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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的批判是否適用于對話倫理學?

2021-11-22 12:01楊麗
同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 2021年5期
關鍵詞:哈貝馬斯倫理學黑格爾

楊麗

哈貝馬斯關于對話倫理學的自我批判和反思在他的理論發(fā)展歷程中發(fā)揮著決定性作用。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起,哈貝馬斯在面對學界關于對話倫理學是一種形式主義的指責之時,開始認真思考如何吸收黑格爾關于康德倫理學批判中的合理成分來解決從規(guī)范證成到規(guī)范應用所產(chǎn)生的“落差”問題,從而導致他最終轉向法哲學領域去闡明交往行動如何能達成社會整合的規(guī)范性基礎??傊?,思考黑格爾關于康德倫理學的批判是否適用于對話倫理學,是我們理解和評價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的關鍵線索。

黑格爾; 哈貝馬斯; 康德倫理學; 對話倫理學

B516.31; B516.35 A 009608

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的批判是當代實踐哲學的一個重要議題。自黑格爾將康德的倫理學批評為“空洞的形式主義”之后,人們通常將康德當成了道德的辯護者,將黑格爾理解為倫理法的捍衛(wèi)者,從而將康德和黑格爾的倫理學立場對立起來。對話倫理學是對康德倫理學的繼承和發(fā)展,這一點毋庸贅述。那么,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的批判是否也適用于對話倫理學?這確是一個真正值得討論的問題。其實,在對話倫理學的理論發(fā)展歷程中,哈貝馬斯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就一直思考這個問題。他首次公開討論這一議題是在1986年6月比勒費爾德(Bielefeld)跨學科中心舉行的關于《交往行動理論》一書的專題研討會上①,自此之后他多次重講②,并最終以《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的批判是否適用于對話倫理學?》③為題撰寫文章,由此引起了學界廣泛的關注,同時也形成了一個主流的觀點:哈貝馬斯是借助于黑格爾的洞見去改造和超越康德倫理學的。

然而,在學界關于哈貝馬斯的理論看似取得一致性論斷的背后,實際上卻又隱藏著一系列針鋒相對的觀點。比如,有的學者指出,哈貝馬斯通過關于對話倫理學的自我批判,已經(jīng)非常鮮明地表明了他要從道德自律的倫理學轉向“法權與民主法治國的對話理論”的理論立場,從而有效地反駁了學界一直以來指責對話理論是一種理想性的、缺乏現(xiàn)實性的理論學說的觀點。當然,反對上述觀點的聲音也始終伴隨。有的學者認為,倘若哈貝馬斯的理論最終是訴諸法律系統(tǒng)與法治國的權力機制而不是道德領域的自律與正義來說明社會整合的規(guī)范性基礎,那么他的理論其實相當于背離了對話倫理學的理念,也就與他所批判的社會系統(tǒng)論相差無幾了。

可見,從目前學界針對哈貝馬斯理論的爭論來看,我們在這里關于“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的批判是否適用于對話倫理學”這一議題的探討,就不能簡單地被認為是關于對話倫理學的闡釋問題。我們更為關注的是,在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的批判中突出地被思考的問題,對于哈貝馬斯考察現(xiàn)代社會規(guī)范秩序問題來說,究竟具有怎樣的意義?哈貝馬斯對這種意義的把握在何種程度上是否以及如何決定性地改變了他后期哲學的理論立場?本文限于能力與篇幅,無法詳細探討黑格爾關于規(guī)范問題的討論是如何影響哈貝馬斯的整個理論的發(fā)展的,而是想重點探究以下問題: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哈貝馬斯的理想歷程中,“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的批判是否適用于對話倫理學”這一問題是如何被提出來的?哈貝馬斯是如何回答這一問題的?我們?nèi)绾蝸砜创愸R斯的解決策略?

事實上,“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的批判是否適用于對話倫理學”這一問題本身的提出最初是針對學界關于對話倫理學的批評和指責的。

