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亭華
母 親
穿針引線,納千層底,做老虎鞋,縫補日子。
母親總嘮叨個不停。父親常常抱怨:耳朵都起繭子了!
有一年回家,天快黑了,母親還在棉田里穿行,我看見:她的腳步卻越來越慢。
父 親
父親,越來越不會表達自己,放棄對兒女的勸說。
父親又去干泥水匠了,去頂熱滾滾的太陽,頂生活沉重的悶雷。一回家,就曬那雙粘滿石灰的鞋子。
而他濕透的背心,卻常常穿翻。
三 叔
三叔,是村里窮得掉渣的人。
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有事沒事都要到地里轉轉,有時,蹲在街頭賣西瓜。
稍不留神,一張?zhí)羌?,就粘上了三叔長滿胡子的臉。
瘸 七
15歲那年,他爬樹,逮老鴰,從樹上掉下來。
啪!摔成了今天的樣子:
左手外翻,腿呈八字形,弓腰駝背。走路,鴨子劃水一樣,整整劃了30年。
瘸七做了鞋匠,發(fā)誓專修“路不平”,村里人穿上他做的鞋子,沒做過虧心事。
鐵 匠
鐵匠是個外地人,單身,厚道,就是長得磕磣點。
黑不溜秋的。
剪刀打得賊亮賊亮的,村里的姑娘們都愛買。小徒弟風箱拉得也好,火苗哧哧響。
鐵匠咧開嘴笑了,一口大白牙。
游 子
四處漂泊,不過是在尋找一條回家的路。
多少年了,你頭頂著故鄉(xiāng)的月光,千萬里追尋,一次次刷新著異鄉(xiāng)閃爍的燈盞。
你真的孤獨嗎?
不,你一直懷揣信念,尋找故鄉(xiāng)。
即使浪跡天涯,即使一生也沒能走出一雙疲憊不堪的千層底布鞋。
擦鞋匠
帶著一個小皮箱,像一朵小小的火苗,漂泊在異鄉(xiāng)。
你的臉像一枚橘子,被風雨一再吹皺。
在最深的巷子里,一次次把歲月磨得很細致,陳舊的內心也有了光芒。你用一頭白發(fā),擦亮卑微的一生。
啞 巴
過著最安靜的生活。從不指手畫腳。在你看來,語言永遠蒼白、空洞、無力。便獨自一人,風里雨里,拔草砍柴,喂豬養(yǎng)羊。
你資助的山區(qū)兒童,已考上了重點大學。
小 妹
小妹清新,如雨后春筍。小妹的腳印走遍了小樹林,新鮮的蘑菇,已裝滿花籃。山谷回蕩起小妹的歌聲。
那一年,我被裝進九月的天空,再也無法返回。
電 工
最后一個冬天刮起了暴風雪,為了一個村的光明,電工從雪夜出發(fā),一生再也沒有回來。
妻子,多年來有個愿望,想跟他補拍一張婚紗照。
如今,留給這個世界的,卻只是走遠的一團火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