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群鷹 劉慧君
摘要:[目的/意義]西方智庫把握著全球性指數(shù)的話語權,辨明相關指數(shù)背后的政治蘊涵,有利于科學認識和利用此類指數(shù)。[方法/過程]本文以核威脅倡議組織的核安全指數(shù)為例,從評價工具、評價活動和榜單排名3個層次分析指數(shù)的影響作用和內部蘊涵。[結果/結論]核安全指數(shù)表面上是國際風險評價工具,服務于全球核安全勘察,具有規(guī)范管理價值,暗中卻以美國利益預設立場,通過評價,為親美政治聯(lián)盟站臺,打壓異己,帶有政治偏向。本文建議中國的新型智庫重視全球指數(shù)開發(fā),積極競爭指數(shù)的國際話語權,維護國際社會的良秩公序。
關鍵詞:智庫? ? 全球指數(shù)? ? 評價? ? 核安全
分類號:X946
1? 提出問題
智庫是匯聚專家的知識和智慧,形成專業(yè)性的思維和認知,為決策者提供信息服務、戰(zhàn)略咨詢和對策建議,具有政策影響力的集合[1],包括黨、政、軍及社科院智庫,高校智庫,企業(yè)智庫和民間智庫等[2]?,F(xiàn)代智庫不只支撐公共政策過程,同時有些智庫也涉足了國家政治生活,特別是公共智庫,兼有政治性和政策性兩面,很難明確區(qū)分[3]。當前,西方智庫開發(fā)了許多全球性評價指數(shù)。這些指數(shù)以國家(或地區(qū))為評價對象,以指數(shù)得分、榜單排序和專題報告為核心表達形式,評價各國社會的人權、軍力、廉潔、安全、創(chuàng)新、效率、貧困、環(huán)保等內容,在國際上擔當了指數(shù)治理的重要角色。但是,有些西方智庫提供的全球性指數(shù),在評價中滲透了意識形態(tài),形式看似公正,實際上卻內存政治偏誤,本質上并不純粹。
評價活動的技術性和評價對象的全球性,容易讓人忽視這類智庫指數(shù)產品的政治蘊涵,以至于每年有大量的群眾、媒體、研究機構和社會組織,不加分辨地追捧或傳播相關評價結果。針對這一問題,本文將以國際著名智庫“核威脅倡議” (Nuclear Threat Initiative,NTI)的核心指數(shù)產品“核安全指數(shù)”(Nuclear Security Index,NSI)為例,從評價工具、評價活動和榜單排名3個層次,舉證揭示西方智庫全球指數(shù)產品中政治蘊涵的存在性,以及由此造成的評價偏誤,并思考應對辦法。
2? 研究背景
智庫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4],全球性指數(shù)則是各國軟實力的國際展示平臺。發(fā)展國際型智庫、開發(fā)全球指數(shù)、競爭國際話語權,已經得到世界各國的重視。
2.1? 智庫與全球指數(shù)建設
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智庫與公民社會項目”(Think Tank and Civil Societies Program,TTCSP),每年致力于編制全球智庫索引,并發(fā)布跟蹤全球智庫發(fā)展動態(tài)的《全球智庫報告》(Global Go To Think Tank Index Reports)。根據TTCSP的系列報告,2008年全球共有5,465家智庫,2020年智庫數(shù)量升至11,175家,總量翻了一番,這說明智庫越來越得到各國的重視。美國的智庫數(shù)量一直排在首位,以2020年為例,美國擁有2,203家智庫,約占全球總數(shù)的1/5[5]。中國的智庫力量長勢明顯,2008年列入統(tǒng)計的僅有74家,2010年則上升至425家,而2020年則達到了1,413家,智庫數(shù)量位居世界第二位[5-7]。
智庫的存在促進了全球評價指數(shù)的發(fā)展。西方智庫輸出的全球指數(shù)產品最多,并且其中許多人們已經耳熟能詳。例如,聯(lián)合國發(fā)布的全球幸福指數(shù)(World Happiness Index,WHI)和人類發(fā)展指數(shù)(Human Development Index,HDI)、世界銀行開發(fā)的全球治理指數(shù)(Worldwide Governance Indicators,WGI)和世界發(fā)展指數(shù)(World Development Index,WDI)、澳大利亞經濟學與和平研究所研制的全球和平指數(shù)(Global Peace Index,GPI)和全球恐怖主義指數(shù)(Global Terrorism Index,GTI)、德國透明國際編制的全球清廉指數(shù)(Corruption Perceptions Index,CPI),等等。借助這些評價指數(shù),西方智庫基本上掌控了國際指數(shù)的話語權。
