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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賴子來了

2022-01-10 03:09:52韓佳童
少年文藝 2022年2期
關(guān)鍵詞:福海表舅掌柜的

小賴子還沒來,福海就知道小賴子要來了。

有一天福海在紅星樓大堂聽搗蛋鬼順心跟順意鬧著玩,說:“順意,小賴子快來了,你表舅快來了。”

順意是個木頭疙瘩,被說急了,紅著臉喊:“你表舅!你表舅!你一家子的表舅!”順心哈哈大笑,說:“看你那樣,就跟我說錯了似的?!备:R残ζ饋?,那倆人一齊回頭。

紅星樓門前的楊樹開花時,小賴子真的來了。

頂前面一頭黃牛,牛身上掛著一輛大車,賴大河側(cè)身趕著車,小賴子就蓋著一床棉被坐在車上。牛車停在紅星樓門前,牛尾巴一撅,掉下來一嘟嚕牛糞蛋子。

福海站在門檻上,身上系著圍裙喊:“小賴子!”車上那黑小子騰地站起來跳到地上,牛車猛一顫,老牛不耐煩地晃晃脖子。掀開的棉被底下,露出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大車香椿芽,還有小賴子在香椿芽上坐出的一個大坑。

“福海你這家伙凈吃好的了,怎么比俺胖這么多?”小賴子說著閃到福海跟前,十四五歲的人,卻比福海還矮了半頭,趁福海不注意,一巴掌拍在他后腰上。福海疼得跳起來,順心和另一個堂倌拉著順意起哄,順意紅著臉管賴大河叫了一聲“四舅爺”,沒打算叫小賴子。小賴子大手一揮,“免了免了,我就免了!”十分大度。

折騰了好一會兒,賴大河才把牛車牽到后院,父子二人走進(jìn)飯莊,剛飲了半壺水,呂掌柜從樓上迎下來?!八氖?,到啦!”掌柜笑盈盈,賴大河是他姥娘家一個本家叔,恰好也是順意的四舅爺。

“哎,掌柜?!辟嚧蠛右姷絽握乒窦泵Ψ畔虏柰胝酒饋?,身子稍往前傾,像一只正準(zhǔn)備下水的蛤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侄子呢。

呂掌柜走到一張八仙桌旁邊,撤出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上,笑呵呵望著賴大河,“坐呀四叔!”

“嗯?!辟嚧蠛幼叩阶纻?cè)坐下,順意給兩個人又各倒了一杯茶,問旁邊的小賴子,小賴子擺手說喝飽了。

“估摸著也該來了,上個月就托人帶信,今年的香椿發(fā)了趕緊送一趟,等著用。”

“剛摘的,剛摘的……”賴大河很靦腆,小賴子這時從旁邊猴上來,一屁股坐在桌子旁邊。

呂掌柜仔細(xì)打量了一會兒,搖著頭說:“沒長個兒,沒長個兒呀?!?/p>

“俺是老疙瘩,長不了了。掌柜的,你們飯莊子怎么還不開飯,俺餓得腸子都癟了。”小賴子說著抓起他爹面前的茶杯把水倒進(jìn)嘴里,“凈是水飽咧。”

呂掌柜笑著站起來,招呼福海:“下斤面條!多放油,多放鹽!”

福海走進(jìn)后廚,前面又聊了一會兒,掌柜的出去了,剩下堂倌和他們爺倆鬧起來。這爺倆可真不像,賴大河大臉盤子高身板,胡子拉碴,一雙眉毛挺濃,卻總是往下墜,見誰都恨不得鍋腰。小賴子一腦袋賴黃毛,耗子臉,倆斗雞眼打著圈轉(zhuǎn),打滾耍賴,難纏混蛋。

紅星樓的伙計大部分都是老家來的,跟這爺倆熟得不行。每年春天一季香椿,夏天一季黃花子菜,在老家收上來準(zhǔn)保送到,要是換成別的地方的,吃起來就不對味兒。堂倌順心惦記著老家河對面金光山的閨女,今年過年沒回去,趁小賴子吃飯跟他打聽。小賴子頭也不抬,呼嚕著面條說:“嫁了,剛嫁,那天我還去鬧新媳婦呢,席上的泡子糕是真不錯,可是一人只有一塊!這面條真熱乎,再給我盛一碗!”

