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書超

（浙江城建規(guī)劃設計院有限公司，浙江 杭州 311121）

中國園林的藝術(shù)與中國繪畫、人文情趣等存在密切的聯(lián)系，中國自文人參與造園以來，素以詩畫意境作為造園主題，同時滲入主觀的審美理想，以山水寫意園林為主，從審美到園林意境的創(chuàng)造都是以“小中見大”“須臾芥子”“壺中天地”等為創(chuàng)造手法，自然觀、寫意、詩情畫意成為創(chuàng)作的主導地位。在園林景觀中，如何將中國山水畫這一二維的畫面轉(zhuǎn)換到三維的畫面中，本文將通過實際案例進行解析。

1 中國山水畫風格概況

中國山水畫萌芽于魏晉，從現(xiàn)存的敦煌壁畫中可以看出魏晉時期山水畫的風格，以顧愷之的《洛神賦圖》（見圖1）為例，此畫可以看做是中國山水畫的開端，在此幅畫中可以看到山和水的形象體現(xiàn)，也體現(xiàn)出當時的“水不容泛”“人大于天”的畫風。到了隋朝時期，中國山水畫進入停滯然后快速發(fā)展的階段，并有了自己獨立的畫科，形成以隋朝畫家展子虔為代表的“青綠山水”畫的風格，采用咫尺千里的表達形式，也是對當時園林風景的表現(xiàn)。到了唐代，中國山水畫真正進入全面發(fā)展時期，出現(xiàn)了很多著名山水畫大家，也出現(xiàn)了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畫派——青綠山水畫派和水墨山水畫派，青綠山水畫派以大小李將軍（李思訓和李昭道）為代表，水墨山水畫派以吳道子和王維為代表，尤其是王維畫風獨特，蘇軾曾評價王維為“詩里有畫，畫里有詩”，他們的畫風為追求寫意為主，中國山水畫也開始向著水墨山水畫發(fā)展。后來五代十國出現(xiàn)了以荊浩和關(guān)仝為代表，構(gòu)圖頂天立地的北方山水畫派，以董源、巨然為代表，畫面風格朦朧、氤氳、傳神的南方山水畫派。到了宋代，中國山水畫發(fā)展高度成熟，進入巔峰時期，出現(xiàn)了李成、范寬、郭溪、米芾、王希孟等山水畫大家，他們的畫更加重理法、重寫實、重質(zhì)趣、重人文精神，強調(diào)師法自然，這與園林追求的“師法自然”“生態(tài)自然”一樣。到了元代，中國山水畫進入抒情寫意山水的高峰，突出代表有黃公望、王蒙、倪瓚、吳鎮(zhèn)四人，他們以文人畫為主，以高逸為尚，以放逸次之，畫風追求對脫俗的強調(diào)，尤其是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它也為園林抒情景觀打造、空間布局、植物林冠線的設計提供了指導；到了明代院體畫復興，代表畫家有沈周、文征明、仇英、董其昌；到了清代中國山水畫漸漸失去生機，直到近代中國山水畫才開始重新發(fā)展。