智庫既要擔當國內的政策智囊,也要向世界提供思想公共產品[8]。近年來,中國的一些智庫也在嘗試著研發(fā)全球指數(shù),前往爭奪國際細分領域的話語權。例如,上海交通大學董浩云航運與物流研究院發(fā)布了“上海交通大學全球航運景氣指數(shù)”(SJTU Global Maritime Transport Prosperity Index,SMPI);華東政法大學政治學研究院發(fā)布了全球治理指數(shù)(World Governance Index,WGI);華為技術有限公司發(fā)布了全球聯(lián)接指數(shù)(Global Connectivity Index,GCI);浪潮信息公司與美國國際數(shù)據公司(International Data Corporation,IDC)合作,發(fā)布了全球計算力指數(shù)(Computivity Index,CI)。然而,中國智庫實力不足的問題比較突出[9],在全球性指數(shù)創(chuàng)新上孵化的時間太短,有能力推進全球指數(shù)的智庫仍然鳳毛麟角。當前,仍比較缺乏有全球影響力和公信力的智庫指數(shù)產品,已經開發(fā)的指數(shù)缺乏全球性的發(fā)布平臺,參與國際交流不足,距離被國際社會廣泛接受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需要增加溝通與積淀。
2.2? 全球性指數(shù)的影響與偏誤
智庫變成政策過程的一部分,是政策科學化的巨大成就[3]?,F(xiàn)代智庫不同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師爺”或“幕僚”,崇尚能士匿謀,實際上,智庫一直在為社會治理賦能,為國家政治生活和社會經濟建設提供各類知識服務。評價指數(shù)是至關重要的智庫產品。智庫通過建設評價指數(shù)體系,為政企活動提供了數(shù)據、分析工具和評價系統(tǒng)[10]。全球指數(shù)進入國際經濟、政治生活,改善了治理績效的反饋和監(jiān)督環(huán)節(jié),增強了決策科學化和民主化程度,促進了全球治理實踐的規(guī)范化[11]。全球權威指數(shù)的評價排名,不僅會影響一個國家的聲譽和形象,還可以督促政府解決國內問題,進而撬動公共政策創(chuàng)新[12-13]。
然而,由于智庫既服務政策又服務政治的雙重屬性,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往往滲透于智庫活動之中[14]。特別是一些西方國家,總是將智庫開發(fā)的全球性指數(shù)產品,作為傳播西方話語體系、傳遞普適價值觀、宣示政治霸權的重要表達工具[15]。研究發(fā)現(xiàn),“全球治理指數(shù)”被有意地植入西方價值觀,在評價中采用大量的主觀型數(shù)據,以方便在評價過程中實施價值判斷[15];“國際性別平等指數(shù)”明顯地低估了中國在健康、教育和經濟等領域取得的巨大進步[16];“核安全指數(shù)”對中國管理結構的評估“存有某種程度的政治色彩”[17]……類似的問題表明,全球性指數(shù)存在政治的蘊涵,影響到了其作為評價體系的客觀性和公正性。為此,學術界有必要認真辨識各類國際指數(shù)對中國的適用性,判斷相關指數(shù)評價是否存在偏誤,分析產生偏誤的原因[16]。
由于中國的不斷崛起,西方智庫非常關注“中國問題”[18]。當前,活躍在國際上的各類評價指數(shù),常常被西方智庫作為跟蹤和研究中國的評價工具。我國的一些研究者對全球指數(shù)背后隱藏的政治動機早有警惕,但更多組織和個人并未意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以NTI/NSI為例,國內有研究者批評該指數(shù)對中國的評價不公[17,19];也有研究者未顧及該指數(shù)是否存在政治偏向,直接使用相關評價結論,分析中國核安全[20-21]。這種分歧的存在,說明全球性指數(shù)背后的政治蘊涵非常得隱密,需要通過專門的挖掘和分析進行揭示。
3? NTI/NSI的政治蘊涵分析
