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慧靜

（首爾大學 中文系，韓國 首爾 08826）

一、引言

19世紀末至20世紀中葉，朝鮮半島一直處于動蕩之中，韓國地理語言學的發(fā)展也因此比其他國家要晚一些。20世紀中葉之前，從事朝鮮方言研究的學者主要是日本人；20世紀中葉以后，韓國的地理語言學才開始興起。20世紀末，隨著電腦的普及與信息技術的發(fā)展，處理大型數據并制作語言地圖變得更加便利，這使得新時期的韓國地理語言學有了很大的發(fā)展。本文從宏觀角度概述韓國地理語言學的歷史和發(fā)展，并介紹其主要成果。

二、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之前的研究

韓國地理語言學可以說是肇始于日本學者小倉進平和河野六郎的研究。日本統(tǒng)治時期，由于朝鮮學者研究朝鮮語受到限制，當時研究朝鮮方言的代表學者主要是日本學者小倉進平和河野六郎。小倉進平調查朝鮮各地方言的語音、詞匯、語法特征，發(fā)表四十多篇文章，出版了《朝鮮語方言的研究（朝鮮語方言の研究）》（1944）等著作?！冻r語方言的研究（朝鮮語方言の研究）》有上下兩冊，上冊為資料集，下冊為論文集，資料集收錄了20世紀上半期朝鮮方言的調查資料，對研究朝鮮語很有價值[1]。京城師范大學朝鮮語研究部收集朝鮮各地方言詞匯并出版了《方言集》（1937）[2]?！斗窖约钒凑仗煳牡乩?、動植物、人體、衣食住行等將詞匯分類，每個條目用漢字書寫，其后羅列“首爾話”（標準語）和京畿道、慶尚道、全羅道、平安道、咸鏡道、江原道、黃海道、忠清道等八個方言區(qū)的68個方言點的方言形式。1931年，《每日新報》通過報紙廣告欄目向讀者征集方言資料，其目的是為了記錄并保存朝鮮的語言和文化，為確立并普及朝鮮的標準話提供方言基礎；1935年10月至1942年5月，朝鮮語學會通過《??（韓文）》公開募集全國方言資料，98人以文章投稿或者信函的方式參加了該學術活動[3]。這一時期的方言收集和整理工作奠定了韓國地理語言學發(fā)展的基礎。

三、個別方言材料的收集和整理

朝鮮半島在戰(zhàn)后逐漸恢復了社會的穩(wěn)定和繁榮，韓國學者開始對各地方言進行全面的調查和研究，并發(fā)表了很多成果。但是，這一時期的大部分研究集中在個別方言的調查和描寫上，沒有展開全國性的語言地理調查研究。這可能和當時制作語言地圖的技術尚不成熟有一定的聯系。20世紀80年代，隨著電腦的普及，語言地圖的制作方法有了新的進步，能夠很容易制作出清晰實用的語言地圖，從而更方便研究語言特征的地理分布。

四、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的全國方言調查與《韓國語言地圖集（???????）》（1993）

1980年7月，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今韓國學中央研究院）開始全面調查韓國各地方言。此次調查收集了138個方言點的語音、詞匯、語法。調查問卷設計了2766個問題，以調查1782個語言項的實際使用情況，并附有171頁的圖片附錄。1987年至1995年期間一共出版了九本區(qū)域性的《方言資料集》，它們是1987年的忠清北道《方言資料集》和全羅北道《方言資料集》、1989年的慶尚北道《方言資料集》、1990年的忠清南道《方言資料集》和江原道《方言資料集》、1991年的全羅南道《方言資料集》、1993年的慶尚南道《方言資料集》、1995年的濟州島《方言資料集》和京畿道《方言資料集》。這些方言資料集雖然沒有制作成語言地圖，但為以后的研究提供了很重要的資料。

1993年，韓國學術院完成了《韓國語言地圖集（???????）》。此次調查時間為3年，共調查了304個方言點，其中138個地點位于韓國，84個地點位于北朝鮮，位于韓國境內的方言點由學者直接進行實地調查，位于北朝鮮境內的方言點的調查以家鄉(xiāng)為北朝鮮但朝鮮戰(zhàn)爭后住在韓國的人為發(fā)音人。發(fā)音人的年齡區(qū)間為60-70多歲，調查到的材料大致反映了1940年代的語言面貌?！俄n國語言地圖集》（1993）首次全面調查超音段音位（suprasegmental phoneme），提供了整個朝鮮半島超音段音位的地理分布特征，進一步擴大了語言特征的范圍，具有重要意義。

五、《韓國語言地圖（??????）》（2008）

李翊燮、田光鉉、李珖鎬、李秉根、崔明玉等五位學者根據《韓國方言資料集》（1987-1995）整理出其中有研究價值的200余個條目，利用這些資料制作語言地圖并加以解釋；最后又從中選取153幅地圖出版了《韓國語言地圖》（2008），并在韓國的NAVER知識百科上，在線提供所有的語言地圖和解釋。[4]語言地圖用符號和顏色表示語言特征的地理分布，其中方言形式的類型差異以不同的符號表示，方言分布區(qū)域（行政分區(qū)）以不同的顏色表示，以便將方言分布特征更加鮮明地呈現出來，讓讀者很容易觀察到方言的地理分布。

《韓國語言地圖》（2008）包括140個詞和13個語法特征，提供了方言詞匯和語法的地理分布信息。《韓國語言地圖》還提供了方言調查時使用的調查問卷，每個詞項都配有圖片和調查時使用的問題，以供讀者參考。

