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元麗
(安徽機電職業(yè)技術學院 公共基礎教學部,安徽 蕪湖 241002)
《小婦人》是美國女作家路易莎·梅·奧爾科特(1832—1888)應出版商的要求,專為女孩子們寫的一部小說,奧爾科特因該小說一舉成名。19世紀中期美國社會以男權思想為中心,雖然當時推崇“真正女性崇拜”思想,但其具體內涵是要求女性做到“忠誠、服從、純潔、持家”,將女性的活動軌跡限定在家庭范疇之內。這部小說文如其名,主要圍繞馬奇家的四姐妹展開故事敘述,家中三姐妹基本都能遵從當時主流社會對女性定下的道德行為規(guī)范要求,唯獨二女兒喬反叛不羈,按照自己的意愿主宰生活,在主流男權社會披荊斬棘闖出獨特而又成功的人生之路。
國內外學者多從女性主義視角去解析喬的成長之路,但縱觀全文,喬的行為舉止乃至思想傾向于男性,單從女性主義視角去解讀人物稍顯片面。本文嘗試使用更具普遍指導意義的美國社會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要理論來深度解析喬的成長歷程,挖掘支持她成功的內驅力。
馬斯洛認為人類生存過程中會產生多種內在需要,根據(jù)對這些需要的渴望程度,從低到高依次排列的基本順序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需要、自尊需要和自我實現(xiàn)需要。生理需要主要包括吃、住、行等。安全需要是指生活穩(wěn)定、未來有保障、免于災難等。歸屬與愛的需要是指個人渴望得到家庭、朋友、同事等的理解、關懷和愛護。尊重需要既包括對自我價值或成就的個人感覺,也包括他人對自己的認可與尊重。自我實現(xiàn)需要是指實現(xiàn)自我或是發(fā)揮潛能,是潛存在個人內心始終堅持的需要。馬斯洛指出人類行為的內驅力取決于自身不同的需要狀況。通覽整部小說,對照馬斯洛需要理論可知,喬的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和自尊需要存在匱乏狀況,但喬生活在一個充滿愛和友誼的環(huán)境,歸屬與愛的需要得到充分滿足,使她擁有強大精神力量對抗生活中的匱乏需要,抗爭中始終如一堅持自己的“作家”夢想,并逐漸形成理智、無私、寬容、堅毅的性格。
生理需要,究其本質,就是物質需要,是人類最基本的需求,是優(yōu)先需要滿足的。小說背景是南北戰(zhàn)爭期間,故事開端便呈現(xiàn)了喬困窘的家境狀況:父親是一位隨軍牧師,母親無固定收入,四個女兒尚未成年。父親因為早年幫助了一位朋友而失去所有財產,導致家庭經濟狀況窘迫,吃、穿、住等捉襟見肘。圣誕節(jié)早晨,母親將自家早餐送給更貧窮的赫梅爾一家后,喬和姐妹們只能以面包和牛奶果腹。母親穿戴簡陋過時,女兒們只能穿親戚給的舊衣服。當嘉丁納太太邀請大姐美格去參加除夕夜小舞會時,她卻連一件像樣的絲綢禮服都沒有。三妹貝絲愛彈鋼琴,但是家里能提供給她的只有一臺琴鍵發(fā)黃的、音都不準的老掉牙鋼琴。
奧爾科特為了凸顯新女性在家庭與社會中的重要地位可謂費盡心機,將《小婦人》中的男性人物邊緣化,他們“都無法給他們的女性親人提供物質上的滿足(有的因戰(zhàn)爭而負傷,有的受到感情的傷害,還有的是窮困潦倒)”[1]。為了幫助家庭擺脫貧困,喬像個男人一樣主動承擔起社會和生活中的種種責任,在物質上支撐家庭,但在十九世紀美國社會,“女性在其工作中往往扮演服務、服從等輔助性角色”[2],因此喬得到的第一份工作是照顧年紀大且腿腳不方便的馬奇姑媽,但被困在家庭里做這樣繁瑣且無聊的工作不是喬這樣的新女性的初衷,她不甘于被圈囿在家庭中,好在后來艾米取代她去做了這份工作,她才得以把所有時間花在熱愛的文學創(chuàng)作上,并且漸漸依靠寫作掙錢養(yǎng)家,立足社會。從一開始只賺一美元的小故事,到參加故事比賽贏得一百美元的獎金,從擁有穩(wěn)定收入報紙專欄作家到發(fā)表長篇小說并名利雙收的作家,喬終于找到了適合自己發(fā)展并能賺錢養(yǎng)家的兩全途徑,一家人的生活也因此得以改善。
