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秀芬

在中國畫壇上，有三位精繪動物的名家：第一位是“虎王”張善孖，第二位是“猴王”朱文侯，第三位便是本文要說的“貓王”陳蓮濤。

陳蓮濤（1901—1994），浙江鄞縣人，號虎道人、海石翁，上海著名國畫家，他擅畫貓，自號“貓癡”，有“江南貓王”的美譽。陳老曾與張大壯、江寒汀、鄭慕康等人一起創(chuàng)辦“大觀雅集”畫室，擅畫山水、人物、花鳥、走獸，晚年尤其擅畫貓，“江南貓王”之名享譽中外。

陳蓮濤，1901 年春生于寧波鄞縣一戶書香人家。父親業(yè)商，卻愛收藏名家書畫，每得佳品，輒陶醉其中，時或興至，便潑墨揮毫。蓮濤因受家風熏陶，自幼就與書畫有緣，17歲時離鄉(xiāng)來滬，在誠源綢布莊學徒，布莊臨近有家“怡春堂畫店”佳作琳瑯，吸引陳蓮濤如醉如癡。一次他在店堂目睹一幅佛像，法相莊嚴，不禁心馳神往，佇立像前，注目不離。這畫作者為怡春堂高禪舫，見此情景深為觸動，遂以此像相贈，并收其為徒。陳蓮濤自此大見長進，后結(jié)識吳昌碩、王一亭諸名家，又先后與蜀人張善孖、張大千昆仲為鄰，并時相過從，切磋畫藝。

看到陳蓮濤的《貓咪圖》，兩件事立即映入腦際。一是上海街巷里弄，少不了“雷允上”這樣的百年老藥店，而“雷允上”招牌字即是陳蓮濤揮題。陳蓮濤民國年間在上海畫動物走獸和山水畫，不以書名。但知名品牌“雷允上”選用他的題跋，證明他繪畫上的名聲甚噪。二是改革開放初期，陳蓮濤創(chuàng)作了一幅《白貓黑貓圖》，由此被譽為“江南貓王”。因受“虎癡”影響，一度酷嗜畫虎，并以繪虎成名，被譽為“虎道人”。一日忽有悟：欲有所成，當另辟蹊徑，踏著他人的步足亦步亦趨，終不能顯現(xiàn)自己獨特風格，因愛貓何不轉(zhuǎn)而畫貓？悟蘇軾《文與可畫筼筜谷偃竹記》“畫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一語獲得啟示。深明“若要畫出形神兼妙的‘貍奴’（貓），必先胸中有貓”之真理。遂在其畫室“師竹齋”（齋名為沙孟海92 歲時所書）中飼養(yǎng)大小各色貍奴十余品，有中國南北方金絲貓、英國獅子貓、波斯鴛鴦眼白貓、金床銀被貓、梅花踏雪貓、真海豹黑貓等等。陳老幾乎終日與貓為侶，仔細觀察群貓起臥親昵，追逐嬉戲諸態(tài)。

一次將進餐時，陳蓮濤被一只“鴛鴦眼”玩耍之趣態(tài)所吸引，竟然“迷而忘餐”，全神貫注地畫起“即景圖”來。兩只狡黠的梅花豹見有機可乘，躍上餐桌弄得一片狼藉。陳蓮濤的一位友人忍俊不禁，遂送了他一個雅號“貓癡”。這句“藝以愛成、業(yè)以癡精”的俗語，表現(xiàn)在陳蓮濤身上可謂確切之至。由于愛貓，他對貓的一切，從外在的貓形到內(nèi)在的貓性，均能察細知微，陳蓮濤將自己的體驗，歸納成幾句精簡的話：“幼貓嬉戲孕貓遲，產(chǎn)貓易怒老貓慈。前足六掌藏五爪，后腳四掌各一爪。眼形或圓或三角，亦有丹鳳神奕奕?！标愂喜粩嘧聊?、反復研習，其所繪之貓，形神妙肖，栩栩如生，尤其是筆下的貓眼，似嗔、似善、如驚、如媚、若怨、若訴，無不惟妙惟肖，神靈活現(xiàn)……

陳蓮濤居士畫品高，人品亦高，桑梓之情甚濃。有一年鄞縣遭水災，他立即送出自作珍品五十幅，送給寧波市展覽義賣，得金數(shù)萬，全充賑災之用。陳老待人極為熱誠，因之得以廣結(jié)善緣。往日曾應奉化雪竇寺光德和尚和上海龍華古寺明旸法師之請，精繪“布袋和尚”彌勒佛像多幅，但見“歡喜佛”慈眉善目、大腹能容、兩耳垂肩、笑口常開，令觀者神舒意暢。幅間還有題贊：“坐也自在，臥也自在，行也自在?！睘榇?，光德方丈特地寫信給陳蓮濤以表謝忱云：“朽衲無以報答，唯朝夕焚香，祝禱您老延壽，健康百歲！”

歷來畫家多長壽，陳老亦不例外，欣聞老畫家年雖過90 歲，仍然腰腿硬朗，神氣飽滿，思維靈敏，日日揮毫。近期曾二度回寧波故里。謁雪竇寺歡晤高僧，登此倉港東眺滄海，日前又興致勃勃地在靜安古寺瞻仰“舊貌換新顏”的大雄寶殿（殿內(nèi)楹聯(lián)“靜明不亂，故得即凡心以結(jié)圣胎，四色蓮花開寶蕊；安住無為，頓能空道樹而生兜率，十方塵界現(xiàn)金身”即陳老手書），隨訪陳老新居，叩以養(yǎng)生之道。

陳老果然童顏鶴發(fā)，體健神清。談到康壽之道，他說：“其實也沒有什么秘訣，關(guān)鍵是堅持活動，清娛自足?！标惱铣撩詴?0載，如今年景雖暮，仍不輟書畫活動。如此長年累月已成習慣，寫字繪畫，或立或坐，息腕運筆，聚全身之力集于筆端，揮毫時凝神屏氣，歇筆時又略作呼吸，動靜平和，如此能持之以恒，于身心極為有益。此外，題書作畫能使人清心滌慮，陶冶情操。在情志上，老人最忌情緒激動，煩躁憂傷，在作畫時，什么憂愁郁悶盡化云煙。即使過去蝸居陋室，倍遭磨難，情緒一度低沉，但仍然堅持寫字繪畫，苦中尋趣，獨自排遣，故身體不但沒有垮，而且還健康活到上世紀90 年代。“我的書畫，多次參加展出和義賣，一幅《雙貓圖》還贏得了領(lǐng)導同志的厚愛，《五子登科》等描畫，并為紐約博物館和上海檔案館所珍藏……我又怎能不頷首稱慶，欣慰十分呢！”

舒心的陳老還說：“生活規(guī)律因人而異，每晚我必七點半前上床，早晨五點半就起身，過去住鳳陽路時是去人民公園散步、打拳，如今是一清早繞著大樓慢跑數(shù)圈，以舒筋活血，強心健腿，俗話說：‘手舞足蹈，九十不老’，一點不假。”

關(guān)于生活飲食，陳老說道：“我自幼喜愛清淡，憎厭奢華，平時愛吃面食，佐以蟹醬、豆腐羹，還有就是麥乳精和甜點心。晨起，沏一壺濃郁的綠茶，一直品味到黃昏，午餐喝一小杯紹興花雕以增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