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琴
社會青春劇,即擺脫虛幻懸浮風劇情,立足現(xiàn)實社會環(huán)境的青春劇,它更關注現(xiàn)實生活生命個體成長為社會個體的心理轉變與內心抉擇。學術界在界定青春劇概念時有狹義和廣義之分,前者以校園生活為主,表現(xiàn)為校園青春偶像劇題材,后者則將其與家庭、職場等題材結合,呈現(xiàn)都市劇風格的樣態(tài)。而《風犬少年的天空》(以下簡稱《風犬》)沒有被限制在概念界定內,它將成長個體放在更為復雜的現(xiàn)實社會環(huán)境中,用浪漫詩意的敘事手法講述現(xiàn)實主題。
意象化的符號:自由奔跑的姿態(tài)?!讹L犬》的青春氣息首先體現(xiàn)在劇名——像風一樣自由,像犬一樣奔跑。“奔跑,是一個積極正向的動作符號,是人類健康體魄的行為展示和鍛煉方式,它標志著我們靈肉的統(tǒng)一以及人格上的獨立自主?!眲≈旭R拉松比賽的設置在推動劇情發(fā)展的同時,展現(xiàn)了重慶學子的風采和當下青年的自我態(tài)度。
在劇情發(fā)展前期,馬拉松作為共同的目標設置,對大興村四子和“新來的”的關系發(fā)展起到推動作用;在中期,涂俊的父親意外去世,馬拉松又成為涂俊走出悲傷的重要轉折點;到了后期,奔跑不僅是涂俊走出陰霾的利器,也成為他的人生目標。此外,當馬田在遭遇父母、朋友信任危機時,選擇了跑出當下環(huán)境,這也能體現(xiàn)青少年自我意識的建立和抒發(fā)。由此可見,奔跑鏡像在劇中的出現(xiàn),除了表現(xiàn)少年積極向上的人生態(tài)度,還體現(xiàn)為自我意識的獨立。值得一提的是,在涂俊父親去世后,安然用電影《阿甘正傳》激勵涂俊,涂俊開始并不知道阿甘一直奔跑的原因,但最后在坦然接受父親和劉聞欽死亡的事實后,他給出“飛翔是為了落地,漂泊是為了停靠,長路漫漫的奔跑是為了最后可以心無旁騖的駐足,然后凝望自己所喜愛的東西,再也沒有一絲惶恐與不安”的解讀,他最終能夠自由坦然的向一切美好奔去。
奔跑,既意味著跑道上的前行姿態(tài),又意味著人生路上的努力跋涉,同時還意味著自我境界的不斷更新。同樣的,在張一白導演的第一部青春劇《將愛情進行到底》中,也出現(xiàn)“跑”的重要情節(jié)線索,所以跑的意向能夠作為青春的一個重要表象符號,傳達動人的青春氣質。
詩意化的語言:臺詞兼鏡頭語言的詩意性。詩意化語言的使用是最能體現(xiàn)浪漫色彩的一個因素,富有張力的人物語言和鏡頭語言是刻畫青春質地的重要符號。主人公的青少年身份屬性使得人物語言充滿了豐富性與不確定性。主人公涂俊綽號為老狗,原因是他母親離開后,他就“老”了。他在和老爺爺交談時,說出“心若老了,年齡都是假象;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都看見,我們都在生命里孤獨的過冬”這樣超出他實際年齡的話語,而這種詩意性的表達方式也更具戲劇性與藝術張力?!澳倌炅柙浦?,曾許天下第一流”是劉聞欽倒下后出現(xiàn)的字幕。劉聞欽是一個悲劇人物,本前途無量的他因為“運氣不佳”,最后只落得死亡的結局。這里其實是對現(xiàn)實的夸張化表現(xiàn),這種詩性語言的抒發(fā),是對生活經驗和人生感悟的表達,與現(xiàn)實受眾能夠產生認知共鳴。
詩意化的語言還表現(xiàn)為慢鏡頭的使用,“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而慢鏡頭被普夫多金稱為‘時間的特寫’,它的運用可以夸張并延長時間,讓人們充分感受美好時刻和美好的情緒?!痹趧≈校R頭表現(xiàn)為涂俊對安然的凝視,安然的出現(xiàn)為涂俊的生活增添了更加明媚、美好的色彩,慢鏡頭的使用將涂俊對這份美好的心理時間延長了。慢鏡頭還出現(xiàn)在涂俊對父親的思念上,慢鏡頭有助于表現(xiàn)神秘的非現(xiàn)實場景,涂俊在父親葬禮上恍惚間看到了去世的父親對他說“我愛你”,他也回應了父親。這種慢鏡頭手法的運用將涂俊對父親的思念以及父子倆之間的情愫展露無遺。同樣在涂俊贏得馬拉松比賽之后,又再一次使用這種手法,去世的父親出現(xiàn)在人群中望著涂俊,隱忍地將父子倆的感情抒發(fā)了出來。
