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春
剛開始貓冬的那一個多月,釣友們聯(lián)絡(luò)、見面還比較頻繁,畢竟無魚可釣,心里面癢得難受,見面后無非就是吹大牛侃大山,每見一次面,夏天的釣魚經(jīng)歷就會像冷飯一樣被拿出來略微熱一熱,端上桌,吃得次數(shù)多了,也就漸漸感到膩了,新鮮感沒了,興趣也就淡了。比如一人剛一開口:“今年八月……”雖然表情和氣場管理得足夠到位,但是馬上就會被打斷:我們知道,就是你釣大草魚那段兒……
天就這樣被聊死了,散會吧。
所以,貓冬兩個月以后,大家基本上都找到了各自消磨時間的辦法,各忙各的了,這時候還能保持聯(lián)系的絕對是真正的鐵哥兒們。
這天我正在午睡,一陣電話鈴音打斷了我和周公的約會,拿起手機一看,是鐵桿漁友胖子。
電話剛一接起,熟悉的聲音就傳進(jìn)我耳朵里:“你猜,我剛才去哪了?”語畢,是一陣略顯難為情的笑聲。
他這個人臉皮堪稱城墻拐角,居然還會不好意思?
“猜不著,實在猜不著?!?/p>
“我剛?cè)ザ烉^了?!卑橹魂囉樞?。
我的天呢!一個野釣者居然墮落到了去冬釣館的地步了?這可真可笑。
“我就知道你肯定笑話我,其實我就是去溜達(dá)一圈,你猜,這冬釣館離我有多遠(yuǎn)?步行就2分鐘,你說他啥時候開的呢?我咋不知道呢!”
看看人家這轉(zhuǎn)移話題的水平,三言兩語就避重就輕了。
接著胖子又說:我看見長江了,這么多年了,這家伙還在釣?zāi)?!一夏天不閑著,今年他只去公主嶺的大沙坑,那兒的魚大,草魚特多,收費還不高。
對于長江這個人,我有點印象,十年前在漁具店認(rèn)識的,沒啥交集。
胖子的這個消息還算有營養(yǎng)。我早就知道遼河岸邊大小不一的沙坑星羅棋布,問題是沒去過,不知道哪個沙坑魚情最好,所以一直按兵未動,現(xiàn)在突然有了線索,自然要打聽一番。
“長江釣得咋樣?”
“別人領(lǐng)他去的,到那兒的第一口就把大力馬子線干斷了!之后他每次去都能釣到七八斤重的草魚,好的時候能遇到好幾口!”說這話的時候,胖子的語氣立馬變了,不再難為情也不再自嘲,那種滿懷向往的情緒立馬感染了我,這正是我倆東奔西走苦苦尋覓的呀!
“看看人家這運氣,咱倆咋遇不上呢?”
話匣子一打開就關(guān)不上了,這話題實在叫人興奮。
我最關(guān)心的是水深和竿長,可是這倆信息胖子一概不知:“這個……還真忘問了?!?/p>
他真是這樣的人,只關(guān)注結(jié)果,忽略所有細(xì)節(jié),糊涂得要命,但是他還不承認(rèn),真想順著電話信號飛過去使勁踹他一腳。
雖然他并不知道詳細(xì)信息,但是架不住他會分析:水,肯定不會太淺,那兒的沙坑都不淺,再說了水淺大魚沒法越冬,大魚密度這么大,水肯定夠深。
這點我倒也贊同,我早年曾釣過一些那里的沙坑,確實是那樣。
那么,竿子的長度呢?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釣野外水域的魚,長竿優(yōu)勢往往更明顯,但長江那孱弱的小身板能掄動長竿嗎?而且有的時候我的經(jīng)驗和實際情況是有出入的。
“嗯……長江體格確實單薄,但7.2米的竿子還能甩進(jìn)去吧?”
貌似胖子分析得也有道理,好歹也是個成年人,這個長度的竿子還掄不動嗎?我倒是愿意相信他分析的就是事實,因為我習(xí)慣并且擅長使長竿。
“你說,能把大力馬線干斷的魚得有多大呀?”不是我磨嘰,而是這個情況太叫我興奮了。
這個問題讓胖子沉默了。我們用大力馬子線的目的特簡單,就是為了提升拉力值,所以但凡使用大力馬子線都是3號起步,這得多大的拉力!
