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良
林白這輩子最討厭兩類人:一類是沒有眼力,是非不分的糊涂蟲;另一類是死乞白賴,糾纏不休的一根筋。很顯然,馬怡婷是前一類人,而裴帥則屬于后者。自以為很有原則的林白林大小姐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和這兩個討厭的家伙混到一塊兒去。她說過,黑是黑,白是白,自古黑白勢不兩立,勢不兩立的東西是怎么也談不攏的。但林白確實和這兩個名副其實的損友廝混在一起了,而且看起來打得熱火朝天。美容院的銷售組長點評說:這說明其實林白也屬于這兩類人,所以她們才會臭味相投地玩到一塊。林白聽了以后在心里說:你懂個屁!一個區(qū)區(qū)分組長就敢對手下的員工評頭論足么,我這叫權(quán)宜之計,林白偉大的處世智慧,瞅瞅你那點智商。但是這種話林白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放在明面上說出來。她很清楚地知道,得罪了銷售組長對自己沒有任何現(xiàn)實的好處。只是有一點她想不明白:為什么這些所謂的“部長”“組長”,她們可以隨心所欲地說自己想說的話,但是自己和其他的普通員工就必須三思而后言呢?
裴帥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林白正在商場里一家全國連鎖的理發(fā)店洗頭發(fā)。和大多數(shù)女性一樣,她很享受別人給她洗頭發(fā)的感覺。當(dāng)Tony老師孔武有力的十根指頭操揉在她涂滿泡沫滑不溜秋的頭皮上時,她有一種一絲不掛滑滑梯的釋放感。盡管她的頭發(fā)并不算長,頂多像一塊倒扣的西瓜皮。但是以林白能不動手絕不動手的尿性,她從不會優(yōu)先考慮自己給自己洗頭發(fā),于是林白三天兩頭跑到商場央求無辜的Tony老師為她服務(wù)。但是每次到了商場,她又不免豪爽地消費一番——所以往往出現(xiàn)這樣的情景,一個頭戴拉風(fēng)墨鏡的摩登女子挎著花花綠綠的大包小包步履蹣跚地從商場里走出來——要是你的運氣不錯,還能見識到她濕漉漉的大黃毛。怪不得林白常常向裴帥抱怨工資卡里那點錢根本不夠用,原來錢都被她花在這些膏粱錦繡的地方上了。
Tony剛剛給林白粗糙的黃毛里里外外地抹上新鮮可口的洗發(fā)水,林白的電話就開始嘟嘟地響個不停。躺在軟綿綿的棕色皮革洗頭床上雙目微闔的林大小姐正準(zhǔn)備心無旁騖地接受一次全身心的徹底放松,結(jié)果還是被這不合時宜的電話敗壞了全副的興致。她一臉不情愿地掏出手機(jī),原來是裴帥喊她出去逛街。今天林白休了假,原本已經(jīng)約好馬怡婷出門,但是接到裴帥的電話,林白一下子改了主意。你可以說她是個不仗義的朋友,但很難說她是個不近人情的嬗變狂。因為無論是誰,在這種情況下都不會優(yōu)先選擇馬怡婷的。
還記得上一次馬怡婷約林白出去逛街,她們在咖啡館坐下以后,馬怡婷就一直低頭搗鼓自己的手機(jī)。她把某視頻軟件的音效外放到最大,一邊看一邊爆發(fā)夸張的笑聲,好像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雞。林白用一種很嫌惡的眼神看著她,這一方面是為了宣泄自己內(nèi)心的不滿,另一方面也在提示馬怡婷注意公共場所的影響??上Р蛔R好歹的馬怡婷只滿足了她前一方面的訴求,至于后一方面的暗示,不知道她是壓根沒有領(lǐng)會出來,還是領(lǐng)會到了裝作視而不見——當(dāng)然,我的意見是,前者的可能性略大,因為馬怡婷的腦袋很小,可見其腦容量也應(yīng)該很小,由此推測她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極差,沒有察言觀色的能力,所以屢屢做些愚不可及的蠢事。不過,我說馬怡婷的腦袋很小,并非真的拿又細(xì)又軟的小皮尺摁在她又滑又黏的頭皮上仔細(xì)丈量過,而是通過她與林白的腦袋兩相對比得出的結(jié)論。林白的頭又大又平,像一臺方方正正的電視機(jī)。相形之下,馬怡婷的頭就顯得小而圓,像孩子們腳下的皮球,讓人忍不住想湊上去踹她兩腳。總之,皮球臉對于電視機(jī)的提醒熟視無睹,依然面不改色地我行我素,在大庭廣眾之下明目張膽地哈哈大笑。林白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如果條件允許,她真想在馬怡婷臉上咻咻地?fù)潈砂驼?。但是她忍住了,沖動是魔鬼,林白知道,眼下她們的關(guān)系正處于一段不穩(wěn)定的上升期,這一巴掌既能扇飛馬怡婷大笑的興致,也能把她倆的友誼扇到珠穆朗瑪峰去,那是自己不愿看到的局面。她樂意看到的局面是,在扇飛馬怡婷放肆笑容的同時,又不傷及二人的和氣??上н@樣的事情極難辦到,甚至超出了林白偉大的處事哲學(xué)??磥砹职椎倪@套處事智慧也并非萬能,還得抽空向那些學(xué)識更淵博的人取取經(jīng)爭取早日補上里面的窟窿。
于是這一次接到裴帥的電話,林白想都沒想就同意了他的邀約。至于可憐的馬怡婷,林白只好暫且將其拋之腦后。盡管這樣做對于兩人新興的友誼可能造成一定的風(fēng)險,但是林白認(rèn)為這樣做的益處遠(yuǎn)遠(yuǎn)大于它的弊端。其理由有三:一、擺脫了馬怡婷這個大呼小叫的累贅,林白逛街不會再產(chǎn)生丟人的羞恥感;二、就憑馬怡婷那副簡單的頭腦,只要林白找一個合理的借口,馬怡婷是不會把她的過失放在心上的;三、這也是三點中最重要的一點,林白從始至終就沒拿馬怡婷當(dāng)真朋友,她才不在乎馬怡婷那些矯情的感受呢。
林白想的不無道理,要不是自己初來乍到舉目無朋,誰會和馬怡婷這樣的大傻瓜混在一塊勾肩搭背呢?
