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全勝 美國華盛頓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
美國的同盟體系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的產物,圍繞著美國的“世界霸主”地位而形成,也是冷戰(zhàn)后國際秩序的重要組成部分。美國手中有四大“利器”:以美元為主導的世界經濟秩序、以軍事力量為主導的安全體系、以英語為主導的文化教育體系和高科技優(yōu)勢,以及以意識形態(tài)為主導的全球話語權。在此基礎上,美國可以直接“領導”世界,并向其盟友“發(fā)號施令”。
美國的同盟伙伴遍布全球,但其主體由兩大部分組成:一部分在歐洲,即以抗衡蘇聯為目標的北約組織成員,其核心力量是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和一眾歐洲小國;另一部分在亞太地區(qū),如日本和韓國。但在亞太地區(qū)由于歷史原因,美國很難建立起類似北約的多邊組織,所以本地區(qū)內的美國同盟關系主要以雙邊形式出現,如美日同盟和美韓同盟。近幾年在美國“印太戰(zhàn)略”大框架下發(fā)展出來的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機制”也是為遏制中國所做出的最新嘗試,其發(fā)展勢頭尚待觀察。
美國的同盟體系的性質主要由軍事安全主導。美國在大多數盟國都有駐軍和軍事基地,一旦遇有重大國際沖突特別是軍事沖突,這些盟國都要和美國站在一起,互為“犄角”,相互支持,無論對手位于歐洲地區(qū)還是亞太地區(qū)。在這個方向性問題上,各個盟國沒有“選邊站”的余地。但美國的同盟體系并非鐵板一塊,我們可以從以下角度來分析。
第一,所謂盟國,首先是利益的結盟。盟國之間存在利益紛爭,也有可能導致關系破裂。這些紛爭既可以反映在經貿領域,也可以反映在安全領域。例如信奉“美國第一”的前總統特朗普就曾多次向其歐洲盟友英國、法國和德國揮舞“關稅大棒”,大打貿易戰(zhàn),同時也向其亞洲盟友日本和韓國施壓,索取高額保護費。其實早在20世紀90 年代,面對日本的“經濟奇跡”,美國就曾經“敲打日本”(Japan Bashing),把日本視為最大的挑戰(zhàn)。這些行動都使得美國和其盟國之間不斷出現離心離德的現象,甚至曾經有漸行漸遠的趨勢。日本《朝日新聞》前主編船橋洋一的名著《同盟漂流》就生動地描繪了當年日美關系出現裂縫的景象。當然,即使在同盟體系遭遇重大危機時刻,這些盟國還是要履行其作為盟國的義務,這也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各個盟國與美國的親疏關系以及對美國的承諾也有不同。例如,日本和韓國之間在臺灣問題上所做出的承諾就是大不相同的。日本政府幾次就臺灣問題的立場表述都與美方同步,在出現沖突的情況下,日本即便不出兵也要對美國提供后勤支援。韓國則不同,早在盧武鉉時期韓國政府內部就已達成共識,并且用“靈活解讀”(flexible interpretation)這一說法來詮釋美韓軍事同盟,即美韓將在朝鮮軍事挑釁的前提下全面合作、軍事配合,但如果在臺灣問題上出現沖突,韓國則不介入。2021 年5 月,文在寅在和拜登簽署的聯合聲明中提到了關切臺海局勢,這是美國在爭取韓國支持立場上的得分,但并不等于韓國準備聯美抗中、軍事介入臺海。韓國更多的是用這種表態(tài)來換取美國在涉及韓國國家利益方面如疫苗、半導體晶片和朝核等問題上的支持。這種在大國之間尋找生存空間的行為是韓國傳統的“事大主義”理念的表現,客觀上提高了韓國的國際地位。
第三,影響美國的同盟體系出現變化的最主要變量是國家實力的變化?!懊绹罎⒄摗焙汀爸袊罎⒄摗币粯佣际遣滑F實的?,F階段,美國的總體實力是在下降,但只是相對的,而且要經歷一個長期的過程。對美國來說,作為一個全球性的超級大國,主要問題不在于是否“犯錯”,而在于“犯錯”后的糾正速度和糾錯能力。美國的糾錯能力在拜登上臺之后再一次得到體現,特別表現在對盟國的態(tài)度方面,拜登執(zhí)政以來的一系列行為使得美國在同盟關系層面的軟實力“止降反升”,阻止了“同盟漂流”現象的再次發(fā)生。但同樣清楚的是,隨著世界格局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不斷演化,加之各大國實力對比的變化起伏以及美國在“犯錯”和“糾錯”中的持續(xù)徘徊,美國的同盟體系亦會出現變化。
第四,中國該如何應對美國的同盟體系?首先要了解美國同盟體系的長期性,同時也要認清美國與其盟友之間所存在的問題,厘清各個同盟國之間的差別,進而區(qū)別對待之。戰(zhàn)國時期有關合縱連橫的軍事策略至今仍然適用。我們要充分利用美國與盟友之間的利害沖突及其在關鍵問題上的不同立場,對所謂在重大國際問題上美國的盟友會理所當然地站在美國一邊的說法要進行具體分析,不能一概而論。上文所述日本和韓國在臺灣問題上的區(qū)別表態(tài)就是例證,近年法國和德國就歐洲防務和戰(zhàn)略自主權問題發(fā)生的爭執(zhí)也是美國的同盟國內部值得注意的信號。同樣,認為中國可以采用以經濟合作等方式處理與美國盟國間的經濟關系,以安全合作等形式解決和美國同盟體系之間的安全困境、爭取美國盟國,這一主張在現階段也是不現實的。