小賴子把碗往順心眼前一放,順心拉著臉站起來就走,小賴子只好自己又把碗拾起來,舔著碗沿兒說:“嘖,還是自己盛舒坦?!?/p>

中午吃飯的時候三點多了,呂掌柜不在,賴大河吃了兩碗面條不好意思再吃了,一個人蹲在門口抽煙葉,小賴子從盆里挑了一個大花卷往嘴里攮。福海問他當(dāng)天回去第二天能不能到家,小賴子眨巴著耗子眼說:“這回多住兩天,多住兩天。”

多住兩天?以前賴家來送菜什么時候過過夜?

大家也不好細(xì)問,吃罷飯,全都忙著切香椿,切好了抖落開晾晾水汽,拿鹽厚厚地腌上。這東西紅的紅,紫的紫,一棵樹上劈不了幾枝。現(xiàn)在吃個新鮮,腌起來等到夏天吃涼面,更是離不了的稀罕物。賴大河跑前跑后幫忙,扛鹽袋子、刷大缸,小賴子啥也不管,光搜羅破菜葉子喂牛,給牛飲水。這是頭八口牙的老牛,拉車沒什么精神,可卻伸著舌頭老想往青菜堆上舔。

晚半晌呂掌柜打完牌回來,見這爺倆還在,也有些吃驚。小賴子往前推賴大河,賴大河咧著個嘴啥也嘟囔不出來,小賴子瞪了他爹一眼,恨鐵不成鋼,說:“掌柜的,俺尋思俺們爺倆好不容易進(jìn)趟城,這回打算住兩天再走,沒事吧?”

你看,他直接問你沒事吧,你還能說有事?

“噢?住兩天?沒事兒,沒事兒,??!”呂掌柜笑著應(yīng)承了,心里大概有底了。

上樓,屋里內(nèi)掌柜滿臉不高興,問:“你這倆窮親戚怎么還住下了?”

“要賬唄,大概想結(jié)之前的錢?!眳握乒裾裘弊?,穩(wěn)穩(wěn)坐在太師椅上,端起茶杯。

“那怎么辦?”內(nèi)掌柜一聽錢的事兒就上心。

“能怎么辦?這會子我到哪兒摸錢去?花子菜香椿芽又都是貴物,讓他們住,吃人家嘴短,我看賴?yán)纤牟缓脧堊??!眳握乒癜讯赏纫卉E,“這茶涼了,換一碗?!?/p>

晚上,呂掌柜安排賴大河和小賴子跟著馬二爺他們回北二道街院里住。起先,那兒只有馬二爺?shù)囊婚g房,最小的徒弟福海留在那兒伺候師父。后來東邊兩間房里的住戶搬走了,店里就又搬進(jìn)去五六個光桿伙計。原是說好小賴子住在馬二爺這間西屋里,賴大河住在東屋,后來賴大河見西屋還點著蠟,便推門進(jìn)來說會兒話。

先是閑話,老家誰誰誰怎么著了,誰誰誰大中午下地就倒在地里了。后來都不言語,馬二爺知道小賴子和他爹的煩心事兒,就問:“沒結(jié)清哩?”

賴大河一邊抽煙葉一邊搖頭,弄得整個屋里煙圈亂飛。小賴子擠著斗雞眼說:“上季的黃花子菜、木耳和狗尿苔,再就是這季的香椿,俺們連一半的錢也沒見著。掌柜的老說店里難,先給點兒花著,回回說下次結(jié)清。你店里難,俺們這也是從別人手里收上來的,俺們只管往里墊那咋行。爹!你別抽了,你倒是言語?!毙≠囎幼哌^去把賴大河嘴上的煙把子拉下來,扔到墻根。

賴大河不抽了還嘬嘴,說:“我說啥?我一見他就張不開嘴。跟太緊,又怕顯得沒人情味,人家以后不用你了你咋弄?”

