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戀春
一
晚上九點過,陳達搖搖晃晃的才到保健路的家門口。先開大門,大門很不好開,被進出的人無所顧忌“哐當哐當”的一甩,看似堅固的鐵門,不久便被甩得齜牙咧嘴的,關(guān)不嚴實,縫隙很大,像豬進了羊圈似的不合群。很多時候,鑰匙在鎖芯里旋轉(zhuǎn)幾圈,門沒有動靜,偏偏輕輕一拉,門就開了。陳達一番鼓搗,門開了。此樓屬于較早的建筑,沒有電梯,只得步行。陳達輕車熟路的上臺階,咳嗽一聲,層樓的燈就亮了。他的腳步時高時低,時輕時重,這樣的感覺很好。雖然沒有標明樓層,每到一層樓,陳達都會清楚的記得是第幾層。就算眼睛朦朦朧朧,也會準確的辨認出來,二層的墻壁上貼滿了“開鎖王”“河沙水泥”“疏通下水道”“小車陪練”等等小廣告。四層的墻壁上,畫滿了各種各樣的涂鴉。五層的家門口,放了一個“出入平安”的塑料氈子。六層的家門口,用白色地磚的邊角料自行做了一個八卦圖不像八卦圖的大拼盤。再上一層,到了。
陳達的家在七樓。門口同樣有一個顯著的標志。當初,做廚房的時候,需在黑得發(fā)亮的花崗石上截下兩個大洞,用來安裝洗菜盆和淘米盆。截下的兩塊花崗石四四方方的,陳達舍不得丟棄,就做了這么一個類似地毯的東西,貼在進門的地方,像是一個臨時搭建的榻榻米,站在上面開門,基本上是陳達一成不變的動作。猛然間,他看見靠近貓眼的上方,貼了一張小紙條,用不干膠粘在小紙條最上面,還在迎著震動飄舞,他順手扯了下來,進屋。
今天晚上是老婆的閨蜜老楊請客,說是閨蜜,不如說麻友更加恰當。老楊下崗后沒有找工作,耍著。就在絲綢廠家屬院租了一套房,搞了一個家庭茶坊,兩年前陳達的老婆老宋也退休了,因此,就成了家庭茶坊的???。家庭茶坊最大的好處是清靜,只有四張桌子,還往往坐不齊,這和動不動十幾桌的營業(yè)性茶坊比起來,人員構(gòu)成和酣戰(zhàn)場面,都要簡單斯文很多,畢竟賭客都是熟人。
時下,好像什么生意競爭都很激烈。這個絲綢廠,曾經(jīng)輝煌一時,高光時刻,職工達到了六千余人,加上家屬,院里至少住了一萬多人。隨著絲綢行業(yè)的不景氣,人員迅速分流,下崗的下崗,打工的打工,開館子的開館子,做小買賣的做小買賣……這樣,平時井井有條的大院,像一個自由市場般,人來人往,居然無形中多出很多閑人。于是,有人就率先開起了茶坊。生意很不錯,就有人效仿,就家屬院而言,已經(jīng)開了六家了。茶坊一多,最大的競爭就是找客源。老楊的茶坊起步較晚,是看著別人賺錢后,眼紅,才開始搞的,當時拉著老宋入伙,在陳達的堅決反對下,老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答應(yīng)陳達不參與經(jīng)營。陳達是公務(wù)員,按照政策,還有六年退休,他的理由是影響不好。不是股東的老宋勝似股東,操心茶坊的事情比操心家里的事情積極性高出數(shù)倍,茶坊三缺一的時候,不但每喊必到,甚至還成了茶坊的總聯(lián)絡(luò)人,飯碗一甩,就急著往茶坊趕,害怕遲到了。陳達半是打趣半是帶點譏諷的說:“如果你在公務(wù)員隊伍,把打麻將的勁頭用在工作上,肯定早當市長了!”老宋瞥了他一眼,搶白道:“我當了官的話,肯定不會當啥雞巴清官,隨便撈兩手,就可以把你養(yǎng)一輩子?!标愡_是一個副縣級的非領(lǐng)導(dǎo),在外人眼里,也算當官的,老宋是工人一個,連黨都沒有入,不是同道中人,便不好接老宋的話。加上單位屬于清水衙門,無職無權(quán)的那種,工作幾十年還真沒有貪到一分一厘。特別是老宋打麻將后,手氣奇好,別人是十賭九輸,她是十賭九贏。一個月的收入,居然抵得上買菜的日常開銷。說到錢,陳達就沒有還手之力了。但還是一本正經(jīng)的勸:“十賭九輸,贏的只是茶坊!”老宋沒有爭辯,卻嗤之以鼻,“嘁”了一聲,把陳達頂了回去。