六、《全國方言地圖（??????）》（2015）與國立國語院方言綜合信息數據庫

根據全國方言地圖制作報告，國立國語院為研究各地方言的分布和分化，基于2004年至2013年的“方言調查項目”，于2015年制作完成了全國方言地圖，2016年建立數據庫，從2017年開始每年進行補充調查，并于2020年2月公開了方言綜合信息數據庫。①國立國語院方言綜合信息數據庫基于21世紀世宗計劃（1998-2007）“韓民族語言信息查詢系統(tǒng)（www.sejong.or.kr）”和國立國語院的韓國方言查詢系統(tǒng)。參見鄭承喆《?? ?? ??? ??? ??》，載《??（方言）》2014年第20期，第15頁。國立國語院方言綜合信息數據庫的具體網址為：https://dialect.korean.go.kr/dialect.數據庫包括131個方言點的16萬個方言條目，提供了方言地圖、具體調查內容、解釋、以韓文記音的轉寫資料以及語音原聲材料，調查資料還可以自由下載。數據庫的建立和公開，不僅給研究者和人民提供了各種方言資料，還能保存以文字和語音為載體的全國方言。方言綜合信息數據庫的建立有著深遠的意義。

該數據庫由“查詢方言”“方言地圖”“長篇語料”“文學作品中的方言”“以照片看生活詞匯”等五個欄目構成，下面我們分欄目進行介紹。

（1）查詢方言

“查詢方言”欄目實際上是各地方言材料的數據庫，方言、標準語、古語的形式都可以作為檢索詞。該數據庫提供所有方言點的方言材料所表現的形式、解釋和原聲材料；還可以按照特定的方言點搜索，并跟別的方言點進行比較。

（2）方言地圖

該欄目包括104個條目的語言地圖，每個條目提供語言地圖、地圖凡例、分布特征與解釋；使用者還可以自己調整地圖的形式，選擇特定的形態(tài)以比較觀察方言的分布特征。方言地圖使用李相揆（???）開發(fā)的制圖軟件Map Maker畫圖，地圖的輸出形式為GIS-Bitmap，查詢結果還可以下載。但是到目前為止，國立國語院還沒有將其方言數據庫的所有方言材料都做成方言地圖，后續(xù)工作預期在不久的將來完成。

“方言地圖”欄目還提供兩幅語言地圖同時比較的功能，研究者通過此系統(tǒng)，可以同時觀察比較兩個詞的地理分布，這對方言研究者而言是很有用的功能。

“方言地圖”欄目還提供在線畫圖工具。研究者可以利用自己的語言材料制圖，網站提供excel形式的語言材料標準格式，研究者在標準格式下輸入方言點和方言材料，就能畫出語言分布地圖。這個工具雖然操作非常簡單，但效果強大，而且免費使用，有助于研究者的研究，對地理語言學的貢獻極大。不過，該功能僅限于韓國范圍的地圖制作。

（3）長篇語料

國立國語院方言數據庫提供了28個主題的長篇語料，如：發(fā)音人的出生與成長、婚禮、祭祀、種地、種菜、風俗習慣、傳說等。按照主題和詞匯、方言點、調查年度、發(fā)音人的性別或年齡等具體條件，可以查詢方言資料并下載。長篇語料包括原文、韓文記音（部分資料），原文下面提供了對應的標準語，還提供原聲錄音材料。[5]

（4）文學作品中的方言

數據庫還提供韓國近現代文學作品中所出現的方言材料，使用者可以按照詞匯、方言點、作者查詢。資料包括方言、對應的標準語、來源、解釋等，能保存式微的韓語方言材料，可以說是非常寶貴的數據庫。[6]

（5）以照片看生活詞匯

數據庫還提供詞匯對應的照片，目前只包括生活用品。很多方言詞匯只在特定的地點使用或者正在逐漸消失，因此，同時收集方言詞和與之對應的事物的照片，對保存語言和民俗現象有重要的意義。

國立國語院方言數據庫公開所有資料，甚至允許下載，查詢方法簡單，操作便利，資料的可讀性強，基于這些重要的研究資料，我們可以分析方言的分化和地理分布，也起到了保護正在消失的方言和民俗的作用。

20多年前，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的全國方言調查報告已經出版；而在2004年之后的十年里進行的方言調查材料還沒有完全制作成方言地圖。在2015年國立國語院建立數據庫之后，我們開始了這部分數據的地圖制作，新制作的地圖每年都在增加。因此，我們還可以跟韓國精神文化研究院的全國方言調查報告進行比較，以分析方言分布的歷時變化。

七、余論

韓國的地理語言學雖然開始得比其他國家晚一些，但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在方言的調查、材料的收集、整理和數字化以及制圖技術和數據庫的建立等各方面都有了很大的發(fā)展。尤其是國家機關和韓國方言學會主導的方言調查和數據庫建設，對各地方言資料的保存有重要意義，可以為后代留下寶貴的語言材料；而且，韓國積極公開并推廣研究成果，以求得韓國方言研究和地理語言學界共同發(fā)展。不過，由于諸多原因，韓國當下的方言研究局限于朝鮮半島的南部方言。為了綜合研究方言分化、語言傳播、語言演變等現象，需要全面調查分析整個朝鮮半島的語言分布，這樣才能做出完整的研究結果。期待以后加強跨國的學術交流和合作，并期待朝鮮半島的方言研究蓬勃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