歸根結底,中國還是要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打出一套全方位的組合拳:要有的放矢地針對上文所述的美國四大“利器”,不僅要大幅度提升自身的經濟和軍事實力,還要在文教科技和話語權等軟實力方面下大功夫。如此才能更有效地應對美國的同盟體系,進而把加強和改善與日、韓、英、法、德等美國的盟友國家間關系作為下一步的外交目標,并靜待其變。
張 云 日本新潟大學副教授
拜登執(zhí)政后在亞洲政策上最為搶眼的做法當數強化同盟體系。進入2021 年,美國連續(xù)三個月召開了相關的峰會,3 月召開了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機制”(QUAD),4 月日本首相菅義偉作為拜登任內第一位外國元首訪問白宮,5 月韓國總統文在寅作為第二位元首到訪美國。日美和美韓的聯合聲明中都提到了臺灣,被作為“選邊站”的證據。特別是美日澳印四國領導人通過視頻方式舉行了首次首腦會議,在當前中美關系處于緊張和高度不確定的背景下,四國機制是不是拜登政府依靠重振亞洲同盟來對應被其定義為唯一的戰(zhàn)略競爭對手的中國的一個首要工具,成為關注焦點,不少評論擔心該機制可能成為遏制中國發(fā)展的軍事同盟和“亞洲小北約”。筆者認為這些的確都是重要的變化,是值得警戒的,核心問題還是在于美國同盟體系多邊化是否可行,并要在這個基礎上思考中國的戰(zhàn)略選擇。
首先,拜登的同盟強化政策是對特朗普政府的同盟輕視政策的修正。特朗普總統執(zhí)政期間多次表達對于同盟國家“占美國便宜”“免費搭車”的不滿,因此從同盟關系的角度來說新政府需要發(fā)出明確政治信號的需求很明顯。從日美和美韓的聯合聲明中可以看出,聲明涉及的內容實際上涵蓋面非常廣,不僅有地區(qū)問題,還有氣候變化、疫苗合作、經貿合作等,這實際上反映了美國和東亞盟國要讓同盟部分向非軍事化領域延伸合作的轉型意愿,這與拜登政府提出的“中產階級服務”的對外政策可能也是對應的。美國在四國峰會上也突出強調四國疫苗領域的合作和經濟方面協同,沒有單純地聚焦于安全保障。國際安全助理沙利文也強調這個機制不會變成軍事同盟。當然,中國有理由懷疑美國的戰(zhàn)略意圖是否真的如此,但從歷史來看在亞洲地區(qū)搞多邊軍事同盟從未成功過,這在冷戰(zhàn)時代都沒有成功過的努力,在全球化的今天更不可能。
第二,拜登和日韓領導人會談中都特別強調日美韓三邊合作的重要性,加上四國機制,可以看到美國有意圖對地區(qū)的同盟實現多邊化。美國軍事同盟多邊化如果實現,那必然對中國形成巨大的戰(zhàn)略壓力,包括在臺灣問題上。但是我們可以看到美日韓三邊同盟很多年前就已經提出過,但是日韓關系的周期性緊張,以及對于朝鮮半島問題和對華政策上的不同利益訴求和認知導致三邊同盟從來沒有實現過。而四國機制中,印度長期以來持有不結盟和中立自主大國的自我認同,并不想成為中美地緣政治的棋子,這個戰(zhàn)略傾向不會變。盡管2020 年以來中印兩國因為邊境問題出現了困難的局面,但雙方外交努力并沒有中斷過。這次峰會的時間設定也是在中國和印度邊境軍事人員脫離接觸后舉行,峰會議題設置上照顧印度的關切,包括經濟、環(huán)境、疫情等廣泛議題。印度避免造成被中國認為基于外國借此平臺打造反華包圍圈,因此印度的外交圈空間被壓縮。對印度來說,對華關系的本質實際上是如何處理世界上最大的兩個發(fā)展中鄰國的關系,中國也是一樣。四國當中澳大利亞的國力有限,很難發(fā)揮支柱作用。日本對四國機制雖然很積極,但該機制最大的問題在于缺乏經濟支柱。這個多邊機制能否成功還很難預測。日本倡導的TPP 中,美國在特朗普政府宣布退出,盡管拜登入主白宮,但目前美國國內政治的分化讓近期內美國重返TPP 幾乎不可能。而印度連RCEP 談判都已經退出,更不可能在近期參加TPP 談判。
第三,東盟的態(tài)度對于美國地區(qū)同盟體系多邊化的未來走向有重要影響。盡管這些年印太的概念被普遍關注,但是作為處于“印太”這個巨大地理概念核心位置上的東盟的態(tài)度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二戰(zhàn)結束后,美國曾經試圖在亞洲建立類似北約組織的軍事同盟,1955 年美國在《東南亞集體防衛(wèi)條約》的基礎上成立了東南亞條約組織(Southeast Asia Treaty Organization,SEATO)。然而,這個以服務美國冷戰(zhàn)大戰(zhàn)略利益的地區(qū)組織從一開始就顯示出結構上的“畸形”,名為東南亞條約組織,但是參加國家中只有兩個東南亞國家,即菲律賓和泰國,其他六個成員國澳大利亞、英國、法國、新西蘭、巴基斯坦和美國都不是東南亞國家。越南戰(zhàn)爭的爆發(fā)徹底打破了美國主導建立多邊體系的可能,美國主要通過自身的軍事力量和亞洲雙邊盟友的基地進行了軍事行動。而東南亞條約組織從未發(fā)揮過作用,并最終在1977 年越南戰(zhàn)爭結束后正式解散。有意思的是,越南戰(zhàn)爭打得如火如荼的時候,東南亞國家卻在1967 年8 月8 日成立了東盟(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ASEAN)。作為在當時被不少國際媒體評論為另一個“短命”的亞洲多邊組織,東盟不僅成功地存活下來,而且實現了國際政治中小國推動地區(qū)多邊主義成功的奇跡。