贏的除了茶坊,就是老宋。這樣的顧客很受老板老楊歡迎,只要老宋咋咋呼呼,老楊的茶坊總能夠坐那么兩三桌,這樣算下來,一個月的收入至少也在小一萬左右,每個月老楊都會請老宋吃那么兩三次飯。每次都要求把陳達帶上,很多時候,陳達都沒有去,昨天晚上,適逢周末,陳達就去了。陳達當然是座上賓,老楊能喝,老楊的老公老白更加能喝,幾喝幾不喝,就把陳達喝癲了。
陳達躺在床上,臉腳都沒有洗,太自由自在了。老婆老宋本來也是住在這邊的,這邊是陳達單位修的集資房,戶型不錯,就是樓層有點高,且沒有電梯。兩年前,老婆退休后,一迷上麻將,就提出她回絲綢廠家屬院去住。原因是樓層高了,爬著費力。當時陳達嘴動了動,想說什么又沒有說出來。兒子沒有結(jié)婚的時候,絲綢廠的房子兒子住著,三年前兒子結(jié)婚,在綠地城買了新房,就直接住到了新房。按照原先的計劃,家屬院那套房子出租。別看只是一個普通的絲綢廠家屬院,但是位置好,緊鄰一所全市最好的小學,就被人宣傳成了學區(qū)房,一旦沾上了“學區(qū)房”,立馬身價倍增,如同一個破碗,墊上一塊絲綢,就成了古董,要賣相有賣相,要身價有身價。賣也好賣,且賣價很高。租也好租,陪讀的不少,排著輪子呢。老婆的意思,反正就這么一個兒子,房子足夠,留著增值,不賣,租出去,租金存著,給兒子還房貸,剩下的將來給孫子請保姆。
陳達打了一個酒嗝。今天晚上確實喝得夠多,連分手的時候,老白還問:“不回家屬院?”吃飯的地方,離家屬院不遠,老白這樣問,是出于真關(guān)心。但是,他不知道,一般情況下,陳達是住在保健路七樓的,近年來,他好像有點怪癖,住家屬院很難深度睡眠,擇鋪,不如七樓睡得踏實。
老宋沒有跟著勸他住家屬院,喝了酒,就近住方便一些,而是看著陳達由陳達自己選擇。陳達說:“算了,我還是回那邊,感覺好像門沒有關(guān)嚴實!”這是實話,最近以來,陳達總感覺恍恍惚惚的。下樓上班,走到三層的時候,突然想起,出門的時候,好像還沒有關(guān)門,于是就折回去,門卻關(guān)得好好的。還比如,都走到底樓了,突然感覺,起床后抽的一支煙,忘記那個煙頭杵熄火沒有,丟在哪里了,擔心引發(fā)火災(zāi),于是又返回去,在家到處找煙頭。兒子把他這樣的表現(xiàn)稱之為“強迫癥”。
此時此刻,陳達的強迫癥又犯了。他在想,還有一件什么事情沒有做。究竟是什么呢?他搖著有點頸椎病和肩周炎的頭,“咔咔”的聲音隨之響起,他的意識也恢復(fù)了:紙條!拉亮燈就開始找,口袋里、床下、進門的玄關(guān)……最后,居然在被子里找到了,天知道,小紙條怎么跑到了被子里。徐徐展開皺皺巴巴的紙條,就看見了留言:陳先生,你家衛(wèi)生間漏水,我家已經(jīng)受災(zāi),請一定抽空弄一弄!王女士。
紙條下面留了王女士的電話號碼。陳達摸出手機,看看時間,就放棄了。隨后給老婆打電話,電話響了一會,老婆才接,電話里是麻將的聲音,老婆有點不耐煩的問:“啥事情?”陳達說:“家里衛(wèi)生間漏水了!”老婆“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陳達還想說點什么,只聽得老宋說:“莫忙動,我要碰七萬!”看來,這個電話影響老宋看牌了,老宋正在酣戰(zhàn)夜場。打電話還是延續(xù)他們兩個人的作風,四句話以內(nèi),結(jié)束。
陳達就掛了電話。
二
陳達半夜起來,喝了一缸涼開水,就去上廁所。猛然想起,王女士說衛(wèi)生間漏水。他拉亮衛(wèi)生間的燈,到處查看。怕看不清楚,又把“浴霸”全部拉開,頓時,衛(wèi)生間暖融融的。衛(wèi)生間鋪的是防滑地磚,一塊一塊之間銜接得很好,連縫隙也是用水泥精心鉤填過,看不出來有什么異樣。衛(wèi)生間布置比較簡單,有一個洗衣槽、一個洗臉盆,都是用瓷磚支撐著的,槽與盆都是陶瓷的,用手一摸,光滑如初,也沒有什么裂口。這個地方不可能漏水。衛(wèi)生間還有一臺洗衣機,全自動的,放在洗衣槽正對面,進水直接在墻壁上接的籠頭,他用手摸了摸,指頭上并沒有水,說明洗衣機也沒有問題。再有,就是便盆上面的水箱了。當初,裝修的時候,陳達選擇了蹲式便槽,和大多數(shù)公共場所的衛(wèi)生間一樣,他認為坐式馬桶只有老年人才用得著,況且,對于坐式,陳達很不習慣。如果出差的賓館是坐式,他要方便就去公共衛(wèi)生間。對于每天都要用的方便器具,陳達沒有馬虎,高出一倍的價格,裝了一個除臭便盆,再加一個水箱,方便之后,用水一沖,干干凈凈的。陳達喜歡一目了然,他甚至主張,把電線、水管、氣管什么的,不埋進墻壁或者地下,全部走明線。這自然遭到工人的反對和老宋的嘲笑。他感覺,一切看不見的東西,都有一種未知的后患,且清除后患比較麻煩。現(xiàn)在果然應(yīng)驗了他的擔心,在衛(wèi)生間折騰了將近兩個小時,他一無所獲,地磚沒有問題、進水管沒有問題、便盆沒有問題、洗衣機沒有問題、抽水馬桶沒有問題……