福海一邊支著耳朵聽一邊走到墻角把煙踩滅了,馬二爺喝了一口水,也只是搖頭,這種事兒老頭兩邊都不好說話的。

屋里有點兒黑,小賴子挑著蠟燭苗子,脖子一橫,說:“我有辦法!反正這回沒錢俺是不回家?!?/p>

困勁兒卷了上來,福海把一條破褥子鋪在地上,賴大河起身離開,馬二爺攔著他,“在這屋湊合湊合吧,省得那屋那些家伙夜里跟你搗蛋?!?/p>

第二天早上,福海他們在樓下吃早飯,呂掌柜從樓上走下來。小賴子把粥碗往桌上一放,唰地站起來,大聲喊:“守義哥!”

守義是呂掌柜的大號,伙計們從來沒聽人這樣叫過,都把手里的碗筷一放,瞪著眼看熱鬧。呂掌柜也一蒙,可是他又沒叫錯。

“怎么了,賴子?”

“嘿,昨晚俺們在這兒待了一晚,瞧您店里生意真不錯,給您道喜!”

呂掌柜心想,你是道喜還是催賬?說:“你不懂,這看著是不錯,可是驢糞蛋子外頭光,從過年到現(xiàn)在是光出不進(jìn),就連送八角大料的都成了我債主。”

“嘿嘿,這里頭的事兒俺們就鬧不明白了。俺和俺爹光會干粗活兒,這家里麥子返青水也澆罷了,你又年年照顧俺們活計,俺們留下來幫你干兩天活兒再走?!?/p>

小賴子歪著腦袋歪著眼珠子,笑嘻嘻盯著呂掌柜手上的大扳指,呂掌柜瞧他是越瞧越別扭,就斜著眼去盯賴大河,賴大河卻紅著臉望著小賴子?;镉媯兿胄τ植桓倚Γ詈筮€是呂掌柜咬著后槽牙說:“哈,那好啊,那就謝謝你們爺倆啦!”

呂掌柜說完就上樓了,福海把嘴湊到小賴子耳朵邊上說:“真行,你把掌柜的給噎挺了!”

小賴子扭頭望著福海,一手捋著頭上的黃毛,一手戳著他的胸口,“別胡說行吧,俺們是留下來幫忙的?!?/p>

伙計們竊竊發(fā)笑,馬二爺拿?粥的勺子敲著盆沿兒問:“還吃不吃了你們?”

“吃!吃!”

說是幫忙,賴大河啥也干,小賴子啥也不干。賴大河擔(dān)心小賴子做得出格,私下里說他,在人家房檐底下,不能白吃白喝。小賴子就膩歪他爸爸這個見誰都低頭的勁兒,著急地跺著腳說:“哪是白吃白喝,要干你干,我不干!”

從早到晚滿店閑逛,跟這個鬧,跟那個鬧,倒是把伙計們都逗開心了。以前福海和順心玩打手心,福海老被順心蒙,挨了不知多少下。這回順心找小賴子玩,小賴子那黑爪子就跟泥鰍似的,滑得抓不住,反過來是順心噼啪挨揍,小賴子等于間接給福海報了仇。

到了晚上,店里打烊,小賴子死活不回北二道街,非要在店里大堂睡,說自己白天啥也沒干,晚上總得幫著看店打更。賴大河聽了還挺高興。管事的堂頭摸不準(zhǔn)他怎么想的,說店里有人打更,伙計們輪著,今天該當(dāng)是順意。

小賴子聽說是順意,更來勁了,摟著順意的肩膀說:“今天表舅幫你看著,你回去放心睡吧,都忙一天了?!闭f完就四處亂找,“你那褥子呢,拿來借我用一晚上,我鋪到八仙桌上隔涼。”

順意唯唯諾諾給小賴子去抱鋪蓋。

“你真行?”堂頭還是不相信他。

“行,怎么不行,你們就別管了,在老家我不也去瓜地里上夜打更?!闭f完就像轟小雞一樣轟福海他們。

堂頭還不停囑咐:“夜里別睡死,聽著點兒各處動靜。掌柜的在樓上,他今天喝酒了,有事招呼你你就勤快點兒!”

