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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黃羊

2022-02-06 00:16房偉
當(dāng)代 2022年1期

房偉

那是幾年前的舊事了。我和安筠在烏魯木齊轉(zhuǎn)機(jī),遇到航空管制,等了許久,順利登機(jī)后,又飛了幾小時,才到了庫爾勒。老韋已靠在北京越野吉普上,等得不耐煩了。新疆太大,飛都要這么久。我和安筠在機(jī)場門口,一通亂拍照,發(fā)朋友圈。老韋翹著胡子,說,內(nèi)地人,高樓大廈擠慣了,到了“撒著歡”活的地方,傻了唄。

我們和老韋不熟。他和我的同學(xué)是好友,我們也是第一次見。同學(xué)拜托老韋照顧我們。他這些天正好沒事,陪我們在南疆轉(zhuǎn)轉(zhuǎn)。老韋是文聯(lián)干部,父親是哈薩克族,母親是漢族。他有點(diǎn)兇,五十歲出頭,身板強(qiáng)壯,濃密的短髭,喜歡叼著黃楊木煙斗。老韋學(xué)攝影出身,也兼做導(dǎo)演,還是探險家,他剛給單位拍了紀(jì)錄片,領(lǐng)導(dǎo)讓他在家休假。

閑著就難受,我前世肯定是頭野驢,跑著才能活。老韋搔著短發(fā),自嘲地說。

我們哈哈大笑。不知為何,來了新疆,心一下就寬了,說話聲音都大了,嗷嗷地,帶勁。安筠休閑裝打扮,圍著紗巾,戴著路易威登的墨鏡,還涂了防曬霜。這會兒,她也不管太陽毒了,爬上了老韋的吉普,打開頂棚,催促快些上路。她上車時還不小心蹭了保險杠。老韋的吉普,保養(yǎng)得油光水滑,經(jīng)過多次改裝,有些張牙舞爪。老韋趕緊過去,擺弄半天,輕輕地摸著烤漆,心疼地說,車可是我老婆,闖沙漠,上天山,漫漫長夜,全靠它了哇。安筠趕緊道歉,老韋沒發(fā)火,只不過盯著安筠,看了會兒,小聲對我說,你的妞可真靚。我白了他一眼,表示對這樣的恭維,早已麻木了。

來南疆之前,我們做了“攻略”。博斯騰湖、羅布人山寨、庫爾勒鐵門關(guān),這些地方都必須去,阿克蘇的英買力、庫車,還有塔里木鄉(xiāng),都是老韋推薦的。安筠想去小河五號墓地,那里有神秘的“樓蘭公主”,老韋也曾參與小河墓地的發(fā)掘。老韋磕了磕煙灰,把煙斗放好,發(fā)動吉普,搖著頭說,那是沙漠,不是鬧著玩的。再說,那里現(xiàn)在歸軍區(qū)管,為了防止游客干擾,小河已被列入軍事管制地。安筠不服氣地噘著嘴,說,你怎么能去?老韋挺著肚子說,我是誰?我是中國最高資質(zhì)的探險導(dǎo)游!余純順知道嗎?那是我朋友!

我越發(fā)覺得,老韋有很多神秘的地方。

老韋開車,和他的人一樣,狂野彪悍,速度嚇人。他多才多藝,會漢語、維吾爾語、哈薩克語、蒙古語等多種語言,民歌唱得好,肚子里的故事多,路上,給我們講故事、唱歌,倒也熱鬧。安筠對他很好奇,問這問那。

我問,老韋,給單位拍的啥片子?

老韋說,無所謂的,幾天就搞定了,主要拍了自己想拍的。

安筠說,拍了什么?

老韋丟過來一摞照片。都是天鵝,黑天鵝,火紅的喙,黑亮的羽,有的交頸歡唱,有的獨(dú)自覓食,背景是春天的、雪水融化的天山。

黑天鵝原產(chǎn)澳洲,天山可不常見,愛上它們,我吃了好多苦。老韋喃喃自語。

安筠驚嘆著,太美了!一切是大自然的恩賜。

安筠很矯情,外加小白領(lǐng)綠茶氣質(zhì),不知咋的,我打心眼里膩歪她的做作浮夸??晌也坏貌怀姓J(rèn),老韋是個有魅力的老家伙。

安筠似乎對老韋更感興趣,又問了很多白癡問題。老韋瞟了我一眼,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著天。我索性閉嘴。他倆越聊越投機(jī),老韋的語速越發(fā)快了,簡直有些滔滔不絕。

老韋說,他拍了很多照片,也拍了半小時長度的紀(jì)錄片。他窩在天山一個帳篷兩個多月。晚上寒風(fēng)刺骨,躺在睡袋里,也難以入眠。白天陽光還好,就是山風(fēng)太大,手和臉都皴裂了。老韋還說,黑天鵝求偶,特別浪漫,既會交頸鳴唱,還會以喙相碰、以頭相靠,在天鵝兩喙相碰時形成愛心形狀。他拍得熱淚盈眶……