那么問題在哪里呢?莫非在墻壁里面。仔細看了,墻壁也是干燥的,沒有任何一點水漬遺漏出來,這就怪了。
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折騰這么久,酒基本上醒了,人就顯得疲倦起來??墒牵趺炊妓惶?,腦袋里全是水在涌動。自己就像是漂浮在上面一樣,隨著水波蕩漾。那是一九九八年,他親身經(jīng)歷過的本市洪災(zāi)。當時嘉陵江水位漲到百年不遇,連城區(qū)都進水了,陳達?著齊腰的水,走過了幾條街道才回到家,每走一步,都不知道腳底下是什么,走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搖搖晃晃。
這樣迷迷糊糊的居然就睡到了九點。陳達一個翻身坐起來,理了理頭緒,便給老婆打電話:“中午我不過去吃飯了,我去找工人來看看衛(wèi)生間啥情況!”老婆還是那樣的口氣,回答說好,知道了。自從分開住以后,平時上班,陳達吃單位職工食堂,只有周末,食堂不開伙,才去家屬院吃飯。這樣的好處是,來回六公里,陳達都是走路,權(quán)當散步一樣,因此,陳達的身體還比較健康,沒有這個年紀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什么的。他把身體健康歸結(jié)于自己的走路鍛煉,他喜歡走路。
陳達匆匆忙忙的起床、洗漱,然后給王女士打電話,詢問她在家沒有,說準備來看看漏水情況,好及時處理。王女士滿心歡喜,說正在家等著呢。
下樓,王女士門是開著的,正在門邊等著,見到陳達,王女士說:“昨天晚上我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你衛(wèi)生間漏得厲害,敲門,你家沒有人,就給你留條了!”陳達表達了歉意,說昨天晚上有個應(yīng)酬沒有在家,衛(wèi)生間漏水給你添麻煩了,問題雖然小,但是影響很大,主要是心煩,換誰都一樣,理解。
來到王女士衛(wèi)生間,果然,衛(wèi)生間進門的墻壁上方有一塊污漬,水淋淋、濕漉漉的??吹贸鰜恚锩孢€有水正在向外面遺漏,屬于慢慢滲透的那種,綿綿不絕,充滿了韌勁。
“還有哪里?”陳達很內(nèi)行似的問。
王女士說:“里面還有!”
衛(wèi)生間的頂棚上,有水珠在往下滴,位置就在陳達洗臉盆的下方。陳達仔細看了看,作出初步判斷:“可能是我的洗臉盆那里出了問題,你看看,就是這個位置!”
王女士跟著看,附和說:“我也懷疑!”
陳達又問:“多久了?”
王女士愣了愣,明白陳達意思后,說:“平時家里沒人住,我周末才回來,應(yīng)該有一周了吧!”這幾年,單位很多職工退休了,因為這房子沒有電梯,退休的職工就搬出去了,把房子賣給了別人。以前,這套房住的是單位的老黃,退休后,兩口子就去成都兒子家安享晚年了。王女士是縣上來的,當時為了女兒讀書,就買了老黃的房子,女兒考上大學后,這個房子基本上就空置了。老公還在縣上上班,她也在縣城開了化妝品店,因此,每個周末才回來看看,一直沒有什么問題的,這次回來不一樣了,發(fā)現(xiàn)了漏水。
王女士一臉苦相,陳達也理解她的心情,房子好好的,突然出現(xiàn)問題,任誰,心情也好不了。房子是一個家庭的大事情,很多家庭,為了一套房子,都是傾其所有、全力以赴的。陳達愛看中央電視臺的法制節(jié)目,里面出人命、鬧糾紛的很多事,都是因為房子。
陳達表態(tài):“我馬上去找工人來解決。你放心,我的事,我負責!”
