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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屋

2021-12-18 11:22菡萏
山西文學(xué) 2021年12期

1

下雨了,空氣有點潮濕黏膩。

朋友說附近有兩棵很漂亮的老楠樹,帶我去看。

這幾天,在范家淵逛。淵,水深之意,在我看來更像湖,只不過“淵”稍稍古意,比湖深。喜歡這個名字,很老百姓,也可窺見歷史端倪。無非當(dāng)初住的是范姓人家,連這一湖碧波蕩漾的水,也冠上范姓。這樣的標(biāo)簽雖霸權(quán),卻是通俗易懂的地理標(biāo)志。現(xiàn)今叫范家淵濕地公園,位于城郊,公交已至此。

曲曲折折到那,發(fā)現(xiàn)竟是范伯家。二十多年前來過,今是第二次。楠樹烏黑筆直,雖粗壯,卻優(yōu)美。從根慢慢往上收,煙花般散開,一片葉子都沒有。黝黑的枝杈映著青灰天幕,倒有幾分清寂感。百余歲是有的。

這里已快拆遷完,滿是殘垣斷壁,大多房子已沒屋頂、門窗。鐵銹色的藤蔓如巨大蛛網(wǎng),纏繞覆蓋著殘墻。

只范伯家門前掃得干干凈凈,院落齊齊整整,尚有人煙。

家里靜悄悄,一眼壓井置于門前。兩扇大門緊闔,一對鐵門環(huán)整齊地掛在門縫兩側(cè),是小爐鐵匠用絞扭法鍛打的手工制品,現(xiàn)今很難見。門上的木紋山水很漂亮,當(dāng)年刷的桐油風(fēng)吹雨淋,已脫色,泛著老舊的白。青石門檻坑坑洼洼,磨得油光锃亮。

朋友說,前些年鄉(xiāng)間很多這種青石。我說這個老些,一望便知是上百年的物件。

拿起門環(huán),扣了扣,無人應(yīng)。

那年,范伯大兒子結(jié)婚,我尚年少,隨朋友來參加婚禮。紅色捷達(dá)車停在門口,新姑娘一條腿從車上邁下,范媽連忙解下圍裙,擦干手,拿著紅包,滿臉堆笑,一顛一顛跑出來。紅包方方正正,很厚一摞,用紅紙包的十元票子,非現(xiàn)今的專用紅包。新姑娘抹著紅臉蛋,一身紅呢子裝,墊肩很高,胸前佩戴喜花。頭發(fā)燙成大波浪,上著硬硬摩絲,踩著高跟鞋,裊裊婷婷。新郎一身黑西裝,紅領(lǐng)帶。這邊表嫂去接的親,車子緩緩開進(jìn)村。路旁人家擺著一掛掛鞭,噼噼啪啪,一路咕咚過來,滿地紅色紙屑,整個村子沸騰起來。進(jìn)門時,一群人簇?fù)碇吕尚履?,有人把花花綠綠的金紙灑在一對新人頭上。1989年底,即將邁入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

新房靠西首,不用走堂屋,單獨的小屋。吊了頂,粉了墻,一水淡黃色組合家具,范伯請木工在家打了兩個月。范媽頓頓魚肉伺候,木工走了,又接漆匠進(jìn)門,好煙好酒招待。木材早兩年便買下,大興安嶺失火那年,范伯跑到湖南購的新挖的松木,順車?yán)?,沉入范家淵塘邊泡了整一年。撈起,晾干,存放。做時,套上板車,拉到木材廠,刺啦啦,改好的板子撐子再拖回,很費了番周折。

如今四周房舍,人去樓空,一派荒涼。只孤獨的柚子樹層層疊疊落著果,楝樹橢圓形白果也篤自成堆。小鳥啁啾,呼啦啦一群群出沒,棲于枯枝,似黑黑的枯葉,忽又飛走。細(xì)亮的嗓音,團(tuán)團(tuán)簇簇,間或清幽幾聲,愈發(fā)襯托出郊野之靜。