“知道了,知道了?!毙≠囎雍懿荒蜔?,已經(jīng)搶到八仙桌上躺下了,又跳下來,說,“真不賴真不賴,這床還挺寬敞?!?/p>

轉(zhuǎn)過天,小賴子硬是在大堂躺到第一撥客人進(jìn)屋才從桌子上溜下來。呂掌柜沒醒酒,內(nèi)掌柜的不好下樓說什么,就差沒把堂頭急死了。

就這樣,小賴子從桌子上滑下來還觍著臉跟堂頭邀功:“你瞅瞅,沒丟啥!俺打更,靠譜!”

頭一桌三個客人點菜,從頭到尾打量小賴子,覺得這賴不拉幾的模樣煞胃口,紅星樓怎么雇了這么一伙計?整個一混不吝!

可是小賴子雖然混雖然賴,他這混賴有時候也有混賴的好處。

打過了年,有一幫十六七歲的小要飯的在紅星樓混成了熟臉。四五個人,隔三差五來一趟,來的時候必兩腳帶泥,必得讓人隔著老遠(yuǎn)就聞見一股子泔水味兒。一進(jìn)門,哪兒人多往哪兒湊,踩得地上全是爛腳印子,熏得滿屋人捂鼻子。而且進(jìn)屋就不走,叫餓連天。叫花子打秋風(fēng),這事兒從古就有,哪個開飯莊子的沒見過?可這幫小要飯的不是,你給了他吃的,他不正經(jīng)吃,好好的饅頭,接過去出門碾巴碾巴就扔了,還讓你眼睜睜看著。過不了幾天,又來,還是那一套,故意把身上弄得臭臭臟臟的,純粹要惡心人。

堂頭沒辦法,找到掌柜的。掌柜的還埋怨堂頭沒本事,這點兒事也辦不下來,于是親自出馬,捂著鼻子一人懷里塞個紅包。老干飯莊子的都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尤其跟這種人,不能翻臉。翻臉了背后給你使絆子,砸窗戶、裝死、堵門上嚇??腿?,生意就別做了。趁不忙,掌柜的又請他們搓了一頓,雖然上的都是隔夜菜。

誰知道這幫小叫花當(dāng)面吃得滿嘴流油,答應(yīng)得挺好,過幾天,笑嘻嘻地又來了。又是壓著嗓子哼哼唧唧學(xué)旦角唱戲,又是跳大神,鬼叫怪嚎。呂掌柜聽見聲從樓上下來,這幫人見了他臉上多少有點兒過意不去,作個揖,接著鬧。

呂掌柜沒轍,打點到警局,局里一位探長派了兩人來盯了三天,這三天那幫人就跟得了信兒一樣,偏偏沒出現(xiàn)??删觳荒芾辖o一飯店站崗,又過幾天,撤了,說等有事兒的時候再言語吧。剛撤,那幾個人就來上崗了,準(zhǔn)時準(zhǔn)點。后來還是呂掌柜自己在道上托人,打聽到領(lǐng)頭的那個小子叫黑貓,住東街,父母雙亡,從小就是無賴。

“我跟他沒過節(jié)呀?”呂掌柜一時想不明白這里頭的關(guān)節(jié)。

這天,黑貓領(lǐng)著四個臟貓又來了。

小賴子早聽福海說過,隔著窗戶遠(yuǎn)遠(yuǎn)看見這伙人,又看堂頭那跟犁了的地似的皺紋有深有淺的額頭,就知道是他們。小賴子吊兒郎當(dāng)?shù)赜鋈?,離門口十幾米就把這幾個人截住了。

黑貓根本沒把小賴子放眼里。小賴子這名兒怎么來的?辦事兒賴,長得更賴,矬子,精瘦,跟沒澆上水的豆芽似的。對面要是黑貓,他就是黑猴。

黑貓以前也沒見過小賴子,以為他是在店里吃飯的誰的兒子。小賴子堵在門前,黑貓他們急著進(jìn)去,往小賴子?xùn)|邊拐,小賴子跟著擋過去,黑貓他們擰回西面,小賴子跟著堵回來。

黑貓這才低下頭看這根豆芽菜,“你找事兒是不是?”

