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艷光

從工業(yè)設計的畢業(yè)生到綿陽市市級代表性非遺項目綿陽拼布的代表性傳承人，長著一張娃娃臉的顧玥瑜，因為在工作中偶然發(fā)現了拼布在環(huán)境視覺中的特殊效果，自此開啟了與拼布相伴的生活?，F在，在顧玥瑜的努力下，拼布已進入綿陽市部分高校的公共選修課和專業(yè)選修課中。

圖1 顧玥瑜（右）正在給來訪者介紹拼布

“百衲精神”

因為一直看起來像個大學生，所以顧玥瑜從學習拼布伊始到現在一直被親切地稱呼為小顧、小顧老師。小顧手里握著不少國外的拼布證書，但是她自己比較關注傳統拼布，更是對傳統拼布中的“百衲精神”學以致用，傳承創(chuàng)新。

“我以前不懂，后來跟著金媛善老師學習，到處看不同的作品，才認識到百衲這種形式。以前誰結婚了，全村的女人一人做一片拼到一起，縫成個被子，上面還繡上作者的名字—這和我們說的百家衣、百家飯是類似的感覺。”

圖2 顧玥瑜復原的傳統被面

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建黨的第一個百年，小顧帶領拼布愛好者們一起做了一件百人齊做的大幅壁飾獻禮。

圖3 《1921-2021》2.1米＊1.4米

“這幅壁飾，是在建黨100周年時帶領100位拼布愛好者制作的。初衷是沿用百納被的方式，大家一起來制作一幅作品，表達團結和美好的祝愿?！?/p>

“作品主要以色彩打動人。在大尺幅的作品上，使用了紅色，同時具有豐富的深淺變化，中心部分呈現一顆紅心的形態(tài)。站在作品面前，可以感受紅色力量帶來的震撼。”

圖4 材料

“在設計時候，考慮到百人齊做，人比較多，所以采用的技法比較簡單，只用了貼布縫和平縫兩個針法，并且采用了小單元重復拼接的方法。每個單元格里，用布條貼補縫成從1921到2021的年代數字，每人完成一片，象征著時間一年一年地向前滾動?！?/p>

“而在制作之余，每位制作者還講述了自己所做的這個年代里所發(fā)生的歷史事件，賦予作品更多的人文意義。”

“通過前期仔細的設計、表布，整幅作品完成時間僅2個小時?！?/p>

“集體作品最難的部分是很多人現在都不會做，需要實時地教她們，并且保證大家在規(guī)定時間內完成，還不能出太大的差錯?！?/p>

圖5 國慶時和學生一起做的集體作品

如果說做集體作品時需要非常精細地計算和定位，以使作品能夠按時、有質量地完成，那么在做個人作品的時候，則更加充分地呈現了小顧縝密的理性思維。

圖6 《魚戲》

“這個作品，只是運用與常用的棉麻面料完全不同的真絲綃的特點去做的，嘗試展現真絲綃的透明感和光澤。題材選用了‘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的畫面。使用一塊綠色的綃，作為荷葉的面料，以重疊、疊加的方法，表現荷葉重重疊疊連成一片的樣子。用繡上葉脈的方式，讓每一片荷葉相對半透明的底布都略有不平—在光線變化或者視角移動的情況下，荷葉會顯現出不同的綠色調子。這是作品的第一層。第二層是魚的部分，先剪出魚的形態(tài)，再按紋理縫在另一片灰色底布上。”

“這樣兩層不同的圖案重疊在一起，魚的圖案被上一層白色透明的布料擋住一些，達到魚在水下深層游動的樣子，還有荷葉下的魚的動態(tài)也能看到，更增添了一絲意趣。

“整個作品的用色很簡單，綠色用于荷葉，紅色和黑色用于魚，一個透明底布，一個灰色底布，幾乎是寫實性的用色。因為面料本身具有透明度的因素，可以用于色彩疊加，再加上面料本身偏光的特性，所以荷葉部分的色彩顯得很豐富。而置于下層的魚，因為有上層布料的遮擋，呈現出模糊的樣子，一方面表現了魚在水深處的樣子，另一方面，荷葉為實，魚為虛，讓畫面更有趣。