王女士笑了:“那就麻煩了,我反正要星期一早上才走,今天明天我都在家!”
陳達匆匆下樓,在樓下小吃店,吃了一碗米粉,隨口問:“老板,哪里能夠找到修整衛(wèi)生間的工人?”
老板想了想,說:“看做什么了,什字上街有的是!做啥的都有,隨便挑選!”
陳達連說謝謝,有了目標就好辦了,看看時間,就招了一輛出租車,說:“什字上街!”
陳達很少有逛街的習慣,陪著老婆進商場都不耐煩,平時走路散步也是撿河邊和郊區(qū)走,不喜歡過于熱鬧和嘈雜的地方。因此,對于很多街道并不熟悉,當?shù)氖克緳C說到了的時候,他還在腦殼里找印象中的什字上街。
什字上街也算是鬧市,是本市較早的街道。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布滿各種各樣的小家電門市,后又是整排整排的錄像廳,現(xiàn)在是專營燈具和建材了。整條街的兩邊,坐滿了人。他們面前放一塊牌子,上寫:“磚工”“瓦工”“水電工”“補漏”“地暖”……正如小吃店老板所說,應(yīng)有盡有。這些牌子后面的主人,有的在假寐,有的在閑扯,還有的圍在一起斗地主。對于有行人路過,他們瞟一眼,就知道你是路過,還是來找工人。
陳達點了一支煙,裝作路過的樣子,眼睛瞟過他們面前的紙牌,他在找“補漏”,衛(wèi)生間問題是大事情,馬虎不得,一定要找一個專業(yè)人士來處理。幸好,王女士是一個有禮有節(jié)的人,要是遇著潑婦,早跟他干上了,至少會給臉給色,說一些不愉快的話。人家王女士沒有這樣,還口口聲聲的說,麻煩你了。這樣的鄰居,更應(yīng)該好好珍惜,不激化矛盾,人家敬你,你得對得起這份敬。人和人之間,都坦誠相待、多包容、多理解,不耍小心眼,不是就和平共處了嗎?
陳達選了一個垂頭喪氣抽煙的中年男人。他面前沒有任何牌子。胡子拉碴的,一臉沉默。憑經(jīng)驗,這樣的男人做事情比較可靠。陳達問:“老兄,做活路嗎?”
中年男人一下就有了精神,說:“就是來做活路的,要做什么?”
陳達說:“衛(wèi)生間漏水!”
中年男人沉默了,好像在思考,衛(wèi)生間那么大,到底哪里漏水。陳達以為是對方想故意把問題說大,好在價錢上占主動,便先發(fā)制人問:“多少錢?我是說大概需要多少錢?!?/p>
中年男人回答:“你這個老板外行了,看都沒有看現(xiàn)場,就談錢,怎么談,沒有依據(jù)嘛,是不是?這又不是隔山打牛,你說是不是這么回事?”
陳達就認定他了,連忙再打的返回。
中年男人只帶了一把手錘,三根鏨子,一個大水杯,里面泡著半水杯茶葉,茶水濃濃的,像墨汁。
查看了王女士家的現(xiàn)場,中年男人說:“你的洗臉盆漏水!”這和陳達預(yù)測的完全一樣,因此,對這個中年男人又增加了幾分信任。
三
來到陳達家,中年男人直接進入衛(wèi)生間就開干。他稍微看了看地形,用手比劃了一下,就說:“問題不大!”陳達一下就輕松了,給中年男人遞了一支煙,他還是想先問問價格,中年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說:“老板放心,都是明碼實價,豁(騙)不了人的,我雖然是擺攤,但不是跑攤,你這一家,也管不了我一輩子。我做了后,還得在什字上街找活路,有問題,你還能夠找到我,我叫老唐,放心嘛,不至于的……”
中年男人這樣一說,陳達反而不好意思了。給中年男人續(xù)上開水,說:“相信你!”又和老唐理了理年齡,結(jié)果,陳達還大三歲。真是看不出來,論面相,中年男人怎么都比陳達大那么幾歲。陳達雖然有了一些白發(fā),但是很少,最重要的是,陳達沒有中年人常見的啤酒肚,臉上也沒有什么抬頭紋、魚尾紋,干干凈凈、光光潔潔的,看著比實際年齡小多了。
老唐說:“老板,你是有福氣的人!”
陳達就笑,謙虛道:“福氣說不上,能夠生活而已?!?/p>
老唐不聊天了,開始動工。他坐在了平時陳達用來洗腳的小凳上,喝了一口濃茶,又往手心里吐了點唾沫什么的,說:“老板,你讓開點,免得弄臟你!”陳達就退到了一邊。
陳達問:“準備怎么弄?”
老唐說:“這個簡單,照著漏水的地方打一個大洞,然后有標號高的水泥堵住,就沒有問題了!”老唐比劃了一下:“就是這里漏,從這里下手!”