小賴子望著這五個人,兩個比自己高,三個和自己差不多,歲數(shù)看著也不差多少,點點頭,“嗯,找事兒?!?/p>

“擋我們的路,把大糞給你揍出來!”黑貓后面一個人喊,看樣子年紀(jì)最小最猖狂。

“隨你,反正你們不能進(jìn)去?!毙≠囎拥亩冯u眼死死盯住那人。

“你算老幾?”黑貓上來就抓小賴子的襖領(lǐng)子,準(zhǔn)備把他拎起來當(dāng)個小雞扔到一邊。

小賴子低頭一閃閃過了,嘿嘿笑著說:“俺算老幾?俺算你表舅。你們攪和俺哥的店,你表舅就不答應(yīng)了。”說著就從黑貓懷里往上掏,黑貓沒想到他會順著自己胸脯爬上來,腦袋急往后躲,下巴一翹,正被小賴子的黑手?jǐn)堊?,狠狠撓了一爪?/p>

這招是小賴子跟家里的狗學(xué)來的,沒想到用在這兒了。

黑貓摸著火燒火燎的下巴,抬腿就踹,踹在小賴子身上,小賴子就勢把腿抱住,整個人就像條鱔魚一樣纏在這條腿上,右手從褲腿里伸進(jìn)去使勁撓。他沒勁兒,和人打架從來不敢用拳,除了撓就是抽,再不就是拿腦袋磕,用牙啃。

黑貓趕緊把腿拽回來,腿上被小賴子撕下一道印子。五個家伙見狀一起上,把小賴子堵在底下,小賴子還嘿嘿笑,不管別人怎么揍他,就認(rèn)準(zhǔn)黑貓一個人,從褲腿里、腰里往里伸手,往肉里狠摳,十個指甲在肉里跟犁鏵片子犁地一樣游走,撓得黑貓像一條被燙禿嚕皮的蛇瘋狂翻滾。

黑貓從來沒打過這樣的賴仗,瘋了一樣亂蹦,可小賴子的手就跟豆蟲子一樣粘在他的身上,怎么也丟不開。這家伙重心不穩(wěn),跳的時候把自己絆倒,腦袋磕在路牙子上,發(fā)出夏天切八成熟西瓜時一樣脆生生的聲音。剩下那四個人聽見聲音都停手了,小賴子才從底下露出來,眼睛被打腫了,身上全是腳印子。他擠著斗雞眼,揮著鐵撓子一樣的雙手得意洋洋,年紀(jì)最小又最臟的那個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

臭得不行,這法子不知道惡心了多少人??尚≠囎硬慌拢≠囎幽檬忠荒?,順手拍在那小子臉上,接著掐住他的脖子,咳!咳!一口接一口將濃痰吐在他嘴唇和鼻子上?!耙潜葠盒模憧烧姹劝巢铧c兒了!咳!咳!”

小賴子一撒手,那小子嘩地就吐了,恨不能抓把土把臉皮給搓下來。

打仗打仗沒占上風(fēng),惡心人都沒惡心過人家,黑貓這回算是腦袋朝下,蔫了。

堂頭和順心遠(yuǎn)遠(yuǎn)瞧見那幾個瘟神來了,好一會兒卻沒到門口要吃要喝,推門出來看時,只剩下小賴子蹲在路邊干噦了。

“臭死了,可熏死俺了,他們是專門到糞坑里打了滾才上你們飯店里來的嗎?怎么身上一股子死雞味!”

順心走過來,問小賴子:“你這眼誰打的?”

“黑貓,呸呸呸!”小賴子一邊說一邊往地上吐唾沫。

“他們?nèi)四兀俊碧妙^問。

“叫俺揍跑了?!毙≠囎觿傁胄Γ旖沁€沒揚起來,就又叫喚了,“哎喲,他們踹得俺渾身疼?!?/p>

順心和堂頭拉扯著小賴子回到店里,小賴子跟伙計們交代:“你們別怕窩囊,他們就靠這來惡心你們。俺就不怕,你往俺臉上吐唾沫,俺就往你臉上吐痰,你身上臟,俺不嫌棄,俺還緊抱著你往死里撓,你下次再來試試?嘿嘿嘿,這回眼睛腫了,是不是看不出俺是斗雞眼了?”