對話倫理學作為一種普遍主義倫理學,哈貝馬斯把它看作是從哲學上對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的理論回應,他曾在接受采訪時坦言:“自20世紀70年代中期以來,我感受到了新保守主義和后結構主義對理性批判的壓力……正是出于這種對主體間性的自我批判,我才對目前哲學倫理學頗受質(zhì)疑的流行觀念做出了回應,并著手處理我感興趣的米德的交往倫理學所提出的問題。因此,對話倫理學就像米德的作品一樣,都是以康德的道德理論為基礎,與此同時又避免了其個人主義的前提?!雹跦abermas, Justification and Application: Remarks on Discourse Ethics , Ciaran Cronin trans., MIT Press ,1993, p.149; p.151.由此可見,哈貝馬斯的上述談話已經(jīng)表明,對話倫理學思想的理論初衷是為啟蒙理性和現(xiàn)代性辯護。他在《話語倫理學——論證的紀要》的開篇也曾開宗明義地聲稱:“道德哲學的基本問題(‘我應當如何行動)是否還需要實踐真理的支撐?這是當今實踐哲學在思考規(guī)范問題之時必須回答的首要問題?!盚abermas, ?Erl uterungen zur Diskursethik , Suhrkamp Verlag, 1991, S.120.從總體上講,哈貝馬斯的看法與相對主義、懷疑主義質(zhì)疑道德之新基礎的可能性的觀點相反,他主張當代倫理學的首要任務在于建構一種普遍倫理學。正是在此意義上,哈貝馬斯把康德倫理學視為對話倫理學的典范,從而聲稱對話倫理學的本質(zhì)是一種正義理論。他明確地說:“對我們來說,道德問題是更為緊迫的問題?!赖屡袛啾仨殢乃锌赡苁艿接绊懙娜说慕嵌瘸霭l(fā),而不是像倫理問題一樣,僅僅從某些個人或群體的自我理解或世界觀的角度出發(fā)。因此,道德理論,如果采用認知主義的方法,本質(zhì)上是正義理論?!雹?/p>

可以這樣理解,哈貝馬斯正是基于對價值多元的現(xiàn)代世界的哲學考察而看到了建構一種普遍倫理的必要性和迫切性。然而,在失去形而上學真理觀支撐的復雜的現(xiàn)代社會中,道德規(guī)范的普遍理性基礎之確立又不能訴諸形而上學或者是特定的習俗傳統(tǒng),一種普遍倫理學的理性論證似乎成了無本之木。在這一關鍵問題上,哈貝馬斯分享了哲學語用學的基本理念,認為人類行動實踐的理性規(guī)范性基礎只能是奠基在使得共識成為可能的語用條件上。其實如同哈貝馬斯早就觀察到的,現(xiàn)代社會的合理化發(fā)展其實是建立在交往合理化的基礎之上的,所以他才認為,在“現(xiàn)代性哲學話語”中,在經(jīng)過各種版本的啟蒙理性批判之后,現(xiàn)代性的規(guī)范意識只能是通過語言隱藏在一種“未被破壞”的主體間性觀念之中,哈貝馬斯稱這就是黑格爾所說的“倫理總體性”哈貝馬斯:《現(xiàn)代性的哲學話語》,曹衛(wèi)東譯,譯林出版社,2011年,第38頁。。他曾回憶道:“相互理解作為目的寓居在語言交往中,這是我憑直覺感覺到的。循著這個思路,我才得到了交往理性的概念,它……也是阿多諾關于未被損害的生活(nicht-verfehltes-Leben)的幾個肯定斷言的基礎?!盚abermas, Die neue Unuebersichtlichkeit, ?Suhrkamp Verlag, 1985, S.173.在哈貝馬斯看來,阿佩爾關于德國古典語言學的討論所帶來的哲學語用學轉向在于,通過解釋語言之構建世界的創(chuàng)造性因素的問題,來重構人類言語行動得以可能的規(guī)范條件。

阿佩爾所開創(chuàng)的哲學語用學對哈貝馬斯的思想發(fā)展有決定性影響。換言之,哈貝馬斯正是受到阿佩爾的啟發(fā),才進一步通過一種“理性言談情景”的理論策略,把言語行動必須遵循的語用條件作為判斷行動規(guī)范之有效性的基礎,從而試圖在后形而上學的時代重新證成規(guī)范之普遍有效性的客觀基礎。只是在這里,如果我們姑且不談阿佩爾版本的對話倫理學和哈貝馬斯版本的對話倫理學之間的區(qū)別,那么可以簡短地從對話倫理學的兩個原則來概括對話倫理學的基本內(nèi)容。一、可普遍化原則(Universalisierungsprinzip,簡稱為U原則),它是作為判斷或者檢視規(guī)范有效性的程序性原則,哈貝馬斯把它表述為:“有效的規(guī)范滿足以下條件:其普遍遵循對于滿足每個人的利益所產(chǎn)生的可預見的后果和附帶效應,能夠得到所有相關者在無強制下的一致同意。”Habermas, ?Moralbewutsein und kommunikatives Handeln , Suhrkamp Verlag, 1983, S.103.中譯文參見羅亞玲:《平等權利與共同責任——阿佩爾對話倫理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107頁。換言之,“所有相關者在無強制下的一致同意”是檢驗真理性和正當性有效性要求的共同標準。二、對話原則(Diskursprinzip,簡稱為D原則),即:“一條規(guī)范的有效性在于該規(guī)范的所有可能的相關者作為實踐對話的參與者能夠就其達成共識。”Habermas, ?Moralbewutsein und kommunikatives Handeln , Suhrkamp Verlag, 1983, S.103. 中譯文參見羅亞玲:《平等權利與共同責任——阿佩爾對話倫理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45頁。

