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郵電大學 吳 建 陸軍工程大學 張韻菲 鄭 貞
回指是重要的語篇銜接手段,英語和漢語在回指的使用方面有系統(tǒng)性的差異。(Jia 2020)這種差異不僅體現(xiàn)在母語創(chuàng)作上,或許也充分體現(xiàn)在翻譯作品中。在漢譯英小說文本中,非本族語譯者與本族語譯者相比,是否在回指的使用上呈現(xiàn)出系統(tǒng)性差異呢? 本研究試圖通過對比、分析《紅樓夢》霍克斯譯本和楊憲益、戴乃迭的譯本,回答這一問題。
回指研究,或稱“照應研究”,是當代語言學的一個研究熱點。(姜望琪 2006)回指(anaphora)指如下一種語言現(xiàn)象,即一個(往往是簡略的)語言表達式用來指代同一篇章中(通常是上文已出現(xiàn)過的,但也不排除是下文中的)另一個語言表達式所表達的實物或意義。(許余龍 2006)以回指為對象的最早系統(tǒng)研究是在句法層面上進行的(許余龍 2006),而隨著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興起,回指研究的重點開始從句子轉向篇章,從形式轉向功能、意義。Halliday & Hasan(1976)是最早從篇章角度將回指作為重要的語篇銜接手段進行研究的學者。
學界對于回指的分類有不同的標準。黃衍(Huang 2000)將可充當回指的語言要素概括為空項、代詞、反身代詞、名稱和描述語。許余龍(2006)根據(jù)先行語的不同形態(tài)和句法特征,將回指分為名詞性、動詞性、形容詞性、副詞性以及句子性回指。還有一些學者對回指的界定較為廣泛,如有學者認為動詞時態(tài)、預設、情態(tài)動詞、語調(diào)等語言現(xiàn)象均具有回指功能。(Krahmer & Piwek 2021)
雖然語篇回指定義繁多,類別紛呈,但研究者關注較多的是零型回指、代詞回指和名詞回指,尤其就漢語語篇而言,如陳平(1987)、徐赳赳(2003)均僅討論了這三類回指??紤]到本研究的研究對象、目的以及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的可行性,本文將主要討論代詞回指和名詞回指,且本文討論的回指僅指“同指回指”或“直接回指”,而非“聯(lián)想回指”或“間接回指”(有關概念界定參見徐赳赳<2005>和王軍<2007>)。
英漢語篇在上述幾類回指的使用上呈現(xiàn)顯著差異:英語重代詞回指和異形名詞回指,而漢語更多使用零形回指與同形名詞回指。這是因為:1) 英語是形合、聚集型語言,而漢語是意合、流散型語言。(連淑能 1993)因此英語語篇更傾向于使用語法功能更強的代詞回指,而漢語語篇則偏好零形回指。2) 除非有意強調(diào)或出于修辭的需要,英語總的傾向是盡量避免重復。(連淑能 2010)主要原因是:“英語的同義詞和近義詞極為豐富,數(shù)量也比漢語多,因而也便于通過同義詞、近義詞替換來變換表達方式” (連淑能 2010: 230)。
這就不難理解,英語中同形回指現(xiàn)象很少(強調(diào)和修辭除外)。(蔣和舟 2007)而與英語相反,重復是漢語的一個明顯特征(陳定安 1998),即使用同形回指的頻次大大高于英語語篇。異形回指,接近修辭上的“elegant variation”(有譯為“換詞求雅”),即使用非代詞的替代性表達回指上文出現(xiàn)過的表達。(Leech & Short 2001)
英漢兩種語言在回指使用上的差異不僅體現(xiàn)在母語文學文本的創(chuàng)作上,或許也體現(xiàn)在文學翻譯作品中。那么,不同譯者,尤其是譯入語為母語的本族語譯者,與非本族語譯者相比,二者在譯文創(chuàng)作中對篇章回指的使用是否會表現(xiàn)出系統(tǒng)性差異?本文通過比較《紅樓夢》霍譯本與楊譯本在人稱回指使用上的異同,試圖回答這一問題。