圖1 顧愷之的《洛神賦圖》

2 山水空間與園林布局

2.1 主景突出，配景烘托

對于園林景觀的設計，首先便是要確定主景，圍繞一個或多個主景進行設計。在主景的位置和項目確定后，便開始對其他小景點進行設計，從而把整個項目設計的主次分明，疏密有致，空間合理。在北京的頤和園園林景觀中，萬壽山的建筑群造型優(yōu)美、高大華貴，統(tǒng)領全園，便是這頤和園園林中的主景，而在中國山水畫布局中同樣注重主景的打造和配景的，好的構(gòu)圖是中國山水畫成功的第一步，只有好的構(gòu)圖才能更好地把意境營造出來，而如何處理好畫面的主次關(guān)系，首先主景無論大小都應該占據(jù)畫面的突出為主，讓人能夠首先看到，但主景不易放在畫面的正中央，這樣顯得呆板，也不能太偏，而應該放在醒目的位置。配景主要起到對主景烘托的作用，所以不需要花費特別多的精力進行刻畫，不需要刻畫的很精細，太精細容易喧賓奪主，如郭溪的《樹色平遠圖》（見圖2），此圖描繪的是一幅平遠的河流兩岸景觀，畫中景觀以一條河分為前后兩個部分，而主景古樹用筆雄壯勁厚，枝條盤曲伸張，樹上古藤纏繞，給人苦寒、高冷之意，配景山石畫法圓潤，周邊河流中的水浪似投石擊起的波紋輕盈而緩慢，這與主景的形成一柔一剛的對比，更加突出主景的雄壯，共同描繪出在這深秋郊外的優(yōu)美景象。從這里可以看出中國山水畫和園林景觀的異曲同工之處，所以在對園林景觀的設計中，可以借鑒中國山水畫的主景突出、配景烘托的布局手法進行設計。

圖2 郭溪的《樹色平遠圖》

2.2 山水畫和園林景觀中的平遠、高遠、深遠

在中國山水畫中有“三遠”只說，如宋郭熙所著《林泉高致·山水訓》云：無深遠則淺，無平遠則近，無高遠則下。山有三遠：自山下而仰山顛，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高遠之色清明，深遠之色重嗨，平遠之色有明有晦。高遠之勢突兀，深遠之意重疊，平遠之意沖·融而縹緲。其人物之在三遠也，高遠者明瞭，深遠者細碎，平遠者沖澹。明瞭者不短，細碎者不長，沖澹者不大，此三遠也[1]。傳統(tǒng)山水畫中，強調(diào)“主景”與“配景”的作用，非常重視主賓關(guān)系，這種傳統(tǒng)的植物配置思想也對風景園林中的植物配置造成影響[2]?！叭h法”均以“遠”稱，但又各有不同的特點，是指在一幅畫中，可以用不同的視點和幾種透視角度，來表現(xiàn)景物的“深遠”“高遠”“平遠”，大體囊括了山水畫的構(gòu)圖規(guī)則。對于畫家和觀者來說，它更是一種創(chuàng)作與鑒賞的時空觀，以俯視、仰視、平視等各異的視角來觀察、描繪畫中的景致，突破了人的客觀正常生理以焦點透視，即一個視點來觀察景物的限制[3]。而在園林景觀設計中同樣要考慮近景、中景和遠景關(guān)系的打造，在大空間園林景觀設計中，這三者的關(guān)系還好打造，而在對于小空間園林景觀設計中就有一定難度，對此設計中可以借鑒中國山水畫的“三遠”處理手法，通過打造多個微地形，微地形有高有低，相互錯開，這樣人的視野在行走中就會通過微地形的遮擋交叉，形成不斷變化的景觀，通過微地形緩坡錯位打造方法，達到錯位疊加借景，一步一景，實現(xiàn)近景、中景和遠景關(guān)系的打造見圖3。

圖3 小空間園林中通過微地形打造近景、中景和遠景關(guān)系

3 山水意境與園林意境

3.1 山水意境

中國歷史文化悠久，而在這悠久的歷史文化中，中國山水畫無疑是最耀眼的明珠，中國山水畫創(chuàng)作中所蘊含的意境美是創(chuàng)作者自身真實生活經(jīng)歷與自然感受領悟，并通過科學運用傳統(tǒng)藝術(shù)創(chuàng)作手法將其有效呈現(xiàn)出來[4]。在有限的白紙上描繪出讓人無限遐想的美景，這邊是中國山水畫的魅力。在這讓人無線遐想的美景中，意境的烘托與打造便是那最神秘、最精彩的部分，如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此畫畫的是一條漫長的富春江水，前面一段是繁榮夏天的感覺，到后面一段，出現(xiàn)了凄涼秋天的景象，樹葉部分淡掉，好像繁華落盡的感覺。此畫用墨淡雅，濃淡干濕著墨豐富，畫中山水布置優(yōu)美，將那種隱居于山林而忘于江湖的情愫描寫到極致，被稱為“畫中蘭亭”。