如果林母不改嫁的話,林白和馬怡婷這輩子本該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女人。不僅如此,林白還應(yīng)該生活在另一個煙火寂寥的小城里安穩(wěn)地同母親過著寧靜的日子——這樣的日子林白已經(jīng)過了二十四年,并且她曾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波瀾不驚地過下去。父親死掉的時候,林白年紀(jì)還很小,她全然不記得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林母后來也很少提及這件慘痛的往事,她只和林白說過一次,她的父親是被一輛卡車撞死的——卡車是一種十分恐怖的東西,它漫游在馬路上,被腳下的石子兒顛一顛,背上滿載的大理石板就嘩啦啦地掉下來——人就被砸死了。林白從此以后就很痛恨卡車,每每看到路上的卡車慢悠悠地駛過,她總要屁顛屁顛地從家門口跑出來,朝卡車駛?cè)サ谋秤爸刂氐剡豢谔怠?/p>
林白的童年生活自然談不上完滿。經(jīng)濟(jì)方面倒沒有想象中那么窘迫,只是在生活上,周圍的人——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總會有一些不懷好意的人拿林白沒有父親說事兒,林白對此很不爽:為什么人們總喜歡在別人的不幸上找樂子呢?久而久之,林白厘清了一套基本的邏輯,原來人的快樂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可能已經(jīng)有別的哲學(xué)家先于林白一步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但是林白領(lǐng)悟到這一點時完全沒有借鑒他的觀點,而是純粹依靠自己的經(jīng)驗復(fù)刻了這一偉大的論斷。這樣看來,林白應(yīng)該具備成為一名哲學(xué)家的潛質(zhì)。
話說到這里顯然已經(jīng)扯遠(yuǎn)了。我既不是林白,也不算林白的知己。如果我是林白的知己,就更不能堂而皇之地揣度她的私人想法了。因此,我只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講一些能夠公之于眾的基本事實。
接下來的二十四年,林白和母親度過了一段相依為命的日子。在這里,我覺得“相依為命”這個詞用得并不貼切,林母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她們還獲得了一大筆車禍的賠償金,日子過得并不困難。要不是母親決定改嫁,林白也不會輕易放棄從前穩(wěn)定的生活。事實上,自從林母遇見那個男人,林白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林母從沒那么積極地每天晚上往外跑,她也是頭一次看母親一天到晚地呵呵傻笑。她心里不免有些擔(dān)心,這會不會是即將老年癡呆的前兆?結(jié)果林母支支吾吾地告訴林白自己準(zhǔn)備二婚的消息,林白雖然很吃驚,但是她也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她尊重母親的意愿。林白只是默默地收拾起行李,明白這個家不再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離開扎根了二十多年的中部小城,林白打算一路南下投靠她的舅舅。在她還小的時候,母親曾帶她去那里生活過一段時間,林白對那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那里的馬路很寬,路上不停駛過往來的車輛,倏的一下能揚起一大片塵土,林白就使勁去嗅塵土里那股馥郁的汽油味兒,然后蠕動自己癢得不行的鼻黏膜,深吸一口氣打出一記長長的噴嚏,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赡芫褪悄抢锏钠徒o她留下的好印象,也有可能她實在是無處可去,總之,林白稀里糊涂地來了——縱使反悔也來不及啦。
林白剛投奔到舅舅家的那段日子,全家人都對她很客氣??墒遣痪盟麄兙桶l(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原來這林白到Z市不是來串門的,而是來吃飯的!但是礙于親戚情面又不好直接發(fā)作,于是舅母想出了婉轉(zhuǎn)的一招暗示這個精明的外甥女。她把每天的飯菜從三菜一湯縮水到一菜一湯,又把林白的臭褲衩單獨揀出來,教她自己去洗。這樣肉眼可見的變化聰明的林大小姐當(dāng)然感受得到,于是林白央求舅舅給她找一份工作干,這邊舅舅也是順?biāo)浦?,半推半就地把林白介紹到一家舅母常去的美容院工作。