下文將在剖析NTI/NSI評價體系的基礎上,分析該評價系統(tǒng)的政治偏向,并以中、美、日為例,探究相關評價活動的政治蘊涵。
3.1? 評價體系分析
從評價對象、評價指標和評價活動入手,剖析NTI/NSI的指數(shù)評價體系。
3.1.1? 評價對象? ? NTI/NSI是由美國核威脅倡議組織與英國經濟學人智庫(the 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EIU)合作開發(fā)的,包含三類評價對象:第一類,是擁有1 kg(含)以上高濃縮鈾(包括乏燃料)、分離钚或未經處理的含钚混合氧化物燃料的22個國家;第二類,是擁有可用核武器材料不足1 kg的153個國家和中國臺灣;第三類,是擁有核設施的46個國家和中國臺灣[22]。NTI/NSI針對核武器材料怕失竊(此類材料失竊則可能變成恐怖活動的工具)、核設施怕破壞(核設施受到破壞則可能產生放射性泄漏)的實際,特別設置了核安全“失竊榜單”和“破壞榜單”。其中,上述第一、二類國家被列為“失竊榜單”的評價對象,第三類國家或地區(qū)被作為“破壞榜單”的評價對象。由于中國既是核武器擁有國,也在利用和發(fā)展核電,因此,同時進入了上述兩類榜單。由于核武器材料安全評價的政治性更為明顯,為了使分析相對集中,本文主要聚焦于NTI/NSI對核武器材料擁有國的相關評價。
3.1.2? 評價指標? ? NTI/NSI的“失竊榜單”評價指標體系包含三級子指標,如圖1所示。該指數(shù)共由5個一級子指標、21個二級子指標、73個三級子指標構成。從一級子指標來看,評價內容涵蓋了核材料及核設施擁有量、安全管控措施、全球規(guī)范、國內承諾與能力以及風險環(huán)境5個方面。這些指標評價的是核安全保障的風險點和能力點,對全球核風險治理具有重要的指示價值?!捌茐陌駟巍钡脑u價指標體系,采用同樣的一級子指標,評價內容大同小異。NTI/NSI通過評分及排名,將各國核安保能力置于可比較的位置,并以評價榜單為各國核風險治理績效“背書”。利用該指數(shù),可以辨識全球各大洲及主要國家的核安保狀態(tài),可以分析各個國家核安全運行的優(yōu)劣勢。
3.1.3? 評價活動? ?NTI/NSI是全球首個核安全評價指數(shù),在核安全領域極具影響力。
一方面,該指數(shù)具有與時俱進的創(chuàng)新精神。2012年和2014年NTI/NSI被叫作“核材料安全指數(shù)”(Nuclear Materials Security Index,NMSI),2016年,改稱為“核安全指數(shù)”(Nuclear Security Index,NSI)。改名的主要原因是,截至2014年該指數(shù)只評價各國防范可用核武器材料失竊的安保能力,2016年又增加評價核設施遭遇自然災害或人為事件破壞時,防范和應對放射性泄漏的安保能力。因此,排列上述兩類評價的國別分值,可以分別得到描述國際核安全的“失竊榜單”(Theft Ranking)和“破壞榜單”(Sabotage Ranking)。此外,自2016年起,該指數(shù)新納入了核材料網絡安全評價。NTI通過此項評價提示險情:當前,來自網絡的攻擊,讓世界各國面臨巨大的核安全壓力,可能讓核武器由于接受錯誤指令或者未經授權,即被投入使用[23]。2020年,該指數(shù)新增了放射源材料安全評價,NTI通過此項評價發(fā)出警告:目前,全球放射源材料的安全管理體系非常薄弱,放射源材料失竊并被用于制造“臟彈”的風險極大[22]。顯然,NTI/NSI一直熱衷于追蹤并反映核安全領域的新變化。
另一方面,該指數(shù)具有典型的風險治理價值。NTI/NSI通過評價活動,向核武器材料擁有國發(fā)出警情信號,對全球核材料風險治理有很大的影響。NTI/NSI還通過新增評價內容及評估結果,使核材料擁有國開始重視相關安全問題。NTI/NSI的評價活動所顯示的治理價值,在全球核安全缺乏規(guī)范的當下具有重要的積極意義。例如,2014年,NTI/NSI對印度核安全監(jiān)管活動的評價結果顯示, 指標“4.4 獨立監(jiān)督機構”的得分為零,據此印度政府發(fā)現(xiàn)其國內核安全存在“監(jiān)管體系不完善,比如缺乏獨立的監(jiān)管機構”的問題[25];于是,莫迪新政府一上臺,就專門針對這一薄弱環(huán)節(jié)修訂了印度《安全監(jiān)督管理法》,將“原子能管理委員會”從“國家安全監(jiān)督管理局”中獨立出來;2015年3月,印度邀請國際原子能機構實施綜合監(jiān)管審查,確認印度已經擁有完全獨立的核監(jiān)管機構[26]。
