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西林
“去思圖”為吳昌碩早年所書,光緒甲申即1884年,吳昌碩41歲。此時缶翁篆書受楊沂孫影響,字態(tài)稍平,筆畫也略細和瘦弱。他的書法面貌形成于60歲以后,年過古稀后的個人風(fēng)格進一步成熟和強化。
與之對應(yīng),41歲時吳昌碩似尚未訂潤例(限筆者所見)。6年后,他的湖州同鄉(xiāng)、亦師亦友的楊見山為其訂《潤目》:書齋匾銀元二元。到了70歲,這一價格升至大洋十一元二角,并且另加磨墨費二角四分。
而該匾緣何書“去思圖”?筆者不解。舊時有去思碑(德政碑),那是地方上老百姓為離職州縣官宰立的紀念碑,用以表達對官宰雖去但仍被思念之情。舊時也確有人作“去思圖”,意思與去思碑相同。但是單獨以“去思圖”作書匾則鮮見,或許因圖而書?亦不可知。存此,乞方家教我,先致謝意!
漢字乃象形文字,歷史悠久。先人造字之初,即以指事、象形、形聲、會意以及轉(zhuǎn)注、假借六法為要義,故而漢字不僅形美,表意功能更精微。比如“喜”“憙”二字,將“樂”與“悅”加以區(qū)別——“喜”乃“兩口銜士”,“憙”則“喜得明心”,是“心為天王布政之宮”的心喜,故一為“樂”,一為“悅”。
雖然“喜”與“憙”都表示喜悅,但是古人似乎更喜歡“憙”字,漢代就有鐫“憙”字的瓦當,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磚銘文字中也見有“憙”字。明代王鐸、清代趙之謙都有“憙”字入書之作,藉以抒懷。缶翁書法取意高古,其高古有二,于內(nèi)容言是遣詞(字)有典,于書寫言則為用筆質(zhì)樸,故所書字拙趣遠,“日有憙”即為一例。
“吾亦愛吾廬”是陶淵明《讀山海經(jīng)十三首》第一首中的句子。缶翁性近淵明,也喜歡陶詩,作品中時有取淵明詩做題材的。但是這匾不好寫,五個字中兩個重復(fù),篆書不比行書草書,結(jié)體固定,字形不能任意變化,怎么辦?缶翁的辦法是結(jié)體老老實實,強化用筆,以氣盤字,以勢貫幅,如此通幅字活,章則氤氳。缶翁行書亦如斯。
吳昌碩篆書匾額《去思圖》
吳昌碩行書匾額《日有憙》
吳昌碩篆書匾額《白也無敵》
“白也無敵”句出杜甫《春日憶李白》詩:“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杜甫因為懷念李白作此詩,這是詩的起首二句,盛贊李白詩冠當代。評價絕高,但是李白當之無愧。
李白與杜甫是唐代詩歌的兩座大山,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兩座高峰。而吳昌碩書“白也無敵”是應(yīng)“林屋居士屬篆”,用以“持贈慧生詞友”?;凵鷳?yīng)該是一位詞家,或許有所成就,但以此四字相贈,評價不可謂不高。作書有潤資,缶翁當然不舍業(yè)務(wù),但如何下筆,要拿捏分寸,而非任由求書者。如何拿捏?先置一“屬”字,交待緣由;再諧以“一笑”,騰挪脫身。如此不置評語,曲筆應(yīng)索,可謂皆大歡喜。
(注:“真乃居”系本文作者齋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