林白開始時很高興,自己以前是干美甲的,現(xiàn)在又到了美容院工作,這不是老馬抬小轎——輕車駕熟嘛!沒想到美容院非要她做推拿技師,原來是美甲師傅飽了和,新來的員工都得調(diào)劑到其它崗位去——看來這地方的美甲工作競爭壓力不小,由此反推,這地方的推拿行業(yè)競爭壓力應(yīng)該不大。這樣看來,林白失掉了自己的老本行,也許不算一件太壞的事。林白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氣,她又愈發(fā)覺得這個美容院的人很難相處。原來大城市里的人到底與眾不同,凡事都講究個拉幫結(jié)派。譬如說,領(lǐng)導(dǎo)坐在上面開會的時候,如果你要提出反對意見,你是萬萬不能單獨提議的,那樣你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愣頭青——正確的做法是,事先找兩個志同道合的同事商量好,在會議上異口同聲地提出自己的意見,這樣不僅避免了淪為愣頭青的尷尬,說不準(zhǔn)領(lǐng)導(dǎo)還能給你落個會議積極分子的名號。這種策略算是下級面對上級時的拉幫結(jié)派,看起來還是情有可原的,畢竟下級的力量太過弱小,必須學(xué)會抱團(tuán)取暖才能更好地立足下去。但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拉幫結(jié)派遠(yuǎn)不止存在于下級與上級之間,在下級與下級之間,這種拉幫結(jié)派的行徑同樣屢見不鮮。舉個例子,和那幾個前臺派務(wù)員混的好的技師,就能搶到更多的單子,有的蠢貨不會來事兒,本該由自己攬下的單就被搶了,但是她又不好對著派務(wù)員發(fā)作,于是便聯(lián)合別的技師把搶單的人下一回的單子給搶了回去。久而久之,院里就形成了一股古怪的風(fēng)氣,每個人總得有幾個實力過硬的后臺或者靠山,要不然就得加入某個人多勢眾的小團(tuán)體,否則她就會遭到各種各樣的孤立甚至排擠。這個道理翻譯成大白話就是:要么具備力量優(yōu)勢,要么具備人數(shù)優(yōu)勢,否則就得乖乖挨打。
表面上林白對于這種風(fēng)氣嗤之以鼻,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法適應(yīng)這種嚴(yán)酷的環(huán)境。恰恰相反,林白處理這種情況可謂得心應(yīng)手。首先她把目光瞄準(zhǔn)了前臺的派務(wù)員李小鈺,可人家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對她的討好和那幾份薄禮壓根不感冒。林白在幾次巴結(jié)未果后暗暗記恨在心:不就是一個做前臺的,連看門的狗都敢欺負(fù)新來的么!于是林白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去年的銷冠張姐,張姐在美容院可謂是一呼百應(yīng),連位高權(quán)重的銷售組長也要憚她三分。可惜,張姐似乎也對這個新來的菜鳥不感興趣,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yīng)林白的噓寒問暖。在處處碰壁之后,林白忽然明白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在這個爾虞我詐的地方,新來的菜鳥總是不受待見的,因為她們沒有什么實際的利用價值,沒有價值的東西哪會有人在乎呢?
于是林白只好退而求其次,委曲求全地尋找另一位同樣落單的小伙伴抱團(tuán)取暖——只有毫無價值的可憐蛋才會結(jié)交另一個同樣毫無價值的可憐蛋。林白很快鎖定了對象——這個人就是我們已經(jīng)介紹過的糊涂蟲馬怡婷。馬怡婷被組織拋棄倒不是因為她多不會來事、不懂巴結(jié),而是實在沒人要她。在大家眼里,這個傻乎乎的丫頭更適合充自己跑腿的工具,至于交朋友這事還是算了,一來可能會拉低自己的智商,二來她直來直往的性格并不很好相處。當(dāng)然可能還有隱晦的一點沒人敢說,這個傻乎乎的小姑娘單純地過了頭,和她站在一起很容易顯得自己城府極深。綜合上述種種理由,馬怡婷沒有成為美容院里任何幫派的一員,于是她就順理成章地成了林白抱團(tuán)取暖的不二人選。
要怪也只能怪林白初來乍到不懂行情,一時糊涂看走了眼。要是她早知道這馬怡婷就是個莽莽撞撞的二愣子,誰會不識好歹地把她吸納進(jìn)自己的朋友圈?