根據(jù)馬斯洛需要理論,人的物質需要得到一定程度的滿足后,就會渴望精神需要的滿足,因為只有精神生活的滿足才能引起強烈的幸福感。19世紀女性作家逐步有了自我覺醒的意識,她們筆下的女主人公具有較強的獨立意識,不僅僅滿足于物質需要,她們對精神需要有著更為執(zhí)著的追求。喬便是代表人物之一,她不愿意成為家庭的被動依附者,她要像男性一樣立足于社會,成為自立自強者。在這樣的思想意識引領下,喬通過堅持不懈地努力,終于實現(xiàn)了自小樹立的作家夢想,同時獲取了豐厚收入,使得家人的物質需要得以滿足。
當然,喬的成功除了自身的努力,也離不開其家庭提供的精神熏陶與支持。喬生活在一個充滿愛與溫暖的家庭,父母恩愛,姐妹和睦,父母對喬和她的姐妹們給予了無限的關愛。喬的父親是家庭的精神領袖和安慰者。他參軍時,雖然不能陪伴在她們左右,但從不忘記向她們表達自己的愛,經常與妻子和女兒們通信。當他從軍隊回來時,每當她們遇到麻煩時,他總是樂于開導和幫助她們。喬的母親是女兒們的忠實守護人,她細致入微地關心著女兒們的生活。在女兒們心中,她不能被任何人取代。此外,喬有三個姐妹,她們在生活中彼此相愛和扶持[3]??梢哉f,喬是沐浴在愛中,安全而溫暖,她的歸屬與愛的需要得到了很大的滿足。
強烈的歸屬感和被愛感賦予喬勇氣和力量在男權社會只身為她愛的和愛她的家人奮斗,但是,喬的精神需要也有迷茫和低谷時刻,即安全需要和自尊需要出現(xiàn)過匱乏狀況。
喬的不安全感主要源于害怕失去親人的憂慮和恐慌。對于孩子來說,穩(wěn)定的家庭環(huán)境就是安全感最大的來源。而“讓一個普通的孩子來面臨新的、陌生的、奇特的、無法對付的刺激或者情況,常常會引起威脅或者恐懼的反應”[4]19。喬最擔心的是在軍中的父親,戰(zhàn)爭隨時都可能奪去他的生命。姐姐美格的愛情也一度讓喬焦慮,害怕姐姐離開自己。還有她最愛的妹妹貝絲的離世給了喬人生的重擊。好在有父母親友勸說和撫慰,喬的不安全感得到了很大的緩解,她懂得了戰(zhàn)爭只是暫時的,姐姐美格的出嫁是人生必然的過程,死亡是每個人最終的歸途,喬終于感悟:“要相信生活,要滿懷謝意,朝氣蓬勃地抓住生活中的各種美好機會”。[5]387
喬的尊重需要匱乏狀況主要體現(xiàn)在家境、外表和性格上。馬斯洛認為:“除了少數(shù)病態(tài)的人之外,社會上所有的人都有一種獲得對自己的穩(wěn)定的、牢固不變的、通常較高的評價的需要或欲望,即一種對于自尊、自重和來自他人的尊重的需要或欲望”[4]23。人們需要有成就感、信心和力量去面對世界。同時,他們也希望被其他人接受和欣賞。如果這些需要得到滿足,人們就會感到自信和滿足;反之,就會產生軟弱、無助和沮喪的感覺。喬家庭貧寒,這是外在可改變的因素,她通過努力奮斗改變了這項讓她感到自卑的因素。她相貌平平,可是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無力改變。外表無法更改,但可以提升內在。喬自我反省能力強,意識到自己脾氣急躁、言語犀利,總是給自己和周圍的人帶來麻煩。于是她向母親請教控制情緒的方法,希望能管好自己的嘴巴,做個沉穩(wěn)的姑娘。馬奇夫人言傳身教,不僅耐心指導喬如何克服這些性格缺點,還以身作則樹立榜樣,每每看到喬進步時,都會及時鼓勵喬。除了母親對喬的鼓勵和幫助外,潛移默化地改變喬的是她最愛的妹妹貝絲,貝絲嫻靜安寧、與世無爭的品性與喬正好互補。母親和貝絲都用自己實際行動幫助和改變著喬,讓她慢慢改掉那些困擾她的性格缺陷,使她的自尊需要得到一定程度的滿足。
值得一提的是喬對自我實現(xiàn)需要的執(zhí)著追求。馬斯洛認為一個人能夠成為什么,他就必須成為什么,他必須忠于他自己的本性[4]24。就像喬,讀書、寫作就是她最大的快樂,成為作家就是她實現(xiàn)自我的理想目標。喬在家里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窩在閣樓里潛心研讀。通過廣泛閱讀各類書籍,喬積累了豐富的知識,這是她能夠開始寫作的前提條件。喬早期的寫作訓練都是在女孩子們的游戲中進行的。她和姐妹們都喜歡表演,劇本創(chuàng)作就歸喬負責。女孩子們還一起創(chuàng)辦了“匹克威克社”社團,社團主要任務是刊發(fā)社報《匹克威克文選》,主編就是酷愛舞文弄墨的喬。喬的創(chuàng)作熱情在生活中也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貝絲的小鳥死了,喬一面做飯一面為其想出了墓志銘。