從上述兩個基本原則的內(nèi)容來看,顯而易見,兩個原則的理論本質(zhì)是把康德的道德原則闡發(fā)為對話倫理。因此,對話倫理學也與康德倫理學一樣,都是在一種形式原則中尋求倫理學的基礎。更為準確地說,對話倫理學是哲學語用學在實踐哲學的拓展,它的特點在于它把握到了從意識哲學到語言哲學的過渡之間的聯(lián)系,試圖把康德的倫理普遍主義形式“揚棄”在對話的普遍主義形式中⑤⑥⑦韋爾默:《倫理學與對話——康德和對話倫理學中的道德判斷要素》,應奇、羅亞玲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第3頁;第36頁;第36頁;第4頁。?;蛘哂镁S爾默的話來講就是,對話倫理學把握到了康德倫理學的“交往基質(zhì)”⑤,它“借助于普遍語用學或者先驗語用學來解決康德的問題”⑥??梢哉f,在否定和拒斥普遍倫理的聲音不絕于耳的后形而上學時代,面對相對主義和懷疑主義等后現(xiàn)代主義思潮的泛濫,對話倫理學旗幟鮮明地樹立了一面捍衛(wèi)啟蒙理性的大旗。但是,對話倫理學究竟是否能實現(xiàn)它的理論抱負,則需要我們進一步結合目前學界關于對話倫理學的反思來評判。

其實,學界關于對話倫理學的反思從一開始就與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所做的空洞性指責聯(lián)系在一起。不管是新亞里士多德主義者對重構道德判斷的有效性邏輯所表現(xiàn)出來的質(zhì)疑,還是來自批判理論內(nèi)部關于對話倫理學的批判反思,都無一例外地把批判的矛頭指向了對話倫理學中的康德要素。比如,韋爾默就曾經(jīng)公開說:“我對迄今為止的對話倫理學的異議,用一句話來說就是,它一方面依然是過于康德式的,另一方面又不夠康德式。與康德靠得太近的批評指向?qū)υ拏惱韺W的共識論前提,以及終極奠基的綱領。當然,表面上看,對話倫理學的這兩個方面與康德沒有什么聯(lián)系。但是正如我將要聲明的,共識理論的理想形式的概念構造,以及不訴諸道德意識歷史的中介而直接從理性的普遍結構中推出一種普遍主義倫理學的嘗試,都是康德式的,并且是有問題的。當然,我并不是說我們今天仍有可能返回從康德到黑格爾的道路。盡管黑格爾是第一個最為清楚地表明康德哲學是如何走入死胡同的人,在不忽視黑格爾的諸多批評的情況下,任何避免這些死胡同的努力,都得繞開黑格爾的體系。”⑦

韋爾默的上述文字尤其重要。相對于其他學者關于對話倫理學的討論,韋爾默不僅把握到了對話倫理學的核心議題,他的批判直擊了對話倫理學的理論基礎:真理共識論。與此同時,他也正確而又深入地理解了哈貝馬斯關于后形而上學時代的論斷,因而并沒有隨意地直接站在形而上學的理論立場主張從黑格爾的體系來解決康德式倫理學的問題。他曾表明:“我認為,對康德倫理學的形式主義—獨白的嚴格主義的批評,以及通過倫理學的一種對話式的擴展超越這種僵死的形式主義都是完全言之有據(jù)的?!雹堍揄f爾默:《倫理學與對話——康德和對話倫理學中的道德判斷要素》,應奇、羅亞玲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第5頁;第4頁;第67頁。

由此可見,韋爾默關于對話倫理學的批判實則是一種內(nèi)部反思。顯然,這一內(nèi)部反思之后不僅贏得了哈貝馬斯的重視,也成為后期哈貝馬斯理論中不可或缺的思想資源,其實也就不足為怪了。只不過,我們?nèi)匀恍枰M一步追問的是,對話倫理學為何會被維爾默認為是“必定重新落入康德的窠臼”?