陳達沒有反對,對于這個,他是外行。衛(wèi)生間傳來“嘭嘭嘭”的打擊聲。陳達忍不住又去看,老唐說:“老板,你這房子整得結(jié)實,打都打不動!”
老唐喝茶,看著陳達,等著陳達檢驗他的戰(zhàn)斗成果,也好證明房子的結(jié)實。果然,老唐呼哧呼哧打半天,地下才有個碗大的“疤痕”,還沒有十公分,打出來的渣滓,全部是干燥的。
老唐看看手機,說:“太結(jié)實了!”接著又打。
陳達無所事事,看看手機,快十二點了,就說:“老唐,我去樓下給你買盒飯,你先打著,我吃了就帶回來!”老唐說:“老板,你太仁義了,把我們工人當人,我一定把活路給你做好,讓你滿意!”
陳達下樓,旁邊的長龍巷就有一家快餐店,菜是大鍋菜,三葷三素,十五元。陳達經(jīng)常來吃,主要是喜歡這里的甑子干飯,特別香,就著可口的泡菜,陳達都可以吃下去兩碗甑子干飯。他吃了一份,給老唐打包一份。
回到家,老唐卻在衛(wèi)生間傻傻的坐著,頭上冷汗直冒,還把陳達平時洗澡的浴巾抱在胸前。見到陳達回來,先嚷嚷了起來:“撞鬼了,撞鬼了!”
陳達一驚,放下盒飯就問:“怎么了?”
老唐百思不得其解的回答:“手挨敲了!”
陳達沒有聽明白,再問,老唐就攤開浴巾,說:“你看看嘛!”老唐的左手還在流血,這把陳達嚇住了,他連忙問:“嚴重不嚴重?需不需要上醫(yī)院?”
老唐對著傷處吹了吹,回答:“小問題,我已經(jīng)上藥了。就這命,上啥醫(yī)院,又不是金包卵,滴點白酒消毒,幾天自己就好了!”原來是老唐在打地板的時候,手錘打偏了,一家伙打到了握著鏨子的左手虎口,直接把肉皮打爛了。為了止血,老唐用渣滓粉末當藥,還隨手就拿了浴巾。如今,浴巾已經(jīng)血糊糊一遍。
盡管老唐顯得無所謂,陳達還是感覺過意不去,本想說明另換他人,又怕老唐生氣,就委婉的喊:“那就歇著,我再想辦法!”老唐沒有堅持,接過盒飯,歉意的說:“老板,這活路我是做不了啦,不是你的錢難掙,是我自己不爭氣!”
陳達搭不上話,老唐繼續(xù)說:“下午我就喊我朋友老羅來接著搞,爭取給你搞好,你放心嘛!”陳達心說,這樣拖下去,不知道又要耽誤多少時間,但看著老唐痛的齜牙咧嘴的,就沒有說話,點了點頭,還是憂心忡忡的問:“老羅技術(shù)怎么樣?”
老唐說:“比我好!”陳達放心了。
老唐低著頭,含糊不清的說:“活路沒有做完,你就給個開門費吧!”
陳達沒有聽清楚,老唐解釋:“這是行規(guī),進門的起步價,八十!”
陳達明白了,給老唐留了電話,讓老羅聯(lián)系。隨后掏出一百元給老唐:“不用找了,你喊老羅盡快來,不然,樓下又有意見了?!?/p>
老唐收拾了手錘和鏨子,端著盒飯就走,說:“謝謝了老板!”
陳達叮囑:“去看看你的手。”老唐沒有回應(yīng),還在嘀咕:“當了幾十年的石匠,從來沒有過的情況,還把自己敲著了,真是邪了!”
四
陳達站在衛(wèi)生間,望著老唐留下的這個洞,一眼就能夠望見底,他的心里像堵著了什么,不是心疼那一百元錢,而是看著衛(wèi)生間亂糟糟的,就心煩意亂。
下午四點,好在老羅來了。老羅比老唐年輕很多,很精干,風風火火的樣子。老羅帶來了電鉆,還有一大包工具,一看就是一個干大事情的,陳達的心稍安一些。帶著他去王女士家,王女士見不是老唐,就問:“上午一陣乒乒乓乓的,我以為搞好了?!标愡_解釋:“換人了!”他沒有說原因,王女士也沒有再問。
回到七樓,老羅看了看老唐下手的地方,說:“整偏了!”
陳達問:“怎么的?”
老羅指點著說:“看六樓的現(xiàn)場,應(yīng)該是你的洗臉盆下面的管子爆裂了,所以才有水漏出來,你看看,老唐沒有順著下水道的管子打,打的太靠中間了,這樣不行,堵不住的!”