東盟成立后,成員國之間保持了和平友好關系,沒有發(fā)生過戰(zhàn)爭,在對外關系上不僅和地區(qū)大國保持了良好關系,而且更難能可貴的是建立了一整套的以東盟為核心的亞洲地區(qū)主義機制和框架。東盟建立的初衷有防范共產主義的一面,但更為重要的是東盟創(chuàng)始成員國面對越南戰(zhàn)爭的慘狀意識到要避免成為大國地緣政治競爭場所,這就需要內部穩(wěn)定和發(fā)展且外部獲得地區(qū)的戰(zhàn)略自主。歷史證明,東盟在大國政治中不“選邊”、并且以東盟為中心建構的開放性的非軍事同盟的地區(qū)多邊主義模式具有強大生命力。作為亞洲地區(qū)一體化最為成功的地區(qū)國際組織,東盟之所以能夠生存和發(fā)展下來靠的就是兩點——戰(zhàn)略自主和東盟中心。如果加入以美國為中心的多邊軍事同盟必然從根本上動搖東盟的上述兩大支柱,因此我們可以看到東盟國家對于印太戰(zhàn)略的表態(tài)是非常謹慎的。沒有東盟的支持,美國同盟多邊化的進程就很難推進。
因此,中國對于美國新政府的同盟強化,特別是對同盟網絡的多邊化需要保持戰(zhàn)略警惕,但沒有必要戰(zhàn)略擔憂。東亞多邊主義的歷史經驗表明只有具有包容性、開放性、合作性和非軍事性的多邊主義才有可持續(xù)性。
杜 進 日本拓殖大學教授
2021 年以來,日本政府反復在國際場合公開談論臺海問題。2021 年度《防衛(wèi)白皮書》中就有如下的表述:“穩(wěn)定臺灣周邊局勢對日本的安全和國際社會的穩(wěn)定至關重要”,因而日本“有必要以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密切關注這一局勢?!盵1]日本防衛(wèi)部門和立法者開始公開討論日本應該如何行動,麻生太郎副總理甚至提到了日美共同“防護臺灣”的可能性。①臺灣有事で集団的自衛(wèi)権行使も麻生氏[OL].(2021-07-05).https://www.jiji.com/jc/article?k=2021070500799&g=pol.可以說,日本公開而強勢地介入臺海局勢已經成為當下新事態(tài)。
長期以來,日本政府在臺海問題上的公開表述是相對謹慎的。因為一個中國原則是中日邦交正?;恼吻疤?,臺灣問題屬于中國主權范疇;尤其是日本曾對臺灣地區(qū)實行過殖民統治,這段歷史是近代中國百年屈辱史上的重要一頁,因此日本若在臺海問題上發(fā)聲,勢必會引起中國政府和民眾的強烈反應,可能會導致有損日本國家利益的災難性后果。
也正因為如此,最近日本強勢介入臺海的“新姿態(tài)”引發(fā)了一種擔憂:在美國高調重返國際多邊體制、率領盟國友邦與同中國展開戰(zhàn)略競爭的新局勢下,日本似乎決心放棄在中美之間尋求“平衡外交”的努力,亢奮地走到了對中包圍圈的最前線。
1969 年,在日美首腦簽署的聯合聲明中有一條所謂的“臺灣條款”,其內容為“維持臺灣地區(qū)的和平與安全,對維持日本的安全來說也是十分重要的要素”。①政策研究大學院大學和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數據庫“世界與日本”[DB].(2021-06-25).https://worldjpn.grips.ac.jp/documents/texts/docs/19691121.D1J.html.當時的美國如果遵守承諾將沖繩歸還給日本,之后要動用沖繩美軍基地的軍力,形式上需要得到日本政府的認可,因此美國需要日本作出保證:一旦發(fā)生臺海戰(zhàn)事,日本政府將允許美國在日本的軍事基地中調兵遣將。
在中美和中日相繼恢復邦交后,“臺灣條款”似乎失去了實際意義。據報道,田中角榮首相在結束中日邦交正?;勁蟹祷厝毡镜娘w機上曾對身邊親信透露,他十分慶幸中方沒有在談判中提到這個“臺灣條款”,并說今后這個條款僅僅是供學者在象牙塔里研究歷史時的一個選題。②小谷哲男.新臺灣條項:臺灣と日本の安全保障[OL].(2021-07-05).https://www.jiia.or.jp/strategic_comment/2021-01.html.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關于日美軍事同盟在臺海問題上合作的討論并沒有因為兩國同中國實現了邦交正常化而銷聲匿跡。在經歷了冷戰(zhàn)結束后的一段漂流期之后,日美雙邊同盟關系逐漸提升為所謂的“全球性”伙伴關系,《日美安保條約》和《防衛(wèi)計劃大綱》也隨之進行了修訂,一個中心問題是發(fā)生“周邊事態(tài)”時自衛(wèi)隊如何配合美軍參與作戰(zhàn)行動,而臺灣海峽是否包括在日本的“周邊”范圍內則成了日本國會論戰(zhàn)的焦點。安倍晉三在第二次執(zhí)政時期,大幅度修改了憲法關于集體自衛(wèi)權的解釋,強行通過了“安全保障關聯法”,確定了在發(fā)生對日本的和平和安全具有“重要影響事態(tài)”的情況下,日本可以向盟軍提供“后方支援”;而當日本遭受武力攻擊,或發(fā)生危及日本存立的危機事態(tài)時,政府將允許行使集體自衛(wèi)權,即自衛(wèi)隊(軍)可以與同盟國共同作戰(zhàn)。前文所述麻生太郎的演講強調的也是該議題,即當臺灣地區(qū)發(fā)生大問題(戰(zhàn)爭)時,可以認為發(fā)生了影響日本存立的危機事態(tài),因此日本可以也必須同美國一起“防護臺灣”。③臺灣海峽の安定に関與賛成74% 日経世論調査[N].日本経済新聞,2021-04-26.