在英漢敘事性語篇中,有很大一部分回指指向文本中的人物角色,而《紅樓夢》這種人物繁多的古典小說更是如此。我們且將這類回指稱為“人稱回指”。本文將人稱回指分為三類:零形回指、代詞回指和名詞回指。梁丹丹(2003)認為,這三種形式的回指是記敘文中使用頻次最高的人物指稱方式。但由于《紅樓夢》中零形回指識別帶有一定的主觀性,我們僅僅關注人稱回指中的代詞回指和名詞回指。
本文基于Antconc檢索軟件進行定量統(tǒng)計。在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的基礎上,對一些特定回指項目進行人工排查、檢驗,以確保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的可靠性。另外,由于修辭型人稱回指(概念見下文)無法通過軟件定量統(tǒng)計,該部分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均由筆者通讀統(tǒng)計對象章節(jié)人工識別獲取。
人稱代詞回指表達式是英漢語句法上通用的詞語接應方法。(劉禮進 1997)Halliday & Hasan(1976)認為,在人稱代詞中只有第三人稱代詞才堪當文內(nèi)詞語照應的功能;第一、第二人稱的所指通常要聯(lián)系文外情景,參照話語角色來確定。
《紅樓夢》中的第三人稱代詞回指共有四類:他、他的、他們、他們的。而對應的英語第三人稱代詞則豐富許多。下文比較《紅樓夢》原文與霍、楊譯本(1)兩個譯本參考的底本不同:霍譯本為程乙本,楊譯本為脂批本。因此單獨統(tǒng)計。在第三人稱代詞(2)《紅樓夢》中沒有女性第三人稱代詞“她”,男女皆用“他”來指代?;刂甘褂梅矫娴臄?shù)據(jù)統(tǒng)計對比(詳見下頁表1)。
從表1可以得出兩組數(shù)據(jù):1)楊譯本的代詞使用量是霍譯本的32914/42856=76.8%。2)霍譯本、楊譯本的代詞使用量與各自參考的原文比例分別為579.9%和425.7%。
表1 霍譯本、楊譯本指人代詞回指對照表
上述數(shù)據(jù)表明,不管是從使用代詞的絕對數(shù)量來看,還是從譯文/原文代詞使用比來看,霍譯本在代詞使用量上均顯著高于楊譯本。僅從數(shù)據(jù)上看,霍譯本的語篇銜接特征比楊譯本更加符合英文語篇特征。但還應考慮一個重要因素,即盡管霍譯本和楊譯本各自參照的程乙本和脂批本字數(shù)差別不大,兩個譯本的字數(shù)差距卻很懸殊,對比見下頁表2。
通過表2不難看出,霍譯本參照的程乙本共846 669字,譯文有833 146個單詞,譯文/原文比為98.4%。而楊譯本參照的脂批本原文共862 008字,而譯文全文只有625 960個單詞,譯文/原文比72.6%。兩個譯本的用詞數(shù)量比竟達驚人的4∶3。從敘事學角度看,楊譯本之所以簡潔,在某種程度上也歸因于其對原文做了行為主義敘事(behaviorist narrative)策略的改寫。所謂行為主義敘事,即以客觀敘事或外聚焦為特征的敘事,重在描寫人物的語言、行為與相關場景,而非其思想和情感。(普林斯 2011)從下例可見端倪。
原文:話說史湘云說著笑著跑出來,怕黛玉趕上。
(曹雪芹 2017: 313)
譯文:As Shi Xiang-yun, fearful that Dai-yu would pursue her, turned and fled...
(Cao & Gao 1974: 414)
原文:話說史湘云說著笑著跑出來,怕黛玉趕上。
(曹雪芹、高鶚 1999: 568)
譯文:As Xiangyun ran out of the room to escape Daiyu...