陳達松了一口氣,看來,老羅還是厲害一些。當初老唐下手的時候,陳達出于信任,忽略了這個問題。他說:“那就按你的想法,接著打嘛!”老羅接上電源,電鉆就開始“呼啦啦”叫,陳達退到一邊。老羅說:“老板,灰塵重,你莫站在這里!”
找到了問題,且有了解決問題的辦法,老羅不急了,關(guān)了電鉆,陳達遞了一支煙給他,叮囑:“一定注意安全!”
老羅吞云吐霧一番,盯著要下手的地方看,沒有接話。
陳達問:“老唐是怎么回事?”他本來是想問問老唐的傷怎么樣了,老羅卻理解錯了。老羅說:“眼看煮熟的鴨子飛了,咋不氣,哪還有心思干活?”
陳達懵了,自己家衛(wèi)生間這點活路,大不了掙個幾百元錢,怎么說都不至于氣憤吧?再說,他也是自己不小心把自己敲著了,沒有理由怨別人嘛。
老羅說:“本來定好的,下個月兒子結(jié)婚,一切順利,沒有想到,昨天中午,兒媳婦家不愿意了,說必須要在縣城買房才結(jié)婚,啥都準備好了,客都請了,酒店也安排了,臨時來這么一家伙,你說老唐的臉往哪里擱,怎么不氣?”
陳達“哦”了一聲,老唐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是陳達吃盒飯的時間。在他的生活中,也常常有一些始料不及,計劃沒有變化快的事情。比如,那一年,說要提他當副局長,他也做好了準備,甚至連組織談話、當選感言都做了精心準備,沒有想到第二天卻變了。
老羅還在憤憤不平:“老板,你不知道,他們兩家本來是好好的,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平時都好的像一家人,從來沒有什么過節(jié),我就不明白,未必住在縣城就高人一等,就不是農(nóng)民了?”
陳達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趣,把煙頭丟在了老唐打出來的垃圾上,老羅就住了口,說:“開工!”
老羅提起電鉆,直接下手,電鉆所到之處,聲音刺耳,地磚橫飛,不一會就把老唐留下的洞口,擴大了一倍。
一個小時后,老羅喊:“老板,快來看看!”陳達正在看電視,沒有其他事情可做,望著電視打發(fā)時間,沒有想到,老羅的效率就是高,不過才一個小時,就搞好了。聽見喊聲,就去了。
老羅一副功德圓滿的架勢,說:“老板,已經(jīng)整到底了,你看看!”
陳達歪著頭,看那個洞,老羅是順著洗臉盆下水管打的,因此,那個洞就特別的大,在衛(wèi)生間中間,已經(jīng)堆了一堆垃圾。整個衛(wèi)生間,就像是一個廢品收購站。
陳達看不到底,就用手機照,洞底下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他沒有想到,衛(wèi)生間的回填這么高,記不得當初是不是填了這么多的廢渣。老羅用手去底下摸,摸了一把灰給陳達看。
陳達問:“好了?”
老羅說:“好是好了,問題又來了!”
陳達聽繞了,望著他,不明就里。
老羅說:“老板,你看,水管沒有問題,干燥得很。地板都打到底了,還是干的,你看我手,沒有水,說明不是這里漏?!?/p>
陳達幾乎想罵娘了,忍了忍,還是愚蠢的問:“接下來怎么辦?”
老羅想了想,再次進洞摸了摸,看看手,仍然沒有水的跡象,眉頭緊鎖,無計可施的樣子。
老羅訕訕的說:“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正在這個時候,老羅接到了一個電話,像是老婆打來的,老羅耐心的聽著,突然把電鉆一甩,“砰”的一聲,像炸彈,整得陳達都跟著緊張了起來,老羅像換了個人一樣,氣勢洶洶的吼:“少雞巴啰嗦,莫說那些卵話,我還不知道你打的啥主意嗎?莫說你去湛江,就是去新疆,老子都不留你,離了婚再走,你去湛江和楊天棒過好日子,老子不得攔你,老子忍無可忍了!等著,我馬上回來!……”
見老羅的眼睛露著煞氣,陳達心想,再沒有糾纏的必要了,便有氣無力的問:“羅師傅,多少錢?”
老羅一邊喘氣,一邊忙忙慌慌的收拾著工具,回答:“給二百吧!”
五
晚上,陳達去家屬院吃飯,老宋問:“衛(wèi)生間搞好沒有?”
陳達老實回答:“搞成了豆腐渣工程?!庇谑?,便講了怎么去找工人,怎么施工,又是什么價錢等等。他的意思,想表明費心費力了。老宋白了他一眼:“你說,你還能夠做什么?盡整歪的!”
