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省濟(jì)寧市微山一中高三 卞玉珂
老樓上影子拉得很長。長到星星點(diǎn)點(diǎn)散落的舊日,懵懵懂懂未至的明朝,都在這一片模糊的影的兩端遙遙相望,長到清晰都泛黃,枯萎轉(zhuǎn)而盛放。
那是很久以前了,老樓尚未如此斑駁,麻雀似鬧騰的小孩兒總哼著歌,我也是那伙頑童中的一個。上躥下跳,“打打殺殺”的生活,是一片明亮得不敢逼視的顏色。那時候愛比影子高矮,影子高的個兒高,個兒高的有能耐,好像一切本事都隨個頭的拔高水到渠成,好像長大意味著頂天立地。于是自然盼望著影子快點(diǎn)兒長高,總踮起腳向旁人炫耀:“哎哎,我的影子更高?!?/p>
今日的影子可算是夠長了,被沉沉的斜陽投到墻面上,在晚風(fēng)中溫柔地輕晃。但再也沒有誰為此歡呼雀躍了,沒有誰興沖沖地說:“我就要長大了?!蔽液孟窨匆娔莻€女孩沖我笑著揮手,然后義無反顧地跑開,跑向她心心念念的未來。而影子,漸漸拉長的影子,像電影中無聲的對白。
我想知道她的未來是否是希冀中的開懷,她欣喜嗎,滿意嗎,可曾后悔嗎,成長之重量擔(dān)得下嗎?其實(shí)呼之欲出的答案已藏在細(xì)長的影子中,卻放任它沉默著。
注視著影子,我17歲的已算得上高的影子,孤零零地躲在墻面上的影子。記得早先這兒熱鬧,這面墻也熱鬧。皮影一樣大小高矮不一的影子,鬧哄哄聚成一團(tuán),演一出暖洋洋的好戲。
印象最深的是夏天賣冰棍的爺爺,頭上戴一頂秸稈色草帽,推一輛叮當(dāng)作響的舊自行車,車后座上捆著個箱子,里面藏滿童年時清甜甘洌的夢。他的影子浩浩蕩蕩,讓人好生羨慕。我那時去買冰棍總要摸一下車頭亮閃閃的鈴鐺,那樣我與車的影子靠在一起,好像我就是那得意洋洋的車的主人。于是感到單純的滿足,輕盈的滿足,天藍(lán)色的滿足。
我已許久未曾見過那老人了,再聽見一串鈴鐺聲時亦不會隔著老遠(yuǎn)便隱隱期待了。那些夏天,那些幼稚的快樂終究和冰棍一樣融化了,成為淺淺的水洼,留在原地,而我兀自向前。偶爾目光交匯,溶溶漾漾的光影或許會讓我泛起會心而微酸的漣漪。長大無從選擇,我生澀地?fù)]手,與曾經(jīng)的自己漸行漸遠(yuǎn)。而那輛年邁的單車,被定格成一張老相片,停在記憶里,美好猶勝當(dāng)年。
想了很久,不覺晚霞漫天,該走了。我告別昔日的樂園,將那團(tuán)影留在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