“但這件作品，無論技法還是制作過程都非常簡單。不過，在制作目的上來說，我認為面料運用的嘗試是恰當的。而真絲綃這種面料，還有很多可以去創(chuàng)作、發(fā)揮和表現的空間，需要在無數次的嘗試中，發(fā)現更多可能?！?/p>

“沒有特點的手藝人”

問小顧有沒有顏色或材質方面的喜好，小顧回答說沒有，還自嘲是個沒有特點的手藝人。她說她一直認為每一種材料都有它獨特的個性，每種面料，每種特點，都應該被恰當地使用和展現。而在拼布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要按照自己的題材和手法去選擇合適的面料，這也是創(chuàng)作過程中非常重要的環(huán)節(jié)。

顏色也是一樣，小顧說自己完全沒有色彩喜好，而是認為放到正確位置上的顏色都是好看的，如果不好看，那是因為使用得不恰當。她說不同顏色的面料，用在合適的地方才是最好的，從而產生恰到好處的審美效果。而在設計作品的時候，不僅要根據不同的人群做色彩規(guī)劃和產品定制，還要結合生活環(huán)境、生活習慣和個人性格進行搭配。

聽起來非常理性嚴謹，同時又非常靈活自由，但對小顧來說，雖然作品富于變化，但卻也苦于沒有特點，她的原話是：“如果硬要說我的作品有什么特點，那就是每一個都很符合產品應有的特性?！?/p>

“我會從設計的思路出發(fā)：1.這個東西做來干什么的—有目的的設計；2.需要什么功能—產品功能的合理性；3.誰會用—用戶特征決定外形、尺寸、色彩；4.誰來做—小量的還是批量生產的？這決定使用技法；5.跟同類產品有什么差異—產品需要準確；6.成本—決定用料等?！?/p>

“比如給一年級的孩子做筆袋，一定不能用真絲，因為從產品上來說，不能洗，還很容易壞，對于一個實用性物品，達不到這些就是失敗的。”

我們來看看小顧給自己的孩子用產品思維導向做的筆袋：

圖7 給孩子做的筆袋

小顧說這件作品在設計上就是為了解決問題：小朋友的筆袋，需要裝四五支鉛筆，兩塊橡皮（避免丟一個就沒用的了），一把剪刀，一個膠棒—并且這些都是按照他自己的東西的尺寸做的。

說到這，小顧總結，“我覺得我的拼布作品，可以分四類，前兩類是上面提到的傳統拼布和集體作品，第三類就是為了用的，比如筆袋這樣的作品，還有拼布手機殼、茶墊，以及幫朋友設計的產品包裝等，都是從實用的角度出發(fā)，最終符合“產品特性”的作品。第四類，便是基于某種嘗試的，“比如上面提到的《魚戲》，就是利用面料重疊后色彩加深和光澤感的特性，用同一塊面料做出了葉子的深淺變化，并且作品的光感和明暗，會因為光線和觀眾位置的不同發(fā)生變化?！?/p>

圖8 拼布手機殼

圖9 茶墊

圖10 產品包裝

“《叢林》也是我針對真絲綃這種面料的嘗試，也是使用多層結構的方式，但《叢林》是嘗試利用面料透明的特性，在不斷重疊中，表現影的虛像?！?/p>

圖11 《叢林》

“可以用于做拼布的材料是多種多樣的。有的人喜歡用印染棉布，有的人喜歡用手織布的老布，有的人用真絲、綢、綃、緞，還有的人喜歡用毛料。每一種我都試過。很多人說拼布是用布料畫畫的藝術，我認為雖然布料沒有顏料那樣容易調整色彩，而是只能使用布料已有的顏色，但是它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質感，光滑的、亞光的、紋理的、透明的……使用布料，就是要把不同的布料放在恰當的位置來發(fā)揮它的特性。”