那么,對話倫理學究竟有哪些內(nèi)在的理論困難?在這里,我們?nèi)绻M一步結合韋爾默的觀點來看,其實可以將學界關于對話倫理學的質(zhì)疑概括為以下兩點:第一,對話的前提何以能直接被視為道德原則?第二,理想性的共識標準作為檢視規(guī)范正當性的標準有什么意義?參見羅亞玲:《平等權利與共同責任——阿佩爾對話倫理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110頁。

對話的規(guī)范性前提何以能夠被當成人類實踐行動的道德原則,這是對話倫理學迫切需要澄清的第一個問題。哈貝馬斯曾經(jīng)在1991年《對話倫理學的闡釋》中,在總結學界關于對話倫理學的批判時就直接指出:“迄今為止,關于對話倫理學的爭論其實都是圍繞著一個核心問題展開的,那就是,交往行動的語用學規(guī)則能否作為一種的基本的道德規(guī)范。”⑤Habermas, ?Erl uterungen zur Diskursethik , Suhrkamp Verlag, 1991, S.139.在這一關鍵問題上,我們不得不提哈貝馬斯“普遍語用學”路向的對話倫理學與阿佩爾“先驗語用學”路向的對話倫理學之間的差別?;\統(tǒng)地講,哈貝馬斯與阿佩爾不同,他實際上并沒有將基本的道德原則奠基于理想言談情境所預設的規(guī)范前提之上,而是始終表示出對終極奠基之可能性的懷疑。由此來看,包括韋爾默在內(nèi)的許多學者所批判的對話倫理學過度“依靠最終的哲學基礎的保障”④,實際上是只能針對阿佩爾版本的對話倫理學的觀點,它并不適用于哈貝馬斯的觀點。其實,在哈貝馬斯看來,通過一種“理想的言談情境”的理論策略所預設的對話前提,并不直接等同于道德原則。哈貝馬斯真正的觀點是,在理想對話達成的普遍性規(guī)范與實踐正確性之間存在著內(nèi)在關聯(lián),但是二者之間只存在“類比”意義上的真理性。確切地說,哈貝馬斯只承認作為對話規(guī)則的普遍化原則而否認包含道德內(nèi)涵的對話原則。但是這樣一來,哈貝馬斯必須接受的理論后果是,如果否定對話的規(guī)范性前提與道德原則之間的聯(lián)系,那么對話倫理學實際上只剩下一個程序化的普遍化原則了,與之相關的道德約束力的問題(即我們?yōu)楹我赖碌匦袆樱┚统闪艘粋€更為棘手的問題。

更為困難的問題是,在哈貝馬斯對話倫理學中,程序化的普遍化道德原則是基于真理共識論。但實際上,如韋爾默所指出的,理想共識根本不具有現(xiàn)實性。因為眾所周知,現(xiàn)實的生活實踐是無法滿足真理共識論關于理想言談情境學說所預設的規(guī)范條件的,或者說,這樣的條件只能近似地滿足。如此一來,理想性的共識標準作為檢視規(guī)范正當性的標準有什么理論意義?對此,哈貝馬斯力證:“這一切都不會使得對話倫理學的努力沒有價值。”⑤在哈貝馬斯看來,理想共識其實只是展示出了一種逐漸向真理聚合的理想性,達成真理共識并不是交往對話的目的,因此他并不同意韋爾默的觀點,即認為共識的達成就意味著交往對話的自我取消⑥,而是主張真理是“在理性條件下的可接受性”。但與之相關的一個更為棘手的問題是,如果對話本身并沒有確證規(guī)范正確與否的功能,而只是一種純粹的程序性原則,那么,在本來就包含著差異與沖突、曲解與歧義的真實的現(xiàn)實實踐討論中,一種程序化的對話機制實際上確實很難促使參與者達成一種具有規(guī)范性的共識。換言之,對話說到底到最后很有可能只能流于一種形式的意見之爭,實際上并不能解決任何道德沖突的問題。

綜上所述,可見確實如另一位批判理論家本哈比(Seyla Benhabib)發(fā)現(xiàn)的那樣:“當前關于對話倫理學的爭論都籠罩在那個著名的黑格爾對康德的‘空洞性指責中?!盨eyla Benhabib, ?Situating the Self: Gender, Community and Postmodernism in Contemporary Ethics , Routledge, 1992, pp.148177.

