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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抵你眉間星辰點點

2021-12-27 07:11檐蕭
花火彩版B 2021年10期
關(guān)鍵詞:書店同桌

新浪微博│檐蕭啊

00

2021年夏。

任真晚上回到家,發(fā)現(xiàn)門縫下有一個信封,字戳顯示來自無名書店。

她打開,看到一句話——“但風終究會吹過每一個夏天,所以不會再見也沒關(guān)系,我們在同一場夏夜晚風里”。

很多年前,第二次見面時,她告訴祁無這家書店會開很久,他當時笑了笑,不以為然,卻在她憑空消失的書架盡頭站立良久,然后動筆寫了這封信。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寄到她這里。

01

2018年初夏。傍晚,任真正抓住來之不易的靈感寫東西,手機突然響起,她掃了一眼屏幕,希望對方耐心耗盡自己掛斷,但鈴聲不依不饒地響著,將她腦海中的詞匯漸漸驅(qū)逐干凈。她只好妥協(xié)。

電話那頭,任爸爸語氣嚴肅道:“什么時候放暑假?我可以去接你?!?/p>

任真沉默片刻,想說“還沒確定時間”,突然聽到那邊傳來一陣小孩的哭聲,她轉(zhuǎn)而扯謊道:“下次吧,和同學約好了要去掖城。”

“放假不著家,去那兒干嗎?黃沙遍地,風也大?!?/p>

“想去看看?!彼X海中想象出廣袤沙漠的樣子。

大概是沒預料到她會這樣回答,電話那頭慣常地沉默了,任真聽著里面隱約的交談聲,借口要看書,掛斷了電話。什么叫不著家?她想,她家明明就在這里。

消沉了幾秒,任真重新看向電腦屏幕,卻發(fā)覺腦袋空空,寫不出一個字。

寫小說是她枯燥的高二生活里唯一的消遣方式,但她沒什么章法,通常想到什么寫什么。正在連載的這個故事其實是她聽來的,因為涉及到了掖城,又或者少年在現(xiàn)實和理想之間掙扎的情節(jié)觸動了她,所以她決定要認真寫完。

又枯坐了一會兒,她還是沒能編出一個字,只好拿鑰匙下樓。

夜空滿月如鏡,月光落進樓道,像鋪了一層薄薄的雪。她想起小說里寫的雪景,心想,如果可以去看看就好了。

滿月旁最亮的那顆星閃爍著微光。風穿堂而過,任真跳下最后一級臺階,意外地和跑進樓道的人撞了個滿懷,對方懷抱的書啪嗒掉下來,任真低頭一看,是本《掖城石窟》。

這么巧?她鬼使神差地問:“這本書好看嗎?”

男生抬頭,看到她之后愣了幾秒才笑著說:“挺好看的,過兩天我看完借給你。對了,我叫祁無,你呢?”

祁無?這不是她小說中男主的名字嗎?

任真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又神經(jīng)兮兮地探頭看向外面的長街,竟然比平常破敗了好幾分。她腦海里突然涌現(xiàn)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是任真,我可能認識你?!彼f。

“是嗎?”祁無挑眉,“我好像也認識你?!?/p>

“那你能陪我出去逛一逛嗎?”

路過巷口報亭時,任真翻看報紙,發(fā)現(xiàn)日期是2006年6月23日,是十二年前的今時今日,也是她小說里故事開始的時間。

她打量著陌生又熟悉的長街,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境山。站在萬春亭,看到腳下被燈光勾勒出模糊輪廓的宮殿,她突然說:“我一直覺得我不太喜歡這座城市?!?/p>

“為什么?”祁無問。

任真望著遠處道:“我能說出一百條理由,比如上學路上總是很堵,夏天太熱,搬到這里就開始一個人生活……但站在這里,我才發(fā)覺,我分明也貪戀這座城市的好景色?!?/p>

祁無沉默片刻,問:“你還想去哪兒?”

任真扭頭看向他,夏日晚風吹亂了他的短發(fā),他細長的眉眼露出來,被橘黃燈光映照著,看起來分外溫柔。

她眨眨眼睛移開視線,過了一會兒又去看他,突然覺得他表情匱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詞匯量不夠豐富。她心虛地輕咳一聲,指向鼓樓東邊,問:“那條巷子現(xiàn)在也很熱鬧嗎?”