嫂夫人不管你?你不用管孩子?我冷不丁地問了他一句。

老韋猛地打住,臉憋得通紅,半晌才說,我們沒孩子,去年春天,我們剛離婚。

老韋像被針扎破的氣球,精氣神全沒了,也不說話,自顧自地開車。安筠投來幽怨眼神,埋怨我破壞了氛圍。我心里有氣,我是“正牌男友”,她倒好,認(rèn)識一個男人,不到兩三個小時,就熟絡(luò)得嚇人??粗享f吃癟的樣子,我不能再痛下殺手,也就此打住。

新疆的路太長,地方太空曠,開上半天,也遇不到一個人、一輛車。老韋的車速飆得快,開得倒平穩(wěn)。沙漠公路在孔雀河邊,兩邊的沙棗樹、胡楊、巍峨的天山、透著黃色的塔里木沙漠,默默地向后飛速倒退,甚至容不得揮手告別。晚上九點(diǎn),天還亮著,大團(tuán)大團(tuán)火燒云,在天邊徘徊,映紅了我們疲憊的臉。

老韋低聲吟唱,少數(shù)民族語言,曲調(diào)聽著熟。他的聲音不大,沙啞渾厚,帶著點(diǎn)哭腔,旋律很優(yōu)美。歌聲伴著我們一路西去,向著預(yù)定休息地。我沒打斷他,靜靜地聽著,安筠捅了捅我的腰,小聲說,《一朵玫瑰花》,哈薩克民歌。

老韋偏偏頭,若有所思地說,年輕那會兒,我就想當(dāng)“阿肯”,在彈唱會上出風(fēng)頭,唱歌、跳舞、喝酒、吃肉,還有美麗的姑娘。

他又用漢語唱起:

那天我在山上打獵騎著馬,正當(dāng)你在山下歌唱,婉轉(zhuǎn)如云霞,歌聲使我迷了路,我從山坡滾下,哎呀呀,你的歌聲婉轉(zhuǎn)如云霞……

接著幾天,大家都玩得高興,小小的不愉快,也煙消云散了。老韋大大咧咧,但也會照顧人,他帶著我們在博斯騰湖乘船,在附近的少數(shù)民族小酒館吃飯,特意買了正宗“五道黑”魚。湖水清澈,才養(yǎng)得魚湯鮮美。小酒館門面不大,后院飄著牛羊肉香味,門楣上寫著幾種文字,桌子板凳油膩膩的,歪歪斜斜,像喝醉的酒客。

小酒館客人不少,漢族和少數(shù)民族都有。我和老韋喝了不少伊犁特曲,出門一陣狂吐,吐完接著又喝。老板四五十歲,也和他熟悉,特意給我們送上大羊肉串、羊排和抓飯。新疆羊肉又嫩又軟,不膻,說是“大羊肉串”,因為那串簡直太大了,一串能頂上海的五六串,嗞嗞冒油,讓人垂涎欲滴。我吃了一串又一串,吃得口滑,又要了一大盤羊排。抓飯也棒,羊肉和米飯混合著濃郁香氣,葡萄干、胡蘿卜、圓蔥的搭配,爽口去油膩,讓人爽心悅目。只是“羊肺子”,我吃著不習(xí)慣。據(jù)說是將羊肺洗凈,將和好的面用水洗出面筋,呈糊狀加油和鹽,灌入面肺,扎緊氣管,在水中煮。我咬了口,葷香氣頂?shù)胶韲?,有點(diǎn)受不了。

喝酒!南方少爺,到新疆熏陶一下,才有男人氣概。老韋壞壞地笑著。

我也不打怵。雖說我是IT男,在蘇州長大,但父母都是山東人,酒量是遺傳的,我還不相信,二十多歲小伙兒,會怕老頭。幾圈酒下來,問題來了。老韋不是喝酒,簡直是向嘴里“倒酒”,又急又快,好像那只是幾杯涼白開。

我吐過了兩次,只能甘拜下風(fēng)。

我趴在桌上休息。安筠和老韋劃拳,她酒量太小,老韋意猶未盡,把老板扯過來,大家繼續(xù)喝。老韋喝酒,還夾雜著唱歌,引發(fā)了老板的感慨。倆老男人都是哈薩克,來了個歌曲對唱。老板娘聽到歌聲,從后廚跑來,載歌載舞助興。很快,被歡樂氛圍吸引,我和安筠也加入了。老板索性在后院點(diǎn)起篝火,很多酒客跑出來,在落日余暉下,喝酒、跳舞、唱歌。

小酒館變成歡樂海洋。他們有的唱《瑪依拉》,有的唱《阿拉木汗》。店里伙計拿出不少樂器,有熱瓦甫、冬不拉、那各拉鼓、都塔爾,這些東西,我都不認(rèn)識,都是老韋告訴我的??粗镉嬢p車熟路的架勢,載歌載舞吃飯的場景,他們肯定經(jīng)歷了不少次。老板娘歲數(shù)不小了,扭動著粗粗的腰肢,有著說不出的自信和活力。

這在大上海,幾乎不可想象。大家都端著,扮演高等文明人。安筠的臉上,此刻涂了不少油脂,衣服也臟了,她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跳得起勁,毫不在意。在上海,她走到哪里,都保持優(yōu)雅姿態(tài),人多的地方,就戴口罩,對理財客戶她也這樣,雖然滿面春風(fēng),但如果有人挨著她,她就客氣地用英文說,請保持社交距離。

醉眼蒙眬之際,幾個鬼鬼祟祟的少年,偷偷溜走了,想必沒付賬,跑得慌慌張張,磕磕絆絆。我告訴老板,老板笑著說,幾個小巴郎子,認(rèn)識他們的,別說掃興的事啦。

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老韋突然吟出兩句詩。

老韋別轉(zhuǎn),想阿依仙了?老板打著酒嗝,醉眼惺忪地說,<\\Xh-elecroc\設(shè)計制作源文件\期刊雜志\2019年當(dāng)代\當(dāng)代\3\鏈接\尸從.eps>貨!