學界關于對話倫理學的質(zhì)疑給哈貝馬斯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在上述批判的有力挑戰(zhàn)下,哈貝馬斯終究無法回避“黑格爾關于康德倫理學的批判是否適用于對話倫理學”這一問題。

值得注意的是,哈貝馬斯除了在《道德意識與交往行動》《什么使得生活形式“合理化”?》等文本中論及學界關于對話倫理學的批判,他還公開做了題為《黑格爾與康德的分歧是否適用于對話倫理學?》的學術報告,也曾直截了當?shù)匾浴逗诟駹枌档聜惱韺W的批判是否適用于對話倫理學?》為題撰寫文章。前者是后者的理論準備,文章后來被收錄于1991年的《對話倫理的闡釋》一書德文版的第一章,這本書1988年的英文版雖然沒有收錄這篇文章,但是在2009年出版的《哲學文集》中,他再次在第三卷的《對話倫理學》中將這篇文章選入。下文我們將會發(fā)現(xiàn),哈貝馬斯后期理論構想的基本出發(fā)點和基本思路都在此文中得到了大致的呈現(xiàn),他后期最為重要著作——《在事實與有效性之間》就是對其中關鍵問題的具體展開。換言之,此文可以視為他后期整個思想理論的導論。

其實,我們可以權當這篇文章是哈貝馬斯關于“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的批判是否適用于對話倫理學”問題的直接回答。因為,他不僅在這篇文章的開篇就簡明扼要地把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的空洞性指責概括為四個方面,即形式主義、 抽象的普遍主義、單純應該的無能、純粹信念的恐怖主義,②Habermas, ?Erl uterungen zur Diskursethik, ?Suhrkamp Verlag, 1991,? S.120; S.13.緊接著,他還結合對話倫理學的基本觀點分別從上述四個方面逐一進行理論分析。

首先,對話倫理學的本質(zhì)是將康德的定言命令的可普遍化原則重構成實踐討論中共識形成的過程。然而,按照黑格爾的觀點,定言命令僅僅是指出了法則的普遍性或準則應當合乎法則,這只是一種同義反復,因此康德的倫理法則是空洞和形式主義的。那么,對話倫理學是否如黑格爾所指責的康德倫理學一般,是一種形式主義的理論構建。對此,哈貝馬斯認為,他與黑格爾關于定言命令的理解不同,他傾向于強調(diào)定言命令所包含的程序性意義,指出定言命令式并非針對某一個具體行動的規(guī)范,而是要給出一個檢驗道德法則的程序。據(jù)此,哈貝馬斯主張,對話倫理的普遍化原則的本質(zhì)也是一種程序性的檢查機制,但不是一種空洞性的形式構造。在哈貝馬斯這里,盡管他極力否定包含道德內(nèi)涵的對話原則,但是他仍在規(guī)范性“較弱”層面上主張,從對話的一般條件中得出有內(nèi)容的普遍規(guī)范可以為實現(xiàn)個體自由解放和社會整合提供理性論證的基礎,他認為這是對話倫理學克服康德形式主義的重要表現(xiàn)之一。

其次,對話倫理學與康德倫理學的理論出發(fā)點一樣,也是試圖證成道德原則的普遍形式。就這一核心議題的立場而言,哈貝馬斯明確將自己定位為一個康德主義者,他認為當代倫理學的首要任務是要從更為根本的可普遍化的層面去思考規(guī)范何以普遍有效的問題。一種普遍倫理的構建不僅要求明確區(qū)分道德判斷的形式性結構和倫理價值的實質(zhì)性內(nèi)容,更為重要的是,還要從具體倫理情景關于“什么是美好生活”問題之諸多回答中抽離出來,從而形成一種與之相對立的普遍性的道德立場。哈貝馬斯顯然熟悉黑格爾關于道德立場的批判,他也提到了黑格爾把“道德”界定為“一種相互漠視和特殊關系中的形式預設”②。另外,哈貝馬斯后來在訪談中也曾默認:“對話倫理學在兩個方面呈現(xiàn)出了一種狹義的或者是最低限度的倫理學觀點……它不再關注傳統(tǒng)中關于善或者幸福(或兩者的結合)的問題?!盚abermas, ?Justification and Application: Remarks on Discourse Ethics , Ciaran Cronin trans., MIT Press, 1993, p.150.