祁無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黑黢黢的屋檐鱗次櫛比,只幾處隱隱泛出豆大的昏黃燈光。他點頭道:“游人都喜歡,你也想去嗎?”

兩人從公園出來,沿著小路一路向北,偶爾會有蹲坐在墻上的貓喵嗚叫兩聲。這不太對勁,她沒寫過這個,于是她試探地問:“你……以前去過掖城嗎?”

祁無搖頭:“還沒有,但我以后會去的?!?/p>

“你怎么知道?”她詫異。

祁無反問:“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祁無是存在于她的小說中,還是她聽來的那個故事里?

任真狐疑地仰頭,滿天繁星是她照搬在掖城見過的夜色寫出來的,鳳尾似的云也是她描述那樣在鴉青色天際久久不散,那祁無怎么會有記憶?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夜已深,沒有太多時間等她一一驗證,兩人只好返回。

任真在自家門前試探地掏出鑰匙,“咔嚓”一聲門鎖微微轉(zhuǎn)動,她在細微鈴聲響起的同時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看到屋內(nèi)布置同如今沒有區(qū)別,甚至桌上還放著她沒喝完的半杯水……

她猛地回頭,發(fā)現(xiàn)樓道不知何時已經(jīng)恢復如初。

02

任真坐在電腦前匪夷所思地盯著文檔,半晌后開始修改用詞。

之后幾天,任她如何對著文檔又反復在樓道里跳下最后一級臺階,都沒有再回到那場奇遇中。她不懂為什么。課間她心不在焉地看著遠處,同桌不由分說地塞過來一支甜筒,“樓下買一送一,我吃不完,給你吧?!?/p>

任真愣了愣,正準備將書包里的吐司分給她,就見她迫切地轉(zhuǎn)身開始跟后桌講話。她指著后桌貼在文具袋的圖,問:“這是你新喜歡的小愛豆嗎?他干啥啥不行,你看上他什么了?”

正奮筆疾書趕作業(yè)的后桌同學勾起唇角,冷笑道:“拔刀吧。”

接著,課間時常發(fā)生的唇槍舌戰(zhàn)戲碼又上演。

任真插不上嘴,干脆趴回桌上。有時候她覺得許多人之間都有羈絆,同桌有很多朋友,任爸爸也組織了新家庭。只有她像座孤島。放學后,她背著書包往回,說不清是路過那個路口的瞬間突然察覺風有些不同,抬頭發(fā)現(xiàn)再次回到了小說里的從前。

“發(fā)什么呆?”有人在耳畔問。

她回頭,看到祁無騎著車,長腿支在地面,“你也剛放學嗎?”

“是啊,我要去趟無名書店,你也一塊吧?”

任真揪著他的衣角坐到后座,他騎得慢,微風拂面吹過,堆積在她心頭的烏云莫名消散。

到了地方,任真才發(fā)現(xiàn)無名書店在十二年后還營業(yè),只不過生意蕭條了一點,范圍縮小了一點,她神秘兮兮地說:“這家書店會開很多年哦,你要不要寫一封十年后的信什么的?”

“我考慮一下?!逼顭o笑。

他穿梭在書架間尋找書籍,任真在他對面故意搗亂似的抽出一本又一本書,隔著透光的縫隙跟他對視。他無奈地歪頭,在書架層高下的空余處笑著沖她招招手。

凹凸間隙里依次閃過她的耳邊碎發(fā)、細白脖頸、又或是一截纖細背影。

他期待地看向書架盡頭,她正歪頭笑著朝他走來。幾米外有女同學湊在一起看書,他彎腰拎起腳邊的書包,繞過女同學,卻突然發(fā)現(xiàn)任真不見了蹤影。

任真站在2018年的書店,不由得一陣悵然。

她走出蕭條的無名書店后翻出手機看時間,發(fā)現(xiàn)幾分鐘前同桌發(fā)來兩條信息,她懨懨地回復著,突然靈光一閃,收到消息的時間好像剛好是她回來的時間。

所以,大概是……現(xiàn)實里有人想到她,她就會回來?