林白剛走進(jìn)魚富飯?zhí)玫臅r候就看到裴帥向她招手了。裴帥束了一套規(guī)整的西裝,正襟危坐,一本正經(jīng)地翻看著菜單。林白想,這回你倒還像個人樣。相形之下,林白則顯得有些滑稽,左右開弓挎著大包小包,興許頭發(fā)還是一副濕漉漉的狼狽樣。不過,粗心的裴帥可沒注意到這些,即使注意到也應(yīng)該自動地忽略了,要不怎么說“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準(zhǔn)確地說,林白和裴帥還不算真正的情人,目前只是裴帥的一廂情愿,因為迄今為止林白還沒有接受他的任何一次表白。但是裴帥覺得,女人的嘴總是不誠實的,她們的身體要比嘴巴可靠得多,既然她一次次前來赴約,那不正代表人家的心里有自己的位置嗎。誰說非得接受了表白才算情侶,古時候明媒正娶一錘定音,哪來那么多瞎功夫表白來表白去的。林白心里可不這么想,只要自己沒正式接受裴帥的表白,兩個人怎么能算真正的情侶呢。要知道,沒有哪個女人會主動拒絕別人的示好,即便她是多么瞧不上他。有人示好說明自己有魅力,拒絕別人的示好相當(dāng)于否定自己的魅力,誰會去干這樣的蠢事。你可以說這是女人的虛榮心在作祟,也可以說這是男女思維方式的差異,但是可憐的裴帥想不到這點,我估計他那個死腦筋里裝的統(tǒng)統(tǒng)是他那點不值當(dāng)?shù)男備仯€有他的臭魚爛蝦。
這么說是有道理的,裴帥在林白家附近的海鮮市場經(jīng)營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鋪子,那也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所。說是一個海鮮市場,其實就是條爛尾樓后面的小巷子。一個稀松平常的日子,在那個惡臭盈天的地方,坐在小板凳上發(fā)呆的裴帥一下子愛上了這個其貌不揚的姑娘。事后來看,裴帥雖然自己沒什么本事,但是他慧眼識珠的能力還是一流的,能夠在蕪雜的人群中一眼看到林白的獨特之處。盡管裴帥告訴我,他只是覺得林白那時的身材很不錯,但我還是不愿接受這種膚淺的說法,如果他說他是因為林白獨到的處事智慧而愛上了她,我想這一定會更有說服力。
言歸正傳,林白到裴帥的鋪子里買一斤明蝦,裴帥二話不說揀出了最鮮活的那一批(當(dāng)然,倒霉的是后來的顧客),分量很足——我想至少有一斤半吧,或許有兩斤??傊К撎尥傅拿魑r盛滿了整個黑色的塑料袋。林白對此很滿意,日后總來裴帥的店里買最鮮活的大魚大蝦,一來二去兩人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從此,裴帥正式開啟了漫長的求愛之路。不過,面對熱情的裴帥,林白總是表現(xiàn)得不冷不熱,我估計她沒有真正喜歡上這個終日身披塑料圍裙戴著橡膠手套蹲在彌漫腥氣的魚蝦堆里待價而沽的中年男人,頂多只是把裴帥當(dāng)成了無辜的冤大頭——能得到最好的海鮮,還有人請客吃飯,而自己只需要付出一點多得泛濫的時間和精力,這樣合算的買賣何樂而不為呢?于是林白逢邀必往,吃盡好處,占盡便宜。但是每次輪到裴帥表白的關(guān)鍵時刻,林白就開始支支吾吾閃爍其詞。對于林白來說,維持現(xiàn)狀就是最好的狀態(tài),她太需要這個冤大頭給自已改善生活了。
但是今天林白想給裴帥上道不一樣的菜,她準(zhǔn)備一反常態(tài),主動出擊。至于其最大動因,還要從一個念頭說起。
其實,搬出去住的念頭,林白已經(jīng)盤算不止一兩天了。俗話說的好,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林白總這么待在舅舅家里到底不是長久之計,林子再大鳥兒也有待膩的一天,更何況是這么一塊巴掌大的地方。三口人擠在一間小小的屋子里,林白甚至覺得冬天也沒有換上羽絨服的必要,因為他們一個緊挨著另一個,可以輕而易舉地汲取到對方身上的熱氣。