(曹雪芹、高鶚 1999: 569)
從上述譯例可看出,霍譯本將原文中的心理活動“怕”字譯為“fearful that”,而楊譯本則予以省略,僅譯出了人物的行為。
仔細對比兩個譯本發(fā)現(xiàn),兩譯本的篇幅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差距是因為兩位譯者奉行了不同的翻譯原則,即“楊譯簡潔,霍譯翔實”(馮慶華 2006: 4)。較之楊憲益、戴乃迭,霍克斯作為來自英語文化的譯者,譯入語讀者意識更強,常?!盀椴宦┑糇掷镄虚g的隱含意義,甚至不惜冒著‘啰嗦’的風險”(馮慶華 2008: 9)。
因此,考慮到兩個譯本4∶3的篇幅比,表2中的數(shù)據(jù)落差屬于合理區(qū)域。
表2 霍譯本、楊譯本與各自底本字數(shù)統(tǒng)計
從某種程度上講,名詞回指是篇章回指研究的主要組成部分之一。正如Reinhart(1999)所言,在理論語言學中,回指這個術語最常見的用法是指兩個名詞性詞語被賦予相同的指稱值或范圍。廖秋忠(1986)將回指分為同形表達式、局部同形表達式和異形表達式。徐赳赳(1999)更明確地將名詞回指分為同形、部分同形、同義、上下義和比喻五個類別。本文討論的是《紅樓夢》中的人稱名詞回指,為了方便數(shù)據(jù)統(tǒng)計與討論,僅將《紅樓夢》中的人稱名詞回指區(qū)分為同形回指和異形回指。
1)同形人稱名詞回指
《紅樓夢》中的同形人稱名詞回指一般以簡單重復人物姓名的形式出現(xiàn)。這也是漢語敘事文體中普遍存在的一個重要回指類別。例如:
一時寶玉來了,寶釵方出去。寶玉便問襲人道:“怎么寶姐姐和你說的這么熱鬧,見我進來就跑了?”(3)畫線部分為回指項目。
(曹雪芹、高鶚 1999: 572)
《紅樓夢》中同形人稱回指使用頻次較高,這符合中文語篇銜接中不忌諱重復主題信息的特點。而其譯本中對應的同形人稱回指均少于原文,這也符合英文的語篇銜接特征。比如,男女主人公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姓名在《紅樓夢》中的出現(xiàn)頻次均高于其英譯本。兩人名字在《紅樓夢》及其兩個英譯本中的出現(xiàn)頻次見表3。
從表3數(shù)據(jù)看,兩個譯本的同形人稱回指使用頻次均低于原文。通過進一步觀察發(fā)現(xiàn),原文中的同形人稱回指一般替代為譯文中的人稱代詞回指或異形人稱回指。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明兩個譯本均沒有受制于原文的銜接特征,而傾向于選擇符合英語語篇特征的銜接手段。楊譯本中同形回指的譯文/原文比低于霍譯本。表面上看,楊譯本銜接比霍譯本更接近英文語篇銜接特征。但還需要考慮到其他因素:第一個因素仍然是楊譯本篇幅小于霍譯本篇幅;第二個因素是楊譯本由于追求簡約的風格,在譯文中常常省略掉對話中指向說話者的同形回指,如表4。
表3 霍譯本、楊譯本部分同形回指對照表
表4 霍譯本、楊譯本詳略風格對比示例
原文中出現(xiàn)回指“湘云”2次、“寶玉”1次。對于第一個“湘云”,兩譯本均用了代詞回指“she”替代;而后面兩個回指項目,霍譯本全部譯出,楊譯本卻均予以省略。
綜合以上兩個因素,霍譯本、楊譯本在同形人稱回指的使用方面沒有實質性差異。
2)異形人稱名詞回指
本文按照《紅樓夢》中的異形人稱名詞回指的功能將其分為兩類:一為人際關系指示型人稱回指,二為修辭型人稱回指。
a. 人際關系指示型人稱回指
人際關系指示型人稱回指,顧名思義,即表明人物之間關系的回指。徐赳赳(2010)即將回指的功能概括為連句成篇、簡潔生動、顯示人際關系等。這類回指一般只起到顯示人際關系的簡單信息傳遞功能,或者僅僅為了避免重復。漢語語篇對避免重復這一功能的運用遠遠不如英語語篇廣泛。如下例:
他母親(4)“他母親”指薛蟠的母親薛姨媽。道:“何必如此招搖!咱們這進京去,原是先拜望親友,或是在你舅舅處,或是你姨父家,他兩家的房舍極是寬敞的?!?/p>
(曹雪芹 2017: 86)
人際關系指示型回指在《紅樓夢》原文中的使用頻次介于同形回指和修辭型回指之間??傮w而言,作為語篇銜接手段,此類回指在英語語篇中的使用頻次高于漢語語篇(參見表4)。而《紅樓夢》兩譯本均在一定程度上使用人際關系回指來替換原文中的同形回指或零形回指,如例(1)和例(2)。
(1)
原文:地下女人們忙進里間問李氏,李氏起身笑著回[賈政]道:“他說方才老爺并沒叫他不肯來?!?/p>
(曹雪芹 2017: 335)
譯文:One of the serving-women went into the inner room to ask Li Wan. She rose to reply out of respect for herfather-in-law: “He refuses to come because he says his Grandpa Zheng hasn’t invited him.”
(Cao & Gao 1974: 446)
(2)
原文:王夫人摸挲著寶玉的脖項說道:“前兒的丸藥都吃完了沒有?”
