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群
如果絕版的張國榮和梅艷芳可以復(fù)制,就不會有我們的惦念與難舍。
聽說要拍《梅艷芳》,還以為是紀錄電影,沒想到打的是傳記片的主意。好萊塢一向有傳記片的傳統(tǒng),幾乎每年的奧斯卡頒獎季,都有傳記或歷史改編沖金,去年有《藍調(diào)天后》和《曼克》,前年有《極速車王》和《好萊塢往事》,大前年更有《波西米亞狂想曲》《登月第一人》《副總統(tǒng)》《黑色黨徒》《綠皮書》等組團奪金。相比之下,華語片傳記題材在千禧年后市場化的激流中遭遇冰期,鮮有人膽敢觸碰。今年早些時候田波導(dǎo)演過一部《柳青》,影片拍得很有時代質(zhì)感,再現(xiàn)了人民作家柳青《創(chuàng)業(yè)史》的創(chuàng)作歷程,業(yè)界口碑非常不錯,卻沒有激起市場的水花。
在所有類型里頭,傳記片創(chuàng)作難度系數(shù)首屈一指。不僅是人物還原或重新塑造有難度,更在于拍攝生態(tài)。以2008年陳凱歌執(zhí)導(dǎo)《梅蘭芳》為例,創(chuàng)作前期不僅要過梅家后人這一關(guān),影片上映后還遭遇“齊冠邱戴”的質(zhì)疑。把真實人物搬上大銀幕,等于戴著腳銬舞蹈,創(chuàng)作局限性遠大于其他題材和類型。
《梅艷芳》的創(chuàng)作難度在傳記片里頭屬于難上加難。一來梅艷芳離我們太近了,18年前的點滴恍若在眼前,每個人心目中的梅艷芳都清晰可見,創(chuàng)作者很難找到一個恰如其分的演員,去沖擊大眾心目中的思維定式。二來也是最最無解的,梅艷芳生前好友之巨,弟子之多,提攜后輩之眾,情絲牽連之廣,身后事之繁,遠不是拍她一個人的簡單問題,而是涉及一整個香港娛樂業(yè)。這些人大多還活躍在娛樂前沿,臺前幕后都是光耀之人,該如何布局和取舍?
攜《寒戰(zhàn)》盛譽走來的導(dǎo)演梁樂民,走了一步不得已而為的“零觸碰”險棋。梅艷芳在世的親朋好友后輩戀人基本一個都沒攪擾,實名角色僅有造型師劉培基、黎小田,以及比梅艷芳還先走一步的家姐梅愛芳和張國榮。古天樂飾演的Eddie,林家棟飾演的蘇先生和李子雄飾演的干爹,對位當年梅艷芳三大幕后推手劉培基、倫永亮和何冠昌。梅艷芳生前與近藤真彥、林國斌、趙文卓、保羅等曲折的情路,則被兩個虛擬人物后藤和Ben替換下場。
化繁就簡的《梅艷芳》,走了一條一團和氣的溫和之路。生前令梅艷芳頭疼不已且身后又給她整了七年遺產(chǎn)官司的家庭這部分,只保留了與姐姐梅愛芳的姐妹情深。渣過梅艷芳且總被爆“又雙叒叕出軌”的近藤真彥到了后藤身上,竟然是個和梅艷芳情感匹配的純情漢子。稍感意外的是對KTV梅艷芳掌摑事件的演繹,雖語焉不詳,卻是濃墨的一筆。
這樣操盤帶來兩個顯著后果,一是影片順利拍完并得以上映,二是上映后詬病良多。其中最大的槽點是演員的選擇,不僅梅艷芳的飾演者王丹妮遭遇了小學(xué)生學(xué)步的質(zhì)疑,更致命的是劉俊謙對張國榮一角的演繹,觀眾無法從他身上找到任何哥哥的痕跡。個人認為,這屬于項目先天缺陷,如果絕版的張國榮和梅艷芳可以復(fù)制,就不會有我們的惦念與難舍。影片最大的問題,是一整個香港娛樂圈的缺席,導(dǎo)演繞過了前期公關(guān)的無解難題,最終導(dǎo)致了整個影片的脫離或說孤立感,這對于一個視情義勝過性命的人物故事來說,是致命內(nèi)傷。
所幸影片得到了不少影迷的包容,內(nèi)地上映首周票房近7000萬元,香港首周1224萬港幣的開畫成績更是刷新了本土紀錄。說它是觀眾腦補的集體回憶也好,說它是亦步亦趨且人物失真的流水賬也罷,就絕代風華的梅艷芳來說,有一座城和一個時代為她背書,這就是它的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