但是單飛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橫亙在眼前的第一座大山就是房源。林白滿城地跑來跑去,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物色心儀的房子。所謂“心儀”至少要滿足兩方面的要求:1.生活方便,交通便利,最好是在單位的附近——林白喜歡睡懶覺,離單位太遠(yuǎn)來不及上班?,F(xiàn)在美容院改了規(guī)矩,從原來的遲到一次扣三十塊錢變成了每遲到一分鐘扣三塊錢。眾多員工拍手叫好——從前她們往往因為那兩三分鐘而損失寶貴的三十塊錢,這是非常不值當(dāng)?shù)摹5乾F(xiàn)在改了規(guī)矩,遲到一分鐘才扣三塊錢,那么遲到三分鐘頂多也才扣了不到十塊錢,這顯然比以前劃算多了。但是林白對此很不滿意,一覺睡到興頭上,不管是鬧鐘還是電話都沒法一下子把自己從周公身邊拉回來,所以林白遲到可不止幾分鐘的事。一分鐘三塊錢,十分鐘也就是三十塊錢,這就是說,遲到十分鐘就相當(dāng)于原來遲到一次該罰的錢了。而林白遲到一次大概率超過十分鐘,那么罰錢的損失就大大超過了從前,這種狗屁新規(guī)是萬萬不可接受的。正因如此,新家最好就在美容院的附近,這樣林白就能夠多睡懶覺而少罰錢了。2.租金便宜,物美價廉,夠得上林白的經(jīng)濟(jì)能力。要知道林白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剛立足下來,手頭是不寬裕的。林白在店里沒什么幫派和靠山,導(dǎo)致屬于自己的單子常常被別人搶了去。單子少提成就少,林白基本只能拿一點可憐兮兮的保底工資。加上她又三天兩頭往商城里鉆,一個月下來自然沒多少盈余。所以,房租不能太高,這也算一個硬性條件。
能滿足其中一個條件的房子倒真不少,但同時滿足這兩個要求的可就不多了。不過,在馬怡婷的建議和協(xié)助下,林白還是圈定了一塊心儀的地方。那套公寓就在工作單位的附近,周圍是一群凋敝的爛尾樓,所以基本沒人上那里湊熱鬧,地方很清靜,月租也不高,剛好在林白能夠承受的范圍以內(nèi)。
林白很高興,于是聯(lián)系那里的房東商量租房事宜。房東是一個胖墩墩的中年謝頂男,他說房子可以租,但是得先墊付半年的租金——這是精明的胖子預(yù)防租客外流的陰險一招,不過這絕非胖子首創(chuàng),它早就成了業(yè)內(nèi)捆綁銷售的慣用技倆。此招確實狡詐,扼住了林白錢袋子的咽喉,痛的林白嗷嗷亂叫。不過林白沒打算放棄此處來之不易的房源,俗話說得好,“萬事開頭難”,這和當(dāng)?shù)刭嫡Z“先吃土,后吃補”有異曲同工之妙,只要捱住了交租一時的痛,林白就能享受半年起步的私人空間,怎么看都是一樁劃算的買賣。所以,林白決定對這個討厭的胖子提出的不合理訴求給予額外的寬容。
那么現(xiàn)在的問題就落到了資金方面,你說讓林白個人一下子掏出這筆錢,這是有些困難的。前面已經(jīng)說過,林白的收入并不高,其消費水平卻不低,所以林白差不多算是一個“即花即用”的月光族,很難存下什么積蓄。林白盤算了一下,馬怡婷那邊可以借到幾千塊錢,再加上信用卡的一點額度,勉強(qiáng)可以湊齊半年的房租,但是這樣子接下來的日子會過得很苦。有沒有更好的權(quán)宜之計呢?
林白到底是林白,一個精明到骨子里的大智慧家。要把林白放在古時候,至少能混個軍師級別的參謀。那些調(diào)兵遣將、運籌帷幄的麻煩事對林白而言頂多算是小兒科,因為她懂得就地取材、因勢利導(dǎo)的變化!眼下手頭緊巴的林白一點也不慌張,因為她手里還捏著最大的底牌。這張底牌當(dāng)然非裴帥莫屬了,別看裴帥只是個海鮮販子,每天只會赤著腳走在難聞的魚蝦堆里嬉皮笑臉,但是人家有自己的鋪子,有自己的鋪子就有自己的生意,有自己的生意就能稱得上是老板,那老板賺的錢能不少么,如果自己傍上了這棵大樹,還用得著為這芝麻點大的房租發(fā)愁么?