我扶著老韋。他從懷中掏出兩個物件,摔到我的手里,說,兄弟,好朋友!禮物送給你和女友。

我映著火光,仔細(xì)看去,是黃褐色的物件,煞是好看。

老韋晃著腦袋,說,我打的野狼,在天山上,狼肉被這酒館老板吃了,狼皮送了領(lǐng)導(dǎo),剩下些零碎。狼后腿膝蓋骨叫“狼髀石”,這對“狼髀石”送你們了。

干啥用的?我問。

辟邪呢,老韋有點(diǎn)撐不住了,喃喃地說,讓你們腿腳強(qiáng)健,跨越千山萬水……

我趕緊致謝,心頭也一熱,這粗豪漢子,也是重情誼的男人。

還有呢,老韋湊近我的耳邊,小聲說,只能和自己的至愛分享,它象征愛情永恒呢,一只狼,只有兩塊不離不棄的“狼髀石”。

老韋嘟噥著,重重地倒在地上,打起鼾聲。我強(qiáng)撐著,和老板把他搬進(jìn)酒館,歌舞盛宴,才慢慢散去。我問老板,阿依仙是誰?

老板大著舌頭,只是說,老韋,就是團(tuán)瘋火!女人愛他,也受不了他。

我要是女人,丈夫幾個月躲在天山,拍天鵝、喝酒、睡帳篷、不回家,我也受不了。

阿依仙究竟是誰?我不死心,繼續(xù)問。

老板吐出一連串白色酒泡泡,沉沉地合上眼皮,不再搭理我。

我把另一個“狼髀石”給了安筠,這才發(fā)現(xiàn),骨頭中央鉆了小孔,拴著細(xì)紅繩,正好掛在脖子上?!袄趋率笔屈S褐色的,想來常被把玩,有些“包漿”的滑潤感。

安筠接過“狼髀石”,不掛上,只拎在手上,慢慢轉(zhuǎn)著,醉醺醺地說,給了我不能反悔,將來有了新歡,再和我要,那可不行,進(jìn)了我的賬戶,就是我的財產(chǎn),是投資,是收藏,還是理財,我說了算。

我苦笑著說,隨便你吧,一切看你的決定了。

我們準(zhǔn)備去阿克蘇。春天快過了,夏天要來臨。這時的新疆最美了。車開累了,停下休息會兒,公路邊撒出一線尿,澆著露著淺草皮的地面。我們尖叫、咒罵,和曲折頑強(qiáng)的胡楊成為朋友,偶爾路過的、遠(yuǎn)處的紅狐貍,呆呆地看著,好像我們是怪異的野獸。

藍(lán)天、白云、青草,寂寞廣大的天地,不用考慮那些煩心事了。

西安交大畢業(yè)后,我去了上海的手游公司,打拼了六年,熬夜加班是常態(tài),工資漲了幾位數(shù),但房價飆升速度更嚇人,渾身肥肉也跟著“繁衍昌盛”,足足長了二十多斤。安筠在金融機(jī)構(gòu),搞風(fēng)險投資,掙錢和我差不多。她面容姣好,身材修長苗條,屬于出去吃飯,很長面子的女友。她刻意節(jié)食,每周去健身房,學(xué)普拉提和現(xiàn)代舞。私教課一節(jié)四百多,一年四五萬塊。我不讓她去,可耐不住她撒嬌。她在單位不吃食堂,每次都點(diǎn)高檔外賣。高級化妝品與名牌包,沒錢多買,總要有幾個裝點(diǎn)門面,服裝也要牌子貨,A貨是不可能的。那幫女同事,個個都是火眼金睛,穿得差點(diǎn),就被她們嘲笑。

雜七雜八,她的工資剩不下,還要我倒貼很多。我索性將大部分積蓄打給她,讓她攢著,結(jié)果是,她比從前買得更多了,特別是“雙十一”這樣的“砍手節(jié)”,讓我噩夢連連。

我們這樣晃著,眨眼到了三十歲,這才發(fā)現(xiàn),早先瀟灑沒買房,如今要結(jié)婚,才后悔了。安筠就不想結(jié)婚了,她說,目前狀態(tài)挺好,倆人都不累。她依偎著我,拍著我日漸隆起的小肚子,說,人家不想你太辛苦嘛。