中國山水畫萌芽于晉，興盛于南宋。在中國山水畫最鼎盛的南宋時期這一時期的山水畫的畫風以“水墨蒼勁”為，這時期院體畫、文人畫互相補充，共同并進，名家層出不窮，作品空前繁多，質(zhì)量高雅精湛。而他們對山水畫的意境打造也更加成熟和精湛，尤其注重“氣象蕭疏，煙林清曠”“峰巒深厚，勢伏雄強”的打造，致使宋代山水畫構(gòu)圖大勢逼人，筆墨法度嚴謹，意境清遠高曠，從這些山水畫作品中產(chǎn)生了讓人心曠神怡的藝術(shù)美景。

3.2 園林意境

意境是園林造園者追求的理想境界，是園林空間的靈魂。園林意境是造園者在設計時將自己的感悟融入其中，賦予景觀一種精神的寄托，讓游園者在參觀欣賞時也引發(fā)某種聯(lián)想，再結(jié)合游園者本身經(jīng)歷的理解與感悟，不斷拓展延伸眼前景象的感受，從而上升至意境體驗。園林意境不但包括可感知觸摸的實景，還有景所延伸出的思想空間，這便要求，造園者的設計藝術(shù)水平要達到一定的水準，才能夠創(chuàng)造出超出實景外的精神境界，與此同時，同樣也要求游園者本身有一定的文化修養(yǎng)來感知[5]。園林空間有開敞和封閉兩種模式，如私家花園多以封閉模式為主，而道路景觀多以開敞模式為主，而不管是那種模式，都對景觀效果有一樣的要求，而效果意境的打造便是達到優(yōu)秀景觀效果的重要途徑之一。

3.3 山水畫意境在園林景觀中的應用

在園林景觀設計中，優(yōu)美景觀效果的實現(xiàn)是每一位工作者的追求，而如何打造具有優(yōu)美景觀效果的園林景觀，我們可以參考下中國山水畫中對意境描繪的手法，通過高低起伏的微地形體現(xiàn)出層巒疊嶂的意境效果，通過濃淡干濕的用墨手法，結(jié)合園林植物景觀中植物層次設計手法，打造出虛實結(jié)合的意境效果。

在具體的設計中，可以結(jié)合中國山水畫進行設計，如借鑒唐寅的《貞壽堂圖卷》（見圖4），貞壽堂圖卷為明代唐寅所繪，其山水畫意境優(yōu)美，雖不指具體山水，觀之卻十分真切，且作畫能化渾厚為瀟灑，變剛勁為柔和。《貞壽堂圖卷》以平遠、闊遠的方法繪制，畫中描繪遠山近水之畔，有堂屋兩間筑于山坳回抱之處、松竹掩映，籬落曲折。堂內(nèi)家人聚首，共敘天倫；堂側(cè)隔橋一人正袖手而立，作靜觀之狀。圖中山石皴筆勁利，暈染輕淡；樹法豐富，枝干俯仰有態(tài)，點葉、夾葉兼?zhèn)?，點景人物衣紋細勁，神態(tài)閑適。風格秀潤，意境幽淡。設計上將畫中景物重點提取，如圖4 中的建筑，利用驛站等配套建筑打造成為畫中情景。同時設置活動廣場，植入文化景觀。綠化上主要體現(xiàn)“山”景，通過高低起伏的微地形，打造成畫中層巒起伏的山體效果，以原路將綠地分割為若干塊，遠處區(qū)域密植背景林增加視覺綠量，以體現(xiàn)畫中郁郁蔥蔥的遠山效果。前面采用大草地的處理手法，體現(xiàn)畫中前景的空曠和簡約。