問題是:在過去的半世紀中日本避免公開談論臺海安全危機,并在如何配合美國軍事行動問題上含糊其詞,那么最近積極介入臺海的新姿態(tài)是否意味著日本放棄了傳統的“模糊戰(zhàn)略”?在美國戰(zhàn)略界熱辯是否應該放棄在臺海問題上的“模糊戰(zhàn)略”之際,日本的轉變格外引人注目。當然,日本在臺海問題上的“模糊戰(zhàn)略”同美國的“模糊戰(zhàn)略”有著本質上的區(qū)別:美國是不明確表示是否出兵“護臺”,目的是對雙方起到威懾作用;而日本則“模糊”在不表明如何配合美國盟軍作戰(zhàn)。日本主要考慮到以下兩方面的因素:第一,國內強大的輿論壓力,將近一半的民眾反對修改和平憲法,反對參與戰(zhàn)爭;第二,考慮到中國的反應和反制的可能性,同經濟關系密切的強大鄰國徹底反目,肯定不利于日本的國家利益。
從目前情況看,日本政府關于如何“介入臺?!钡挠懻摚饕€是集中在如何協助美軍行動的戰(zhàn)術和法理問題上,這是否意味著日本政府決意放棄在中美關系上“安全靠美、經濟靠中”的“模糊戰(zhàn)略”,還有待進一步的觀察。筆者的觀察是:從總體上說,日本政府仍極力想在中美之間保持盡可能多的戰(zhàn)略回旋余地。
這就涉及一個問題,即日本明知臺灣問題涉及中國核心利益,為何要執(zhí)意介入呢?研究者的不同意見似乎可以歸納為兩大假說:第一,美國壓力之說,認為出于同盟國關系的考慮,日本不得不追隨美國的強硬對華政策;第二,主要是日本的自主選擇,即日本看到了聯手美國壓制中國的機會,主動進行“戰(zhàn)略豪賭”,在積極挑戰(zhàn)中國的同時,實現修改和平憲法、成為“正常國家”的夙愿。
筆者認為這兩個假說并不互相排斥,不能簡單地二者擇一。在首腦聯合聲明中時隔52 年重提臺海安全,可以說是美國壓力和日本式揣摩、妥協的共同結果。美國壓力和日本考量可以用“同盟悖論”的框架來分析,即在中美戰(zhàn)略博弈中,日本和美國的同盟關系始終處于“被卷入”和“被拋棄”的困境中。對日本來講,和平憲法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削弱軍事上“被卷入”中美沖突的擔憂,但同盟關系中“被拋棄”的擔憂則日益增大。隨著中國的發(fā)展,日本擔心中美軍事力量的對比發(fā)生著有利于中國的變化,從而十分警惕美國進行戰(zhàn)略退縮,或者背著日本同中國做大交易,放棄防衛(wèi)同盟國日本的承諾。特朗普執(zhí)政之后,美國政府與中國反目相見,并聲稱要和“修正主義”的中國進行長期戰(zhàn)略競爭,這使日本略微減輕了擔憂。但為了防止“被拋棄”,日本增強自身軍事力量、幫助美國維持相對于中國的實力均衡的意圖則可以看作是日本自主戰(zhàn)略選擇的一個部分。很明顯,日本增強自身防衛(wèi)能力的再武裝(rearm)行為,同時也可以看作是應對美國戰(zhàn)略退縮的“B 方案”。日本的戰(zhàn)略研究者和負責防衛(wèi)、外交的官員中不少人公開主張應該利用美國的壓力,增強國防預算,逐步實現增強戰(zhàn)略自主性的愿景。
從現狀看,與其說日本政府希望爆發(fā)戰(zhàn)爭或是預計中美沖突不可避免,不如說日本試圖通過夸大戰(zhàn)爭危機以推進自身在防衛(wèi)方面的自主戰(zhàn)略。就這一目的而言,臺海安全是個絕好的議題。日美首腦會談后日本經濟新聞社所做的輿論調查表明,50%的受訪者認為日美首腦會談的成果“值得評價”,而“不予評價”的為32%。令包括專家在內的大部分人沒有想到的是:贊成日本介入臺海安全問題的受訪者占74%,而反對者僅為13%。這是否說明了大部分日本民眾贊成介入臺海呢?
筆者認為日本政府巧妙地利用了民眾中的“臺灣情結”來實現醞釀已久的“自主戰(zhàn)略情結”。首先,由于歷史等多種原因,日本民眾對臺灣社會有著較深的文化親和性,“日臺”間頻繁的人員往來和災后互助行為更加深了這種親近感;第二,不少民眾相信臺灣社會有著與日本相同的價值觀和政治制度;第三,多數民眾還相信政府和媒體的說法,認為臺海局勢的緊張直接影響到日本的海上安全,影響范圍涉及石油運輸、半導體供給,甚至還與釣魚島防衛(wèi)問題聯系在一起。
必須指出的是,日本試圖擺脫“同盟悖論困境”而介入臺海,協助美國增強軍事上的對華遏制力,很可能通過“安全困境”機制成為惡化臺海局勢的一個重要因素。同時,在臺海關系中大肆利用“臺灣情結”來實現自身的“自主戰(zhàn)略情結”,必將擴大“中國威脅論”和“中國邪惡論”,嚴重損害中日關系。對此,中國政府表示了堅決反對和高度警戒。
客觀地說,日本的軍力在可預見的將來無法擴充到可以同中國單獨抗衡的水平。對中國來說,最主要的問題是:在臺海問題上美國想走多遠?日本能走多遠?因此,在臺海問題上管控好中美關系至關重要。同時,在中美長期、全面的戰(zhàn)略競爭中,日本的戰(zhàn)略取向和具體行動將是影響中國戰(zhàn)略態(tài)勢的舉足輕重的力量。
美國擺出的聯合盟國共同開展對中戰(zhàn)略競爭的陣勢包括三個方面:第一,軍事方面的對中遏制;第二,經濟方面的對中牽制,包括“脫鉤”、調整產業(yè)供應鏈、制定新規(guī)則和經濟制裁等多個方面;第三,為消耗中國實力而極力推行的對中國的指名責難(naming and shaming),其內容包括人權和價值觀,以及政治社會體制等多個方面。筆者的觀察是:在中美全面戰(zhàn)略競爭中,日本的主要發(fā)力點是在軍事方面。而在經濟方面和污名化方面,日本曾經在20 世紀80 年代前后“被卷入”過美國的圍攻,遭受過盟國美國的嚴重打壓。日本各界對這段經歷記憶猶新,對美國的非難和背后的意圖心知肚明,在這些領域今后也不一定會與美國同心同德。最近日本國會拖延了一項關于人權問題的對中國發(fā)難的決議案,并且在產業(yè)供應鏈重組中采取了現實的對策,似乎說明了中日之間仍有諸多合作空間。