不過,胖子貌似又從另一個角度找到了答案:長江那小體格估計扛不住大魚的沖擊,看他那小胳膊細(xì)得跟蚊子腿一樣,竿子肯定抬不起來,所以不見得是魚拉斷的,可能是“拔河”了。
這個解釋也有道理,但是我又產(chǎn)生一個新問題:你說“拔河”把大力馬子線拔斷了,長江用的是多粗的主線???那一瞬間,我不免在潛意識里對我的“4+3”線組產(chǎn)生了質(zhì)疑。
這個問題好像沒什么答案,胖子嘟囔了一句:“他們用的線都老粗了?!?/p>
粗線大鉤“拔河”跑魚,這也太刺激、太令人惋惜了,我不禁問道:那干嗎不扔竿子啊!沒掛失手繩?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其實釣魚人之間也都是互不服氣的,就像我也難免跑魚,但是一聽說別人跑魚,立馬就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沖動:這條魚要是碰上我——伴著魚線的嘶鳴,竿梢以一種一去不回頭的架勢狠狠地向水面扎去。我見勢不妙,立刻扔了竿子,手里兩根10米長的失手繩連在一起,我還怕你?哪怕真的一去不回頭,我在失手繩的繩尾上還拴了一個空礦泉水瓶,大不了我把繩子都給你!再大的沙坑也是坑,早晚還是我的菜,說不定還能搭點什么回來……
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的場景異常生動,就連失手繩被快速拉出時和手指摩擦產(chǎn)生的灼熱感、陽光下身體的那種燥熱感似乎都真實產(chǎn)生了。那一瞬間,我甚至產(chǎn)生一個更加無敵的念頭:我還在手竿的竿把上掛了一根小海竿,看你怎么跑!
電話那頭的胖子也開啟了神游模式:聽長江說,那個沙坑收費才50元,他一釣就是一天一宿,來年天暖和了咱倆也那么干,周五中午出發(fā),周六下午回來,多好啊,肯定過癮!
嗯!我應(yīng)和著,眼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不規(guī)則的沙坑,水面凈如明鏡,岸邊芳草萋萋,有蝴蝶飛舞也有小鳥在林間穿梭,午后的日光烤得人汗流浹背,身后樸素的村落雞犬相聞,9米長的竿子被我舞得虎虎生風(fēng)……
“對了,長江是釣底還是釣浮?。酷灢蒴~還是釣浮來得快?!痹谒季w快樂地翱翔之時,一個釣草魚戰(zhàn)術(shù)已經(jīng)有了雛形——釣浮加半飛鉛,不間斷地打窩誘魚,釣組就用我所熟悉的單鉤,若用雙鉤,兩枚鉤子的鉤距應(yīng)該在70厘米到1米之間,這樣雙鉤分別針對不同的水層,搜索的過程就會變得很簡短,雙鉤的優(yōu)勢才能最大化。
“肯定是釣底?。∧氵€不知道?他們釣魚都怕麻煩,誰像你呀,好像上了發(fā)條一樣不知道累,一會兒一拋竿誰受得了啊?”
這可太令人興奮了,釣底都能有這么好的收獲,如果我釣浮,是不是收獲要超過他好幾倍?。〔蒴~那經(jīng)典的標(biāo)相——浮標(biāo)一次又一次被斜斜地拖走,每次提竿都有一股生猛的反作用力傳到手上,接著就是暴力遛魚,魚竿被拉至滿弓狀,嘩啦轟隆的炸水聲……假如真把魚群誘來了,連竿也不是不可能,大草魚一條接一條地上,那場面多震撼,可把我牛壞了!這個時候我應(yīng)該仰天大笑才對,不對,要是被老板發(fā)現(xiàn)了,該把我列入黑名單了,悶聲發(fā)大財才對,釣位要隱蔽一點,上魚的時候要低調(diào)一些,臨走的時候拉魚護也不要聲張。之后一有空就去釣……
腦海中浮現(xiàn)的場面像真實發(fā)生的一樣,我難掩激動。
平復(fù)了一下情緒,我問胖子:“你不是愛吃鲇魚嗎?那兒的沙坑都毗鄰遼河,里面的野生鲇魚肯定多且大,草魚都能長那么大,鲇魚絕對小不了!”
“真的???”胖子明顯激動了,只要聊起和吃有關(guān)的話題,他都雙眼冒光,“那可太好了,放幾個茄子一燉,我能吃三碗大米飯,你晚上就給我釣鲇魚,我不會釣,我拿草魚和你換!”確實是這樣,每次釣鲇魚,胖子都技不如我,看我的眼神都綠油油的,再后來干脆不釣了。
我倆在電話的兩端你一言我一語地暢想著、規(guī)劃著,細(xì)化到了第一次去是帶肘子還是帶豬蹄,甚至連啤酒如何保冷都確定了……
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敲定后,我實在躺不住了,起身來到電腦桌前,打開電腦問胖子:那個沙坑叫啥名?我在地圖上找找。
聽我這么一問,胖子明顯卡頓了:“……喲,我還真沒問?!?/p>
我發(fā)現(xiàn)這個胖子除了長肉是認(rèn)真的,在其他的事情上怎么都這么糊涂呢?
“趕緊打電話問問!”
……
猶豫了半晌,胖子終于心虛地開口了:“我沒有長江的聯(lián)系方式啊……”
行了,大冷天的,白熱鬧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