3.2? 政治利益偏向
雖然NTI/NSI在核安全領域影響巨大,但若是詳加分辨,可以看到該指數(shù)存在的政治利益偏向同樣令人震驚。
第一,是董事會構成。NTI聲稱其是一個非營利性的無黨派組織,但從其董事會成員的構成來看并非如此。2020年,該智庫的董事成員包括美國國會參議院前軍委會主席山姆·納恩(Sam Numm)、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able News Network,CNN)創(chuàng)始人特德·特納(Ted Turner)、美國前能源部長歐內斯特·莫尼茲(Ernest Moniz)、美國前國防部長威廉·佩里(William Perry)、美國國家前總審計長查爾斯·鮑舍(Charles Bowsher)、美國加州前州長小埃德蒙·布朗(Edmund Brown)、英國前自由民主黨領袖凱蒂·威廉姆斯(Kity Williams)、英國前議員德斯·布朗尼(Des Browne)、俄羅斯前外交部長伊戈爾·伊萬諾夫(Igor Ivanov)、以色列前原子能委員會總干事吉迪恩·弗蘭克(Gideon Frank)、巴基斯坦前外交大臣里亞茲·穆罕默德·汗(Riaz Mohammad Khan)等[27-28]。NTI通過吸納各國的前政要員增加了其在國際政壇上的影響力,通過促進董事國籍的國際化,來提升評價活動的全球影響力和代表性,但是選擇權為智庫創(chuàng)始人和董事會所有。從NTI核心成員的身份構成來看,在核安全領域,該智庫代表美國的政治軍事立場,維護美國及其盟友的利益。楊家福院士曾經評價道:“NTI是總部設在美國的一個非政府組織,‘美國的利益是第一位的是這個組織中許多美國人嘴邊經常講的一句話,他們將服從國家利益作為個人發(fā)展的第一要義”[29]。顯然,NSI是在美國利益下制定的全球化指數(shù),故其他國家不能對NTI盲目相信,必須保持明辨慎取的態(tài)度。
第二,是政治利益集團化。2012—2020年,NTI/NSI共組織了五輪核武器材料安全評價(即“失竊榜單”評價),結果如圖2所示。由此可知,評價結果清晰地形成了三個層次:第一層,為高分區(qū)的前35%,系美國及其盟友區(qū),主要由北約成員國構成,包括澳大利亞、瑞士、挪威、加拿大、德國、荷蘭、比利時、法國、美國、英國、日本、意大利等;第二層,為中間層,系得分50%~65%的國家,主要為與美國存在核對抗的俄羅斯和中國,以及受戰(zhàn)爭影響的以色列(美國盟友);第三層,為低分區(qū),是得分后50%的國家,包括印度、巴基斯坦、伊朗和朝鮮。其中,伊朗和朝鮮違反《不擴散核武器條約》,意欲闖入核武陣營,因此,所得評分最低。有意思的是,在美國歷年得分連線的上端,幾乎都是親美陣營的成員即“北約組織”國家,而這些國家就是美國與西方聯(lián)盟的親友團。位于中國歷年得分連線附近及下端的,幾乎都是與美國處于對立陣營的國家。
第三,是區(qū)域話語權歸屬。從2020年NTI/NSI評價結果的大洲分布情況看:全球核安保狀況最惡劣的是亞洲(平均51分),得分排在后面的國家基本上都分布在亞洲(朝鮮、伊朗、巴基斯坦、印度、中國和以色列);其次是非洲(南非,57分);相反地,美國及其北約盟友所在的大洋洲(澳大利亞,93分)、北美洲(美國和加拿大,平均81.5分)和歐洲(瑞士等10個國家,平均75.8分)的核安全得分都很高。核威脅倡議的總部在美國華盛頓特區(qū),顯然北美洲是該指數(shù)的母地。站在美國及其盟友的立場,評價得出核威脅主要來自亞洲符合其需要。
在亞洲國家中:新中國早期就開始發(fā)展核武器,且美國希望從軍事上打壓中國;以色列、印度和巴基斯坦在《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生效之前,已經進行了核武器試驗,并事實上擁有了核武器,但三國不時有戰(zhàn)火;朝鮮和伊朗存在生存安全焦慮,選擇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頻繁進行核試驗;哈薩克斯坦擁有蘇俄遺留的部分核武器材料;韓國、阿聯(lián)酋和中國臺灣有在運核電站,也有部分核材料。因此,亞洲的核安全局勢最差,世界核安全保障的關鍵節(jié)點在亞洲。
但是,與此相對,亞洲國家或地區(qū)在全球核安全指數(shù)評價上處于失語境地。NTI智庫作為NSI的掌控者,其代言美國及其政治盟友的核安全利益——相關國家主要位于北美洲、歐洲和大洋洲。目前,美國的軍事戰(zhàn)略重心進入亞太地區(qū),已經激化了亞太的核風險,但是由于西方發(fā)達國家霸占著全球核安全指數(shù)的“麥克風”,因此,NTI/NSI并不愿去捕捉這一核風險動態(tài),相關的評價結論顯然對亞洲不公平。