那她怎么過去的?任真思來想去后認為大概是她抑郁沮喪,覺得自己多余時就會“消失?!狈路疒ぺぶ杏腥烁胶退男睦怼@兒不需要你了,去別處看看吧。

她一時不知道該喜還是悲。如果有朝一日沒人再惦念她,她是不是會徹底消失?倘若祁無以后也無暇顧忌,她又會去哪里?

她沉浸在這種可怕念頭里不能自拔,偏偏有天傍晚看到任爸爸的頭像從她換成了一個丑小孩。她逃避似的關(guān)了機,淚眼朦朧時聽到一陣嘈雜,抬頭就發(fā)現(xiàn)眼前已經(jīng)換了天地。

她又不被需要了。

她站在樓下數(shù)著行人,十個、百個,但沒有一個認識她。直到頭頂星辰密布,一道黑影擋住她的視線,“你怎么總神出鬼沒的?是在等我嗎?”

在陌生街頭突然見到熟悉的臉,驚慌失措都被安撫。

任真紅著眼眶,語無倫次的從“快考試了,那篇文言文怎么都背不下來”到“以前我跟我媽在掖城,我爸千里迢迢帶著我愛吃的糖葫蘆,看到我笑得眼睛都瞇成線”再到“人為什么會變,我們不能一直像從前一樣嗎?”說個不停,仿佛一停下來她被珍愛被需要過的證據(jù)都會煙消云散。

她哭唧唧地說到這里,一抬頭發(fā)現(xiàn)他就那樣淡淡地笑著,溫柔地注視著她,聽她講東講西。她忽然就忘了要講什么,只呆呆地看著他,恍然間天地靜止,只有她心跳怦然。

“別哭,你想吃什么,我都給你買。”

重點是這個嗎?她愣愣地想,但莫名有被治愈到。她擦了擦臉追上他,因為察覺剛才有點丟臉所以故意神里神氣道:“你相信嗎?其實我有超能力。你有什么心愿,我能幫你完成?!?/p>

祁無好笑地看她一眼,隨口道:“我想看煙花?!?/p>

任真搖頭,“現(xiàn)在不行,得等到下次見面。”頓了頓,她追問:“你就沒有大一點的愿望嗎?比如開一場演唱會,擁有幾套古籍孤本之類的?”

被鄙視的祁無啞然失笑,“有的,我想永遠年輕。”

任真瞪他,“心愿和癡心妄想是兩碼事,我看我下次還是請你看煙花吧?!?/p>

03

任真回去后傻笑了很久。

祁無是她按照喜歡的樣子寫的,但他本人似乎更好看。想起對他的承諾,她挪到電腦前,準備寫一場璀璨奪目的煙花給他看。

說起來,雖然她拖更、棄文、文筆湊合,但她還有兩個慧眼識珠的死忠粉,總時不時打賞送花。她決定下一本書就讓她們當主角。

晚上十點四十二,任真寫完最后一個字,鬼使神差地在網(wǎng)頁搜索祁無的名字,但除了她的小說沒有其他關(guān)聯(lián)詞條。雖然他明明真實存在過。

……那他如今在哪兒?她突然想到。

這個念頭從出現(xiàn)就一直盤旋在腦海。翌日早課,任真目光灼灼地盯著啃著煎餅進來的同桌,問:“你還記得祁無嗎?你之前故事講到一半,說他跟家里鬧翻去了掖城,后來呢?”

同桌見任真難得主動,以為是什么天大的事,湊過來就聽到這個,她嘬一口豆?jié){,不以為然道:“不知道啊,我聽下象棋的大爺講到這兒,我媽就喊我去吃飯了?!?/p>

任真惋惜地“啊”了一聲。

同桌以為她愛聽故事,又連忙補充說:“我聽大爺?shù)恼Z氣好像挺惋惜的,可能……”

任真突然打斷她,“你不要胡說?!?/p>

同桌退后半步,謹慎道:“那我回頭再問問?!?/p>

雖然是道聽途說,但同桌的話讓任真心頭飄了朵烏云。晚上她盯著文檔,想起祁無的溫柔眉眼,自我安慰地想,也許他們只是惋惜他放棄了世人眼中的好工作而選擇去偏遠地區(qū),也許是惋惜他僅僅出于喜歡就舍棄了諸多可能。