她拒絕見我的父母。母親有些擔(dān)憂,說,你們和結(jié)婚有什么不同?你的錢,都給她花,又沒有婚姻約束,小心當(dāng)“備胎”。安筠這種細(xì)腰豐胸、大長腿的性感妹子,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她有個上級主管,說是帶著她投資,打電話的曖昧語氣,能酸出檸檬汁。她在健身房也沒少惹事,常有帥哥或有錢男人搭訕,說的是塑形馬甲線、人魚線的“健身?!保痪褪峭顿Y理財、融資上市這樣高大上的事。也有男人送她禮物,她還和人家吃過飯,卻差點(diǎn)“吃了虧”。不是我小氣,誰看著女友和別的男人曖昧,都受不了。我說,你不要對男人“媚笑”,讓人家誤會。安筠委屈地說,沒“放電”,他們就是垂涎我的美色。

這樣的爭吵,次數(shù)多了,我們都很疲憊,也想過分手,可五六年的情感,說分就分,有些舍不得。這次新疆之行,也是彼此最后的考驗吧。

阿克蘇在西漢被稱為“始墨國”,也叫“水白城”,現(xiàn)在是兵團(tuán)駐地??拷袇^(qū),道路兩邊小商販多了,老韋停下車,買了小白杏、香梨和哈密瓜。新疆日照時間長,水果特別甜,我們這段時間,沒少吃。進(jìn)了阿克蘇,整潔的街道,滿眼綠色植物,讓人感到舒適。我們在稍事休息后,又趕往阿克蘇地區(qū)的新和縣和庫車縣。新和縣街頭,非常熱鬧,我為母親買了羊毛織成的深紅色毯子,安筠買了維吾爾族女式挎包。那些商販,有的漢語不熟練,比畫著和我們說。東西挺便宜,我都不好意思還價。

買得很“熱情”,很快我們拿不動了,丟在吉普車上,回庫爾勒想辦法托運(yùn)。

臨近中午,吃點(diǎn)米腸和烤馕,我們開始向庫車進(jìn)發(fā)??锯斡窒逃窒悖勚€有奶味。我們上了路,才發(fā)現(xiàn)帶的水不多。老韋自從那天宿醉之后,人又委頓下去,情緒不高。我猜想,可能又觸動了傷心事,也不好問。

大家恢復(fù)了沉默。走了一段,實在無聊,我開始說起“庫車”。我不是文史專家,這方面的知識,都來自百度大神。但當(dāng)我知道,庫車是傳說的“龜茲”古國,還是精神一振。庫車是西域古樂舞發(fā)源地,也有著名的庫車清真大寺。相傳,唐玄奘西游,也曾路過此地。跑了半天,我有些疲憊,講著故事,有些打盹。安筠還是興致勃勃。

庫車的西域風(fēng)情更濃了。安筠買了十幾個“吐哈齊蘇甫”,維吾爾語意思是“圓形肥皂”。這是一種圓鼓鼓的肥皂,拳頭大小,散發(fā)著點(diǎn)膻味。老韋告訴我,這是羊尾油做的,洗衣服不傷手,對滋養(yǎng)皮膚有好處??蛇@東西太占地方,老韋的車快塞不下了,我忍不住勸安筠少買點(diǎn),她說,反正都要托運(yùn)嘛,我要送閨蜜,健身教練也不能忘。我還想勸,安筠有點(diǎn)不高興了,我只能將話吞咽回肚子。

安筠就是這樣。她要干的事,五馬八牛也拉不動。

我們在庫車大巴扎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眼幾個小時過去了。安筠又盯上了英吉沙刀。小刀做工精美,精致可愛,吃飯時用它切割牛羊肉,肯定非常舒坦??蛇@東西不能上飛機(jī),辦理郵寄業(yè)務(wù),也非常麻煩。安筠還要買十把,說要給她公司的男閨蜜同事,連帶那個色鬼上司,一人一把。賣東西的老漢很高興,看到大生意上門,主動降價。

我想了想,還是說,別買了吧,不好帶。

安筠停下動作,氣憤地看著我,眉毛抖著。這是她發(fā)火的前奏。她說,都和老漢談好了價,怎能不買呢?想想辦法,總能運(yùn)回去的。

我說,一個女孩,要這么多刀子干什么?別找麻煩。

安筠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白,憤憤地說,我拿自己的錢買!不就是嫌棄我愛買東西?有話直說,別拿刀子說事。

爭吵突如其來。這些天,愉快的新疆之旅,讓我們仿佛忘記了彼此的分歧,重新變回相親相愛的情侶。可是,生活就這么陰險,總在不經(jīng)意處齜出獠牙。我們吵了一路,刀子還是買了,后來證明,我的說法是對的,刀子的確不好郵寄,最后只能都送給了老韋。

老韋也不勸,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們。我們吵完了,他默默地帶著我們向回返。

安筠又發(fā)神經(jīng),非要去克孜爾千佛洞。我們原計劃第二天去,順便去溫宿天山托木爾峰。安筠的心血來潮,讓我更加不滿。我說,快下午了,我們到達(dá)都天黑了,難道在外面露宿?安筠毫不示弱,說,天似穹廬,以天地為家,這才能體驗大自然的神秘浪漫。我說,我很累,再說也危險。安筠冷哼了幾聲,說,你們這些都市IT男,都是宅居動物,你肚子上的肥肉,都趕上孕婦了。你看人家老韋,那才是強(qiáng)健的純爺們!