3.3? 中、日、美評價實例勘查
NTI/NSI關于中、日、美三國的評價結論很有代表性,具體分析如下文。
第一,是對中國的評價。2012—2020年五輪評價中,中國平均得60.2分、排名較低,得分不太理想。但是,2017年8月28日至9月8日,國際原子能機構對中國國家核安保體系、核材料核設施實物保護兩項內容做了專項評估后,高度評價了中國在核安全方面的努力和成就[30]。兩類評價結果差異懸殊。圖3為2020年中國的NSI得分,其中“數(shù)量與場所”指標得33分、“安全管控措施”指標得80分、“全球規(guī)范”指標得72分、“國內承諾與能力”指標得89分、“風險環(huán)境”指標(已正向化處理)得44分。其中“數(shù)量與場所”和“風險環(huán)境”指標得分偏低。
核材料及核設施擁有量大,“數(shù)量與場所”指標得分就低,這一點可以理解。但NSI對“風險環(huán)境”的評價,說明該指數(shù)存在極端的政治偏向。分析“風險環(huán)境”的子指標,可以看到中國在“政治穩(wěn)定性”“治理有效性”“腐敗普遍性”(已正向化處理)和“非國家主體的不法活動”(已正向化處理)4個方面分別只得到55分、50分、25分和45分。顯然,在NTI/NSI評價專家眼中,中國的政治環(huán)境不穩(wěn)定、社會治理質量低、官員腐敗嚴重、社會治安差,這明顯是罔顧事實,戴著有色眼鏡看中國!評價者對中國的現(xiàn)狀充塞著政治偏見。除此之外,評價者有時還顯露出知情不足。例如,2018年中國在“網絡安全”指標上得0分,按照NTI所言,這項指標的評分依據為“2016年以來是否制定基礎網絡安全法規(guī)”[31],可是,實際上,2016年11月7日,中國即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網絡安全法》。
第二,是對日本的評價。在軍事上,日本是美國的盟友。2012—2020年五輪評價中,日本平均得74.2分,是亞洲國家中核安全得分最高的。那么事實呢?2018年,日本的“材料生產/銷毀趨勢”指標得100分,而根據中國軍控與裁軍協(xié)會、中國核科技信息與經濟研究院聯(lián)合發(fā)布的《日本核材料問題研究報告》,日本“擁有47.8噸敏感度極高的分離钚,其中,有10.8噸存于日本國內,足夠制造約1,350枚核武器”“擁有約1.2噸用于科學研究的高濃鈾”[17]。這些武器級核材料的大量囤積,已經遠遠超出日本的實際需求,這種情況不利于防控核擴散和核恐怖主義,也給全球及周邊國家核安全帶來了巨大風險。2012年的“安全管控措施”指標評分中,中國得58分、日本得68分,顯然日本得分更高,但是2011年日本福島發(fā)生了七級的嚴重核事故,這說明了日本的核設施和核材料存在巨大風險,而至今中國沒有發(fā)生過二級以上核事故,這種評價得分耐人尋味。2014年的“風險環(huán)境”指標中,中國得33分、日本得71分,然而,事實上,2014年4月,日本政府通過了“防衛(wèi)裝備轉移三原則”,大幅放寬了武器出口限制[32]。這是日本國內政治右傾化加劇的表現(xiàn),日本的軍火輸出增加了國際局勢動蕩,NTI/NSI對此視而不見。
第三,是對美國的評價。2012—2020年的NSI的五輪評價中,美國平均得77.2分,在榜單平均位次9.8,居于中高位置。美國第一個開發(fā)出核武器,并引發(fā)了全球核軍備競賽,并且是唯一一個在戰(zhàn)爭中使用核武器的國家,是核武庫保有量超大的國家[33]。近年來,美國徑自退出《中導條件》[34]和《開放空天條約》[35],不愿承諾放棄“首先使用核武器”,并準備重啟核試驗[36]。此外,美國是當前唯一在境外部署核武器的國家。對于全球安全而言,雖然美國的核武態(tài)勢曖昧不明,但NTI/NSI仍然給予美國很高的核安全評價,顯失客觀公正。
通過上述中、日、美評價的實例比較可以知,NTI/NSI利用全球化指數(shù)保護美國的切身利益,對親美盟友給予照顧和抬捧,對其他持不同政見的和平國家則不斷打壓或詆毀。因此,有些專家認為NTI/NSI的評價帶有政治色彩[17]、存有不公正不合理之處[19]。這反映了強權國家通過智庫指數(shù),對國際核安全話語權的把控。
4? 應對思考
