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永輝
(長春大學旅游學院,吉林 長春 130607)
作為與宮崎駿齊名的日本動畫導演,押井守是一位帶有強烈個人風格的導演,他的作品風格區(qū)別于宮崎駿溫暖、自然的風格,氣氛陰郁、沉重,音樂空靈怪異,畫面充滿隱喻和象征,深究其內涵的話,押井守的作品從現實角度探討人性、人與世界的關系,用哲理的方式進行反思,這種表達方式正符合超現實主義題材作品的特點。超現實主義是現代西方文藝流派之一,在視覺藝術領域中影響最大。超現實主義將現實與本能、潛意識和夢相融合,從而將人類的內心世界和潛意識予以展現。在超現實主義題材作品中,現實世界受到理性的控制,人的許多本能和欲望受到壓抑,只有在現實之外的超然世界里,人的心理才能得到真正展現。
押井守的作品是超現實主義動畫中的代表,其作品內容多建立在一個虛擬的未來世界里,創(chuàng)造出一些極端的科學幻想條件,反映的實質則是人類目前潛意識中的想法。與傳統動畫電影陽光、活潑的觀感不同,押井守的作品內容更為嚴肅,所探討的主題更有深度。由此看來,押井守的作品突破了動畫與電影之間的界限,用動畫的手段來表達通常只有電影才能表達的內容,思考的問題更具哲學性,體現出了他獨特的藝術審美。這種對未來的切實幻想賦予了其作品更多的哲學意味,可以說押井守的作品類型是前無古人的。本文將從創(chuàng)作理念、創(chuàng)作取材、人物形象等方面對押井守的超現實主義題材動漫作品進行分析。
利用動畫電影向人們傳達人性、世界的變化以及對社會問題的反思已成為日本動畫電影的特征之一,這種不拘泥于“動畫電影的受眾僅為未成年人”的做法讓日本動畫電影走向世界,并贏得了良好的口碑。作為日本知名的動畫導演,押井守的作品有其獨到之處。除了作品畫面、音效等本身的呈現特點之外,其作品中所蘊含的人文思辨性也是其備受好評的重要原因。區(qū)別于宮崎駿等日本動畫導演所喜愛的自然、活潑的風格,押井守的電影中充滿了科技感;與宮崎駿作品背后的內涵相似,押井守的電影中也有對人性、戰(zhàn)爭、人類與自然關系等問題的思考,但與宮崎駿不同,押井守的思考是剝離了人性的視域,分析人類與機器、虛幻與現實間的關系,因此從創(chuàng)作理念來看,押井守的作品是非常典型的超現實主義作品。
在《攻殼機動隊》中,人類的思維與電腦病毒融合,人類與機器人并無明顯的界限感,人類的思維被控制,成為“新人類”的工具,這不禁引發(fā)人們的思考:在科學技術迅速發(fā)展的時代里,人性、人的情感是否還會不受其他因素影響而獨立存在。押井守在《攻殼機動隊》中大膽做出預測:人類終將與機器、人工智能結合,包括結合的原因、結果、其中會出現的問題,他都一一做了詳盡的解答。在《福星小子》中,則是設定出一群人被關在一個循環(huán)迷宮之中的情景,他們在看破時間循環(huán)真相之后卻無法離開,這樣富有科幻、未來感的表達實則是現實與虛幻之間表達世界的本質。在《空中殺手》中,押井守虛構了一個和平世界,但人類為了體驗和平發(fā)明出了表演性戰(zhàn)爭,這種對于戰(zhàn)爭與和平的反思對于未來世界的發(fā)展擁有重要的作用,同時他也借電影表達了不要增加別人的痛苦,也不要以此為由故意破壞自己的和平去追求所謂“公平的戰(zhàn)爭”的觀點,這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現代人對于戰(zhàn)爭的態(tài)度:世界上的主要國家都保持著和平,大家并沒有戰(zhàn)爭的打算,如果有人想把自己所在的國家推向戰(zhàn)爭,大部分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極力反對。同時《空中殺手》中的角色設定也頗有意味,主角是一群長不大的孩子,他們?yōu)閼?zhàn)爭游戲而生,生存的唯一價值是駕駛戰(zhàn)斗機、參與到表演性戰(zhàn)爭之中。這樣的角色設定與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類似:每天重復著相同而無意義的工作,但他們的存在并不代表著沒有意義,他們在看似無意義的活動中看到了不同的風景,體會到了不同的感受。這種對于人物角色的塑造體現了押井守作品中的哲學性。