老韋趕緊擺手,說,小夫妻吵架,別捎著我。

你別胡吣,誰是他老婆?安筠氣得拍著車,讓老韋停下,說是要撒尿。

老韋停下車,安筠氣哼哼地爬下,躲在車后面草叢,嘩啦啦地撒尿。我和老韋到了遠(yuǎn)一點(diǎn)的地方。他給我煙斗,我不會抽,又塞來一根雪蓮香煙。我平時不抽,可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的眼圈有點(diǎn)紅,毫不猶豫地抓起煙,點(diǎn)燃,被嗆了一大口。

男人離不開女人,老韋悠悠地說,可在一起,彼此又會厭煩。

老韋從懷中掏出銀邊小酒壺,抿了一小口,我想提醒他,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可還是忍著沒說。老韋慢悠悠地講起他和“阿依仙”的故事。

老韋和妻子結(jié)婚多年,開始倆人都瘋玩,沒要孩子,三十多歲,想要了,卻發(fā)現(xiàn)要不上了。老韋的老婆是少數(shù)民族舞蹈演員,比他小五歲,身材保持得挺好。老韋是野驢性子,喜歡冒險,一年時間,總有大半在外,要不就睡在單位,和一群朋友喝酒唱歌。老婆和單位一個三十多的男人好上了。老韋對妻子有感情,他憋屈,也曾想拿刀殺了那人,后來想想,自己也不對,可對是否離婚,他也拿不準(zhǔn),直到遇到阿依仙。

阿依仙是巴州的小學(xué)音樂教師。他倆在一臺晚會上相識。老韋唱歌厲害,他說,要不是讀了大學(xué),他定會成為“阿肯”。阿依仙也能歌善舞,倆人一首接一首地對唱,從《喀什葛爾女郎》到《草原之夜》,從《瑪依拉》到《達(dá)坂城的姑娘》,把整臺晚會氣氛推向高潮,傻子也能看到這倆人眼中迸發(fā)出的“十萬伏高壓電”。

我的心,都被她唱得化了,老韋瞇著眼,喃喃地說,她就是仙女。

你們在一起睡了?我問。

老韋難得臉紅了一下。那是“水到渠成”。阿依仙已結(jié)婚,還有個四歲的小巴郎子。她回去后,毫不猶豫地離了婚,還追到了老韋單位。老韋承認(rèn),這些年,他也有過艷遇,但這次的確動了心。恰逢妻子要離婚,他真考慮和阿依仙結(jié)成夫婦。

你為何不行動?我接著問。

我和老婆在一起,畢竟二十年了,二十年時間,就是兩塊石頭靠在一起,也磨得光滑無比了。老韋嘆息著。

難道沒有其他原因?我不太相信。

當(dāng)然,我也不想再被管住,老韋干脆地說,我快老了,不想被老婆孩子困在家里,只想死在美麗的天山,我要拍出最美的、天山的圖片,讓世界記住天山,也記住我。

這對阿依仙來說,有點(diǎn)殘忍。她為了愛情,放棄了所有。我猜想,那對“狼髀石”,肯定是想給阿依仙的,不知為何,卻給了我和安筠。老韋還說,陪我們游歷南疆,也是為躲阿依仙。她現(xiàn)在瘋了一般,要找到他。他心里很矛盾,對于再婚的問題。

安筠撒完尿,見我們聊興正濃,自顧自地在車上打盹。老韋唱起歌:

人們都叫我瑪依拉/詩人瑪依拉/牙齒白,聲音好/歌手瑪依拉/高興時唱上一首歌/彈起冬不拉,冬不拉/來往人們擠在我的屋檐底下。

遠(yuǎn)處,幾只黃褐色身影,飛速在草叢中奔跑、隱沒,露出幾道閃電般的痕跡。

我猛地起身,要拿石頭打,被老韋制止了。老韋說,那是塔里木野兔,哈薩克語叫“火焰”,人們在野外看到它,會擺脫噩運(yùn),迎來新生機(jī)。

啥好事?從新疆回去,我們就分手,我有些沮喪,我和安筠的事,也講給了老韋。

還有挽回余地,“狼髀石”,她沒還給你呀。老韋眨著眼說。

我和安筠鬧別扭,互不理睬,老韋給我們牽線,過了大半天,我們才勉強(qiáng)搭話。又玩了幾天,轉(zhuǎn)的地方差不多了。安筠突然提出,還沒去過沙漠,想去看看。

英買力附近就靠近塔克拉瑪干沙漠。老韋對是否帶我們過去,有點(diǎn)猶豫。我們絲毫沒有野外生存的訓(xùn)練。但安筠嚷著要去,說不到沙漠,不能叫去過南疆。沒辦法,老韋決定帶我們?nèi)ニ锬居蛥^(qū)附近的沙漠看看。

從沙漠公路一路行駛,景色漸漸荒涼,綠色減退,黃色一點(diǎn)點(diǎn)地冒出來,慢慢地侵蝕了整個世界。坐在車?yán)铮瑵M眼的蒼黃,細(xì)細(xì)的沙子,也從門縫擠進(jìn),鉆進(jìn)我們的頭發(fā)和耳朵。安筠再次包裹嚴(yán)實,可神情頗興奮。