本文以NTI/NSI為例,系統(tǒng)地揭示了西方智庫全球指數(shù)背后的政治蘊涵,分析顯化了智庫政治性的一面,研究結果說明,西方智庫的某些全球指數(shù)產品,事實上是西方國家制度話語權的抓手,相關評價結論帶有政治偏誤。中國已是全球智庫總量排列第二的國家,近年來,開始著重推進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中國智庫在參與國際話語權競爭中,圍繞全球評價指數(shù)的開發(fā)與掌控,與西方智庫必將有一番“龍虎斗”。因此,我國必須科學客觀地對待西方智庫開發(fā)的全球指數(shù)。
第一,要尊重全球智庫指數(shù)產品的價值與貢獻。西方智庫重視國際評價活動,擅于借助運營全球性指數(shù)產品,許多全球性評價指數(shù)經過多年培育和積淀,已經建立了良好的聲譽,對全球事務的治理有一定的貢獻。中國是文明開放的國度,不能回避來自國際社會的評價。全球性的評價和比較,既是中國社會認識自我的補充材料,也是國際社會建構“中國印象”的數(shù)據資料來源。應當尊重各類全球性指數(shù)的價值和貢獻,切實利用國際指數(shù)評價認識自我、展示自我、規(guī)范發(fā)展,爭取國際社會信任,更好地融入全球化。
第二,要曝光全球指數(shù)評價背后的政治偏誤。評價的組織者如果帶有偏向性,那么會削弱評價結果的客觀性[37]。對NTI/NSI的分析表明,該指數(shù)預設了保護美國及其盟友利益的立場,因而熱衷于美化美國及其盟友的核安全形象,評價全球核安保質量存在不合理、不公正。對于類似的滲透著意識形態(tài)的全球性指數(shù)評價,不能聽之任之,而應保持敏銳的態(tài)度,堅決曝光在評價中出現(xiàn)的政治偏誤,以避免更多的人或組織受評價結論的誤導。已有研究指出,英國經濟學人發(fā)布的全球民主指數(shù)(Democracy Index)[38]、德國貝塔斯曼研制的轉型指數(shù)(Bertelsmann Transformation Index)以及美國自由之家推出的自由世界指數(shù)(Freedom House Index)[39],都存在強烈的政治偏向性。由此可見,西方智庫通過全球指數(shù)產品實施政治規(guī)訓不是個案,有必要引起足夠警惕,相關評價背后的政治偏誤必須堅決予以曝光。
第三,要積極競爭全球指數(shù)的國際話語權。根據光的理論,當入射光從一種介質斜射入另一種介質時,光的傳播方向將發(fā)生改變,折射率的大小是由光傳導的介質決定。西方國家奉行的政治、軍事結盟戰(zhàn)略及標榜的普適價值觀,與中國的不結盟政策和東方道德價值觀,一直存在著巨大的沖突。哪一方開發(fā)的全球指數(shù)勝出,哪一方就掌握了此類評價的國際話語權。針對某些西方智庫通過不客觀的指數(shù)評價扭曲中國形象的事實,中國智庫要代言本國利益,挺身而出,做出對等反擊。中國的國際型智庫應當在全球范圍內積極參與爭奪指數(shù)評價話語權[15,40]。中國智庫要開發(fā)出優(yōu)秀的全球指數(shù)產品,在國際上樹立社會主義中國的良好形象,推動中華文化和當代中國價值觀念走向世界,在國際舞臺上發(fā)出中國聲音。
第四,要建構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及指數(shù)產品的國際影響力。2020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關于加強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的意見》,定位了中國特色新型智庫是我國治國理政的重要支撐,是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國際競爭力的重要因素。然而,當前由中國智庫開發(fā)的全球指數(shù)極少,受國際社會認可的指數(shù)更為罕見,這說明我國智庫在國際話語權競爭中暫時失利。國際化是中國智庫的弱項,以智庫成果的語種為例,目前,僅約1%的智庫成果制作有中英文兩種版本[37]。智庫的國際化并不僅僅表現(xiàn)為消除國際公眾獲取成果時的語言障礙,還指智力產品在國際上的影響。本文建議高質量地發(fā)展全球評價指數(shù),通過開發(fā)國際合作、建設國際對話平臺、維護長效性評價機制、深耕智庫評價領域等方法,在各條戰(zhàn)線切實建構起我國新型智庫指數(shù)產品的國際影響力。
參考文獻:
[1] 胡瀟文. 西方智庫理論研究現(xiàn)狀評析[J]. 社會科學文摘, 2017(7): 11-13.