想到這兒,她目光堅定地修改計劃,準備盡早完成這個故事,在結(jié)尾要他得逞所愿,要他諸凡順遂。至于她嘛,如果可以,她也愿意跟他一起再看看鳴沙山的雪和月。

之后有段時間,任真忙著準備考試和寫小說,直到暑假過半,才坐著綠皮火車一路晃蕩到掖城。

她小時候跟著任媽媽在附近生活,開始印象很差,覺得晝夜溫差大,風吹起來總讓人灰頭土臉分外狼狽,后來學到絲綢之路,了解河西走廊,再聽見清脆駝鈴聲就覺得仿若同它一起穿越了千百年時光。

時隔幾年再回來,任真還是覺得這兒的天空開闊,大朵的云隨風來去,日光熾烈。

下午,她跟著導游參觀了幾個開放石窟,末了繞到對面的沙地坐下。她對幼時的記憶已經(jīng)很淡了,只記得任媽媽幾乎終日呆在昏暗的石窟里,日復一日用了幾年才臨摹完一幅幾平米的壁畫。

當時任真年少無知,覺得很不值得,如今卻通過這樣的方式懷念她。她又聯(lián)想到祁無,時代變遷,為什么他還愿意呆在這里?

她坐了半晌,起身拍拍灰塵正準備離開,突然看到面前的沙地憑空出現(xiàn)一行字——你在十二年后的今日還好嗎?

起風了,四野塵沙飛揚,仿佛她只是不小心被迷了眼睛。

她怔愣地看看腳下很快被風沙覆蓋的字跡,又茫然地望向四周,日暮西斜中有道身影正走到白楊樹下,她揚聲喊:“祁無?”

沒有人回應。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還是游人如織的石窟。

她不由得一陣悵然,仿佛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被風沙攜裹著一同去了很遠的地方。

手機嗡嗡地響起來,任真在呼嘯的風中應了一聲,聽到同桌問:“之前你怎么突然問起祁無?你認識他嗎?”

“你打聽到了什么?”她反問,末了又解釋,“我以前好像見過他,最近才對上號?!?/p>

同桌嘆一口氣,她一顆心也跟著懸起來。下一秒,她聽到同桌說:“我蹲守了好幾天才等到下象棋的大爺,他說祁無幾年前出車禍去世了。”

“啊……怎么會這樣?”聲音在風中消散,淚珠堙于黃沙,她沉默地屈膝蹲下。

想見他。

從那天起,任真每天跟著不同的導游參觀不同的洞窟,看反抱琵琶的飛天、揚幡引路的菩薩,看勾勒著極樂世界的經(jīng)變畫,也時常坐在對面看著黃沙,可除了被掩埋的字跡再沒有出現(xiàn)其他。

她曾天真的以為掌握了穿梭于現(xiàn)實和虛構(gòu)間的密碼,但幾番嘗試皆已失敗告終,才發(fā)覺原來無計可施。

傍晚過后,天色青灰,綿延起伏的沙峰盡頭悄然現(xiàn)出一牙彎月,任真反復抓住一把沙粒又揚起,末了胡亂在沙面寫寫畫畫,最后看著一句“你在哪兒???我想見你”沒舍得擦。

遠處駝鈴悠悠,她循聲望去,沒看到成群的駱駝反倒在無意間好像看到了祁無,她愣了一下急忙回頭,卻發(fā)現(xiàn)那處空空如也,心頭墜崖似的向下跌,不料下一秒身旁響起他的聲音,“又見面啦。”

她猛地抬頭,見不到他的這幾天,她反復安慰自己給他寫的是好結(jié)局,但無濟于事還是擔憂,直到乍然見到他才終于破防。

祁無手忙腳亂,就差摘星星來哄她了,半晌,聽她抽泣著問:“你怎么知道的?”

這話沒頭沒尾,祁無卻聽懂了,“你忘了,第一次見面我就說過,我好像認識你,”他抬手比劃出一個高度,“那時候你才這么點兒,我每天上學都能看到你?!?/p>

她反問:“那你怎么沒跟我說過話?不然我們一早就能認識了。”

他略一想,說:“怕被當成人販子?!闭f出來多奇怪——你好啊,我認識長大后的你,誰信吶?