公路走到盡頭,我們終于踏上沙漠,軟軟的,上下顛簸,被黃色包圍,陷入一種大自然的嚴(yán)肅冷漠??聪蜻h(yuǎn)方,胡楊林畔,孤零零的井架子,是石油井隊的,也是我們的路標(biāo)。

安筠在沙漠瘋狂扭動,尖叫,把墨鏡狠狠地丟在沙子上。她也有很多壓力要釋放。無盡的荒涼,我們?nèi)绱嗣煨?。沒人在意我們。老韋遞給她水,她也不喝,只蹲在沙上哭泣。

我開玩笑說,美哭了?這可遂了你的心愿。

安筠沒回答。我們在沙海走了一會兒,天色漸暗,老韋說,沙漠有些地方,導(dǎo)航效果差,要早點(diǎn)趕到附近的縣城。我們回到車上,吉普車一路向西,車開了大半個小時,安筠突然冒出一句,我們分手吧。

我蒙了,什么情況?分手不能這時提吧,太煞風(fēng)景了。

我強(qiáng)忍憤怒,冷冷地問她為什么。安筠說,她認(rèn)識我時,年齡太小,現(xiàn)在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給不了她想要的。我說,你想要啥?安筠繼續(xù)說,萬總比她大二十歲,但成熟穩(wěn)重,事業(yè)發(fā)展前景廣闊。他答應(yīng)給她套現(xiàn)房,在松江大學(xué)城,一千多萬,房產(chǎn)證寫她的名字。萬總帶她看過房,而且,他正在辦理離婚手續(xù)。萬總為了她,也犧牲了很多。

是那個“色鬼老總”。我扯著頭發(fā),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我太相信她了。她和萬總肯定不是一天了,之所以講出,看似無意,也是思慮再三。在新疆?dāng)偱疲仍谏虾t[起來好。等我回去,該吵的吵完了,自然回歸冷靜務(wù)實。但我算什么?六年時間,感情,盡我所有的金錢。這些也許都不能衡量。

老韋開著車,有些尷尬,咳嗽著,這更引爆了我的情緒。我明白,她就是要當(dāng)著別人,把事情講出來,雖不給我留情面,但我礙于外人在場,也不能太過分??晌乙彩侨?,也有七情六欲和尊嚴(yán)。我惡毒地咒罵她是綠茶婊。安筠不甘示弱,諷刺我沒本事,沒錢,只有大男子主義。我們彼此傷害,都朝對方七寸打著,鮮血淋漓。

安筠大聲說,就喜歡和老萬做愛,他的活兒比你好。我再也不能忍,伸手打了她。這是我第一次打她,也是最后一次。如此突兀,又如此自然。我們早上還在賓館酣暢淋漓地做愛,相約回去后結(jié)婚。不到一天,世界全變了。難道是沙漠的緣故?

我們的撕扯,影響了老韋。吉普車撞到胡楊樹根上,徹底熄了火。

老韋撅著屁股,修了半天,也沒鼓搗好車,就拍著車座,狠狠地罵娘,我們頓時也“熄了火”。老韋擔(dān)心地說,鬼地方,晚上危險。我們離縣城數(shù)百里,走回去不現(xiàn)實。他撥打電話,卻被告知,晚上有狂風(fēng),沙漠能見度低,救援隊不敢貿(mào)然開進(jìn),只能等天亮。

我和安筠有些心虛。老韋陰著臉,從車上搬下小帳篷,分給我倆兩把狗腿刀。他尋找地勢高的地方,有些許枯草和胡楊,安置好帳篷,將吉普擋在前面。帳篷很小,我們?nèi)藬D在一起,我和安筠只能臉對臉,互相摟抱。我呼吸著她身上的芳香氣味,也只能忍受。

火燒云退卻,墨色天空,藏著無盡神秘??癖┑娘L(fēng)來了,像成千上萬的人呼喊,風(fēng)刮起樹枝、沙礫,敲打著帳篷,發(fā)出“啪啪”怪響。帳篷氣溫驟降,冷得打牙。帳篷搖搖晃晃,仿佛大海孤舟,隨時會被巨浪顛覆。我感到安筠在瑟瑟發(fā)抖,心下嘆息,摟緊她,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筠開始抗拒,后來順從了。她的淚水,大滴大滴地,滴落在我的懷里。

我聽到她的嘴里,默默地念著什么,似乎是“對不起”。

想起我們平時的百般恩愛,我的心軟了,可此情此景,還讓我說些什么?