對于政治、社會、人性問題的關注和反思是押井守作品在思想性和社會性的標志性特征。押井守作品的故事背景大多發(fā)生在未來的虛擬世界,但又與現實社會有著緊密的聯系,他將真實世界中觀察、思考得出的社會、人性、政治觀念放入到虛幻的動畫電影之中,從事物的現實角度探討人性、人與世界的關系等問題,使作品充滿了超現實主義的意味。同時對作品細節(jié)的分析可以發(fā)現:押井守的作品中也涉及了哲學等元素,這為其作品深度的擴展奠定了深厚的基礎。如今動畫電影的受眾已不再僅僅是兒童,押井守的作品受眾更多的是成年人,押井守希望代表未來的年輕人能夠理解自己的電影,理解他想表達的內涵,如果這些能被年輕人所理解,那么押井守的創(chuàng)作理念便得到了真正的實現。
在日本,動畫與漫畫是兩個無法分割的內容,在某種意義上說,日本動畫與漫畫是兩位一體的。人氣漫畫成為動畫電影的取材來源使日本走向了動漫時代,形成了獨樹一幟的動漫文化。日本動漫成為一種獨具本土特色且具有極強國際影響力的文化形式,是日本民族文化被世界接納的窗口,它使生活在重壓下的日本民族滿足了生活漫畫化的愿望。美術系出身的押井守本身對于畫面就有很深的造詣,其首次擔任副導演的動畫《福星小子》就是改編自本土漫畫家高橋留美子的同名漫畫,自此押井守便與日本的本土作品結下了不解之緣。在押井守的動畫電影中有許多取材于漫畫,諸如《攻殼機動隊》《機動警察》等都均改編自同名漫畫,《空中殺手》則改編自日本作家森博嗣的同名小說。這種立足于本土特色的動畫,首先擁有一定的觀眾基礎,將二維的漫畫和文字呈現在三維的動畫中,更能將故事文本予以很好的體現。同時,押井守與很多日本動畫電影創(chuàng)作取材一樣,所選擇的漫畫和小說有一個共同點:與本國的社會現象有關,這種現實性的題材選取模式更能引發(fā)觀眾對于社會問題的關注與思考?!豆C動隊》的故事發(fā)生在未來,全世界已被網絡和科技所覆蓋,人類的組織器官可被人造化,一些圖謀不軌的人借機開始了新型犯罪事件,解決此類事件的“攻殼機動隊”應運而生。《機動警察》講述了溫室效應造成海平面上升,日本面臨生存危機,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日本開始進行“巴比倫計劃”:建造大型海堤封閉東京灣,將海水抽除,再填海造陸的故事?!犊罩袣⑹帧诽摌嫼推绞澜缰械谋硌菪詰?zhàn)爭,日本的飛行員也參與其中,他們生來就是為了這個表演性戰(zhàn)爭,體驗著愛與生死的輪回。可以看出,押井守的作品不僅立足于本土的漫畫和文學作品,且內容的選取也多與日本的社會現象有關,關注到科技、社會安全、世界和平等,這對于啟發(fā)觀眾的思考、引發(fā)人們對于社會問題的關注起到了推動作用。
押井守的作品取材立足于本土特色,但并不代表著拘泥于原著,對于原作大刀闊斧的改編使押井守擁有了“原作粉碎機”的稱號。這種“粉碎”并不是把原作改得面目全非,而是建立在透徹地了解原作細節(jié)的基礎上,進行合理的改編?!稒C動警察》的原作本是一個描寫年輕的機動警察積極生活的正能量作品,經過押井守的改編,加入了他擅長的暗黑元素,換一個角度描述同一個故事,讓《機動警察》帶給觀眾居安思危的感受,也讓影片充滿了押井守的個人風格。這樣的改編存在于很多押井守的作品中,動畫化之后的影片繼承了原作“繪畫精美和情節(jié)詭異”的精神,但從情節(jié)到主導思想以及人物之間木訥的表情都與原作有較大的差別。這些立足于本土的漫畫和小說,為押井守的動畫奠定了堅實的文本基礎,動畫電影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也為日本漫畫等相關產業(yè)的發(fā)展起到了推動作用,同時這種結合著本土社會問題的思考,更能夠引起觀眾的共鳴,從而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電影的內涵。