陳達不作聲,“歪的”這個詞,是近幾年老宋用的最多的,陳達買一件衣服,老宋會看一眼,或者用手摸一下,就結(jié)論:“歪的!”陳達買一雙布鞋,老宋仍然這樣評論??傊?,他陳達就是一個不會過日子,情商智商都有問題的中年油膩男人。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很納悶,兩口子感情一直很好的,問題出在哪里呢?他一遍一遍的梳理,是不是孩子上大學后,兩口子關(guān)系就淡了?是不是她自從迷上麻將后,兩口子就經(jīng)常沒有話說了?是不是……
陳達想不明白,他們的關(guān)系和大多數(shù)的夫妻一樣,早沒有了擁抱、親吻、做愛的激情,有的就是一同出席聚會的時候,別人知道他們?nèi)匀皇莾煽谧印?/p>
老宋說:“算了,反正靠你也靠不住。明天我找人來看看,哪一樣喊你,都整不明白!”陳達如釋重負,就差口念阿彌陀佛了。老實話,他確實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弄,對他來說,已經(jīng)無計可施。漏水問題一天不解決,樓下一天就有意見。換位思考,誰心里也堵得慌。
老宋布置完,像是立了功一樣,招呼著:“一會你洗碗,我還有一場麻將!”陳達不置可否,他不說話,就表示默認的意思。陳達收拾好碗筷,散步回到保健路七樓,他擔心,衛(wèi)生間搞得這樣亂糟糟的,晚上會不會還會出什么問題。
第二天一大早,老宋找的工人就來了,領(lǐng)頭的戴著安全帽,像是一個施工組長,帶著兩個年輕人,每個人都提了一大包工具。就像一個施工隊那樣正規(guī)。
陳達給每個人遞煙,安全帽說:“帶我看看樓下!”
陳達帶著三個人敲開王女士的門,王女士臉色不太好,疑惑的問:“陳先生,我干脆把鑰匙給你!”
陳達陪著笑臉:“妹子,沒辦法,就耽誤一會!”
王女士有點不耐煩的語氣說:“一定要抓緊啊,要看就看好嘛,一會看,一會又看,弄得我啥都做不了,計劃變了,不可能在這里一直盯著,我一會就要回縣上,再漏下去,我的衛(wèi)生間就報廢了!”
陳達繼續(xù)表態(tài):“妹子你放心,一定解決好!”
安全帽看了幾眼王女士的衛(wèi)生間,就出來了,上到七樓,仍然先看衛(wèi)生間,一看,安全帽就說話了:“老板,你找的啥歪人,這樣就能夠補漏的話,我們專業(yè)的就該失業(yè)了!”
陳達尷尬的笑著:“在什字街喊的!”
安全帽首先笑了,說:“怪不得!”
其他兩個年輕人跟著肆無忌憚的笑,陳達只得陪著笑。
安全帽問:“是不是安心做?”
陳達疑惑。安全帽拿著手機,說:“要做就先談清楚,我不喜歡扯皮,啥事都要先說斷,后不亂!對不對?生意不成仁義在,何必搞得氣鼓氣脹的,沒有意思嘛,對不對?”
陳達聽著,安全帽的話句句在理。經(jīng)過老唐和老羅,他已經(jīng)疲倦和厭倦了,看著衛(wèi)生間就心煩意亂??斓稊貋y麻,越快解決事陳達眼下最大的心愿。
陳達說:“你是耿直人,我也是爽快人,這樣說,你給我全部整好,保證不漏,一切包干,多少錢?”
安全帽愣了一下,掏出手機,在計算器里按來按去,直接報出:“五千元,一口價!”
陳達嚇了一跳,聲音都變了:“你說啥?”
安全帽不急不緩的說:“老板,莫激動嘛,我給你算,你這衛(wèi)生間至少有六個平米,我的方案是這樣的,全部打開,重新做,初步判斷,是防水沒有做好,還有就是沒有找平,因此才滲漏!”
安全帽說的是專業(yè)術(shù)語,陳達耐著性子聽。安全帽繼續(xù)說:“全部打開重來,意味著便盆、地磚都需要重新買。而且還需要防水、水泥、河沙,加起來就是十多袋,你住七樓,說個不該說的話,完工后的渣滓,你給兩百元都沒有人愿意給你拉,你信不信?”
安全帽說得誠懇,陳達對價格還是有點猶豫,甚至覺得高了。
安全帽繼續(xù)說:“老板,真沒有要你高價,現(xiàn)在的人工多貴。你知道不?另外,做第二次防水的時候,還要打掉一排墻磚,光瓷磚,我算了一下,一百塊磚都下不來,一項一項的擺在這里,你自己可以算算的,搞不了假!”
陳達不熟悉這個行業(yè),當初房子裝修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老宋做主,對于目前各種各樣的建材價格,陳達更是一無所知。因此,對安全帽的話,提不出一點反對意見。陳達明白,安全帽的專業(yè)用不著懷疑,肯定是沖著掙錢來的,那就在錢上說話。
陳達說:“你做這個活,我完全放心,只是價格確實太高了!能不能四千五?”