[2] 周宏春. 中國智庫發(fā)展現(xiàn)狀與促進建議[J]. 中國經濟報告, 2017(11): 41-49.
[3] KRASTEV I. Think tanks: Making and faking influence[J]. Southeast European and Black Sea Studies, 2001, 1(2): 17-38.
[4] 劉風光, 柴韜, 李海紅, 等. 國家治理視域下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現(xiàn)實審視與發(fā)展策略[J]. 治理現(xiàn)代化研究, 2019(1): 80-83.
[5] MCGANN J G. 2020 global go to think tank index report[EB/OL]. (2021-01-28)[2021-05-20]. https://repository.upenn.edu/think_tanks/18.
[6] MCGANN J G. 2008 global go to think tanks index report[EB/OL]. (2009-01-19)[2021-05-20]. http://repository.upenn.edu/think_tanks/1.
[7] MCGANN J G. 2010 global go to think tanks index report[EB/OL]. (2011-01-18) [2021-05-20]. http://repository.upenn.edu/think_tanks/5.
[8] 吳瑛, 賈牧笛. 中國智庫全球傳播的淵源、形式與路徑[N]. 中國社會科學報, 2020-09-03(2).
[9] 馬剛, 李小鹿, 沈志雄. 關于加強對西方國家智庫的研究及交流的思考[J]. 智庫理論與實踐, 2019, 4(4): 23-28.
[10] 崔京良. 指數(shù)體系建設為傳媒智庫發(fā)展提供新思路[J]. 傳媒評論, 2020(9): 39-40.
[11] 蔣力嘯. 論全球治理實踐中的指數(shù)應用與構建[J]. 國際論壇, 2017, 19(2): 16-21, 79.
[12] DONG Z. Rankings and ratings: Examining Chinas national governance and international image[J]. Foreign Affairs Review, 2017, 34(6): 54-73.
[13] COOLEY A, SNYDER J. Rank has its privileges: How international rankings dumb down global governance[J]. Foreign Affairs, 2015, 94(6): 101-108.
[14] 趙春麗, 王魯娜. 西方學界開展意識形態(tài)領域話語權爭奪的做法及應對[J]. 科學社會主義, 2019(4): 149-154.
[15] 游騰飛. 西方如何隱蔽性建構國際制度性話語權: “世界治理指數(shù)”的剖析及其啟示[J]. 探索, 2017(3): 164-172.
[16] 吳帆, 劉立光. 社會性別平等的測量: 國際指數(shù)與中國性別發(fā)展[J]. 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20(4): 77-87.
[17] 林鵬飛. 美稱中國核安全排名落后日本, 專家: 難以理解[N/OL]. 環(huán)球時報, 2014-02-26 [2021-10-19]. https://mil.huanqiu.com/article/9CaKrnJEohE.
[18] 孫敬鑫. 西方智庫的“中國觀”[J]. 領導文萃, 2012(22): 30-32.
[19] 劉沖. 中國核安全觀透視[J]. 瞭望, 2014(13): 14-16.
[20] 史貝貝, 葛帥. 基于2016年NTI核安保指數(shù)的中國核安保狀況分析[J]. 創(chuàng)新科技, 2017(2): 19-21.