圖4 唐寅的《貞壽堂圖卷》

4 山水畫元素與景觀造景

中國山水畫為了營造良好的意境，繪畫主景或配景都離不開山、水、樹木、石，山的姿態(tài)有敦厚廣博、又高聳險峻，也有低小平垅。水有緩急深淺或噴涌沸騰或碧波輕緩。樹木有的蒼勁健朗，或須于朦朧，用法上筆跡或濃重或清麗，欲斷復續(xù)。石頭亦是千姿百態(tài)，怪崄縱橫。

植物布局對于中國古典園林的整體呈現(xiàn)有重要作用，和諧的植物布局能夠為空間整體增加舒適度以及層次清晰的空間感，所以在中國古典園林植物的布置上要注重布局上的安排，同時由于山水畫對于中國古典園林的影響，在園林的整體創(chuàng)造時也要考慮在意境、延伸感等方面的體現(xiàn)。在植物的布局中，首先要考慮賓主的關(guān)系，在植物的種類上最恰當?shù)氖且运砂貫橹?，配合其他植物為輔助，在整體上呈現(xiàn)主次的層次關(guān)系，為整體帶來呼應的配置和諧感。除此之外也要考慮植物群落的空間賓主關(guān)系，根據(jù)植物的樹冠大小、高度不同設置層次分明的空間配合，在縱向和橫向上有錯落感，增加園林的空間整體性[6]。而在園林景觀設計中，任何一個作品也都離不開植物的運用。設計上可借鑒山水畫中對植物的刻畫，從而在實際作品中得以展現(xiàn)，如山水畫在植物的選擇、繪制和構(gòu)圖上皆盡心竭力、精細斟酌。山水畫中，松樹的運用可謂隨處可見，諸多佳作用松樹作為主角進行刻畫，因松樹具有挺拔、常青、孤傲、長壽、崇高等特征，契合文人的精神寄托，且松樹剛勁曲折的姿態(tài)也切合了繪畫中對“勢”的詮釋，因此，文人將松樹擬人化，松樹在中國繪畫中一枝獨秀也成為中國山水畫象征意義的一個重要表征。中式的園林景觀設計中，松樹亦然成為凸顯意境的不二之選。如圖5 所示，在一個具有山水意境的景觀作品中，以微地形堆出山體，雖不能做險峻姿態(tài)，卻也可表達層戀疊嶂之意。坡頂種植造型松，輔以些許灌木搭配，草坪作為整體畫面留白，礫石鋪設出流水曲線，再以山石點綴濃重處。整體景觀效果意似一幅山水畫，有濃淡墨彩，有虛有實。

圖5 造型松的運用

5 結(jié)語

中國山水畫和園林景觀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中國對山水的美學意識同樣受到山水畫的熏陶。反映到園林景觀上，則是對空間結(jié)構(gòu)、植物姿態(tài)、表達意境等的獨特審美，中國的古典園林在意境的表達上有很高的造詣。但傳統(tǒng)園林打造的多為私人的空間，對當下公共空間的設計理念和需求并不完全適用。在當下的景觀設計中，除了結(jié)合實際的地理和人文因素外，也可以借鑒中國傳統(tǒng)山水書畫，嘗試將文人寄情于山水的二維畫作打造成三維實景，充分分析畫作中的微妙元素，正確地將山水畫中的構(gòu)圖到意境以符合實際的方式表達，形成獨特的意境美，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能帶來強烈的精神共鳴。人們的思想，及精神體驗，也會隨著景觀設計的多樣性發(fā)生相應的改變，一個民族的精神食糧來自于民族的文化，山水畫這一傳統(tǒng)文化也會隨著園林景觀的深入研究和引用更加貼近生活，貼近大眾，園林景觀造景亦可充分的結(jié)合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共同打造具有中華民族獨特美感的園林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