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垠
編者按:
浙江花草栽培歷史悠久,可追溯至7000年前,余姚河姆渡文化遺址出土的兩塊繪有盆栽的陶塊便可證明。至宋代,尤其是南宋時期,花草種植已成為一種行業(yè),并有多部花草專著問世?!秹袅讳洝防镆嗵岬剿陌阊攀隆盁泓c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宜累家”,體現(xiàn)了浙江自古以來的林業(yè)氣象。此欄目于歷史浩瀚中擷取零星風(fēng)雅妙筆,以邀讀者品花草趣聞、賞萬古芬芳。
浙里有種幽雅清麗的花卉,我們在千年前就曾喚出她的名。悅耳婉轉(zhuǎn)的聲調(diào)溶在滔滔汨羅江水中,一直流淌千年,芬芳浸潤了神州大地,滋養(yǎng)著炎黃子孫血脈中的骨氣。
我們將她采擷編織,佩于腰間,也裝點起我們的靈魂。我們送給她一個好聽的名字——“蘭”。
蘭,自南宋始便是于浙人指尖舞蹈的藝術(shù)品。南宋時期,“藝蘭”之風(fēng)在浙江盛行。若去往北京故宮博物院,或可有機會欣賞到趙孟堅的兩幅蘭之墨寶,中有一幅題詩道:“六月衡湘暑氣蒸,幽香一噴冰人清。曾將移入浙西種,一歲才華一兩莖。”詩畫雖作于衡湘之地,目中所見,卻是浙西墨蘭。蘭花的典雅芬芳穿山越嶺,正如四海之人欣賞同一片月光。
誠然,蘭花不僅僅是用于栽培、觀賞的花卉,更是宋人的文學(xué)靈感與精神寄托。曾有無根土之墨蘭躍然于紙上,花葉稀疏,精神萎靡,卻留得佳話于青史。這便是宋末元初時鄭思肖的墨蘭之作。在元軍鐵騎侵占宋土后,其筆下蘭花便與其心神一齊萎靡不振,飄如陌上塵。
花葉蕭疏無根土,正如國破家亡流離失所??梢哉f,蘭花與蘭花文化相輔相成,蘭芳滋養(yǎng)了愛蘭之人的風(fēng)雅意趣,而其根骨又融入蘭花芳魂之中,為這優(yōu)雅的枝葉平添精神與傳奇。
時至今日,也有人曾提出古之蘭并非今之蘭的異議。認為尤其在唐宋之前,所流傳的蘭花記載中,大多“蘭”不似今之國蘭。朱熹就曾在《楚辭辯證》對于“蘭草”與“蘭蕙”之別提出過思考。他認為,《本草》中所說的蘭花只是澤蘭之類的香草,“大抵古之所謂香草,必其花葉皆香而燥濕不變,故可刈而為佩,若今之所謂蘭蕙,則其花雖香而葉乃無氣,其香雖美而質(zhì)弱易萎,皆非可刈而佩者也”。
無論如何,蘭香而雅的美麗“誤會”確實隨著歷史長河涓涓未絕,愈演濃烈?!疤m章”“蘭言”“蘭時”“蘭譜”……人們將無盡的贊美與遐思匯入這一叢小小的花葉之間,“謝庭蘭玉”的故事,也將不斷在世間上演。
蘭之芳跡
《金漳蘭譜》與《王氏蘭譜》:南宋時期的兩部蘭花栽培著作,前者更早,而后者更精。宋人王貴學(xué)所著《王氏蘭譜》中列有蘭花灌溉之候、分拆之法、泥沙之宜、受養(yǎng)之地4目(《博雅經(jīng)典:蘭譜》,中州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宋人趙時庚《金漳蘭譜》則有“天下養(yǎng)愛”“堅性封植”“灌溉得宜”等項(《博雅經(jīng)典:蘭譜》,中州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其中還有傳世《蘭譜奧法》(亦有托名一說),包括“分種法”“栽花法”“安頓澆灌法”“澆水法”“種花肥泥法”“去除蛾虱法”及“雜發(fā)法”7篇,對養(yǎng)蘭之法進行細致分析。養(yǎng)蘭應(yīng)遂其本性,順其自然,然后再加以人力養(yǎng)護,方能取得良好效果。
蘭之意趣
燕姞夢蘭:典故可見《左傳》,記錄春秋鄭國宮廷后妃之事。
春秋時期,鄭國國君鄭文公有一名身份低微的姬妾名叫燕姞。一日夢中,一名來自天庭的使者給了她一朵蘭花,并告訴她:“我是伯鯈,是你的祖先。這朵蘭花就作為你的兒子吧,因為‘蘭有國香’,人們都喜歡它。”后燕姞獲幸,產(chǎn)下一子,向鄭文公求賜名為“蘭”。這個孩子便是名留青史的鄭穆公。
曲江春宴:唐朝時期,在長安曲江舉行的大型游宴活動,有《曲江春宴錄》等書文記載。
霍定和友生們一同游覽曲江,拿千金拜托人竊取貴族王侯亭榭中的蘭花,用來作頭飾、手執(zhí)物,還賣給貴婦小姐們,女士們都紛紛爭搶著購買。
貯蘭蕙:《汗漫錄》中曾記載王維養(yǎng)蘭事宜。但今亡佚無查。
王維用黃磁斗貯藏蘭蕙,并用綺石養(yǎng)花,花一年比一年茂盛芬芳。
蘭之蕓窗
秋蘭遞初馥,芳意滿中襟。想子空齋里,凄涼楚客心。夕風(fēng)生遠思,晨露灑中林。頗憶孤根在,幽期得重尋。(朱熹《求蘭》)
雪徑偷開淺碧花,水根亂吐小紅芽。生無桃李春風(fēng)面,名可山林處士家。政坐國香到朝市,不容霜節(jié)老云霞。江籬蕙圃非吾耦,付與騷人定等差。(楊萬里)
深林不語抱幽貞,賴有微風(fēng)遞遠馨。開處何妨依蘚砌,折來未肯戀金瓶。孤高可挹供詩卷,素淡堪移入臥屏。莫笑門無佳子弟,數(shù)枝濯濯映陔庭。(劉克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