于是林白開始思考如何傍上這棵大樹。就目前而言,形勢可謂一片大好。裴帥好像一條蠢蠢欲動的肥魚,已經(jīng)自覺地咬上鉤來,只差林白最后拽線了。林白不能讓節(jié)奏再這么不溫不火地發(fā)展下去,她等得起,房子可等不起啊,是時候給裴帥下點猛料了。
裴帥坐在明亮的魚富飯?zhí)美飻[出一副慢條斯理的咀嚼模樣——這當(dāng)然不是他的本意,這套蹩腳的正裝已經(jīng)快把自己捂出了痱子,他恨不得立馬撕了這個天大的累贅,埋下腦袋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吧唧吧唧地把桌子上肥得流油的紅燒豬蹄一掃而光。但是他不能這么做,只要林白在場,裴帥就得克制所有野蠻的沖動。
本來裴帥已經(jīng)做好了忍住一切不合理沖動的準(zhǔn)備,但是當(dāng)他聽到林白同意交往時還是不免喜形于色地叫出了聲。形象地說,裴帥的下巴掉了下來,重重地砸在木地板上,發(fā)出了清脆響亮的咣咣聲;準(zhǔn)確地說,裴帥沒能做好自己的表情管理,他忍不住打開嘴巴解放了一下憋屈的喉嚨。總之,裴帥驚喜的嗷了一聲,你可以想見,一頭行將餓死的狼遇上新鮮肥美的羊羔,大概就是這個反應(yīng)。
林白看著裴帥這副受寵若驚的熊樣,內(nèi)心感到非常滿意。用時髦的話說,裴帥已經(jīng)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了。不過現(xiàn)在還處于熟絡(luò)感情的交往初期,自己萬萬不能提錢,不然會引起男人的極度不適,到時候引起適得其反的效果,不僅借不成錢,連新鮮的海鮮都吃不上了!不得不說林白真的很精明,不僅有她佩服自己的處世智慧,我也很佩服她的處世智慧。林白不僅懂得循序漸進(jìn)這個道理,還善于揣摩男人微妙的心理。我得替廣大男士說一句,男人最討厭的確實是動輒提錢的女人,尤其討厭在交往的初期就不厭其煩伸手要錢的人,這不是明擺著說我看上你就是為了你的錢嗎。在這里如果把錢換成一些別的名詞,如性格、身材、外貌等詞語,男人就會高興很多,并真誠地認(rèn)為這個女人的的確確喜歡自己。但是一個女人說自己是因為錢才喜歡他的,那這里面就大有問題了,除非是少數(shù)肚肥腰圓的胖光頭,一般的男士都會難以接受。而裴帥雖然邋里邋遢,但是顯然不屬于那類肚肥腰滿的胖光頭,所以他應(yīng)該不會樂意別的女士因為自己的錢才喜歡上他。林白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在交往的初期巧妙地避開了這個敏感的話題。在這里,你可以說她的處世智慧又一次閃耀起奪目的光輝。
裴帥和林白在魚富飯?zhí)贸酝赀@餐既平常又反常的中飯之后,裴帥試探性地挽起了林白的手。說實話,林白的手摸上去手感并不好,手心糙糙的,像一張凹凸不平的面皮疙瘩,五指的關(guān)節(jié)上還長了些細(xì)小的繭——這大概是她作為推拿技師的職業(yè)病。不過,現(xiàn)在裴帥可不是這么看的,他并不覺得這雙手有什么不好,恰恰相反,林白的手像一塊玲瓏的美玉,肌膚又白又嫩,他很喜歡這種牽手的感覺。為了慶祝兩人第一次甜蜜的牽手,裴帥決定帶林白去市里最大的游樂園痛快地玩一場。
林白牽著裴帥的手,好像能聞到那股漂浮在巷子里的死魚腐蝦的爛味兒,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一種抵斥心理。不過這一種心理很快被林白鎮(zhèn)壓下去,她怎么能對自己的戀人發(fā)火呢?俗話說得好,“好男不跟女斗”,現(xiàn)在林白覺得,好女也不該和男斗,凡是挑起男女對立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是蠢蛋!她是個好女,不是個蠢蛋,所以她不該和裴帥身上的爛魚味過不去。于是林白收拾好心情,用五指扣緊了裴帥的手。她很快就看見裴帥紅了臉,像流血的太陽。
林白打算請馬怡婷吃一餐飯,這餐飯非常重要。有兩個理由能讓林白理直氣壯地打定這個主意。一是自上次林白爽約之后,兩人之間出現(xiàn)了一點隔閡,看來馬怡婷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度,她也多少會使點冷暴力。為了消釋馬怡婷心里的委屈和不滿,這一頓飯顯得尤為必要。第二個理由是她要把裴帥引見給馬怡婷,這個舉動又隱含兩層暗示:一是讓你馬怡婷知道,我林白拿你當(dāng)朋友,才會把男友帶給你看;二則日后馬怡婷找自己逛街,她能以約會為由婉拒馬怡婷。綜上可知,這一頓飯有百利而無一害。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林白是必須要干的。