按照哈貝馬斯的看法,對話倫理學實際上是借助于黑格爾的洞見來克服康德倫理學形式主義,比如這一理論傾向的重要表現(xiàn)就在于對話倫理學對“什么是美好生活”的倫理問題的重視。他曾在訪談中提醒我們注意:“我這樣說,并不是說正義問題是唯一相關的問題。通常對我們來說,道德問題是更為緊迫的問題。這些問題迫使個人或團體澄清他們是誰,以及他們想成為誰。這種自我澄清的問題可能比正義的問題更值得我們關注。”Habermas, ?Justification and Application: Remarks on Discourse Ethics , Ciaran Cronin trans., MIT Press, 1993, p.151.因此,如果我們從對話倫理學的普遍化原則來考察上述理論傾向就更加明顯了,如上述已提及的:“有效的規(guī)范滿足以下條件:其普遍遵循對于滿足每個人的利益所產(chǎn)生的可預見的后果和附帶效應,能夠得到所有相關者在無強制下的一致同意?!盚abermas, ?Moralbewutsein und kommunikatives Handeln , Suhrkamp Verlag, 1983, S.103.中譯文參見羅亞玲:《平等權利與共同責任——阿佩爾對話倫理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107頁。顯然,對話倫理學并沒有無視或壓制具體的、特殊的生活形式,也沒有不考慮行動的后果。按照對話倫理學的理論構建,正因為對話提供了一種公共交往的空間,才使得參與者能夠通過對話機制最后達成符合其利益的且能被所有潛在參與者接受的可能性規(guī)范。

再者,黑格爾之所以批評康德倫理學是一種“單純應該的無能”,是因為在他看來一種純粹形式主義的立法會使理性與感性動機相分離。黑格爾強調(diào),行動不僅僅要求理性動機。同樣也要求感性動機。但是由于康德持有一種嚴格主義的立場,它要求摒棄道德的經(jīng)驗性因素,所以“道德在它想實現(xiàn)的善的方面不起作用:它所保留的僅僅只是缺乏現(xiàn)實性的‘應該”④⑥⑦A.W.伍德:《黑格爾對道德的批判》,李金鑫譯,鄧安慶校,《世界哲學》,2013年第3期,第72頁;第73頁;第82頁;第82頁。,“因為道德缺乏感性的秉好,它從來不會愛善,從來不會比空洞的目的或向內(nèi)訴求自身的道德動機獲得更多的善。出于這個原因,道德也就從根本上是虛偽的或偽善的”④。

哈貝馬斯承認黑格爾對道德動機問題的批評的確是觸及了對話倫理學的痛處。因為,尤其是按照哈貝馬斯“普遍語用學”路徑的對話倫理學的主張,理想化的言談情境預設的對話規(guī)范性條件對于我們具體的生活實踐來講只有一種“弱”的規(guī)范意義。這一理論立場實際上不僅完全解釋不了道德約束力的問題,對實際情境中行動的動機問題它依然是無能為力的,這正是對話倫理學面臨的真正問題。對此,哈貝馬斯坦言:“在此我們即可以采取黑格爾批判康德的思路,質(zhì)問在什么條件下,生活形式才可以促進實踐,并從而使得參與者能夠做出依原則引導的道德判斷,并按道德洞識而行動……道德判斷是對去脈絡化的問題提出無特定動機的回答,它因而產(chǎn)生實踐上的匱乏,而要求能夠被彌補。”Habermas, ?Erl uterungen zur Diskursethik , Suhrkamp Verlag, 1991, S.40.中譯文參見林遠澤:《論哈貝馬斯溝通理性建筑術的法權定位》,黃瑞棋主編:《溝通、批判和實踐——哈貝馬斯八十論集》,允晨文化實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10年,第96頁。在此值得注意的是,哈貝馬斯在道德動機的問題上顯示出了與一種理想主義的康德式立場的根本不同,對話倫理不再堅持一種強有力的理性自主概念,它并沒有試圖在尊重感的驅(qū)動力中建構一種由理性本身所帶來的動機感,而是轉向法律規(guī)范,提出了通過法律規(guī)范來補充道德規(guī)范的不足的觀點。

最后,黑格爾認為,絕對命令要求將實踐理性的純粹要求與精神的教養(yǎng)過程及其歷史的具體形態(tài)加以分離,這會使康德倫理學陷入一種純粹信念的恐怖主義。黑格爾分析指出,“主觀道德信念由于其達到的熱烈和真誠反而有可能帶來客觀性的錯誤”⑥,因此他明確反對一種“信念倫理學”。他在分析道德發(fā)展的最高階段(良心)時指出,“一個人如果真誠地按照一個客觀錯誤的道德信念行動就已經(jīng)是在作惡,他并不能因為自己信念的真誠而得到贊揚或開脫”⑦。在哈貝馬斯看來,黑格爾關于康德倫理學的這一批判并不適用于對話倫理學。因為,對話倫理學的哲學基礎并不是意識哲學,它并不將規(guī)范的普遍有效性基礎訴諸個體的良心,而是將主體間言語互動的普遍語用學條件視為不可回避的規(guī)范要求。實際上,哈貝馬斯也已經(jīng)意識到“高度異議的風險社會會使基于交往行動之社會整合變得完全沒有可能”哈貝馬斯:《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童世駿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年,第26頁。此處譯文有改動。,并開始著手從法哲學領域來說明交往行動理論的實踐基礎問題。因此,最為關鍵的是,如何避免一種自然法的“道德的觀點”從而克服哲學正義論“應當?shù)能浫酢?,這也正是其法哲學的問題起源。

