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繼旭 云南藝術學院文華學院

“獨幕劇”是話劇的專用名詞，也有人稱之為短劇，整個情節(jié)在一幕之內完成，篇幅較短，情節(jié)簡單，結構緊湊，要求戲劇沖突迅速展開，達到高潮，最后戛然而止?！蔼毮弧奔匆荒唬澳弧奔茨徊?，戲劇舞臺上，將幕布的升降起落、開啟閉合作為戲劇單元的分段結構，來進行戲劇段落的劃分，也用于戲劇時空的移換和開拓，總體根據舞臺置景的需要而定。據說法國著名作家莫里哀的喜劇作品就曾使用了幕布。戲劇舞臺上，一開始是幕布升降起落，后發(fā)展為開合關閉。戲劇通常分幕，“幕”是戲的整體部分，“幕”里可以有“場”，獨幕劇即一幕劇，不再分幕，可分“場”，“場”是小段落的劃分，現代戲劇多用燈光進行控制和劃分，現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戲劇作品在開幕前仍然啟用鐘聲、幕布，保持著戲劇莊嚴的儀式感。

丁西林曾任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專任研究員兼所長，是我國著名的物理學家、劇作家和社會活動家，被稱為“獨幕劇圣手”“中國現代第一位喜劇大師”，其喜劇作品，尤其是獨幕劇的創(chuàng)作，擁有較高的藝術成就，其成為中國較具影響力的喜劇作家之一[1]。

北京大學資深教授、中國現代文學研究者錢理群先生曾說：“丁西林在20 年代，以至整個中國話劇史上，都是一個獨特的存在。中國現代話劇是以悲劇為主體的，他是為數不多的喜劇作家之一，中國現代話劇的主要代表作家大多是寫多幕劇的，而他卻執(zhí)著于獨幕劇創(chuàng)作的藝術實驗。他出現在中國現代話劇的初期，可是從起筆就達到了高水準，表現出一種藝術上的成熟?！倍∥髁窒壬缒暝谟魧W，攻讀物理學、數學，同時癡迷于戲劇創(chuàng)作，他的劇作受到英國戲劇和我國新文化運動的影響，善用機智的對白和激烈的沖突表現嚴肅的社會問題。在丁西林先生的獨幕劇中，我們就《一只馬蜂》《壓迫》《三塊錢國幣》來對其藝術特色進行分析[2]。

一、鮮明的時代精神

1919 年，反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的“五四運動”在北京爆發(fā)，青年學子們紛紛從傳統文化思想中解脫出來，反對封建束縛，提倡思想自由，這對各種類型的文藝作品的發(fā)展產生了深刻的影響。1937 年，日本侵略者開始全面發(fā)動侵華戰(zhàn)爭，在抗戰(zhàn)初期，我軍節(jié)節(jié)敗退，大片領土相繼失守，上海、南京等工業(yè)城市的核心設備遷入四川重慶；北京大學、南開大學、清華大學在云南昆明建立西南聯合大學；重慶、桂林、昆明等城市相繼成為當時的抗戰(zhàn)大后方，極具特殊外在表現形式和歷史文化內涵的“大后方戲劇”應運而生，點燃了國人的歷史使命感和強烈的愛國熱情，充分發(fā)揮了戲劇直觀的宣傳作用，激發(fā)了國人抗日救國的熱情[3]。

20 世紀二三十年代是丁西林先生的創(chuàng)作高峰期，其劇作受到了時代巨浪的沖擊，他以敏銳的眼光關注具有進步思想的青年男女，如《一只馬蜂》中機智的吉先生和余小姐，《壓迫》中機敏的男客和女客，《三塊錢國幣》中機慧的楊長雄和成眾，以細膩的視角關注被戰(zhàn)爭破壞的生態(tài)平衡，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在特殊的、兵荒馬亂的境遇中，小人物們的生活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在這樣焦躁的環(huán)境中，人物的內心充滿著焦慮和不安。其中，以大后方為創(chuàng)作背景的劇作是《三塊錢國幣》，故事發(fā)生在云南昆明，一個舊式住宅的四合院子里住著外省逃難來的吳太太，因女傭打破一只花瓶，強行向女傭索賠三塊錢國幣，吳太太的尖酸激起了大學生楊長雄的不平，幾方爭持不下，直至叫來警察。最后，楊長雄憤而故意將吳太太的另一只花瓶打碎，賠給她三塊錢國幣，吳太太被驚得目瞪口呆。劇中，“國幣”暗含深意，不僅真實地反映出社會常態(tài)，還體現了時代特征——國難當頭，風雨飄搖，家國仍頑強生存。