大家有的說是,有的說不是。

賴大河跟著去進(jìn)菜了,福海給小賴子打了一盆清水。他脫掉上衣,稀里嘩啦洗起來。生疼,冰涼,一邊洗,一邊不住拿牙縫吸氣。他那幾根黃毛打濕以后躺倒在頭皮上,顯得整個人更矮了。

福海問他:“這回要了賬,你干什么用?”

“娶媳婦??!”

大家都笑了,小賴子把手巾往盆子里一扔,“你們別笑啊,俺說的是正事兒?!?/p>

晚上呂掌柜聽說了這件事,對廚房囑咐,給賴子燒個大雞腿。

小賴子嘿嘿一笑,對著呂掌柜不住眨眼,呂掌柜見狀,找個借口趕緊上樓去了。

順心從背后貓上來,對小賴子說:“嗨,還是沒戲吧?”

“閉上你那臭嘴,早晚有戲,你懂個啥!”小賴子在順心的身上狠狠抽了一巴掌。順心想還手,看他臉上那傷,猶豫了一下,說:“爺不跟你一般見識?!?/p>

打這以后,黑貓那伙人就沒怎么來鬧了,他們以為小賴子是紅星樓常駐的伙計。后來過了一個多月,東街趕集,福海去集上玩,偶然瞧見黑貓跟和春園的堂頭在一個桌子上喝豆腐腦,兩個人鬼鬼祟祟嘀嘀咕咕。福?;貋戆堰@事兒告訴師父馬二爺,馬二爺盯著福海若有所思。

“是和春園?他們牛掌柜不是還總和咱們東家一塊聽?wèi)蚺菰鑶???/p>

“不知道,你個小子少管,切菜去?!?/p>

“哦?!备:`僦熳吡?。

這是后話。小賴子趕走黑貓,有天下午,他一個人跑到后院。后院會喘氣兒的就那頭牛,拴在一根木頭橛子上。繩子短,這牛整天圍著橛子轉(zhuǎn)圈,拉出一圈牛糞來。小賴子一來,老牛趕緊站起來,低著大腦袋往賴子身上蹭。城里白天夜里鬧騰,處處是動靜,這牛不習(xí)慣,又凈吃爛菜葉,吃不著干料,有點兒蔫,見到小賴子才興奮起來。小賴子被這牛蹭得站不住,跟著它打轉(zhuǎn)。一回頭,看見臺子底下擺著一筐湛青碧綠的芫荽,這才剛立春,露天的芫荽還沒栽,準(zhǔn)是洞子貨。

小賴子兩眼一眨巴,走到那根橛子那兒,撅著屁股費了好大勁才把繩子解開——老牛老轉(zhuǎn)圈把繩勒得太緊。牛去了繩子,往小賴子身上蹭的勁更大了,還直拿舌頭舔他。小賴子只好扳著牛頭讓它往臺子那兒看,去,去吃呀!小賴子對著牛耳朵攛掇,去呀!

這牛也邪性,就是不邁步,急得小賴子兩手攥著繩子拽,跟拔河似的。后來終于抬腿了,又在半路上停下來,踅到一口缸前喝水。小賴子耐著性子等它喝完,把這牛一步一步領(lǐng)到芫荽筐跟前兒。

“吃!”他小聲命令它。

牛鼻子聞了聞,又猛甩頭,好像是覺得有點兒刺激,不習(xí)慣這股子沖味兒。不吃?小賴子心里正叫苦,卻看見這牛過了會兒又把頭埋進(jìn)筐里,試探著拿舌頭往外卷芫荽。這時候這么嫩的芫荽,人吃著都新鮮。

“吃吧吃吧,多吃點兒!”小賴子瞧見老牛終于動了嘴兒,自己的嘴也跟著動,挺樂。

那牛就跟聽得懂小賴子說什么一樣,拿舌頭唰唰往嘴里送得更加起勁兒。小賴子為自己的惡作劇感到高興,反正不吃白不吃,做了菜賣錢又不給咱們,咱們干嗎不吃?