除了面料的嘗試，小顧也會做其他不同的嘗試。比如下面這幅作品，是用直線營造曲線效果的嘗試。

圖12 《三十六》

“作品本身是以單元格子組成的，格子內是短而小的直線，但是組合在一起，會呈現圖案連貫的效果，加上色彩的變化，會有一種韻律感?！?/p>

看起來小顧的作品和作品之間確實可以用“富于變化”來形容，而非某種可以概括的顯而易見的外在特點，但小顧作品中所散發(fā)的溫度和“特性”，卻踏實而綿長，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特點呢！

在拼布的過程中努力生活

盡管小顧說她會被困在自己的設計專業(yè)和日式拼布里，但她對拼布的熱愛和執(zhí)著，以及作品中所蘊含的理性與情感，都很好地傳達了出來，尤其是那份溫暖熨帖，在物質豐富易得的今天，格外動人。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小顧的拼布“恰好”是親切可人的，尤其對很多剛接觸或不太了解拼布的愛好者來說，既能感受到拼布的美，又能“量身定制”且實用，非常友好。加之小顧在教學中非常注意興趣和完成度，她的拼布課程受到愛好者和學生們的歡迎及肯定。

“教學方面，因為拼布本身確實建立在一些技術之上，而學習技術確實又有一個過程，所以我覺得，技藝最好的傳承是被使用，并且作品最大的意義也在于被使用。所以教學的第一任務，是讓大家有興趣參與進來。然后在技術上循序漸進，并且在學習的過程中，給予學生充分的肯定，讓他們感受到切實的成就感，這點很重要?！?/p>

“另外一點是做手工的人經常會說到的爛尾問題。在我開展過的課程中，都是以95%的成品率作為課程效果來自我要求的，這也是很多學員認可我的課程的原因。在學習過程中，把學習和練習轉化成一件拼布作品的制作，并確認95%以上的人可以完成，而這個成品，是一個拼布的實用品，既可以自己用，也可以作為禮物贈送他人?！?/p>

從小時候對針線手工的認同，到所學專業(yè)里大量的手工和設計，再到遇見拼布之后投入拼布課程里集中學習，小顧對手工和拼布的喜愛既有深厚的情結，又有理性的訓練，它們一起通過小顧的針線布料表達出來，“合適”且美好溫熱。

“給家里做一個舒適的靠墊，給家人做一些合用的東西，給自己縫一個喜歡的包，親手把孩子不能穿的小衣服做成一條只屬于他的、成長中的被子……我覺得很有意義。安靜地坐著，細細密密地縫著，就很愉快。這就是拼布，它不只是一種技術。”

圖13 在等孩子上課的空隙縫一堆香包

圖14 給孩子做的包

圖15 和孩子一起做的拼布書

走到哪都隨身帶著工具布料，一有空隙就開始“縫縫補補”，幾乎已經成為拼布人的“標配”。盡管現在拼布已經不只是小顧的愛好，更是她的工作和事業(yè)，但她依然能夠享受拼布過程，用心縫制富有意義的作品，帶給家人親友切實的關愛，這大概便是創(chuàng)造力以及幸福的源泉吧。

而拼布對于謙虛的小顧來說，“除了技術以外，還有很多需要我去認識和了解的部分。我覺得，要有開放的心態(tài)，不斷去認識、去了解、去學習……”尤其是對于自己關注的傳統手工藝，“傳統手工藝中蘊含著豐富的傳統文化和人文精神，非常有價值，值得受到更多的人的關注和認識。作為手藝人，我們還有很多事需要做……”

一端連著傳統，將傳統拼布中的美德與價值傳遞；一端連著現代，用產品設計的思維將拼布實用化，使拼布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美麗溫暖的實用品—小顧在拼布中努力生活的樣子，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