二、突出的人物個性，明快的語言風格

丁西林先生早年有在外國留學的經歷，他的劇作既有西方文學的黑色幽默，又有中國古代文學的簡潔明快，人物的言談舉止傳達著對理性的思考。他曾說喜劇是一種理性的感受，必須經過思考，必須有味，喜劇不應該等同于哄堂的鬧劇，應該是“會心的微笑”，用最出乎意料的、最微妙的話語來揭示人生的真理[4]。《一只馬蜂》寫的是強勢的老太太吉母，試圖干涉兒子的婚姻，其間，還把照料兒子的醫(yī)護余小姐介紹給侄兒為妻，哪知兒子與余小姐早已心有靈犀，當二人的親密舉動差一點被吉母撞見時，兩人竟巧用話語蒙混過關，真是天生一對。全篇圍繞著“謊言”鋪設劇情，結尾余小姐的謊言“一只馬蜂”成為劇作的點睛之筆。吉老太太開明利落，吉先生親切自然，余小姐機智聰慧，鮮明的人物形象和理性的人物反應展現出強烈的喜劇效果。

《壓迫》寫的是城市里房東們只招帶家眷的房客，不招單身房客的普遍現象。劇中寫房東太太外出打牌時，女兒把房間租給了一個單身男房客，并讓單身男房客預付了房錢，房東太太得知后卻以無家眷不租為由趕走男房客，雙方爭執(zhí)不休時，一個冒雨前來的單身女房客也要租房，二人假借夫妻之名租下房子，男女房客的機智解決了租房危機。在房東太太的仆人的精明安排下，房客們以精確的思維和嚴密的推理把房東太太一步步推到無話可說的境地，這是知識分子的理性高度精致化的思維與表達方式，營造出生動的戲劇沖突。

認真分析丁西林先生的劇作，會發(fā)現他的劇本中很少出現舞臺說明和人物說明，貫穿全劇的是人物的對白和精心設計的細微動作。在話劇發(fā)展的過程中，早期的獨幕劇能起到宣傳白話文的作用，劇作家們在創(chuàng)作臺詞時，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丁西林先生已用事實證明，用最自然和質樸的白話雕琢而成的話劇也是文學，他認為喜劇語言不一定要詩意盎然，它的特征是輕松、俏皮、幽默、夸張，這些顯著的特征已成為其劇作的顯要特色。

三、“二元三人”的哲學模式

在錢理群先生所著《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一書中，丁西林先生的劇作被概括為“二元三人”模式。隨后的戲劇作品中，“二元三人”模式指二元對抗或對峙的局面下，第三者起到扭轉劇情，使其向另一個方向發(fā)展的作用，或加劇引發(fā)沖突，或解決處理沖突[5]。在丁西林先生的劇作中，出場人物往往經過縝密的安排，少至三人，多至五到六人，以此構造劇情，制造戲劇沖突，不斷推動情節(jié)向前發(fā)展?！叭痹谥袊軐W中是一個巨大的數值，3+3 組成六六大順，3+3+3組成九五之尊。老子在《道德經》中提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在日常生活中，我們說一波三折、舉一反三、事不過三，在戲劇作品創(chuàng)作中，我們主張事必過三，起伏跌宕，事件要經過三次波折才算完整。我們在分析經典劇作時，常探尋劇作中設置的三角關系，“天地人三才，人在最中間”，丁西林先生以具有理性內涵的人物形象支撐起穩(wěn)固的內部架構，以特有的“二元三人”模式，構建起經典的劇作結構。

《壓迫》中，出場人物有男客人、女客人、房東太太、老媽子和巡警五個人，房東太太的女兒雖和劇情息息相關，但從頭至尾沒有出場。這組人物中，真正構成矛盾沖突的是男客人和房東太太。在劇情的前半部分，男客人和房東太太彼此僵持不下，只能依靠巡警來化解矛盾和沖突，但這個時候來了一位冒雨尋房的女房客，不僅替巡警完成了其所肩負的使命，還打破了男客人和房東太太僵持不下的尷尬局面。

結 語

丁西林先生從真實生活出發(fā)，用心觀察和描繪著富有寓味的人和事，成功塑造了一系列性格鮮明的喜劇人物形象，劇中人物的語言巧妙機智、幽默風趣，劇作結構層層分明、耐人尋味，在以悲劇為創(chuàng)作主體的近現代話劇中獨樹一幟，通過詼諧的表達方式化解激烈的矛盾沖突，蘊含著深刻的社會批判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