于是馬怡婷被林白拉來吃飯,她發(fā)現(xiàn)席間還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林白就向她介紹這不是外人,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裴帥。聽到“男朋友”這三個字裴帥覺得心花怒放,他客氣地向馬怡婷伸出了友好的手。馬怡婷不好意思地握了握裴帥的手說,哦哦,裴帥是吧,我聽林白說起過你,大老板啊。裴帥看著馬怡婷笑起來綻出甜美的酒窩,不好意思地?fù)蠐项^說,哪里哪里,一個小販子而已。
然后就開始上菜。馬怡婷看著林白的男朋友,真心覺得這個男人土得可以,大熱天還規(guī)規(guī)矩矩地束個正裝,一點也不符合他那灰頭土臉的氣質(zhì),不過看起來倒挺老實的,這一點很不錯。吃了一會兒,林白和裴帥就下了摞筷子,馬怡婷心想,這兩人的胃口真小,估計也就一個破瓷碗大笑,自己才剛開動怎么就不吃了。不過她不知道,裴帥也是這么想的,他看到林白放下了筷子,就亦步亦趨地停住了嘴,生怕林白來挑自己的毛病。林白呢正盤算著心事,胃口自然小一些,她也意識不到自己一個小小的動作會造成一系列的連鎖反應(yīng)??傊?,馬怡婷看到請她吃飯的兩個人都不吃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你可以說馬怡婷難得聰明了一次。
裴帥要請她們逛街,馬怡婷摸著自己半飽不飽的肚子說,這頓飯吃得真豐盛,至于逛街我就不去啦,我只請了半天假,下午還得去上班。于是林白就勸馬怡婷多吃一點,馬怡婷看到兩人都不動嘴,就咬著牙笑道,不了不了,我先回去了,你們好好逛。林白也沒再挽留,等裴帥結(jié)完賬,三個人就站起來,一齊往外面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吃飽飯,馬怡婷沒看清門口透明的玻璃,一頭扎了上去。
馬怡婷住院的這段時間,林白一直很愧疚。如果她不請馬怡婷吃那頓飯,馬怡婷就不會撞破了頭;或者她讓馬怡婷吃飽了飯,那她也不會撞破頭。但事情壞就壞在自己既請了馬怡婷吃飯,又沒讓她吃飽飯,原來馬怡婷可能有低血糖的毛病,或者飯店的玻璃設(shè)計不夠合理,但相較之下還是自己的責(zé)任更大??偠灾?,馬怡婷被撞破了頭。現(xiàn)在,她的腦袋被嚴(yán)嚴(yán)實實地裹在和平醫(yī)院的病床上,已經(jīng)成了既定的事實。林白不敢想象,馬怡婷那個皮球一樣的小腦袋,還破了一個角,里面的液體會不會像氣球漏氣似的流出來,這樣一來,馬怡婷本就堪憂的智商可就雪上加霜啦。一想到這個,林白就很自責(zé)。又羞又愧的林白經(jīng)不起良心的拷問,于是她天天熬起了魚湯——用得是裴帥給的最新鮮的食材,熬好之后,又叫裴帥騎著他那輛突突直響的摩托車風(fēng)馳電掣地送到和平醫(yī)院三樓馬怡婷的病房里去。她希望馬怡婷每喝一口熱乎的魚湯,都能感受到她林白的一片愧疚之心。事實證明,林白不僅達(dá)到了她的目的,甚至還收獲了一份意料之外的驚喜——可能是馬怡婷被日復(fù)一日的魚湯打動了,也可能是馬怡婷認(rèn)為兩人的情誼比自己的腦袋更加重要(個人認(rèn)為,這種情況的可能性較小),又或許是一些什么別的原因,總之,馬怡婷決定在住院期間,把自己的業(yè)務(wù)全權(quán)交給林白代理。當(dāng)然,對于這件事情,你也可以這么解釋——既然馬怡婷只能乖乖待在病房里休假,那么她就不能完成自己的業(yè)務(wù),與其白白流失掉自己的客戶,不如把她們交給自己熟悉的人代理,這樣既可以保住自己的客人,又能落得一個順?biāo)饲椤2贿^,我不大同意這種看法,依我所見,以馬怡婷那點貧瘠的智商,她應(yīng)該很難想到這些復(fù)雜的人情世故。
不管怎么說,林白成了最高興的人。你可以說她僅用了一頓飯和幾碗魚湯就賺來了別人的一堆客戶,但是我很不樂意聽見這種說法,而且不光我不樂意,林白很可能也不會樂意。因為這是對兩人偉大友誼的一種褻瀆,這份禮尚往來的感人友情怎么能用這樣難聽的話來形容。現(xiàn)在,林白手里的客戶一下子增長了一倍,業(yè)務(wù)變得十分繁忙。這是她事業(yè)上一次不小的勝利,而這場勝利正大光明地來自她和馬怡婷鐵一樣的友誼,來自個人不懈的努力和馬怡婷慷慨的援手。