人物形象作為動畫作品中貫穿始終的角色,是動畫電影中的重要因素,他們決定了整個故事接下來會朝著什么方向發(fā)展。人性、機器人和末日情節(jié)的交織是日本動畫電影的主題之一,科技感是押井守電影的重要符號,因此在他的作品中,機器人是很有代表性的人物形象,這與很多日本動畫電影中以真實的人類為人物形象不同,也讓機器人成為押井守作品中的重要角色。之所以將機器人作為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與日本社會發(fā)展歷程有關: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敗后,受到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發(fā)展道路的影響,大力發(fā)展工業(yè)以振興經濟、增強國力,受這一社會因素的影響,現代化、機械化等體現在日本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這也影響到了日本的動畫電影,很多動畫電影中出現了科技、機器人等元素。
在機器人形象剛剛出現在動畫電影中時,它們還是無所不能的、代表正義的,諸如《阿童木》《機器貓》等機器人形象。隨著科技和人工智能的發(fā)展,機器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多,人類也開始思考:未來的世界是人的世界還是機器人的世界,這個問題也成為很多導演所關注的內容。斯皮爾伯格在真人電影《頭號玩家》中假設了虛擬現實技術已經滲透到人類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人們?yōu)榱颂摂M世界中的“綠洲”而拋棄了現實生活的美好。押井守則在動畫電影中對這一問題進行剖析,他站在未來的角度看待機器人這個群體,在其作品中,未來科技和人工智能成為科技失控的表現,加之押井守所擅長的戰(zhàn)爭等主題,機器人所扮演的角色就更為微妙、引人深思。在《機動警察》中,人尚且能夠通過操作機器人來完成自己的任務,但后來也出現了機器人集體失控的情況;在《攻殼機動隊》中,人與機器人之間的界限感變得非常模糊,機器變成了人類的意識得以實現的唯一途徑。押井守通過兩部作品中內容的變化引發(fā)人們對于科技的思考:人到底是在操作機器,還是被機器操作,電影中虛擬出來的情境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現實。
法國社會學家和哲學家讓·鮑德里亞認為機器人就像奴隸一樣,既好用而又不可信任:作為被束縛的力量,它們是好用的,而作為可能掙脫枷鎖的力量,它們則是不可信任的。押井守結合當前社會和科技發(fā)展的趨勢,對這個問題進行了深度的剖析與探討,“不管多么先進的技術,都由人所操控,人不去做壞事,機器人也不會使壞”。押井守借用電影中的人物表達了自己對這一問題的看法。凡事都有兩面性,不單純地把事物劃分為好或壞更是體現了押井守在思考問題時的哲學視角。將機器人作為許多動畫電影中的主要角色不僅體現了押井守對于問題思考的前瞻性,更是借用作品來提醒人們不要過度依賴機器人等科技方式。
押井守的動畫電影之所以能在影壇獲得一席之地,與他對電影的悉心創(chuàng)作是分不開的。他的作品看似晦澀難懂、受眾不廣,但他的作品在沿襲了日式動畫電影的審美情感和藝術語言的同時,加入了對社會現象、科技發(fā)展、人性等問題的思考。同時,他打破了日本動畫電影表現美好、充滿正能量的傳統,加入了一些暗黑的因素,具有文化藝術精神和物質形態(tài)上的雙重優(yōu)質要素,這對于豐富動畫電影類型、促進觀眾的反思來說都有重要推動作用,這些超現實主義的元素都深深地吸引著熱愛這種類型、喜愛押井守的觀眾的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