任真湊近一點,見他毫發(fā)未損轉(zhuǎn)頭就開始控訴,“我等了好多天,去哪兒都找不到你。”

祁無拍拍灰塵,伸手拉她起來,“是我的錯,這幾天跟著老師在復原窟學習,一直沒出來,但我打聽到了哪塊兒的星空最好看,就等你來一塊去的。”

片刻,任真眼角委屈的紅調(diào)不見了,很好哄地彎起嘴角,“那你還想看煙花嗎?”

不過他隨口一說,這都好久的事了。

但他低頭笑笑,說:“特別想。”

04

兩人踩著溫熱的沙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下走,到了路口任真拽著他往另一邊走,“這幾天我也發(fā)現(xiàn)了好多有趣的地方,帶你去看看?!?/p>

祁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放任自己隨她去。

任真不是外向的人,但奇怪每次見到他都有說不完的話,她從西北深邃蒼茫的天空,到狂野任性的風,再到甜度翻倍的小番茄,幾乎將幾日所見悉數(shù)講出。

“一拐彎就到了,我很喜歡那……”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任真茫然地看著蕭條長街,末了又仰頭看看祁無,這才反應過來他在的這個時候并沒有她喜歡的那條熱鬧夜市。

她傻笑兩聲,“我記錯了,是在那邊?!?/p>

祁無沒有拆穿她,只是開口問:“餓不餓?要不先去吃東西?”

任真搖頭。她執(zhí)著于找尋兩個年代共同存在的某些東西,像是要證明什么,連腳步都倉促起來。最后兩人停在一棟黑黢黢的建筑前,她不可置信地圍著破敗小屋前前后后足足繞了兩圈,義憤填膺道:“那個書店老板騙我,他說他的店有二十多年了?!?/p>

祁無無奈地摸摸她的頭,“之前你見到的這里是什么樣子?”

“臨街有很大的落地窗,里邊是褶皺的米色墻壁,專放文創(chuàng)產(chǎn)品的是像迷你石窟一樣的展臺,二樓還……”她突然停住。她意識到縱使講的再詳細,言語也不能施展魔法讓高樓萬丈平地起,還會凸顯出她刻意忽視的差異。

“我以后會記得來看的?!逼顭o安慰她。

“沒什么好看的,都是騙子,我們走吧?!彼首鞑黄降馈?/p>

兩人朝著城市邊緣行進,繞過山丘,又步行了一段距離,浩瀚星河漸漸鋪陳在眼前。

人世善變,日月星辰不會。

任真許久后才說:“我每次看到滿天繁星,都會被這種遙遠但溫柔的感覺治愈,”她扭頭看向身旁的少年,補充道:“你也有這種能力。”星河在他眼中蕩漾,讓他看起來愈發(fā)溫柔而堅定,她問:“你會一直呆在這里嗎?或者過幾年也可能想去做別的事?”

祁無搖頭,“終其一生同壁畫的毀滅做抗爭,讓它能夠保存的更久一點,這樣說,是不是有些理想主義?”

任真不以為然,“如果這話被我媽媽聽到,她一定會附和你的觀點?!彼蝗幌氲?,“或者你見過任行嗎?她是我媽媽,也在這里工作。”

祁無搖頭,“只聽過說?!?/p>

任真垂眸,語氣惆悵,“不知道我能不能再見她一面?!?/p>

她一早就有所察覺,這個時代不止是她的小說世界,她未寫到的似乎還在按照當年的軌跡進行。所以只要她呆在這里,早晚會見到。反正她還有許多計劃——看看后來鮮少再開放的石窟、騎駱駝走一段絲綢之路、順便看祁無原本的人生軌跡有沒有改變……

“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祁無問。

任真把手臂交疊墊在腦后躺倒,“老實說,我沒有認真想過,不過既然我媽媽和你都選擇這里,我也想再了解更多。說不定我之所以會經(jīng)歷這種奇妙旅程,就是有人在冥冥中為我的人生指明方向?;蛟S,明天我可以當你的跟班嗎?”

祁無扭頭,“你不回去?”