(曹雪芹、高鶚 1999: 632)
譯文:Strokingher son’s neck fondly Lady Wang asked: “Have you finished those pills prescribed for you the other day?”
(曹雪芹、高鶚 1999: 631、633)
例(1)是替代“賈政”這個零型回指例,例(2)是替代“寶玉”這個同形回指。通過表5來了解兩個譯本在人際關系回指方面的使用情況。為了方便統(tǒng)計,本文僅統(tǒng)計了表男性人際關系的回指詞,且去除了兩譯文中普遍與原文不對應的人際關系回指(5)一為可用于自我謙稱的回指,如“兒子”“侄兒”等,譯文中一般予以省略或替換為第一人稱詞“I”;二為用于他稱的較為親昵的回指,如“寶哥哥”“寶兄弟”等,譯文中大多譯為“Cousin Bao”。。為了保證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的可靠性,本文只統(tǒng)計了下列4項,并逐項進行人工排查。
表5 霍譯本、楊譯本男性人際關系詞對照表
兩個譯本的人際關系回指詞使用頻次均超過原文的兩倍,充分體現(xiàn)了英漢語篇的差異,也證明了兩位譯者均熟諳英語語篇銜接的特征。但整體上看,霍譯本稍高于楊譯本。若考慮篇幅問題,該數(shù)據(jù)差別也在可接受范圍,并不能反映兩譯本在人際關系回指詞的使用上有質的差異。
b. 修辭型人稱回指
本文中的修辭型回指是指起表明人際關系以外功能的異形名詞人稱回指,這類回指往往承擔一定的修辭功能。高衛(wèi)東(2009)認為,回指語不僅有對象提取功能,而且有非提取功能,其中包括修辭功能,并討論了指示詞語、光桿專有名稱、專有名稱短語、類屬名詞和比喻回指的修辭功能。池昌海、曹沸(2012)認為,名詞回指還具有實現(xiàn)言外之意、使得形象更為豐滿的功能。
通過對《紅樓夢》原文和譯文的詳細分析,筆者得出以下結論:修辭型人稱回指一般有三種修辭功能,即豐富銜接功能、身份描述功能、豐富人物情節(jié)功能。
第一種指主要履行豐富銜接功能的回指。如例(3):
(3)
原文:那趙姨娘只得忍氣吞聲,也上去幫著他們替寶玉收拾。
(曹雪芹 2017: 379)
譯文:Aunt Zhao was obliged to swallow her anger and endure these taunts in silence. She climbed up onto the kang and made a show of helping the others with the injuredboy.
(Cao & Gao 1974: 491)
例(3)中,譯文將“寶玉”替換為“boy”,避免使用同形回指,利于照應類型的多樣化。
第二種指對所指人物身份進行中性描述、提供額外信息的回指。如例(4):
(4)
原文:賈蕓忙上前請了安,寶玉讓坐,便在下面一張椅子上坐了。
(曹雪芹、高鶚 1999: 716)
譯文:Jia Yun advanced to fall upon one knee, and was offered a chair opposite hishost.
(曹雪芹、高鶚 1999: 717)
例(4)中,“host”回指“寶玉”,豐富銜接的同時,提供了額外的身份描述信息。
第三種指對所指人物含有評介或對情節(jié)構建有輔助作用的回指項。如例(5):
(5)
原文:看看三日的光陰,鳳姐寶玉躺在床上,連氣息都微了。
(曹雪芹 2017: 385)
譯文:By the third daythe patientswere so weakened that they lay on their beds motionless and their breathing was scarcely perceptible.