安全帽說:“你說這個價,是做不出來的,我是看你爽快,再說,也是宋姐介紹的,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打牌,好意思宰你?換著別人,肯定是五千五,看在多種關(guān)系上,才給的一口價,如果硬算起來,五千二都打不??!”說完,安全帽就等著陳達表態(tài)。
陳達聽了有點不高興,聽安全帽的口氣,并不知道他和老宋是兩口子,帶著氣、一咬牙:“干!”
安全帽開始指揮,說:“動工了!”兩個年輕人馬上進入衛(wèi)生間,把洗衣機抬了出來,把洗臉盆、洗衣槽卸了下來,又找陳達要了一個盆子、一張小凳,就說:“沒你事情了,等著驗收吧!”
陳達仍然感覺不踏實,問:“交多少定金?”
安全帽說:“老板你這人,是真不懂,還是個急性子,這個工程搞下來,怎么著都得半個月以上,第一次防水,關(guān)水都得七天,慌什么,我們有不是跑攤匠,做好了,驗收了,你再給!”
陳達踏實了,果然,第二天上午,安全帽說:“老板,你自己來看看!”這個時候的衛(wèi)生間已經(jīng)凹下去了至少三十公分,挖出來的渣滓全部堆在了飯廳,足足堆成了一座小山。陳達沒有想到,看著不起眼,怎么一打開,就有這么多的渣滓。
陳達問:“問題究竟在哪里呢?”
安全帽說:“你還沒有看明白,是便盆底下撕裂了,有一條縫隙,水就是那里滲漏出來的。”
陳達查看,果然那個剛剛?cè)∠碌谋闩?,根部有一條不起眼的縫隙。但是,他還是不明白,便盆和漏在六樓的位置,怎么完全南轅北轍,莫非水在底下會飛?
安全帽說:“以前工程馬虎了,只做了一次防水,且沒有找平就回填,搞成了便盆這邊高、門檻那邊低,水是向低處流的,有任何滲漏都會向低處集中,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就只能下漏!”
安全帽說:“你再好好看看我們打出來的渣滓!”
堆著的渣滓,濕漉漉的,像是剛澆過水一樣。衛(wèi)生間的底部,還凼著水,安全帽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陳達完全信任了他。
安全帽說:“等底部干透了,我們就做找平,找平干透了,就做防水,然后關(guān)水,如果不漏,就回填,再做防水,再回填……”安全帽講著施工步驟,陳達基本上聽不懂,但是他明白,為了給他做好衛(wèi)生間,安全帽他們完全是按照正規(guī)的要求在作業(yè),對于這樣的標準,陳達非常滿意。
陳達灑脫的說:“你按你的思路整,我不干涉!”
安全帽說:“老板爽快,你就等著瞧吧,保證讓你滿意!”
為了表示感謝,陳達再次給大家發(fā)煙,還說:“辛苦了,歇一會再弄不遲!”
六
第一次防水做了后,就關(guān)了水檢驗,陳達守著看了半個小時,風平浪靜,底下的防水層,嚴絲合縫,沒有一點滲漏,有時候,半夜起來,他也去看看,水還是那樣的水位。中途,安全帽來看了一次,非常滿意,問:“怎么樣?”
陳達說:“我很滿意,整得漂亮!”
安全帽掩飾不住喜悅,自我表揚道:“說個開玩笑的話,你這個工程做好后,我可以申請魯班獎!”
說完,安全帽哈哈大笑,陳達跟著笑。
晚上,陳達看著即將回填的衛(wèi)生間,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動,他想,應(yīng)該把這個消息告訴王女士,免得她擔驚受怕,便打通了王女士電話,他說:“妹子,原因找到了,月底就能夠徹底解決好,你放心!”
王女士“哦”了一聲,似乎沒有陳達預(yù)想中的高興,陳達便繼續(xù)煽情:“我當是什么大問題,原來是便盆有一個小縫隙,漏水位置跑了十萬八千里,媽媽的,一個小縫隙真是折磨人!”
王女士沒有說謝謝,也沒有說辛苦了。
陳達感到了無趣,正準備掛電話,對方說話了:“陳先生,我沒有心情管那個,你看著辦吧,老公正在找我離婚呢!”
陳達驚訝的問:“出什么事情了!”
王女士情緒低落的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兩頭跑,也可能是老公早有打算,隱忍到孩子上了大學,他媽的,這個社會,哪有那么多為什么,鬼知道!”
陳達還想說下去,想說幸好找了專業(yè)的隊伍,才發(fā)現(xiàn)了縫隙,不然,還蒙在鼓里呢。對方無聲無息的掛了電話。
陳達始終感覺意猶未盡,卻苦于沒有很好的聽眾,便想找?guī)讉€朋友再談?wù)?。他在通訊錄里找了一圈,就放棄了,默默的收了電話,輕輕的嘆出一口氣:“沒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