集體記憶下的懷舊美學風格?!讹L犬》是一部懷舊青春片,它描繪的是80一代的青春。法國社會學家哈布瓦赫在《記憶的社會性結構》中指出集體記憶是“一個特定社會群體之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集體記憶的建構極易引起受眾的情感共鳴。
首先,劇中的懷舊美學主要體現(xiàn)在時代質感和集體記憶的建構上。時代質感來自時代化符號的運用,比如朱瑋嬌看的《當代歌壇》、涂俊用的七龍珠鐵皮文具盒、李安然用的MP3。此外,電視里播放的《將愛情進行到底》,還有尖叫眼睛面店3塊錢一碗的小面,這些細節(jié)都能夠讓觀眾信服。
其次,通過再現(xiàn)社會事件和電影情節(jié)的模仿實現(xiàn)了集體記憶的建構。人物與真實社會事件產生交集,增加真實感。劇中朱瑋嬌參加《超級女聲》,并偶遇李宇春;劉聞欽與安然相識于非典期間。導演在表現(xiàn)手法上還致敬了《重慶森林》《大話西游之大圣娶親》等電影情節(jié)。涂俊父親去世后,安然偷偷幫涂俊打掃房間,此處與《重慶森林》中快餐店女孩進警察房間的情節(jié)相似。還有對周星馳電影風格的致敬,“他的電影充斥著大量無厘頭片段,集中體現(xiàn)為以一種荒誕、戲謔的方式來反映不應如此荒謬的悲劇現(xiàn)實,這樣的表演風格形成了比‘無言的痛苦,笑而不語’更高的層次”。涂俊背著父親求救時,父親給涂俊講了一個笑話,父親表示這樣就可以在告別的時候看到最愛的人的笑臉。講笑話顯然在此種情境中不合時宜,但這種荒誕的告別形成了較為深刻的美學映像。同樣的效果還出現(xiàn)在涂俊父親的葬禮上,葬禮上所有人都心生悲情,沉默不語,但涂俊開始向親朋好友細說起父親腳臭、“財迷”、洗豬肉等糗事,悲喜相交的敘事呈現(xiàn)強大的心靈沖擊。而劇中背景音樂《一生所愛》的頻繁出現(xiàn)和“那個人好像一條狗”等臺詞的復現(xiàn)也是在致敬周星馳,這些懷舊符號、社會場景以及對經典電影影像手法的借鑒都能使受眾在情感上形成認同和共鳴。
代際溝通。代際溝通問題是青春劇中所聚焦的重點話題,也是直擊觀眾內心、反映當下現(xiàn)實的主題。在《風犬》里,代際溝通并不直面升學、擇友等具體成長話題,而是以更細膩的散文式敘述手法捕捉日常生活的成長瞬間,在細微間達成代際間的和解。
中國傳統(tǒng)禮法所推崇的“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將父子關系類比為君臣關系,強調父對子的權力制約。涂俊的家庭在涂母走后,父子間的交流缺少重要調和劑,進入中年的父親與青春期孩子的交流呈現(xiàn)兩極對抗,父親愛子,表達方式卻較為霸道,子愛父親,卻不愿與其交流。劇中,涂父粗魯稱呼兒子為“龜兒子”,涂俊常常表現(xiàn)得十分抗拒;涂俊想要買新鞋子,涂父直接數(shù)落他一頓;涂父想要再婚,涂俊便大發(fā)脾氣……父子二人長期無法進行有效的親子交流,后來涂俊經過羅申喜的點拔才領悟到父親年紀已大,需要一個老來伴共度余生。涂父去世后,涂俊在自我反省中體會到父親粗俗外表下的愛子之心。
羅申喜的父親早年間離家,在他的成長過程父親角色始終處于缺位狀態(tài)。羅申喜成年后父親突然回歸家庭,他既驚喜又無所適從,他與父親的對話既拘謹又尷尬。但是與涂俊父子不同,他與父親始終都在嘗試溝通,最終二人在血緣親情相互聯(lián)系的不斷加深中突破隔閡。