(Cao & Gao 1974: 503)
例(5)中,鳳姐和寶玉被處理為“the patients”,不僅是新的銜接手段,還提供了額外的情節(jié)信息。
和原文相比,《紅樓夢》譯文中的修辭回指使用呈如下特征:
1)數(shù)量大、種類多。《紅樓夢》屬傳統(tǒng)小說,對于修辭型人稱回指的使用較少。而譯文對修辭回指的使用頻次則大大高于原文。觀察一下《紅樓夢》中主要人物寶玉在原文與譯文中的回指情況。原著對“寶玉”的回指中,同形回指“(賈)寶玉”和代詞回指“他”占絕大多數(shù);而兩個英譯本中對寶玉的回指除了同形回指“baoyu/bao-yu”和代詞回指“he/him”之外,還有“boy”“patient”“host”“author”“afflicted person”“occupant”“heir”“l(fā)istener”“sufferer”等修辭型回指。2)修辭功能全。原文中的修辭回指一般局限于豐富銜接功能,如“眾姐妹”等,但譯文中的修辭回指涵蓋全部3種功能。
修辭型回指的廣泛使用是英語語篇銜接的重要方式,也是映射作者寫作風格的重要指標,因而也是評判漢語文學英譯風格的重要參數(shù)。為了解霍譯本、楊譯本對修辭型人稱回指的使用情況,本文對兩譯本中第二十一章至第三十章共計10個章節(jié)中的修辭型回指做了統(tǒng)計,具體數(shù)據(jù)見表6:
表6 霍譯本、楊譯本修辭型回指功能、數(shù)量對照表
為了更加直觀、清晰地對比兩譯本對3類修辭型回指的使用情況,本文統(tǒng)計了兩譯本共有的修辭型回指以及各自獨有的修辭型回指。筆者將下列回指按照3種功能做了標注:1) 表示豐富銜接功能,2) 表示身份描述功能,3) 表示豐富人物情節(jié)功能。詳見表7。
表7 霍譯本、楊譯本共有的修辭型回指項目(共15項)
表6、7數(shù)據(jù)顯示,兩個譯本共同使用了15項修辭回指項目,其中起豐富銜接功能的有6項,起身份描述功能的有8項,起豐富人物情節(jié)功能的回指僅有1項。再看兩譯本各自獨有的修辭型人稱回指。
表8數(shù)據(jù)顯示楊譯本獨特的修辭型回指僅4項,修辭功能均為身份描述。
表8 楊譯本獨有的修辭型人稱回指(共4項)
表9數(shù)據(jù)顯示,霍譯本使用的獨特修辭回指共29項,遠遠高于楊譯本的4項。其中豐富銜接功能回指0項,身份描述功能回指17項,豐富人物情節(jié)功能回指12項。綜合表6—9,可得出如下結論:
表9 霍譯本獨有的回指項目(29項)
1)兩譯本修辭型回指使用頻次相當?;糇g本共計使用修辭型回指333個,略多于楊譯本的324個,但考慮到二者的篇幅比,楊譯本使用修辭型回指的頻次或高于霍譯本。
2)霍譯本修辭型回指使用種類更為豐富。霍譯本使用了共計45種修辭型回指,楊譯本使用了20種,霍譯本是楊譯本的2倍以上,即便二者篇幅不等,霍譯本的45類修辭型也遠高于楊譯本。
3)兩譯本回指修辭類型分布不同。在豐富銜接型修辭回指使用方面,兩譯本數(shù)量相當,霍譯本絕對數(shù)量略高,種類相同,考慮到兩譯本篇幅比,楊譯本占比更高。在身份描述型修辭回指使用方面,霍譯本使用47個,少于楊譯本的63個,但霍譯本使用了26類,是楊譯本的2倍。考慮到篇幅問題,楊譯本數(shù)量優(yōu)勢更為明顯,但霍譯本依舊在種類上占優(yōu)。在豐富人物情節(jié)型回指使用方面,兩譯本差距最為懸殊?;糇g本使用了13類,共22例,楊譯本僅有1類,共5例?;糇g本中豐富人物情節(jié)的回指確實使得其譯文中的人物更形象、情節(jié)更生動,展現(xiàn)了相當?shù)奈捏w價值,如霍譯本在描寫寶玉生病時用了“afflicted person”“sufferer”等詞,在寶釵勸架時使用了“peacemaker”一詞,這些回指的使用讓情節(jié)更加豐富、有趣;而在描寫“多渾蟲”媳婦時,譯者使用了如“l(fā)immer”“mattress”“soubrette”等感情色彩較為強烈的詞語,起到了很好的人物形象刻畫效果。另外,在霍譯本使用的獨特回指中,有一些是非英語文化的譯者不容易想到的,如“toxophilite”等。
霍譯本和楊譯本都是非常優(yōu)秀的、經(jīng)過時間檢驗的譯本。從本文所調(diào)查的人稱回指來看,兩個譯本均契合英語語篇銜接的特征。兩譯本在代詞、同形名詞人稱回指、異形人際關系指示型人稱回指的使用上未呈現(xiàn)顯著差異,但在修辭型人稱回指使用上,霍譯本的種類更為全面和豐富,其譯文語言也因而更加生動?!都t樓夢》霍、楊譯本在人稱回指使用上表現(xiàn)出來的差異,或許體現(xiàn)了母語譯者與非母語譯者的思維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