站在窗外往屋里看了看,灰撲撲,家具尚在。粗舊的寫字臺上,陳放著當(dāng)年的雙卡錄音機(jī),還有一個帶龍頭的涼瓷壺,房間依舊保持原貌。

2

第二次去時,依舊陰天。

冬日清晨的太陽,更像月亮,圓圓白白掛在天邊。云層有點厚,太陽不時在里面翻滾,偶爾透明一下,也是淡淡的。

到時,范媽頂著一頭白發(fā),正吱呀一聲開門,拿著筲箕往門前菜園走。

來得太早,霧蒙蒙,露水還沒散去。園里的菜,碧綠碧綠,嫩得掐得出水。想起一個朋友說的,土里長的東西都是美好的,不禁心中一動。所以,在我眼里,這一方菜園便是無價的。

范媽身材臃腫矮小,穿件長至小腿的藍(lán)色工作服,走路沉重,八字腳,亦步亦趨往前拖??匆娢覀儯χO?,往屋里讓,說范伯騎三輪車到八層樓菜場賣菜去了。我們度量她還沒吃早飯,便說轉(zhuǎn)轉(zhuǎn)再來。

朋友說,這里十年前就開始拆遷,范伯家是釘子戶,皮扯了好多年。相關(guān)單位來做工作,就是不搬,所以只剩他獨一戶。

空地長滿橫七豎八的構(gòu)樹,大有野叢林的味道。范家淵,只開發(fā)出來一半,另一半處原始狀態(tài)。隔著幽幽水岸,拆遷后新建的金源世紀(jì)城似海市蜃樓馱在青綠水面。站在枯黃的蘆葦蕩,像立于深圳灣望香港。

轉(zhuǎn)回來時,范伯已回來,老遠(yuǎn)就聽見他的大嗓門。

他笑聲朗朗把我們迎出門,嘴里說著稀客,伸手做出請的動作。

邁過青石門檻,一腳踏進(jìn)堂屋,竟有種穿越感。屋里地面很低,故幽深,一步像走了一個世紀(jì)??梢娡膺叺孛媸遣粩嗌叩摹N艺f,范伯您住得真豪華。范伯哈哈大笑,豪華什么,寒素人家。

室內(nèi)陰暗,有股霉味,收拾得倒也規(guī)矩。這種布局,房梁油黃的檁木與板壁,在九十埠、迎喜街常見。明清遺風(fēng),樸素淵靜。雖灰暗,卻浸滿歲月的繭,如我們的祖先,端坐在這。通往臥室的門竟也是雙開的老舊木門,掛著銅錢般大小兩個油亮圓環(huán)。舉頭環(huán)顧,這樣的房屋比那種朱紅重檐的殿堂廟宇更有歲月感,亦接地氣,是小門小戶,老百姓的庸常人生,也是大多人家曾歷的人生風(fēng)險與珍貴經(jīng)驗。

我是喜歡衰敗的,從新開始,一路喑啞下來,像一個人立于風(fēng)中,聽得到時間的哭泣。

房屋布局簡單,前排四間,中間夾個院子,后面又是四間。另帶廚房、衛(wèi)生間,側(cè)開一個生銹的黑漆大鐵門。

3

范伯家很有意思,三張床。一張范伯父親結(jié)婚民國時的,一張他結(jié)婚二十世紀(jì)六十年代的,一張大兒子結(jié)婚八十年代末的。一個時間軸串起三代人。范伯那張橫梁上的雕花,破四舊時,被鏟平。本要砸爛,范伯拼命護(hù)下。

范伯父親1915年生人,二十世紀(jì)四十年代初結(jié)婚。打婚床時,請木匠在家住了二年,又雕又鑲,荷蓮圖、百子圖不一而足。

范伯的父親,雖非穿長衫的識字先生,倒也博聞強(qiáng)識,天下事滔滔不絕。守著范家淵過一生,耕種漁獵,勤勤懇懇。在那雕花婚床上睡了一輩子,死也死在那朱紅榻上,包括范伯的母親亦是,是他們唯一的豪華所在。

這種床叫“車床”,像車子,有門有蓋。朋友說非也,因床支架的四根立柱,是手工搖動車出來的,故叫“車床”。也叫“架子床”,無非床上方有頂架,另立柱、圍欄、橫楣板,一應(yīng)俱全,外加腳踏板。踏板放鞋,下設(shè)兩抽屜,掛銅鎖,存雜物。其實床,便是家,尤其過去的床,有頂有門,等同縮小版房屋,是暗守黑夜,遮風(fēng)擋雨之處。

范伯父親的床和范伯的床均如此,只是父親的更古意,紅色土漆已斑駁泛白,那種白,是蕩氣回腸的白,舊得柔軟,越舊越華貴。床幫正面刻的纏枝蓮花,依舊栩栩如生。床腿因潮濕,已霉?fàn)€。范伯父親的床只?!肮汛病?,二十世紀(jì)六十年代,架子、踏板、柱子被付之一炬,連帶家里雕有花花草草的木器盡如此。范伯那張保下架子。那日黃昏,拆下來的木頭,堆在院中,火光熊熊,透過火苗,可以窺見搖搖晃晃的落日。也就是那年,范伯的父親一病不起,悄無聲息地走了。

“很心疼?!狈恫f道。

我笑說:“那您是有錢人了。”

“么子有錢人,勞苦人,世世代代自耕自足!”

