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玉
黃云鶴在《唐宋下層士人研究》中說:“國家藏書與政治關系過于密切,任何政局的動蕩,都會給國家藏書帶來毀滅性的災難。”[1]174安史之亂對國家藏書的影響也是如此,安史之亂不僅給唐代社會帶來了巨大災難,而且給文化典籍的保存帶來了巨大的負面影響。
唐政府自建立起,就非常注重對文化典籍的編撰與搜集。早在唐太宗貞觀之時,朝廷就曾重金購書,據(jù)韋述所作《敘書錄》記載:“太宗貞觀中,搜訪王右軍等真跡,出御府金帛,重為購賞。由是人間古本紛然畢進。”[2]3067玄宗登基后,出于統(tǒng)治的需要對文獻的搜集和整理也異常重視,面對“內(nèi)府舊書,自高宗時藏宮中,甲乙叢倒?!盵3]5689的局面,特命“左散騎常侍、昭文館學士馬懷素為修圖書使,與右散騎常侍、崇文館學士褚無量整比”[4]1465。為了工作的方便,下詔將整理經(jīng)籍之所置于乾元殿東廂,據(jù)《新唐書》載“天子詔于東都乾元殿東廂部匯整比”[3]5689,并且玄宗在《集書目詔》中云:“比來書籍缺亡后多錯亂者,良由籍歷不明,綱維失序,或須披閱,難可簡尋。今麗正殿寫四庫書,各于本庫每部,別為目錄。其與四庫目不類者,依劉歆《七略》排為《七志》。其經(jīng)史子集及天文,以時代為先后,以品秩為次第。其《三教珠英》既有缺落,宜依書目,隨次修補,朕當披覽,無使缺遺?!盵2]317
玄宗也非常重視在民間搜訪圖書,其在開元、天寶時期,相繼命令張悱、蕭穎士等人以括訪異書使的身份在民間搜訪圖書。據(jù)《集賢注記》載:“開元十年九月,……張悱改充知圖書括訪異書使。”[5]990另據(jù)《蕭穎士傳》載:“天寶初,……奉使括遺書趙、衛(wèi)間。”[3]5768儲光羲也曾作詩《送沈校書吳中搜書》,司空曙有詩《送李嘉祐正字括圖書兼往揚州覲省》。也有人主動向朝廷獻書,如閭邱均在《為僧履空進圖書古器物等表》中說:“前件真跡書及圖書古物等,積集既久,眾推奇異,豈下僧蒙鄙之資,所得自畜。如將服用,必是保衛(wèi)圣躬,謹因括圖使臣某輒附進上表以聞?!盵2]3008正像學者所言:“特別是唐玄宗本人尤為重視書籍在治理國家中的作用,唐玄宗在位時期,由于他本人對文獻整理尤其重視,對古文獻搜集、保存和流傳都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盵6]正是經(jīng)過唐代君臣們的不懈努力,使得“集賢院所藏至七萬卷”[7]3442。唐人張彥遠也在《論鑒識收藏購求閱玩》中說:“貞觀開元之代,……內(nèi)府藏書,謂之大備。”[2]8278
在安史之亂發(fā)生前,唐政府搜集和編撰的重要典籍大多在長安和洛陽兩地存放。據(jù)《唐會要》載:“開元二十四年十月,車駕從東都還京。有敕,百司從官,皆令減省集賢書籍,三分留一,貯在東都?!盵8]752而在安史之亂中,洛陽、長安兩地先后成為戰(zhàn)爭的主戰(zhàn)場,并被叛軍較長時間占領,導致兩地文獻典籍損失嚴重。據(jù)《舊唐書》載:“祿山之亂,兩都覆沒,乾元舊籍,亡散殆盡?!盵9]1962《新唐書》亦載:“安祿山之亂,尺簡不藏。”[3]1423《新唐書》又載:“祿山之禍,兩京所藏,一為炎埃,官幐私褚,喪脫幾盡,章甫之徒,劫為縵胡?!盵3]5637《封氏聞見記》“聲韻”條載:“天寶末,平原太守顏真卿撰韻海鏡源二百卷;未畢,屬胡寇憑陵,拔身濟河,遺失五十余卷。”[10]13明代胡應麟也說:“唐開元之盛極矣,俄頃悉灰于安史?!盵11]7可見,安史之亂給當時文獻收集和保存帶來了巨大災難。