總之,盡管在安全問題上進一步依賴和支持美國,但日本政經界也還存在不小的牽制力量,阻止日本在對華戰(zhàn)略上完全倒向美國。中國可以以合作為基調發(fā)展中日關系,敦促日本在臺海問題上降溫,爭取日本在對華政策上保持相對自主。尤其是經濟方面,在爭取經貿不“脫鉤”、科技少“脫鉤”和通過區(qū)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等機制擴大合作范圍等方面,中日之間仍有很大的合作余地。
李宗倫 俄羅斯莫斯科中俄文化交流中心主席
2021 年7 月26 日,美國副國務卿舍曼訪華,與中國外交部副部長謝鋒在天津舉行了會談。而后,又于28 日在日內瓦與俄羅斯副外長謝爾蓋·里亞布科夫進行了美俄戰(zhàn)略穩(wěn)定磋商。除舍曼外,2021 年7 月以來,美國接連派出國務卿布林肯、國防部部長奧斯汀等重要政府官員對印度、新加坡等亞洲國家進行了訪問。8 月,美國還將派出副總統哈里斯訪問新加坡和越南。此階段美國政要行程安排之密、出訪者級別之高,在美國外交歷史上都是罕見的。可謂打了一場密集的“外交戰(zhàn)”。這表明美國要認真地面對這個已經不再由它“一家獨大”的世界,不管對方是盟友還是對手,都要進行接觸。與對手的接觸是為了探明這些國家的底線和態(tài)度,從而明確美國可以退卻的底線,進而制定美國的全球外交戰(zhàn)略。
當然,這次密集的外交戰(zhàn)重點仍舊是兩個國家,即“最大的競爭對手”中國和“最大的安全威脅”俄羅斯。如何處理好“中美關系”與“美俄關系”的關系,是拜登政府外交上的一個重要問題。與特朗普不同的是,拜登一上臺就“兩線出擊”,結果不但沒有任何效果,反而使美國的“兩大對手”聯合得更緊密了,聯合抗美的力量更強大了。所以這次美國明顯改變了策略,對中國和俄羅斯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在天津,中國態(tài)度強硬,義正辭嚴,美國被動應戰(zhàn),態(tài)度和緩;在日內瓦,美國咄咄逼人,主動進攻,俄國不溫不火,從容應對。
中美天津會談中,中方表現非常強硬,絲毫沒有給美方留余地。不等美方開口,中方就先立規(guī)矩、劃紅線,鮮明地表明了中國的立場和態(tài)度。美方則顯得十分被動,因為中方提出的談判的前提條件和對美方的要求都是美方難以接受的。會談中美國“老調重彈”,要以“實力”和中國對話,并就新冠病毒溯源、臺灣、涉疆、涉港、南海等問題對中國提出了指責;中方向美方提出了要求美方糾正其錯誤的對華政策和言行的清單,以及中方關心的重點個案清單。中方稱:“這次會談總體上是深入、坦率的,對爭取下一階段中美關系健康發(fā)展是有益的?!盵2]面對中國的嚴辭厲句,美國一改過去盛氣凌人的態(tài)度,終于“放下身段”談了六個小時。這就是本次會談的成果,也是美國下決心要和“最大的競爭對手”進行接觸的表現。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兩天后的美俄日內瓦會談。當地時間7 月28 日,俄美戰(zhàn)略穩(wěn)定磋商在瑞士日內瓦舉行,旨在“試圖穩(wěn)定一種非常惡化的關系”。[3]此次會談是6 月16 日“普拜會晤”的繼續(xù),但是拜登近期攻擊俄羅斯的有關言論,卻給這次會談蒙上了陰影。拜登評價俄羅斯經濟“糟透了”,俄羅斯是“只擁有核武器和油井的經濟體”;拜登還聲稱,俄羅斯對網絡領域的嚴重破壞有可能導致武裝沖突,并稱俄羅斯干預美國大選,侵犯美國的主權。①根據《環(huán)球時報》2021 年7 月29 日報道: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7 月28 日報道,拜登7 月27 日在美國國家情報總監(jiān)辦公室(ODNI)發(fā)表了此番言論。
面對拜登這樣的言論,普京并沒有做出強硬的反擊,反而從容淡定地進行了理智應對。普京這次還是用他特有的幽默調侃了拜登:美國的共和黨和民主黨都曾被對手指控“通俄”,遇到大選,不管美國總統是民主黨人還是共和黨人,都會指責俄羅斯“干預美國大選”。俄羅斯已經成為美國政客的選舉工具,但凡涉及選舉,就提前告訴世人,美國的選舉是被俄羅斯“干預”了,如此一來,一旦選舉出現了什么意外,或者說哪一方失敗了,立刻就可以“甩鍋”俄羅斯,并指責對方“通俄”。[4]這次日內瓦美俄會談的宗旨是恢復戰(zhàn)略穩(wěn)定對話,但會談開始前拜登對普京的攻擊,說明美國根本沒有談判的誠意,同時也是“項莊舞劍”,意在給中國傳遞信號。
對比美國在兩次會談中的不同態(tài)度可以充分看出,美國在處理和中俄這兩個主要對手的關系上,采取了區(qū)別對待的策略。為了免受兩線作戰(zhàn)之苦,也為了離間中俄關系,美國在用“美俄關系”制衡中國的同時,用“中美關系”制衡俄國,自身周旋在兩大對手之間,努力爭取時間和空間上的緩沖。在天津會談中,美國為了解決國內的經濟危機,主動與中國進行“緩和”,同時,在日內瓦會談中美國對俄的強硬姿態(tài),意在給中國傳遞信號:美國沒有把中國當成假想敵,俄羅斯才是美國的心腹大患。
對中國的“緩和”,盡管是美國從現實利益出發(fā)的試探性舉措,但這畢竟是一個好的開始,就像堅冰上有了一道細微的縫隙。緊接著就有秦剛大使的上任、對赴美留學生政策的放寬、美國司法部也撤銷了五名中國學者的簽證欺詐指控,今后可能還會有一些對華示好的措施。美國一些有識之士,也一再提醒拜登政府要防止中美緊張關系升級,希望美國政府注重國際大戰(zhàn)略,不要干涉中國內政。這些跡象表明,中美兩國正向“競爭而不是沖突”的共識,試探性地前進了一步。
陳淑英 美國華盛頓大學(西雅圖)獨立學者
把新冠疫情的全球暴發(fā)看作非傳統安全領域的“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一點也不為過,只是,這次的“敵人”是看不見的病毒。但是,全世界因此陷入混亂是事實;而且,沒人可以準確斷言這種不確定的混亂將持續(xù)到何時。正是在此大背景下,日本首相菅義偉和韓國總統文在寅先后訪問了美國,成為首位和第二位在拜登任期內到訪白宮的外國元首,并且訪問后都對外發(fā)布了聯合聲明。盡管各方表態(tài)都有“新意”,但是這兩個聯合聲明并不能確保一旦臺海發(fā)生危機日韓一定會有新動作。