任真搖頭,見他不解,故作輕松道:“如果沒人想到我,我好像根本回不去,最近暑假大家都玩得不亦樂乎,我可能要呆很長一段時間?!?/p>

祁無搖頭嘆息,“聽起來你好像并不樂意留在這里,只是迫于無奈?!?/p>

“???不是不是,我也很喜歡跟你呆著。”她慌忙解釋,一抬頭發(fā)現(xiàn)他笑得狡黠。他拍肩安撫意識到被戲弄而氣鼓鼓的她,“是這樣,有些人表達感情直來直去,也有些人比較別扭,明明想靠近但非說嫌棄,但這不代表他們不在意?!?/p>

就任爸爸那語氣?還是好友太多的同桌?任真很快放棄了揣測。璀璨星河在東方破曉時隱去,她被遲來的困意打倒。

祁無看著她灰撲撲的臉和她緊攥他衣角的手,無聲地笑了笑。

他從高中起就對石窟壁畫感興趣,也看過許多資料,其中就包括任媽媽的采訪,所以才會在中學門口認出她。她牽著的小女孩仰著頭嘰嘰喳喳地跟她說著什么,畫面溫馨,他沒去打擾,只是之后再見,發(fā)現(xiàn)大多時候是小任真一個人。

周五傍晚,他明明才見到一小只的任真背著書包回家,轉(zhuǎn)頭卻在樓道里跟長大后的她相撞——她跟任媽媽外貌相似,何況名字也少見。所以他才愣了一下,說“我好像也認識你”。

因為太過離奇,隔天放學他遇到形單影只的小任真,特意追過去,問:“你認識我嗎?我是祁無?!?/p>

小任真莫名其妙又戒備地看他幾眼,搖搖頭慌亂走開。

后來祁無想,沒有證據(jù)能證明他昨天的經(jīng)歷不是一場夢。直到任真再次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又離開。他不止一次想過他們這樣相遇究竟代表著什么,尤其這次再見她總心事重重。有好幾次他想問,在她那個時候,他們怎樣了?但一想到他們之間長達十多年的時差,就瞬間什么都不想問了。人還是要活在當下。

他只知道,在她出現(xiàn)的那一刻他就開始期待下次再見。

24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任真醒來發(fā)現(xiàn)窗外下了雨。出行計劃泡湯,她只好和祁無隔窗看雨,談天說地。

仿佛只一眨眼,就到了傍晚。任真趴在桌上,猶豫要不要冒雨去買點吃的,忽然發(fā)覺四周一靜,她下意識仰頭,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停在半空的雨滴,半天才找回聲音,“這是怎么了?”

祁無用食指敲著手腕上指針停住的表盤,揣測道:“大概是你要回去了?!?/p>

任真試探地伸手,玻璃窗被輕易穿過,她觸到窗外停滯的雨滴,怔愣片刻才看向祁無,“不知道下次再見要到什么時候,2018年8月31日,我會在萬春亭等你,你要記得來?!?/p>

他認真地看著她,“好,我記住了。”

“還有,你不要開……”她突然猶豫,怕說出來就成為注定??粗麚鷳n的眉眼,她想出聲安慰,也想給他一個擁抱,不料才伸手眼前畫面突然開始變幻。

這邊也下著雨,她怔怔地看著陌生長街,很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就像當時看到憑空出現(xiàn)的字跡又消失。

她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05

任真在一周后離開掖城。

飛機上,她盯著窗外,試圖分辨出和祁無看落日和星空的地方,可惜整座城市只剩下幾條長街依稀可見。她隱約覺得那里大概會成為她生命中的一期一會,他日,她還能再回到掖城,但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找到那里了。

暑假最后一天,任真在游人如織的萬春亭從早等到晚,燈光在腳下蔓延,很像他們一同看過的景色,但祁無始終沒出現(xiàn)。夜深人靜后,她反復將小說修修改改,在結(jié)尾堆砌許多美好詞匯,期望他長安寧、多喜樂。

高三開學后,某次課間,同桌說漏嘴暴露了她是任真小說評論區(qū)的忠粉之一,她還透露,她是偷聽班主任和任爸爸談話才知道的。任真怔愣很久才理解祁無說的“有些人比較別扭,但不代表他不在意?!?/p>