雖然兩京在安史之亂中受到的破壞尤其嚴重,但在安史之亂中,也有些藏書家尤其注重對藏書的保護,如蕭穎士在戰(zhàn)亂中就曾“藏家書于箕、穎間,身走南山”。韋述在安史之亂中也有“抱國史藏于南山”的經(jīng)歷,在其死后的廣德年間,他的外甥蕭直就曾向朝廷上書云:“蒼卒奔逼,能存國史,賊平,盡送史官于休烈,以功補過,宜蒙恩宥?!盵3]4529另如時任侍御史的史惟則在問趙城倉督從何處得到“二王真跡”時,倉督回答說:“祿山下將過向太原,停于倉督家三月余日。某乙祗供稱意,有懷悅之心,乃留此書相贈。”[12]97最后史惟則將此書獻給朝廷,肅宗“賜絹百疋,擢授本縣尉”[12]97。這些在戰(zhàn)亂中保存下來的文獻典籍和新創(chuàng)作的典籍,無疑具有巨大價值。
在唐軍收復兩京后,朝廷也開始重新搜集整理文獻,搜集方式主要有獻書授官與派員搜訪兩種。早在至德二載(757)于休烈就曾向肅宗上《請搜訪國史奏》云:“令府縣搜訪,有人收得國史實錄,能送官司,重加購賞。若是官書,仍赦其罪。得一部,超授官,得一卷,賞絹十匹。” 至德二年收復長安后,朝廷任命徐浩擔任書畫搜訪使,他曾說:“初收城后,臣又充使搜訪圖書,收獲二王書二百余卷。”[12]97王維也曾在《謝御書集賢院額表》中說:“頃逆胡兇頑,不識經(jīng)籍,恣行毀裂,有甚焚燒。伏惟陛下御極統(tǒng)天,功成理定,愍其墜簡,旁搜古壁,發(fā)求書之使,置寫書之官?!盵2]3287《舊唐書》亦載:“肅宗、代宗崇重儒術,屢詔購募?!盵9]1962如沈浩就在“乾元二年嘗進《廣孝經(jīng)》十卷,授校書郎”[13]398。
朝廷也曾多次派官員到各地搜訪圖書,如《新唐書》載:“元載為相,奏以千錢購書一卷,又命拾遺苗發(fā)等使江淮括訪?!盵3]1423耿湋也于“大歷十一年奉使江淮括圖書”[14]690。盧綸在此時曾作《送耿拾遺湋充括圖書使往江淮》一詩為朋友耿湋送行。也有文人在官員奉命赴地方搜訪圖書時為朋友作詩送行,如韋應物作《送顏司議使蜀訪圖書》、錢起作《送集賢崔八叔承恩括圖書》、戴叔倫作《送崔拾遺峒江淮訪圖書》等,這些詩作都表明安史之亂后朝廷曾多次派官員赴地方搜訪圖書,且他們很多人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如徐浩在乾元元年充訪圖書使時,收獲“二王書二百余卷”[12]97。也有人主動向朝廷獻書,如“大歷六年十月代宗誕節(jié)日,天竺僧不空將自天寶年間至大歷六年間翻譯的經(jīng)典120 余卷、77 部附目錄一卷進呈。”
安史之亂前后民間也有大量藏書存在,據(jù)范鳳書先生研究,“唐代藏書家的藏書數(shù)量,和前代相比都明顯增多,不少都在萬卷以上。吳兢是一萬三千多卷,蔣義是一萬五千卷,韋述、蘇弁、李承休各是二萬卷,李泌則達三萬余卷,為數(shù)最多。”[15]41韓愈曾在《送諸葛》中說:“鄴侯家多書,插架三萬軸,一一懸牙簽,新若手未觸。”[16]115就是描述李泌家所藏圖書的情況。另如韋述在安史之亂前典掌國家圖籍四十年,自蓄書二萬余卷。這些藏書在客觀上起到了傳承和保護文化典籍的作用。
安史之亂雖然給文獻的搜集、整理和保存帶來了無法估量的損失,但經(jīng)過亂后朝廷官員和文人的努力,使損失盡可能地降到了最低。至“上元中所收經(jīng)錄六千余卷,至代宗大歷年,道士沖虛先生殿中監(jiān)申甫海內(nèi)搜揚,京師繕寫,又及七千卷?!盵17]131這些文獻的搜集和整理,為我們今天認識和學習唐代文化發(fā)揮了重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