首先,2021 年4 月16 日日美領導人發(fā)表的聯合聲明中提及雙方將打造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qū),就中國對印太地區(qū)和平與繁榮的影響交換了意見,并就東海、南海、臺灣、香港、新疆等問題表達“關切”。其中,兩國在聯合聲明中提及臺灣——這是自1969 年尼克松與佐藤榮作會談以來,日美首腦會談聯合聲明中首次寫入有關臺灣的內容。對日美的上述言論,中國政府表示了強烈不滿和堅決反對,再次明確:臺灣、香港和涉疆問題是中國的內政,東海、南海涉及中國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這些問題關乎中國的根本利益,不容干涉。中方必將堅定捍衛(wèi)國家主權、安全和發(fā)展利益的決心。
作為安倍晉三的繼任者,菅義偉上任后接連遭遇挑戰(zhàn):首先是新冠疫情的持續(xù)擴大;其次是因為前期投入過大導致“無法取消”而不得不堅持在2021 年舉辦“2020 東京奧運會”,這個時光倒流的名字提醒所有人這是一屆因為疫情不得不推遲的奧運盛事。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菅義偉作為安倍剩余任期的“接棒者”,他的任期將滿,此行去美國訪問的目的主觀上并非為了刺激周邊國家或挑起事端,而是更希望得到美國的支持以便可以再次當選。所以,他必須對美國的要求有所回應,又不能過分挑釁中國,這就是菅義偉去美國希望達成的訪問成果:從表態(tài)上看似與美國站在一起,但是相對中國而言,又沒有傳遞出更多有實質意義的內容,因為“關切”只能表達“關切”。
美韓兩國首腦5 月21 日會談后發(fā)表的聯合聲明不出外界所料寫入了“臺灣海峽的和平穩(wěn)定”等內容,對此,有媒體稱這是“事實上的首次”。①被問拜登在臺灣問題上施壓了嗎?文在寅笑答:沒壓力[OL].(2021-05-22).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1_05_22_591632.shtml.那么,文在寅在與拜登見面之后的表態(tài)是否已經背離了之前聲稱“不在中美之間選邊站”的立場?答案是模棱兩可的,因為此次美韓聯合聲明在涉臺問題上的措辭“相對克制”,并沒有提及其他對中國不利的問題。拜登未嘗不想施壓韓國“選邊站”,但問題在于韓國對此抵觸情緒非常強烈,如果美國在該問題上態(tài)度過于強硬的話,有可能會弄巧成拙。很顯然,在韓國的堅持下,拜登似乎也沒轍,最終只能通過折中的方式,解決兩國就涉華問題的爭論。
值得關注的是,為了能夠讓韓國同意在聯合聲明中加入涉臺內容,拜登還不得不在某些敏感議題上,對韓國做出妥協:首先,美韓雙方商定終止《美韓導彈指南》協議,據悉,這一在1971年簽署的協議,規(guī)定韓國引進或者發(fā)展任何性質的導彈,其射程和威力都必須受到美國的嚴格控制,嚴重限制了韓國的軍事發(fā)展進程。《美韓導彈指南》本身就是美國通過限制韓國軍力發(fā)展尋求長期控制韓國外交和軍事戰(zhàn)略的一種重要手段。這一協議被終止,意味著韓國在擺脫美國軍事控制方面,又向前邁出實質的一大步。其次,拜登在首腦會晤后的記者會上表示,美國將給55 萬與美軍交往密切的韓軍人員接種疫苗。美韓之間要建立“全面的全球疫苗伙伴關系”,加強疫苗國際合作,擴大疫苗生產與原料供應,以加強對新冠肺炎的聯合應對能力。在兩人會面的第二天,也就是5 月22 日,韓國三星生物制劑公司與美國莫德納藥廠在華府簽署協議,三星生物制劑將在韓國代工生產莫德納疫苗,供應美國以外的市場。美國的此番承諾使得文在寅此次訪美的首要目的——獲得美國在疫苗問題上的支持得以滿足。
面對美國這個“龐然大物”,不是所有的國家都有和中國一樣從容對抗美國的底氣和資本,尤其是文在寅在被國內親美勢力的追殺之下,所在政黨支持率暴跌,執(zhí)政地位已經岌岌可危的情況下,文在寅此次對美妥協可謂權宜之計。事實上,韓國并不是一個完整的主權國家,其軍事和外交長期處在美國的操控之下。對中國而言,只要韓國能夠繼續(xù)在中美之間維持平衡外交,不在實質性上干涉中國內政,任何聲明都不足以構成對中國核心主權利益的威脅。
拜登上臺后,其開展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機制”等拉攏盟友合伙對抗中國的套路表面上有所成效,但是,這不意味著美國夢寐以求的亞洲版“小北約”已經成型。盡管美國鼓勵“印度作為一個主導性全球力量和更加強大的戰(zhàn)略和防務伙伴出現”,[5]但是,自從疫情暴發(fā)以來,印度沒有能力按照科學規(guī)律來進行防疫和抗疫,相當嚴峻的疫情形勢令其內需復蘇乏力,印度經濟短期內或難恢復,截至8 月7 日,印度累計確診人數近3200 萬,累計死亡人數超42 萬。②資料來源:疫情沖擊內需 印度經濟短期或難恢復[OL].(2021-08-08).http://www.xinhuanet.com/2021-08/08/c_1127741877.htm.疫情控制不住,美國給印度再多的“頭銜”也無濟于事。除了疫情的影響外,印度目前的經濟實力也難以支撐“印太戰(zhàn)略”的快速推進:首先,根深蒂固的種姓制度嚴重削弱了印度國內各階層之間的關聯性和社會交流,階級固化和貧富差距導致國內市場無法形成強有力的單一市場,這對吸引外部投資非常困難,難以刺激經濟的整體發(fā)展;再者,印度至今并未形成完整的工業(yè)體系和國家發(fā)展必須完善的基礎設施,盡管印度的第三產業(yè)尤其是軟件服務水平稍高一些,但是,對于一個人口大國而言,制造業(yè)不能完全滿足國內的需求將導致國內的就業(yè)、技術進步和社會發(fā)展缺乏動力。最后,印度還受到東盟戰(zhàn)略平衡的制約,1991 年拉奧政府提出“東向政策”,致力于發(fā)展印度與東南亞國家的經濟、政治、社會和文化關系。莫迪也希望促進與東南亞地區(qū)的互聯互通建設,為印度經濟起飛保駕護航,然而,美國推進的四方安全機制的結果是美國軍事力量擠壓入印度洋北岸,這和印度的國家安全戰(zhàn)略是有沖突的,面對美國的戰(zhàn)略綁架,莫迪政府只能保持“謹慎態(tài)度”。