階層差異。張一白導演將《風犬》稱作是社會青春劇,其社會性體現(xiàn)在復雜的人物背景和社會環(huán)境。故事發(fā)生在重慶中心城區(qū),重慶上半城的富人與下半城的普通人交匯于此。大興村四子和劉聞欽住在下半城,大興村是一個普通居民院落,而劉聞欽的居住環(huán)境則更為簡陋,他們的父母是社會底層勞動人民。上半城的馬田和李安然則生活優(yōu)渥,居住在別墅區(qū),父母都有著一份體面的工作。
除了家庭構造上的差異性,還有一些細節(jié)隱喻,主要體現(xiàn)為鞋子和階梯。涂俊穿著雙破爛的“飛躍”,羅申喜、丁榮亮穿的是普通的運動鞋,劉聞欽穿的是一雙山寨籃球鞋,來自上半城的馬田和李安然穿的是最時新的運動鞋和小皮鞋。
階梯的隱喻作用第一次表現(xiàn)在涂俊母親離開大興村的那天,他母親站在階梯的最高處且身體是繼續(xù)向上走動的,而涂俊父子站在階梯最低處,可以看出涂俊母親是急切的想擺脫當時她所處的環(huán)境,而之后發(fā)現(xiàn)她是改嫁去了成都,生活條件得到了大幅改善,住進了別墅。因此,這里的階梯位置指代的是社會階層,涂俊父子是處在社會底層,涂俊母親渴望離開當下環(huán)境,向上層社會靠近。階梯的隱喻展現(xiàn)較強戲劇沖突是在表現(xiàn)安然和劉聞欽兩人關系上。兩人從觀音橋分離,安然往上半城走,周圍環(huán)境是高聳林立的大樓和繁華的街道商場,而劉聞欽走向的下半城,周圍景物昏暗擁擠。環(huán)境對比說明兩人所處階層不同,某種程度上暗示了安然與劉聞欽后來的劇情發(fā)展,階級差異產生戲劇沖突。
性別意識。作為一部青春劇,這部劇里還涉及了青春期的性別刻板印象和性別偏見反思話題。劇中人物以五個男生和兩個女生為主,男生性格特征都較為明顯,但和男孩子從小玩到大的朱瑋嬌進入青春期后對自我認知變得不清晰,這體現(xiàn)為她對男女性別的刻板印象?!靶詣e刻板印象(gender stereotype)指特定社會或群體中,人們對男性和女性‘應當’具有的特定行為特征的相對穩(wěn)固的信念?!眲≈?,朱瑋嬌從小到大的玩伴就是三個男孩子,所以導致她的肢體語言和外貌打扮比較偏向男孩。到了高中,青少年關于性別的自我認知趨向清晰,嬌嬌開始關注自己的身體發(fā)育情況,因自身的女性氣質不明顯而感到懊惱,認為女生就應該像安然那樣文靜溫柔、穿裙子,對自己男孩子氣的行為舉止感到質疑。在參加《超級女聲》時,也因為自身女性特征的不明顯感到挫敗,從而改變風格開始去穿裙子戴發(fā)箍讓自己變得更加“女生”一點。
最后,她在朋友的不斷鼓勵下終于知道原來并不是只有長發(fā)飄飄才是女生,青少年多元性別氣質表達與多元性別身份認同的主題在劇中明晰。關于性別意識的啟蒙以及消除性別刻板印象在青春劇題材中的出現(xiàn)對現(xiàn)實中青少年心理健康有較好的指導與啟發(fā)作用。
《風犬》用浪漫的敘事方式,從符號化的意向、詩意化的語言以及懷舊的美學風格三個角度描繪了一代人的青春歲月,使如今已然青春不再的人父人母能夠產生一定回味,也向當下的少男少女描繪了具有童話質地的青春年華。而其展現(xiàn)的現(xiàn)實主題:代際溝通、階層差異以及性別意識也填補了目前國產青春劇所空缺的話題,為青春劇題材拓展了一定的思考空間。
注釋:
①孟海霞.影像身體的“奔跑”言說和文化意蘊[J].電影評介,2019,(06):89-91.
②姜婷.淺析電影慢鏡頭的藝術功能[J].藝術科技,2013,26(04):30.
③陳鵬.淺析《西游降魔篇》中的悲劇性特質[J].青年文學家,2020,(26):151-152.
④席海洋,左霞云,余春艷,廉啟國,涂曉雯,閆麗,樓超華.上海市青春期早期青少年性別刻板印象及其影響因素[J].中國學校衛(wèi)生,2020,41(08):1185-1188+1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