
“我在等你?!蹦枪诱f道。
“我不得不來?!蹦侨丝聪虬滓鹿?,他的目光很復雜,卻也很堅定,堅定得如同火焰。
“當年的事,我已知曉……”那人頓了頓,又說道,“全部。”
聽到這里,那白衣公子忽然嘆了一口氣:“前輩之死,非我所愿?!?/p>
“他該死?!蹦侨苏f道。
“他是你的師父?!卑滓鹿涌聪蜻@人,他的眼神也很復雜。
“無論是誰做出那些事情,這個人都該死?!蹦侨苏f完,又將目光移向了那株春雪古木,此地原本便是兩人相識之地,只是如今……
“我知你這三年,一直在為我?guī)煾岗H罪?!蹦侨藢⒛抗廪D(zhuǎn)回到白衣公子身上。
“因為我是親歷者?!卑滓鹿诱f道。
“我不是,所以你認為這些事情不應落在我的身上?!蹦侨藛柕?,“你,為何如此天真?”
“因為你未做過?!卑滓鹿雍鲎孕渲姓归_一柄折扇,“未做過,便不該承擔。”
“但……”
黑衣人的話還未說完,白衣公子已接口說道:“你還是要為前輩報仇。”
“是。”那人點了點頭,“因為他是我的師父,更是我的,父親?!?/p>
一句報仇,天地倏然一靜,風消葉落,萬籟無聲,唯有最極致的對立,黑白相隔,至死方休!
一聲劍鳴,黑衣人長劍已然出鞘,那一剎那而現(xiàn)的劍光,宛如劃過夜空的流星,燦爛奪目,熾烈非常,但卻又悲涼萬分。因為這熾烈,這燦爛,皆是燃盡自身性命的代價,一聲師父,一生師父,縱無奈,縱不忍,卻也不得不認,不得不為,這是無奈,更是無緣。
反觀白衣公子,卻不見兵刃,不見閃躲,唯有一柄玉扇還在微微搖曳,因為今日本就是他的死期。一個已一心求死的人又怎會閃躲,況且一個人要如何閃躲,才能躲得過這一道以性命為代價的流星。
一招過后,折扇染血,白衣猶立,長劍蒙塵。
“撲”的一聲,那黑衣人的身軀倒地,他眼中此刻已不見了復雜與堅定,取而代之的是驚愕與恐懼,因為他之死也沒有看清,方才白衣公子是如何擋下自己那傾盡了一切的劍鋒,又用那柄折扇抹過了自己咽喉。
原來他的武功一直比我高出太多。黑衣人這般想著,他的意識早已消散殆盡。
白衣公子轉(zhuǎn)身,將一壺酒盡數(shù)灑在黑衣人的面前。
“好友,你的死,亦非我所愿?!?/p>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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