這個月底開員工大會的時候,林白的業(yè)績做到了全院第一,銷售組長對林白的表現(xiàn)贊不絕口。大家都難以置信,一個剛來不久的黃毛丫頭居然有這么大的本事。老板狠狠地夸了林白一番,獎勵給她五百塊錢。這場大會以后,林白覺得自己的頭抬起來了,一個重要的佐證就是銷售組的元老張姐開始主動給自己打招呼,不少技師都向自己投來了巴結(jié)的目光。這讓林白非常得意,同時也讓林白很不習(xí)慣。之前對自己愛搭不理的這批人,怎么一下子反過來對自己稱兄道弟了呢。于是林白提出了幾個合理的猜測:一是人們與生俱來就有種見風(fēng)使舵的能力,但是這種可能性不大,否則就不會出現(xiàn)馬怡婷這樣的二愣子,二則她們偷學(xué)了點自己的處世智慧。經(jīng)過分析和比較,顯然是后一種猜測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林白對此感到憤怒,這幫偷師的人多少有些卑鄙,如果自己的智慧都被偷學(xué)了去,對于飯碗的競爭恐怕是件很不利的事情。
不管怎么說,林白非常感謝馬怡婷的幫助。沒有馬怡婷的助攻自己還依然是個低聲下氣不受待見的職場素人,哪能這么快迎來眾星拱月般的出頭之日。于是林白與裴帥商量再請馬怡婷吃一次飯,現(xiàn)在每一次裴帥聽林白提起馬怡婷這三個字都顯得很不安。林白就安慰他,你放心吧,有了前車之鑒,這次不管怎樣都會讓她吃飽的。
于是等到馬怡婷出院的這天晚上,林白早早地守在了魚富飯?zhí)玫馁F賓包廂,她讓裴帥騎他那輛生猛無比的大摩托把馬怡婷從冷冰冰的和平醫(yī)院里接過來。沒過多久,裴帥就帶著馬怡婷回來了。大病初愈的馬怡婷氣色看上去很不錯,但是見到林白卻緊鎖起眉頭。林白還在揣測馬怡婷是不是擔(dān)心自己搶了她的客人才會悶悶不樂,馬怡婷卻率先行動,兩步上前緊緊扯住林白的角哭啼起來。林白急了,她連忙向馬怡婷作出保證,小姐妹你放心,我林白一定原封不動地把客戶還給你!馬怡婷更急了,拽著林白的衣領(lǐng)子連連搖頭。林白帶著哭腔追問道,姐妹兒,這到底是怎么了呀。馬怡婷依然搖頭無語。還是一旁的裴帥比較勇敢,他看到兩人揪著領(lǐng)子僵持不下,遲疑一會兒吞吞吐吐地說,白,我和小馬好上了。
林白已經(jīng)記不得那天的詳細(xì)情況了。好像有個人在面前說了點兒什么使她難受的話,她一下子覺得氣血逆行、頭腦發(fā)脹,然后崩了個響屁就暈了過去——她就記得這么多事兒了。剩下的內(nèi)容是別人后來告訴她的。
那么我們也從這個響屁開始講起。林白崩的這個響屁可不是個一般的響屁,我的意思是,這個屁不是一般的臭。它是你可以想象到的那類最極端的臭味,遠(yuǎn)遠(yuǎn)甚于破巷子里販賣的臭魚爛蝦。我們無法想象人體居然能釀制并儲藏這種異乎尋常的氣味,看來人體的奧秘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被科學(xué)家參破。下面讓我們先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看看裴帥和馬怡婷對此是怎么反應(yīng)的。顯然,他們也沒聞到過這么臭的響屁。裴帥小時候還聽過那句俚語:臭屁不響,響屁不臭。但是沒想到林白釋放的這個響屁比最臭的臭屁還臭。裴帥和馬怡婷先是聽到了屁的聲音,然后二人很難不忍住好奇心去嗅上兩口。但當(dāng)他們吸上第一口就喪失了大半的神志,在暈厥之前馬怡婷一面捂著自己的鼻子,一面不忘對著裴帥大喊,快打120。幸好裴帥是個壯漢,抵抗力畢竟要強(qiáng)一些,在倒下之前還是硬撐著打完了急救電話。
救護(hù)車風(fēng)馳電掣地趕到了現(xiàn)場,又把數(shù)個人風(fēng)馳電掣地載了回去。這里之所以說“數(shù)個人”,是因為第一批進(jìn)房的護(hù)士也被熏倒在地。參與這次救援行動的醫(yī)護(hù)人員從沒經(jīng)歷過這么駭人聽聞的事情——幾個戴著防毒面具的勇士輪流把地上橫七豎八的傷員抬出去,大多數(shù)虛脫的醫(yī)務(wù)工作者回到醫(yī)院整整吊了兩瓶鹽水才恢復(fù)過來。據(jù)說魚富飯?zhí)煤髞斫o這個包廂貼上了封條,上面寫著“閑雜人等不得入內(nèi)”,類似于古時候王的禁地。店里慕名而來的人很多,聽過傳聞的人無一不對這塊神秘的禁地躍躍欲試,但是飯店的老板生氣地?fù)u頭不準(zhǔn)人們再踏入這個可怕的房間。據(jù)說有一次某個小男孩無意間中闖了進(jìn)來,當(dāng)場暈了過去,經(jīng)過一番搶救終于保住了小命,但是康復(fù)之后開始變得油腔滑調(diào),一點也沒了孩子該有的童真。
林白在這次病愈后性格大變,她辭掉了美容院的工作,進(jìn)了一家紡織廠老老實實當(dāng)起了一個女工。許多年之后,她再把這個故事告訴我的時候,我不禁為她感到遺憾,當(dāng)年你林白錯就錯在不該天天讓裴帥給馬怡婷送魚湯喝,我估計他倆就是在那個時候好上的,要是他倆不好上,你就不會氣暈過去,要是沒被氣暈,你就不會崩那個響屁,要是不崩那個響屁,你也不至于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