[21] 侯娜, 車麗娟. 基于NTI核安全指數(shù)的全球核安全態(tài)勢分析[J]. 和平與發(fā)展, 2020(3): 111-131, 136.
[22] Nuclear Threat Initiative, The Economist. NTI nuclear security index: Losing focus in a disordered world (Fifth Edition)[R/OL]. [2021-09-19]. https://media.nti.org/documents/2020_NTI-Index_Report_Final.pdf.
[23] 仇若萌, 金花. 降低核威脅倡議組織發(fā)現(xiàn)核武器和相關系統(tǒng)容易受到網絡攻擊[EB/OL]. (2018-10-15)[2021-05-20]. https://www.sohu.com/a/259472832_313834.
[24] Nuclear Threat Initiative, The Economist. EIU Methodology: Theft and Sabotage[R/OL]. [2021-09-19]. https://www.ntiindex.org/wp-content/uploads/2020/07/2020_NTI-Index_EIU-Methodology_Final.pdf.
[25] 外交學者: 印度核安全排名遠遠不及中國[EB/OL]. (2014-01-12)[2021-05-20]. http://mil.cankaoxiaoxi.com/2014/0112/330148.shtml.
[26] RAJAGOPALAN R, BISWAS A, SINGH K, et al. Nuclear security in nuclear security in India (second edition)[M]. Observer Research Foundation, India, 2016:28.
[27] Nuclear Threat Initiative. Board & Advisors[EB/OL]. [2020-06-29]. https://www.nti.org/about/board-and-advisors/.
[28] 楊潔篪外長會見美國“減少核威脅倡議”董事會成員[EB/OL]. (2012-10-29)[2021-05-20]. https://www.fmprc.gov.cn/web/wjb_673085/zzjg_673183/jks_674633/jksxwlb_674635/t983318.shtml.
[29] 中國科學院上海應用物理研究所. 楊福家院士到上海應用物理所作學術報告[EB/OL]. (2005-10-31)[2020-05-20]. http://www.sinap.cas.cn/xwzx/xsbg/200510/t20051031_3618981.html.
[30] 喬全興. 國際原子能機構高度肯定中國在核安全保障方面的努力和成就[EB/OL]. (2017-09-12)[2020-05-20].? http://news.cri.cn/20170912/519e63bd-2ef1-1320-5781-f08ef1d3ae2e.html.
[31] 伍浩松, 戴定. 美報告指出 核工業(yè)應當加強網絡安全[J]. 國外核新聞, 2018(10): 24-26.
[32] 況臘生, 肖力. 日本新的“武器出口三原則”及其影響[J]. 國防科技, 2014, 35(4): 89-94.
[33] The 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 (SIPRI). Nuclear weapon modernization continues but the outlook for arms control is bleak: New SIPRI yearbook out now[EB/OL]. (2020-06-15)[2021-05-30]. https://www.sipri.org/media/press-release/2020/nuclear-weapon-modernization-continues-outlook-arms-control-bleak-new-sipri-yearbook-out-now.
[34] 沙晗汀. 美國宣布正式退出《中導條約》[EB/OL]. (2019-08-03)[2021-05-20]. http://www.chinanews.com/gj/2019/08-03/8915768.shtml.
[35] 程春華. 美退《開放天空條約》引連鎖反應[J/OL]. 環(huán)球, 2020(12). (2020-06-17)[2021-05-20]. http://www.xinhuanet.com/globe/2020-06/17/c_139123345.htm.
[36] 劉柳. 美國擬重啟核試驗, 外交部表示嚴重關注[N/OL]. 北京日報, 2020-05-25 [2021-05-20]. http://news.ynet.com/2020/05/25/2615344t70.html.
[37] 肖群鷹, 朱正威. 公共危機管理與社會風險評價[M]. 北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3: 6-8.
[38] 趙衛(wèi)濤. “民主指數(shù)”背后的傲慢與偏見[J]. 紅旗文稿, 2016(19): 9-11.
[39] 杜維超. 國際法治評估中的技術政治及中國立場[J]. 法學, 2021(2): 130-145.
[40] 李國強, 李初. 加快中國智庫國際化建設是一項重要而緊迫的任務[J]. 智庫理論與實踐, 2021, 6(2): 2-7, 32.
作者貢獻說明:
肖群鷹:研究設計、收集數(shù)據、撰寫論文;
劉慧君:修改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