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菱

小時候，感覺每一年的過年都很隆重，蒸饅頭做棗山，炸丸子、魚，煮滿滿一大鍋肉和海帶，包餃子，煮甜湯，打掃衛(wèi)生，貼春聯(lián)，放鞭炮……那時候的年味很濃，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不能說一句不吉祥的話，否則大人就會生氣。比如不耐煩地問“什么時候才能做完啊”，立刻就會遭受呵斥或揪耳朵的待遇，再多插一句嘴“炸完了嗎”，馬上就被大人踢出屋外。

這些對我們小孩來說都不重要，壓歲錢更不重要，小時候我最鄙視的就是壓歲錢！因為它根本沒有暖熱的機會就被大人們以威逼利誘的手段搶走了！

對那時的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偷吃一切好吃的東西。

過年家里會買幾袋又甜又脆的蘋果，炸一袋香甜的玉米花，這都是我的最愛。窩在藤椅上看一本書，吃著蘋果和玉米花，曬著冬天的太陽，感覺太幸福了。

有一年，家里炸了鲅魚，那是我們第一次吃那種海魚，我非常愛吃，給它取了個霸氣的名字，叫“霸魚”。每天看電視的時候，我就拿一條“霸魚”，當(dāng)零食一樣，一邊啃一邊看，幸福得像要飛起來。直到有一天，媽媽打開柜門，發(fā)出沉痛的驚呼：“鲅——魚——怎么——沒——有——了？！”才知道整整一大盤鲅魚都被我當(dāng)零食吃光了，從那以后，家里再也不敢買鲅魚了！從此以后，鲅魚成了我饞嘴的鐵證;從此以后，鲅魚變成了我最大的恥辱……寫到這里，好想再偷吃一條鲅魚……

一到過年，東邊的那個房間就會用來放各種好吃的東西。

其中有一個肉筐，專門用來放煮熟的豬頭、豬耳朵、豬肝、豬肉、牛肉等一切好吃的鹵菜，于是那里就成了我最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別人是否偷吃我不知道，反正小時候的我是不顧一切要去偷吃的……

趁大人不注意，我飛快地沖到肉筐前，撕一條咸牛肉，以光一般的速度塞到嘴里，然后不動聲色地溜出去，避開所有人，把臉沖向墻壁，快快地咀嚼。太香了！一邊嚼一邊心中暗贊，同時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并保持著敏捷的身姿，隨時準(zhǔn)備沖進去，再偷一塊好吃的。

偷吃豬肉牛肉還比較雅觀，使勁撕一塊放進嘴里就行了。如果是偷吃豬肝、豬舌等吃起來有難度的東西，那姿態(tài)就有礙觀瞻了。那時候的我，通常是把頭探進肉筐里，猛地捧起一大塊豬肝，“啊嗚”大咬一口，然后含著豬肝幸福萬分地躲出去，藏在一個地方慢慢吃，慢慢回味。

除了鲅魚，其他魚是不能偷吃的，因為淡水魚刺多，萬一作案時被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shè)想。所以吃魚一般要先請示：手拿一小塊魚走到母親大人身邊，扮萌帶笑地請求，可不可以吃一塊魚？此刻眼神一定要誠懇，并時不時眨動幾下，讓自己的眼睛保持水汪汪、可憐兮兮的無辜狀態(tài)，讓大人一看就生憐愛之心，覺得不給你吃簡直就是沒有天理，虐待小孩，這樣我就成功了。

得到同意后，我心下大喜，閃電般地沖到魚筐前，手敏捷地伸向那早已選中的大魚塊，津津有味地一連吃了三塊，才挑選出一塊中等的，拿出去給媽媽看，并表現(xiàn)出自己非常懂事的樣子，再三強調(diào)：“我只吃一塊……因為有客人要吃嘛。等客人走了我再吃。”其實，不等客人來，魚就被我偷吃了不知多少塊……

如果媽媽為了第二天做涼拌菜省事，而事先把豬耳朵、白切肉等切好，那她第二天做涼拌菜時將會后悔得捶胸頓足，火冒三丈。因為不管她把切好的菜偷偷放到哪里，一雙機敏的小手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伸進去，飛快地抓起滿滿一把，放進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才不管里面有沒有放鹽！

丸子不是主菜，盡可以放心大膽地吃，于是我每天都要大把大把地抓丸子解饞，并假裝自己在吃丸子，其實手心里還偷偷藏著一塊魚。

還有荸薺，也是過年時我的最愛。把荸薺煮熟，清甜極了。一邊偷吃豬肝，一邊偷吃荸薺，這種快樂到極致的感覺我會告訴你嗎？

小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偷吃肉筐里的過年菜嗎？

還是大家都偷吃過？

只有偷吃過過年菜的調(diào)皮小孩，才是真正的小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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