我們會死嗎?安筠顫聲問。

老韋嘆息著,說,沙漠兇險,早告訴過你們。

你不是探險家嗎?我說。

老韋自嘲地說,你們不是哇,我一個人,怎么也能活下來,你們這些城市娃,哪見過這些。

安筠抽泣著,聲音越來越大。我也懊惱,糊里糊涂地,置身險境,我也是鬼迷心竅,陪著安筠發(fā)瘋。我這些年習(xí)慣服從安筠的命令,如今這個地步,只能挨著,乞求老天爺。

情侶埋黃沙,死得其所,可憐我老漢當(dāng)“熄滅的燈泡”,陪你們死,老韋幽幽地說。

安筠猛烈掙扎著,喊叫,要掙脫我的懷抱,從帳篷逃走。我努力安慰她,埋怨老韋說,別嚇?biāo)?,沒被風(fēng)沙淹沒,倒被你嚇瘋了,跑丟在沙漠里。

老韋冷哼幾聲,說,女人嘛,就這樣。你這家伙,活該當(dāng)“綠帽大頭”。

我有些惱怒,也無可奈何。老韋塞來兩個木片,讓我們握著祈禱。是黃楊木切開的,上面有暗紅色,似經(jīng)文的東西。老韋說能辟邪。我們只能聽他的,默默祈禱著。

時間過得太慢。我?guī)缀跏锹犞L(fēng)聲,一秒秒地數(shù)著時間??耧L(fēng)仿佛無窮無盡,不一會兒,我們的帳篷周圍,積了不少沙。老韋努力從縫隙中把沙子向四周推。我和安筠也幫忙。不知多長時間,風(fēng)漸漸小了。我們累得精疲力竭。

老韋掏出小酒壺,抿上幾小口,又讓我們喝點(diǎn),驅(qū)趕寒氣。他又開始小聲哼唱。我問他唱的什么。他說,哈薩克稱呼死亡為“阿爾熱瓦克”,送葬儀式叫“加納扎”,他會唱送葬歌,有的歌詞是從巴塔詩歌中演化來的。

我們真要死了?安筠帶著哭腔。

體驗一下死亡感,有何不好?老韋說,也許我們今天就死,也許,我們都是幸運(yùn)兒,明天就會獲救,最起碼,挽歌能讓你更加善待生活。

我側(cè)耳聽去,老韋第一遍用哈薩克語唱,又用漢語唱了第二遍,聽著是:

群山綿綿,如駱駝的峰冢,黃沙漫漫,如哭泣的野風(fēng),百靈飛走了,喜鵲號叫悲慟,孤獨(dú)的白鷹,再也等不到伴侶的愛情!

歌聲悲愴,有無限感慨和傷感。我聯(lián)想到自身,不禁潸然淚下。

風(fēng)一點(diǎn)點(diǎn)地小了,似乎要停了,我心頭一喜,剛想探出頭,到帳篷外呼吸新鮮氣息,老韋扯住我的胳膊,沉聲說,我去拿些引火之物,必須點(diǎn)起火,你守在這里。

我奇怪地問,這是為何?

老韋又問安筠身上帶著英吉沙刀沒有。安筠掏出兩把,老韋打開,讓安筠一只手拿一把,用來防御,狗腿刀太沉,女人舞不動。

我們被老韋如臨大敵的樣子搞蒙了。老韋緊張地說,有狼,可能早盯上我們了。

我們點(diǎn)燃篝火,材料不夠,把安筠買的東西填了進(jìn)去。好看的維吾爾族花布袋,胡楊木雕人偶,還有羅布山寨的木質(zhì)碗和筷子。羊尾油做的“吐哈齊蘇甫”,可派上了用場,正好輔助燃燒。老韋說,火堆不滅,狼群不敢靠前。

熊熊篝火燃燒,在漆黑夜色中,格外顯眼。我說,沒看見有狼啊。

老韋不答,只是讓我側(cè)耳聽?;鸸忾W亮,我仔細(xì)聽,果然在遠(yuǎn)處,依稀有動物低嚎的聲音,時斷時續(xù),時隱時現(xiàn),并不明顯。

我說,你真靈,這么遠(yuǎn)都能察覺到。

老韋“嘿嘿”笑著說,多年野營經(jīng)驗換來的,我和狼群沒少打交道。

老韋饒有興趣地問我,狼群撲來,你會獨(dú)自逃命?我說,肯定逃不走,不如大家死在一處。安筠雖和我攤了牌,畢竟是“前女友”,我拼命也要護(hù)她周全。

老韋欣賞地說,好漢子,咱們該結(jié)拜“阿哈印”,男人就要有氣概。

離婚想必也要很大勇氣吧?我問老韋。

老韋撥弄著篝火,說,從前,他有自制火藥槍,現(xiàn)在只能用夾子了,否則根本不怕幾只狼。狼他可打過好幾只。橘紅色火光,映襯著天幕,極目處,點(diǎn)點(diǎn)星光,我這才發(fā)現(xiàn),風(fēng)停了,天幕澄凈透亮,星光燦燦,月亮仿佛一塊圓香帕,又大又亮,散發(fā)著誘人的金黃色澤。它映射著荒涼沙漠,愈發(fā)讓人感到自然的偉力與人生無常。

我從未見過如此的月亮。我贊嘆著。驀地,遠(yuǎn)方似乎有生物在迅速接近。我爬起,一通亂喊,胡亂舞著刀。野物在不遠(yuǎn)處停下,怔怔地看著我。安筠的哭聲更大了。

老韋湊近篝火,點(diǎn)著煙斗,美美地抽了口,笑著說,傻小子,亂喊啥,別驚了神物,看到它,是上輩子的福氣。你小子要走運(yùn)嘍。

我擦了擦眼睛,仔細(xì)辨認(rèn),是一頭美麗的黃羊。月光下,它身材修長,黃褐色毛發(fā),又細(xì)又軟,細(xì)彎的尖角,像一對可愛的兵器,白絨絨的尾巴,輕輕地抖動。最美的是那雙眨動著的大眼,忽閃忽閃,善良,純潔,有著無限高貴的東西……