正得意,猛看見后廚窗戶那兒閃過一對眼睛。小賴子嚇一跳,準(zhǔn)備演戲,等看清那人是福海,就進(jìn)去把他拉了出來,讓他也看著牛吃菜。

“你找死啊,給牛吃這個?”

小賴子不言語,嘿嘿一笑。

“你還不趕緊收繩?”

“你急什么,又不是你把牛放出來的,呂掌柜不給俺們結(jié)賬,那吃點兒……就吃點兒吧。”小賴子摳著自己的黑手若無其事地說。

“你……你是真賴,比在咱們老家還賴,怪不得你不長個兒,光長賴了!”福海一邊搬筐,一邊抽那牛頭,“別吃了別吃了,再吃掌柜的把你舌頭割了下酒!”

小賴子卻笑著把牛頭往回拍,“再吃兩口!再吃兩口!福海,他們都說俺賴,你也說俺,是個人就喊俺小賴子,你以為這名兒好聽?你琢磨俺愿意賴?可是俺爹這個憨樣兒,俺要是不賴,早就被別人尅死了。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那回俺家前院酒鬼胖金找俺爹借錢,俺說不借,俺爹手松借給他了,等收香椿急等著用錢的時候他不還了,俺爹急得是一點兒辦法沒有。俺有法,他不是晚上好喝酒嘛,俺天天太陽一落地守著他家門,他買著酒肴進(jìn)家,俺隨著就跟進(jìn)去,俺也不用他讓,進(jìn)門就吆喝餓了,坐下就吃,呼呼吃完就走。吃了他五六回,那天俺又去,他把錢包好放到桌上等著俺哩。你說俺要是不賴,這賬可就賴下了。”

“嗯,那你也……”

福海話沒說完,小賴子看牛吃得差不多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福海噤聲:“噓!”然后一邊往回牽牛一邊大聲叫喊:“掌柜的!快出來看看吧,不知道牛繩怎么開了,這挨千刀的老不死的偷嘴牛,要不是俺發(fā)現(xiàn)得早可就麻煩了,快看看菜少了沒有,可別耽誤了灶上用??!”

福海聽他這么一嚎,為擺脫嫌疑,急忙跑進(jìn)屋里去了,院里只剩下黃毛小賴子一邊拉牛一邊扯著嗓子叫喚。福海跑進(jìn)大堂,忍不住哈哈笑起來。順心問他笑什么,福海說笑著玩。

小賴子跟著賴大河回家的時候棉襖里揣上了去年的花子菜和木耳錢,不給也不行了,住了沒一禮拜,那頭老牛就脫了三回繩。今年的香椿還是先欠著,以后買賣還得接著做。呂掌柜也是擠出來的錢,也不容易,哪兒催得緊手上就漏點兒。還是賴大河趕車,空牛車,小賴子捂著一條棉被坐在車上。

大家都出來送,呂掌柜跟賴大河說:“路上慢點兒!到花子菜出了記得早些送來,這路上顛顛簸簸的,下回就別讓賴子兄弟來了,受罪!”

賴大河得了錢,呂掌柜說什么都答應(yīng),點頭。小賴子卻擠著斗雞眼沖呂掌柜嚷嚷:“嘿嘿,給掌柜的送貨,不受罪,俺倒是樂意來,等下回家里沒事兒俺還跟著押車來!”

呂掌柜光咽唾沫沒搭話。

小賴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囑咐福海:“來前帶來幾斤上好的瓜干,我給放到后院盛草果的籮里了,我之前跟你說過,你記得拿出來給大伙兒分分!”

大家都笑起來,要是呂掌柜不給結(jié)賬,這二斤瓜干恐怕就吃不上了。

“俺走啦!走啦,順意!”小賴子臨走還特意跟順意打招呼,順心趁機(jī)又?jǐn)x掇順意叫表舅,大伙兒又是一陣哄笑。

“爺倆慢點兒!”

“哎!”

牛鞭一甩,那頭老牛慢吞吞挪動起來,小賴子和賴大河就回家了。

發(fā)稿/沙群

寒隨一夜去,春逐五更來。

——韓佳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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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月刊(2015年6期)2015-06-08 08:4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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