澳大利亞首都地區(qū)政府8 月12 日宣布,由于德爾塔毒株持續(xù)傳播,首都堪培拉及周邊地區(qū)從12 日17 時起進入為期7 天的“封城”狀態(tài)。根據我國7 月份海關數據顯示,中國已經連續(xù)六個月沒有從澳大利亞進口煤炭了,美國以前出口到中國的煤炭也幾乎為零,然而近幾個月來中國從美國進口的煤炭數量卻逐月上升。①China-Australia relations:US coal continues to fill void left by ban on Australian exports[OL].(2021-06-30).https://www.scmp.com/economy/china-economy/article/3139209/china-australia-relations-us-coal-continues-fillvoid-left.澳大利亞無論是從地緣政治還是經濟上和中國本不存在沖突,但是,澳大利亞政府追隨美國并充當美國反華的“急先鋒”,結果是“自食惡果”,不僅疫情未得到有效控制,對華貿易中的優(yōu)勢地位也被美國取而代之。
日本曾經給亞洲帶來深重的災難,雖然二戰(zhàn)的硝煙已經散去,但是再次陷入區(qū)域沖突的旋渦對日本而言并非明智之舉。美國總統拜登在4 月29 日發(fā)表上任后的首場國會演說:“我們會在印太地區(qū)維持強大的軍事存在,就如同北約組織在歐洲。”拜登想強調的美國價值是“西方集體”必須維持強大的軍事部署于印太區(qū)域,這里的強大軍事存在就包括在中國周圍加大戰(zhàn)略威懾,利用南海和臺海局勢牽制中國。至于美國動員德、法、英等國派軍艦到南海,象征意義大于實質,到目前為止,按照他們軍艦的航行規(guī)劃,沒有一個經過臺灣海峽的,都選擇了從臺灣東部出入。美軍更希望英國軍艦挑戰(zhàn)中國12 海里領海線,但是英國軍艦卻繞著走了,這種不敢挑戰(zhàn)中國底線的行為當然遭到了美國的“痛斥”。所以,所謂亞洲版“小北約”充其量只能成為一個有名無實的松散組織,而全球性的“反華”同盟也不可能有實質性的進展。中國可以保障美國等在亞洲的經濟利益,美國也要認清中國維護國家統一的決心:統一的中國對美國等西方國家的安全沒有威脅,“臺獨分子”的猖狂反而會成為把美國等拖下水的“定時炸彈”。無論是日美聯合聲明、美韓聯合聲明還是四國安全對話機制,都是“老舊的”包圍機制,并不能實現圍堵中國的目的。疫情下的亞太格局已經在悄悄地發(fā)生變化。
在國際事務中,領導力的核心是以道德正義為基礎,并以資源力量為依托構成的。當美國一超獨霸、資源豐沛的時候,還能夠表現出一個超級大國起碼的姿態(tài),并遵循自己一手創(chuàng)立的國際秩序,從而容易贏得眾多小國的信賴。但如今,美國債臺高筑,且純粹為了一己私利,利用尚存的軍事、金融、美元霸權,對中國周邊的小國進行脅迫忽悠,對盟友也是“美國優(yōu)先”,既沒有道德正義,也缺乏資源優(yōu)勢,已難以服眾了。美國目前的“印太戰(zhàn)略”本質上并沒有超越19 世紀美國崛起以來的核心目標和訴求,即避免任何一個單一國家或者單一國家集團把美國的勢力從亞太地區(qū)排擠出去,進而維護其對亞太地區(qū)的獨霸。然而,美國近期從阿富汗倉皇撤軍導致的一系列后遺癥,讓更多國家看清美國的“霸權”能力正在衰落。加上變種新冠病毒“德爾塔”在美國再次引發(fā)感染人數暴增,“全美每天都報告大約13萬例病例,幾乎是去年夏天最高水平的兩倍”,[6]美國疫情控制也沒有做得很好,美國人已經進入了令人沮喪的疫情新階段。
在這種國際局勢下,“亞太戰(zhàn)略”的實施難免讓人感覺美國是心有余力不足了。當然,美國不方便說的話,還是會讓日本說出來的,日本防衛(wèi)大臣岸信夫最近稱,中國正試圖用武力改變地區(qū)現狀,并呼吁澳大利亞和其他盟友加緊采取措施,避免中國奪取主導地位。但是,岸信夫的提議竟然是讓澳大利亞牽頭,日本跟隨,可見日本最大的膽量就是“嘴炮”。亞洲國家曾長期被西方殖民,也曾長期遭受日本軍國主義侵略的傷害,深知區(qū)域沖突的后果?,F任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近期緊急給國內政客下達封口令,要求國內任何媒體與政客不得再拿南海問題說三道四。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也表示日美印澳四國集團沒有必要去激怒中國,否則會引發(fā)嚴重的經濟反彈。包括新加坡總理李顯龍都多次在公開場合呼吁,不要讓亞洲的國家選邊站。數字革命和全球化讓這個世界日益相互依賴卻又不趨同,世界正在以無人知曉的方式改變。97 歲的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日前接受采訪時表示,要認清中國發(fā)展的事實,學會與中國“共存”。①相關內容參見:Henry Kissinger Interview on Post-Pandemic Politics,China's rise,and the future of the EuropeanUnion[OL].(2021-08-24).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henry-kissenger-interview-politics-after-pandemic-china-europe-2021-4.拜登政府最需要做的就是接受現實,并與中方積極合作,無條件地邀請中國一起解決全球治理的問題。