我屏住呼吸,不能移動分毫,許久,黃羊消失了,遠(yuǎn)方的狼嚎也消失了,世界回歸了寧靜。老韋長長地舒了口氣,說,安全了。我有點(diǎn)懷疑,這就完事了?可看著老韋肯定的目光,也沒說啥。安筠受了驚嚇,有些發(fā)燒,吃了藥,沉沉地睡去。老韋去車后座,摸出兩瓶伊犁特曲,還有些牛肉干,我們在篝火旁,吃喝了起來。

黃羊引走了狼群,老韋解釋說,這是它第二次救我了。

老韋說,他多次遇險,最兇險的是兩次。一次在小河五號墓地。兩塊黃楊木片是墓地辟邪之物。回去的路上,他差點(diǎn)被風(fēng)沙埋葬,成了第二個“彭加木”。他三天沒吃東西,一天沒喝上水,憑著毅力和野外生存能力,最終走出險境。

第二次遇險,是我自己“作”的,老韋苦笑著,我當(dāng)時想死。

那時老婆出軌,老韋又遇到阿依仙,特別煩悶,冒險二進(jìn)羅布泊。戈壁、荒漠、巨石、無法預(yù)知的野物,還有無邊無沿的死寂。神秘磁場干擾,讓他的衛(wèi)星電話失靈,他憑著經(jīng)驗,靠著星星辨別方位,第三天,他斷糧了,憑著直覺,他感到一群狼遠(yuǎn)遠(yuǎn)墜在他的后面。

害怕嗎?我問他。

不怕是假的,老韋說,第五天晚上,他又渴又餓,睡在一道窄窄的山梁。那是牧羊人常走的小道,僅容一人通過,兩旁是陡峭山脊。晚上山風(fēng)寒徹骨,他怕掉下去,把自己捆在道旁一棵樹上,手里緊緊握著狗腿刀。他設(shè)計好了,這里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狼只能一只只地?fù)渖蟻?,他只要?dú)⑺缼字?,堵住小路,后面的狼,只能干瞪眼?/p>

你和狼搏斗了嗎?我說。

它們在山路底下,聚集成一團(tuán),不斷嚎叫,擾亂我的心神,老韋說,狼是狡猾的動物,它在尋找時機(jī),等我疲憊大意,再沖上來。我緊張萬分,絲毫不敢合眼,和群狼對峙了一夜,奇怪的是,第二天早晨,我迷迷糊糊醒來,狼群撤走了。

野狼被你嚇退了?我笑道。

怎么可能,老韋又說,天亮后,我到了山腳,才發(fā)現(xiàn)一只黃羊剩下的毛發(fā)和污血。狼群發(fā)現(xiàn)了它,吃掉了它,又看到我不好對付,才放過了我。我用盡所有力氣,將黃羊剩下的部分埋了,立起一個小圓墳,墳頭的小木牌,是用刀削的胡楊木,上面寫著我的名字。

為什么這樣做?我不太理解。

黃羊是代我死的,老韋說著,眼圈濕潤了,哽咽著說,人要信些什么,才會懂得放手成全,為了別人,也為了自己。

我沒再問。老韋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他獲救后,在月光下,對著兩只牧羊犬,說了一夜話,喝了一夜酒,也哭了一整夜,想著那只黃羊。老韋承認(rèn),他當(dāng)時發(fā)誓,如果那只黃羊再救自己一次,他就娶阿依仙為妻,生孩子,掙錢,再不去冒險了。

那晚我也喝醉了,也痛哭流涕,我仿佛也看到那只黃羊,月光下,它邁著曼妙的舞步,獨(dú)自舞蹈……

我和安筠返回上海后,我查了不少資料。南疆野生動物很多,有黑鸛、天鵝、馬鹿、野狼、野驢、塔里木兔等,但黃羊現(xiàn)在難見了。由于人類的捕殺,它越走越遠(yuǎn),只能在最荒涼的、人跡罕至的地方,才能看到它的身影。如此說來,我們是幸運(yùn)的。

安筠嫁給了萬總。他們的婚禮盛大而隆重。我將剩下的那塊“狼髀石”送給了安筠,并祝他們幸福。我不再熬夜加班,也常去鍛煉身體,體重減了下來。半年后,我遇到了張茜。她在楊樹浦的一所小學(xué)當(dāng)英語教師。她長相平常,但性格溫和,對我父母非常好。我們在元旦結(jié)婚了,并商量著,還要再去一次南疆。

我給張茜講了老韋的故事。她非常驚嘆。她問我,阿依仙長什么樣子?

我拿出了一張照片。這是一年前,老韋寄給我的。照片上,一個俏麗瘦削的女人,幸福地依偎在老韋身邊。她的皮膚有些黑,眼睛卻又大又亮,仿佛曾在哪里見過。

照片后面,有老韋寫的一行粗獷的鋼筆字:感謝黃羊。

責(zé)任編輯 孟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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