“那也是殷實之家?!蔽抑钢矌涂痰木阑y,且木頭富實。

“過去結(jié)婚是大事,也就一張床,像現(xiàn)今拍婚紗照,總得講究下。”范伯撫著頭,竟自哈哈大笑起來。

我摸著厚如枕木,油潤的床沿,感慨萬千,真有千秋大業(yè)之感。

范伯見我喜歡,悵然道:“我終將要搬走,可惜床帶不走,進(jìn)不了電梯房。你若喜歡,范伯送你。”我是想要的,怎奈,也沒地方放。過去收過一些壇壇罐罐、木器竹器,最后都流散了。曾想花一百元錢收個風(fēng)斗車,價都談好了,最終放棄。在九十埠,也有人送我老床、老柜子,也要不成。倒是希望這些物件能一直活著,老,也是一種風(fēng)度與境界。

我說:“睡在這經(jīng)歷百年風(fēng)雨的床上,該怎樣的踏實和巋然不動。可惜搬不走,幾百斤的東西?!狈恫卣f,可以拆了,慢慢對上,但我知道家中先生并不支持。

范伯今年八十歲,中等身材,光頭,爽朗,談吐有豪氣,且思維敏捷。

他領(lǐng)我們挨屋轉(zhuǎn)了轉(zhuǎn),敲著大兒子結(jié)婚時打的柜子說,家具一代不如一代,這房已是組合的,買了夾板。起先的多牢實,純實木。老大盡管二十多年前已到市里住,還是替他留著,這間房也是他的。

4

我們在后院房中落座,范媽在廚房篤篤切菜。

院中雨絲纏綿,一條窄窄的磚路把前后房連接起來,旁邊是平整開闊的土地。

非常羨慕這樣的小院,稍稍整下,種點花草,支張桌子,擺兩把椅子,曬太陽、喝茶、看書、望天、想心事,都是不錯的神仙選擇。何況門口那兩棵蒼老的楠樹,修溜俊朗,遮天蔽日。

范伯說,范家淵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從他記事起,便衰草連天,一望無際,鷺鷥、野鴨成群出沒,常撿到一窩窩野鴨蛋。爺爺、爸爸、他,守著這湖水一直至今,臺基也是祖輩留下的。

湖水來歷奇特,相傳不一。據(jù)說古時這里郁郁蒼蒼,只二老守著一眼井度日。婆婆喂豬,爹爹釀酒。井水甘甜,釀酒后的酒糟喂豬。豬長肥,賣掉,再買谷釀酒,如此循環(huán),日復(fù)一日。一日,一個乞丐途經(jīng)這里,二老禮遇有加,拿出食物款待。他臨走在井里放了三顆糯米,對二老說,以后不用釀酒了,井水便是酒,說罷飄然而去。從此二老過上富裕生活。三年后,神仙又至,問如何。二老說,酒倒是有了,就是豬沒酒糟吃。神仙聽后不悅,指著天吟道:“山高不算高,人心比天高,井水做酒賣,還說豬無糟?!闭f罷走至井邊,腳一跺,井水泛濫,變成汪洋,即今天的范家淵。無非告誡世人見好就收,不可貪婪,與《漁夫和金魚的故事》相類。只是普希金的童話更柔軟,有鋪墊,這個神仙倒顯得有點無情。

范伯坐在油亮的小竹椅講這個故事時,范媽倒來兩杯熱氣裊裊的茶。我端著,外面院子依舊細(xì)雨綿綿,幾只黃花土雞輕盈飛跑著。

范家淵形成的真正原因是由于長江潰口,無法考證那時有沒有長江大堤。最早的江堤修于魏晉??傊簽E,坑坑洼洼的地方都會被填平,水退后,成為沼澤湖泊。由于洪水滔天,也會形成巨大沖坑,實乃湖泊的另一種形成形式。附近還有一個淵,叫木船淵。此淵緊挨大堤,當(dāng)年潰口,老百姓無計可施,把大木船裝滿一袋袋豌豆,沉入水里,堵在潰口處,所以叫木船淵。木船淵的形成晚于范家淵,滄海桑田便是這般來的,長江兩岸的人民一直與洪水作斗爭。

范伯在清理魚塘和這次大規(guī)模修建金源世紀(jì)城時,均挖出完整成群的青磚基腳和一層層鵝卵石。范伯說,古時這里便是一個小鎮(zhèn),附近有碼頭。這片土地,一直處于水、陸交變中。

我問范伯:“范家是大家族嗎?”