從上述的討論,我們可以得到結論:雖然對話倫理學并不會陷入“空洞性指責”,但是從哈貝馬斯的反駁來看,其顯然是吸收了黑格爾對康德倫理學批判中的合理成分。就對話倫理學的理論目標來看,哈貝馬斯發(fā)現(xiàn),為了守住對話倫理學不能陷入相對主義和懷疑主義的底線,他必須努力應對來自羅蒂等新實用主義哲學的挑戰(zhàn),因此他通過批判道德相對主義和懷疑主義以之為基礎的復合真理觀來捍衛(wèi)一種普遍倫理學的理性論證的基礎。但同樣重要的是,他還要時刻警醒要與一種“強有力的實踐理性概念”保持距離,由此他的理論才能避免被誤認為是形而上學的殘遺。因此,他又不斷地與阿佩爾展開對話和爭論,一方面否定對道德內(nèi)涵的對話原則進行終極奠基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提出要以“法權與民主法治國的對話理論”取代道德理論來討論現(xiàn)代社會規(guī)范性基礎的思路,從而最終顯示出了與黑格爾在規(guī)范性問題上的立場的一致性。

應該說,哈貝馬斯最初是與阿佩爾一起致力于闡發(fā)認識和思維的語用學維度,從而建構起一種普遍倫理學,只是從根本上講,哈貝馬斯更為清醒地認識到,“在一個更加世俗化的社會……我們處在一個與神圣的權威脫鉤、與強大的制度解難的溝通行動領域,以致異議的風險在逐漸成長的情景中,那么在一個分化、多元與祛魅的生活世界中,社會如何被整合這個問題就變得更加尖銳了”哈貝馬斯:《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童世駿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年,第26頁。此處譯文有改動。。因此,哈貝馬斯不再如阿佩爾那般,期待一種終極奠基來說明行動的規(guī)范性基礎,相反,他認為阿佩爾的先驗語用學終極奠基退回到了主體哲學,本質(zhì)是一種“傳統(tǒng)意識哲學的殘余”。相較于阿佩爾的自我反思的先驗語用學方法,哈貝馬斯更傾向于強調(diào)一種理論重構的形式語用學方法。對此,阿佩爾也曾說:“但在鮮明的一致之外,我們的哲學進路也存在差別:當我們1976年在《語用學和哲學》這本論文集中提出各自進路的基本概念時,這種差別就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來了。在該書中,我們都與塞爾的語言行動理論關聯(lián)起來,但哈貝馬斯用了‘普遍語用學的名稱,而本人——如同1973年一樣——用的是‘先驗語用學這一名稱?!鞭D引自羅亞玲:《平等權利與共同責任——阿佩爾對話倫理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100頁。上述哲學語用學的根本差異,導致了阿佩爾與哈貝馬斯在對話倫理之對話原則、道德與法律的關系、法的有效性問題等一系列問題上的巨大分歧。

就哈貝馬斯的觀點來看,他主張對話原則是一個所謂道德中立的原則。也就是說,對話原則本身并不包含道德內(nèi)涵,它只是標明了正當規(guī)范得以產(chǎn)生的程序性條件,對話原則“涉及的是所有行動規(guī)范和相應的普遍規(guī)范命題:它所表達的是規(guī)范有效性的一種尚未具體化的含義,這種含義對于道德性和合法性之間的區(qū)別仍然是不偏不倚的”哈貝馬斯:《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童世駿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年,第37頁。。另外,哈貝馬斯強調(diào),對話原則只有是一種道德中立性原則,它才能容納道德、法律與政治之規(guī)范功能的差異與互補性,由此,才能建構一種“對話差異的建筑術”。否則,對話倫理則可能會囿于一種道德哲學的理論構建。然而,在阿佩爾看來,只要我們主張對話是人類行動之不可退避的處境,那么,其實也就相當于承認了一種具有道德內(nèi)涵的對話原則。因此,他批評哈貝馬斯遺忘了言談結構的語用學維度,指出:哈貝馬斯以中立性對話原則為基礎建構的所謂“對話差異”的建筑術,會消解對話理論在語用學基礎論證部分重構出交往行動的規(guī)范性基礎,最終可能會致使對話理論滑向經(jīng)驗主義和相對主義。