就這樣,直到高三她才跟同桌成了好友。她聽同桌抱怨,說她以前很高冷,給她甜筒都生怕被拒絕還故意找人吵架時突然笑出聲,她好像跟從前的自己和解了。她孤僻過、茫然過、也惆悵過,但經(jīng)過種種才成為了今日的她。她也要做為理想而戰(zhàn)的人。

時間彈指而過。

任真從小跟著任媽媽耳濡目染,基礎(chǔ)還在,所以轉(zhuǎn)學美術(shù)后也沒覺得太吃力。隔年她如愿考上了美院。她跟同學聚會,也和任爸爸的新家庭一起旅行,生活變得無比正常,只是偶爾看到滿天星河,望見溫柔落日,會想起祁無和那段奇妙旅程。

她猜,或許是她明確知道自己有被需要,也或許是他開始了另一段人生,他們相遇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所以才沒有再見。

也有時候,她會覺得,他像她做過的一場夢,只有她知道,只有她記得。

2021年夏,學校舉辦了一場名叫“靈相千幻”的掖城石窟藝術(shù)講座。

活動那天,任真被老師派去現(xiàn)場當助理,中途因為聽得入迷忘記進行輔助工作,從而引起臺上一眾嘉賓的注意?;顒咏Y(jié)束,她看到有人朝她走來以為要被罵,不料對方打量她幾眼,突然說:“我知道你,你是任真,對嗎?”

她受寵若驚,“啊?是我?!?/p>

三十余歲的男人笑起來,“我在祁無的畫里見過你,穿的校服大概是高中的樣子,我剛才想了很久才想起為什么覺得你眼熟,畢竟那都過去好多年……”說到這兒,他忽然察覺到不對,轉(zhuǎn)而問:“不好意思,請問一下,你今年多大?”

祁無?

任真攥住衣擺,說:“二十一?!?/p>

“二十一?!可我看到那副畫是在十多年前啊。”

她緊張地抿了抿唇,問:“祁無,他還好嗎?”

年輕的男人搖搖頭,“他在好多年前的一個雪天去世了?!?/p>

似雷聲轟隆。她妄圖通過一支筆改寫他的人生終究是不可能嗎?她不是可以改變天氣,將現(xiàn)實照搬進小說嗎,為什么寫好的結(jié)尾到頭來卻不能作數(shù)?

也是巧合。當晚她就收到了無名書店的那封信。她仿佛透過信紙看到了他溫柔而堅定的眉眼——終其一生同壁畫的毀滅做抗爭,讓它能夠保存的更久一點,這樣說,是不是有些理想主義?

她不懂,為什么他這一生這樣短?

那晚,任真的夢里也下起了雪,在夢里,她好像見到了祁無,又好像就是祁無。

那是他見過最大的一場雪,在零七年早春,從午后開始,雪花紛紛揚揚,沒一會兒就積了厚厚一層。

他原本是去接小任真放學的,因為下雪,因為天氣太冷,又或者因為別的小孩都有父母來接。他不知道那天任媽媽在家,所以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說服她坐他的車。

雪天路滑,他在學校附近的路口停下,看到旁邊有輛貨車剎車失靈亦或是低估了制動距離,直直地要朝著人行道上撞去,他快速掃了一眼,震驚地發(fā)現(xiàn)任媽媽也在其中。

那一刻他似乎沒有多想,只下意識覺得要阻止那輛車前行,于是蚍蜉撼樹似的朝著貨車撞了過去。

頭暈目眩時,他又覺得剛才短短一瞬好像想到許多,比如任真孤零零的身影,比如他加班加點才換來的假期還沒過完,比如她說要他在2018年的8月底去見她。

但他好像要失約了。

他緩緩朝窗外看去,視線里小小一只的任真飛奔而來,然后踉蹌地停步幾米外。他吃力地看過去,發(fā)現(xiàn)原本可以躲過一劫的任媽媽因為推開身旁的小學生多滯留了幾秒,也就錯過了生還可能。

原來是這樣啊,他忍不住潸然淚下。

任真因為她媽媽突然離世大受打擊,忽略了那次事件中還存在的他,又或者他們原本可能在一年、五年、或十年后相識,卻因為這一場事故戛然而止。

所以,時光往復,他們終于在從前相識。

(編輯: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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