“不是?!狈恫卮鸬煤芨纱?。反身找出一頂絨線帽戴頭上,說他們祖先是江西人,填湖廣時來此,屬移民?!昂V”泛指湖南湖北。黃巢起義時殺人無數(shù),老百姓躲于荷葉下,士兵見荷葉動,便是一刀,鮮血直迸。那時江西人多,湖北因戰(zhàn)亂十室九空。范家三姊妹,兩個哥哥、一個妹妹來此盤踞,開疆破土,發(fā)枝散葉。老大落戶此“淵”,老二相距不遠(yuǎn),妹妹在另一方。

這是范伯的說辭,我查過。江西填湖廣的高潮在元末明初,連年戰(zhàn)禍兵燹,湖北大部分地區(qū)田舍荒蕪,原著居民流散死亡,外來人“插標(biāo)占地”。軍隊?wèi)?yīng)是紅巾軍,軍閥混戰(zhàn),與朱元璋隊伍一路廝殺,吃人肉包子,而非黃巢起義。當(dāng)然也相傳從晚唐就開始,是個過程,歷經(jīng)諸朝。

無疑范伯屬大哥這支的。

“您這股現(xiàn)有多少范姓人家?”

“兩百多戶?!狈恫患偎妓鞯卮鸬?。

“一個祖先嗎?”

“當(dāng)然,這個村大部分都姓范,后來有了向姓。范、向可以通婚,但范與范不可以,一家子,千年規(guī)矩?!?/p>

“這個淵誰都可以打魚嗎?”

“不可以,清朝、民國時是股份制,年終打魚分魚或魚賣錢,范姓人家按股份,向姓的沒有,但若向姓人家娶了我們范姓女兒,便有一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范家淵歸國有?!狈恫咸喜唤^。

范家淵很深,范伯說里面住著龍王。1959年干旱時,土地裂成小孩嘴,其他塘都干了,范家淵依舊波光瀲滟,魚蝦成群。有年國家想抽干,抽了許多天,就是不干。估摸著和長江相通,江水可以慢慢浸過來。

我沒作聲,想著可能性。這個塘離江邊并不近,若地下水相連,管涌的概率會很大。

5

南方的冬,憂郁在明暗間,像范伯的房子,門臉紅磚,后墻青磚。青磚比紅磚體積大,一望便知是清朝老磚,勾著糯米白漿。這座房并沒多老,二十世紀(jì)七十年代產(chǎn)物,距今五十來年。那時計劃經(jīng)濟(jì),憑票,不是沒錢,而是有錢買不到東西。老房子漏雨,拆了,留下老料,能用的用,包括檁子、木門、門檻石等。

老房子是范伯爺爺清朝時修的,爺爺勤快,打魚摸蝦,種稻谷,為做屋,到窯上背磚,累到吐血。房屋落成后,炸了一天的鞭,大紅紙屑堆有一尺高。范伯做屋時也如此,放大鞭,去晦氣。

當(dāng)時覺得紅磚時髦,便放在正墻與房山,后墻依舊用青磚湊的,等同翻修。青磚墻下有棵白玉蘭,這時節(jié),花苞扭得很緊,像孕婦。

我說那您是可愛的釘子戶了。范伯摘下帽子,摸摸頭,不好意思笑說,還沒溝通好,沒溝通好。我笑問想要幾套房。范伯有點激動,忽站起說道,最起碼得四套,三個兒子,一個兒子一套,我們二老一套。你看到的,他們結(jié)婚都在這,分家時,一人一間。東西規(guī)規(guī)矩矩都在,盡管老大老三搬到城里去了,但這畢竟還是他們的家。

范伯指著前面一排房,那有一百多平方米,后面這排也有一百多平方米。中間這大院子。屋前有菜園,屋后有魚塘,多大出場!