張 望 日本早稻田大學國際教養(yǎng)學部副教授
2020 年末,美國總統大選塵埃落定,日本TBS 電視臺制作了長達7 小時的新聞專題節(jié)目,從2001 年中國支持美國的反恐戰(zhàn)爭,到2010 年中日釣魚島危機,再到2018 年中美貿易戰(zhàn),節(jié)目回顧了中美日三國之間長達20 多年的互動,節(jié)目中嘉賓評論稱,中國國力發(fā)展之快,遠遠超出當初之預計。②相關內容參見:報道の日2020:激動の21 世紀~米中、そして日本[OL].https://www.tbs.co.jp/houdounohi/.拜登時代的日本對華外交究竟走向何方?日本又一次站在了東亞大國政治的“十字路口”。
從影響國家對外戰(zhàn)略的宏觀層面來看,拜登時代日本的戰(zhàn)略選擇受到三大因素影響:
一是日美關系的穩(wěn)定性。根據過往經驗,日本對華外交的一個可見規(guī)律是:當日美同盟關系良好、兩國外交目標一致的情況下,日本對華政策往往會趨向“對中制衡”;反之,如果日美關系不穩(wěn)定或出現繞過日本的“中美越頂外交”現象時,日本會傾向通過對華接近來平衡美國的不確定性。目前日本的情況屬于前者。進入2021 年,鑒于拜登政府已告別特朗普時代的“美國優(yōu)先”政策,加強了與民主盟國的合作協調,因此,日本在制定對華方針時有向美國靠攏的趨勢。
二是日本國內對華威脅認知程度(level of threat perception)。自2020 年春季以來,日本國內的對華威脅認知空前惡化,其主要原因是日方指責中方海警執(zhí)法船“入侵”日本領海并尾隨在釣魚島周邊作業(yè)的日本漁船。2021 年2 月中國《海警法》的通過更令日本國內輿論對華批判聲浪升高,令菅義偉政府在外交場合需要對外展示“毅然”立場。
三是日本對中國的經濟依賴程度。日本雖然在政治和安全問題上趨向對中強硬,但到2020年,中國已連續(xù)13 年成為日本第一大貿易伙伴。據2021 年財務省資料顯示,日本對華出口份額占日本總出口額的22%,超過美國(18.4%)躍居第一。③資料來源:China passes US as top Japanese export buyer,topping 20%[OL].(2021-08-19).https://asia.nikkei.com/Economy/Trade/China-passes-US-as-top-Japanese-export-buyer-topping-20.在新冠疫情重創(chuàng)全球經濟的背景下,中國市場有潛力成為拉動日本經濟復蘇的一大動力。如果對華關系處理不當,將嚴重損害日本的經濟利益。
從以上宏觀因素來看,作為美國亞洲同盟的前沿國家和靠近中國的東亞島國,安全考量和經濟利益對日本來說同等重要。菅義偉政府的對華政策,理應延續(xù)2017~2020 年安倍政府的思路,在日美同盟的前提下采取對華避險戰(zhàn)略(hedging,又稱對沖戰(zhàn)略),在中美兩強之間見風使舵,謀求國家利益最大化。然而,2021 年3 月以來,在日美外長及國防部部長“2+2”會談和日美首腦會談上,日本罕見地聯同美國就臺灣問題發(fā)表共同聲明,隨即引來中國的強烈不滿和堅決反對。自2020 年執(zhí)政以來一直在中美間保持平衡姿態(tài)的菅義偉政權為何突然轉向對華強硬?
要解答這一問題,就要從微觀層面深入了解菅義偉目前所面對的日本國內政局。根據“對內止損”(inside loss reduction)的邏輯,政治領袖在面對國內挑戰(zhàn)時往往會以外交成就來挽救國內低迷的支持度。和注重外交的安倍不同,菅義偉本身是一個內政型首相,上任伊始意圖在國內展開大刀闊斧的制度改革。然而,自2020 年末以來,由于抗疫不力,政治丑聞纏身,菅義偉的“政治生存(political survival)”面臨嚴峻挑戰(zhàn)。2021 年3 月日美舉行“2+2“會談之時,菅政府的支持率只有36%。過去數月,筆者觀察菅義偉的國會答辯,發(fā)現他口齒不清,且經常讀錯稿,可見其面臨的國內壓力之巨大。
年過七旬的菅義偉本是幕后型人物,在安倍時期主管情報和人事,要他作為能言善辯的政治領袖走到臺前去鼓動人心,是強人所難之事。目前日本國內政治情況和2010~2012 年民主黨執(zhí)政時代頗為相似,即弱勢政府會為了避免被黨內和國內反對派攻擊而不得不對外采取強硬政策。此外,有跡象顯示,“中國問題”在自民黨內已經成為政治斗爭工具。據日本媒體7 月初報道,在自民黨內屬于主流的3A 勢力①3A 指的是:前首相安倍晉三、副首相麻生太郎和稅制調查會長甘利明。意圖利用“中國問題”來對抗在黨內有“知華派”之稱的二階俊博干事長,安倍所屬的自民黨細田派更有干部直言:“對中強硬外交姿態(tài)”應成為下屆眾議院選舉公約的支柱。②相關內容參見:菅首相の対中國政策が見えない 內閣10カ月、習主席の國賓來日棚上げ[OL].(2021-08-19).https://news.yahoo.co.jp/articles/ae58e675193ed34886b1859ff652e927dd474d0b.
在對華外交已經成為日本國內政治斗爭議題的背景下,菅義偉政府需在外交上保持對華強硬,從而爭取黨內主流支持,防止支持率進一步下滑。然而,有跡象表明,菅義偉政府也不希望對華關系全面惡化。在3 月23 日召開的記者會上,內閣官房長官加藤勝信回避了記者有關日本是否會追隨歐美各國就新疆人權問題展開對華制裁的提問,加藤只使用了“深刻的擔憂”這一較為自制的措辭,顯示日本政府就這一問題持慎重立場。
按照以上日本國內政治的邏輯,在2021 年秋解散國會、實施眾議院大選前,目前偏向強硬的菅義偉政府對華外交姿態(tài)將很難改變。對于拜登時代的日本對華外交走向,有必要耐心地進行長期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