面對阿佩爾的斥責,哈貝馬斯也曾做出簡短的回應。哈貝馬斯經(jīng)過再三思考,最終還是否定了終極奠基的可能性,從而為一種道德中立性的對話原則辯護。哈貝馬斯一如既往地表現(xiàn)出了對形而上學真理觀的警惕,在他看來,交往理性之所以區(qū)別于傳統(tǒng)哲學的實踐理性,首先是因為“交往理性不像古典形式的實踐理性那樣是行動規(guī)范的源泉,即從主觀理性立法那樣直接推導出行動的規(guī)范性要求”②③④⑤哈貝馬斯:《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童世駿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年,第4頁;第4頁;第37頁;第566頁;第130頁。。反之,如果交往行動理論關于行動規(guī)范性基礎的論證最終還是要依賴于一種終極奠基,那么它則又倒退到它所批判的意識哲學的范式中了。同樣,交往行動理論只有從根本上反對一種終極奠基的可能性,它才能從一種理想性的道德哲學的理論建構轉向面對真實生活實踐的法哲學的理論討論。對此,哈貝馬斯說:“一種轉移到語言媒介、減弱了與道德之間獨有聯(lián)系的理性概念,在理論構造中則占據(jù)另一種位置;它可以服務于對現(xiàn)存的能力結構和意識結構進行重構這個描述性目的,并且找到同功能性研究方式和經(jīng)驗主義說明之間的關聯(lián)之處?!雹?/p>

另外,哈貝馬斯關于對話原則的定位和闡釋,也導致了他對道德和法律關系問題的立場調(diào)整。他認為,“對話原則所處的抽象層面對于道德和法律仍舊是中立的;也就是說,它涉及的是所有行動規(guī)范”③。簡短地說,以1986年的泰納講座為界,在《道德和法律》這篇文章以及之前的文本中,哈貝馬斯對法與道德關系的界定是“從屬性互補性關系”,主張一種具有道德內(nèi)容的程序合理性,從而肯定道德之于法律的基礎性地位。他說:“法律類型的形式屬性只有根據(jù)充滿道德內(nèi)容的原則才提供賦予合法性的理由?!雹茉诖酥?,哈貝馬斯反復強調(diào)法律與道德之間是一種“同源互補關系”。他認為,“實證法仍然保留著同道德的關聯(lián),但這種同道德的關聯(lián)不應該誤導我們得出這樣的結論,即在規(guī)范等級的意義上把道德置于法之上”⑤,從而否定了道德之于法律的基礎地位。毋庸置疑,哈貝馬斯關于道德與法律關系問題的立場調(diào)整,遭到了阿佩爾的嚴厲批評。在阿佩爾看來,這不但背離了康德式的合道德性的合法性概念,取消了法的道德基礎,也從根本上背離了對話倫理學的基本理念。

然而,我們必須看清的是,哈貝馬斯關于對話原則之道德中立性的闡發(fā),實則是基于這樣一種基本論斷,即:一種理想性的道德自律倫理學在面對真實的生活實踐時是無力的。因此,哈貝馬斯在回應阿佩爾的批判時才激動地說:“在政治道路上,道德實在是一個既不精準又會誤導的羅盤”⑦Habermas, ??Zur ?Architektonik der Diskursdifferenzierung—Kleine Replik auf einegroe Auseinandersetzung“, ??Philosophische ?Texte , Bd. 3. Suhrkamp Verlag, S.104.,“唯有經(jīng)由民主控制的法律化所做的政治暴力之制度化馴服,才是通往我們行為之道德革新的唯一道路”⑦。而這也正是引發(fā)黑格爾批評康德倫理學的根本原因。

On the Applicability of Hegels Criticism on Kants Ethics

to Discourse Ethics

YANG Li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Shanghai University,Shanghai 200444,China

Habermass self-criticism and reflection on discourse ethics play a decisive role in the development of his theory. Since the mid-1980s, when Habermas faced with the criticism that discourse ethics is a kind of formalism theory, he began to think seriously about how to absorb the reasonable elements in Hegels criticism of Kants ethics so as to fill the gap between normative justification and normative application. He finally turned to the field of legal philosophy to clarify how communicative action could become the normative basis of social integration. In short, discussing whether Hegels criticism of Kantian ethics is applicable to dialogue ethics is the key clue to understand and evaluate Habermas theory of communicative action.

Hegel; Habermas; Kants ethics; discourse eth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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