范伯說的,我都理解,并不覺得過分。在我眼里,范伯家承載幾代人的房舍實在輝煌,也許別人認(rèn)為是破爛,但那種細(xì)碎人生,以及蒼涼氛圍真是無價的。這樣的歷史和時間,是推土機(jī)買不來的。盡管不是大景觀大古董,卻是民間煙火的至尊瑰寶。

近幾年我對拆遷的看法,有所改變。過去也許會用經(jīng)濟(jì)價值衡量,但當(dāng)住膩了小區(qū),對樓上的皮鞋、拖桌椅聲,樓下的吵架聲,門口森嚴(yán)的門衛(wèi),設(shè)置的橫桿,窒息厭煩后。覺得沒有一寸土地是自己的,只是摞在別人家上面,種盆花,晾床被都困難。

這樣的院落自不用談,是令人羨慕的理想之所。能呼吸新鮮空氣,聽著細(xì)如銀浪的鳥鳴,吃著自己種的放心菜,便是幸福。

對拆遷也了解一些,范伯說的四套房,尚需自己拿出一部分錢,只是博個好價格。拆遷有兩種方案,一是按實際房屋面積對調(diào),平房每平方米尚要加一點錢;二是按戶口,給一個便宜價格,老房子折合人民幣沖抵,人口多自然劃得來。范伯有兩個兒子的全家戶口在市里,并沒遷回,皮扯在這。拋開情感,老百姓,如果不靠拆遷發(fā)點財,改善生活境遇,真的很難。祖輩的基業(yè),也不是開發(fā)商一鏟子就可以鏟走的。

不便多打擾范伯,他留中飯,我們謝絕。走至廚房和范媽告辭。廚房掛著一溜臘肉,白白的,非熏制那種。這種臘肉純正,沒煙氣。我說做你們的兒女真幸福。范伯笑道,幸福個啥,慚愧,老朽了。范媽切了滿滿一盆紅菜薹,一段段很小,正用調(diào)羹撒鹽。說下雨怕壞,若晴天直接曬外面,腌柔軟后,再揉,炒飯香。菜薹這樣腌制,還是頭次見,倒是蘿卜白菜經(jīng)常如此制作??梢娛挛锸窍嗤ǖ摹?/p>

范伯帶我們往外走,穿過黑咕隆咚的堂屋,豪爽地說:“姑娘,看上啥了,只管開口,范伯都給你。孩子們說這些東西都不要了,我舍不得?!?/p>

我也舍不得,怕轉(zhuǎn)身離開后再來,這所房子已蕩然無存,就像把珍貴的世界從這片土地丟失一樣。

范伯要把范媽陪嫁的梳妝鏡送我,盡管搖搖欲墜,有殘損,積了很厚的灰和蛛網(wǎng),我還是很喜歡。范伯說,難得你喜歡。我給錢,他不要。我說您不要,我也不要。平時,只帶手機(jī),一分現(xiàn)金不揣,今摸荷包,竟有105元,便都給范伯壓在老木頭桌上。范伯追出老遠(yuǎn)喊道:“這咋說的,咱誰和誰,東西放你那,我多放心。” 朋友說,看你放哪兒。我說擱哪都不礙事,放臥室好了。

時間是無價的,這些東西對我也無用,但看見,便想留下。

想一想,范媽當(dāng)初帶著這個梳妝鏡,一路吹吹打打嫁入范家。對鏡理妝,皆在臥房,該是怎樣的鏡里乾坤,花容月貌。一晃六十年光陰汩汩而過,范媽已滿臉溝壑,但性情依好,低眉順眼,安安靜靜,當(dāng)家做主的還是范伯。

回來路上,我和朋友站在湖邊,冬的蕭索有點像花白的頭發(fā),意猶未盡。野鴨子劃出一條筆直的線,倒扎水里,兩腳朝天,又露出頭,抖著水珠,悠閑地游走了。它飛翔的姿勢很有意思,手腳并用,靜態(tài)里的快。

朋友趴在欄桿上說:“你發(fā)現(xiàn)沒有,有間房,范伯沒帶你去?!?/p>

“是嗎?”

“當(dāng)然,里面床上直挺挺躺著一個人。”

我愣那。她嘆口氣道:“范伯的二兒子得了白血病,十好幾年了,一個星期透析兩次。前些年,范伯牽的小胖小子,就是二兒子的兒子,二兒媳早跑了。”

聽后無言。

一個盲人,在練習(xí)走路,雙手前伸,左右擺動,試探著前行。有吹笛子的,就著清亮水音,竟嗚咽憂郁起來。

唯愿草木平安。

【作者簡介】? 菡萏,原名崔迎春,中國作協(xié)會員。文字散見《天津文學(xué)》《作品》 《清明》。出版有《菡萏說紅樓》《紅樓漫談》《空翅》《養(yǎng)一朵雪花》等。有散文入選高中試卷、散文選本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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