甚至稀松平常的日常家務活,她都能創(chuàng)作出“肥皂泡之歌”。游戲和日常生活中的寫作經歷不僅讓喬得到快樂,也堅定了她要成為一名作家的信心。她開始嘗試向報紙投稿,不斷積累自己的寫作經驗。文章第一次被刊發(fā)出來,雖然沒有得到稿費,也足以讓喬歡欣鼓舞。漸漸地,喬寫的故事得到認可并得到豐厚報酬,但是父親卻犀利地發(fā)現(xiàn)了問題:雖然喬的作品找到了市場,但卻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他對喬說:“你可以寫得更好,喬。盯住最高目標,別考慮錢”[5]238。在父親的正確引導下,喬沉下心來,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寫作風格:“幽默加煽情,使故事活靈活現(xiàn)”[5]390。最終喬寫出了一篇篇深受讀者喜愛的小說,成為了一名名利雙收的作家。
馬斯洛指出,需要的滿足與性格形成有著直接的關聯(lián)。喬一直主動去滿足自己的內在需要,在此過程中,她的性格得到了極大地完善。她的父親從軍隊回來后,滿意地發(fā)現(xiàn)假小子樣的喬變成了一個理智、無私、寬容、堅毅的好姑娘。
在滿足生理需要的過程中,喬逐漸形成了理智的性格。眾所周知,喬本可以用其他方式改變她的家庭條件,比如依靠她富有的姑媽或者嫁給有錢人勞里,這在十九世紀的美國社會中是大多數(shù)女性的普遍選擇,但是喬的父母認為親情比金錢更重要,沒有接受姑媽抱養(yǎng)他們一個女兒的建議。他們也從未指望通過把女兒嫁給有錢人來改善家里的經濟狀況,在女兒們的愛情問題上,他們不嫌棄貧窮的約翰,也沒有攀附富有的勞里。在父母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的影響下,喬在成長過程中,即使境況困窘,也從未通過不正當?shù)姆绞絹慝@取金錢。雖然依靠寫作掙錢的路上也曾偏離過自己的遠大理想,比如寫過一些沒有意義的驚悚故事,但經巴爾教授善意的提醒之后,喬及時止步,重回正軌。
喬有很強烈的占有欲,但在滿足安全需要的過程中,她學會了為愛放棄一己私欲。當父親在軍隊病重,喬賣掉了自己最心愛的頭發(fā)換取二十五美元給母親做盤纏。對美格和約翰的愛情,從一開始的百般阻撓,到后來的積極幫忙。因為在家人的開導下,她明白了:真正愛一個人,應該讓她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將其捆綁在身邊。貝絲死后,她承擔起了貝絲生前的工作,全心全意為家人服務,而不是像過去那樣什么都不管,一心只顧自己的文學夢。
在滿足尊重需要的過程中,喬對煩人的人或事逐漸變得寬容。在勞倫斯營地,英國男孩弗萊德目中無人,在球賽中作弊,喬強忍怒火,最終靠強大的實力贏得了比賽。當勞里假借布魯克名義寫求愛信來戲弄美格,被祖父狠狠斥責時,喬沒有沖動生氣,而是積極應對,在兩方進行協(xié)調,化解勞里和祖父之間的矛盾,讓爺孫倆重歸于好。喬嘗到了控制壞脾氣和尖刻言辭帶來的甜頭。
在滿足自我實現(xiàn)需要的過程中,喬意志堅強,從不言棄,她從事著自己熱愛的工作,即使遇到再多的艱難困苦,都會想辦法克服。貝絲的離去對喬的打擊沉重,姐妹們紛紛有了愛人,讓喬倍感孤獨。童年的快樂、家人的鼓舞、青年的孤苦,這一切都構成了真實的人生。不管處于何種狀態(tài),喬一直不變的就是對寫作的忠誠與熱愛,也正是這樣一種意志支撐著喬在追逐夢想的道路上永遠前行。
《小婦人》的主人公喬不安于被動接受男權社會施加在女性身上的標準,主動設計自我人生,借助家人給予的精神力量與行動支持,在面對成長中物質需要(生理需要)和精神需要(安全需要、自尊需要)匱乏狀況時,始終秉持著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去滿足這些需要,并且堅持不懈地追求自我實現(xiàn)的夢想,在此過程中克服自身性格缺陷,不斷完善自我,逐漸變得理智、無私、寬容、堅毅,成為了父親眼中“更好的婦人”。健全的人格是個人走向成功的奠基石,因此擁有相對完善性格的喬最終獲得成功就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