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劍釗
干旱的日子,
霧與霾被混淆的日子,
想念繁密如雨點的櫻花,
仿佛青春穿著長城牌老式風衣歸來,
哦,記憶可以讓歲月逆轉(zhuǎn)……
(我相信!)
嫩白的花瓣,粉紅的花蕊,
光裸無葉的枝杈,
還有毛茸茸、鵝黃的幼芽,
一縷縷透明的陽光,
這是冬天的雪暴留給早春的遺產(chǎn)……
(此處存疑。)
時間依墻而立,笑看
人臉與花瓣進行美的競賽……
夏天的湛藍與暑熱正在被孕育。
請帶上一本薄薄的詩集,
為落地的花瓣讀一讀風聲和鳥鳴,
預(yù)報秋天的好消息。
(咦,或許是壞消息呢……)
街角是寒磣的,
稀疏的狗尾巴草在顫抖,
猶如玫瑰的可能性,
合謀在開放中藏匿起路人匆忙的一生。
從坍塌的殘垣看過去,
照相館的墻根趴著一群零亂的樹葉,
竊竊私語,似乎
在諷刺攝影師高超而失敗的技術(shù),
當然,影子也棲停在那里,
只是它們早已習慣于默不出聲。
昨天是一位女士的忌日,
傳說她被一枚子彈
趕出了生命的現(xiàn)場,
五十年了,春風依舊溫煦,
龍華的舊址,無根的塑料樹在移動,
牽引著一盞盞勞動的路燈,
垃圾箱蓬勃生長猶如黑褐色森林,
而郵筒已少人問津,孤零零地在街角佇立,
仍然張開綠色的嘴唇,等待深吻……
四月的最后一天,街角
在城市的中心硌疼了一名詩人的脊梁。
蝎子托舉的心星向西邊傾斜,
所謂重陽,據(jù)說是夏日的回光返照。
暑氣四下潰散,九月授意,
梧桐樹上的老蟬發(fā)出一陣陣凄厲的鳴叫,
寒露,清涼已是時間的寵兒,
紅葉點染西山,恍如
滿天霞光悄然落地,覆蓋悲傷的晚秋,
與一叢叢黃色的菊花媲美斗艷,
直面亮到滴紅的茱萸果,辭去青澀的喧囂。
燕雀沒入大水成為蛤蜊,
這是傳說,埋伏著詩歌的新概念,
置換了天空與海洋的生存線;
沙漠在城市內(nèi)部生長,
噴泉仿佛是窺測地球腑臟的內(nèi)視鏡,
冰山在遠方記錄新神的譜系。
你們總是說,地球正逐漸變暖,
但我真切地知道,寒意已經(jīng)蠢蠢欲動,
人類即將面對一個白色的冬天。
詩歌需要出人意料,
作文讓人行走在情理的邊緣;
而生活嘛,不斷逸出計劃的大框架,
并且抹除邏輯的小鏈條,
戲言往往成真,誓詞反倒隨風粉碎于暗夜。
每一首詩都擁有一個美妙的開端,
結(jié)尾卻不由人的意志所控制。
浦東的天空清朗,雖然也曾飄過小小的烏云,
但首都機場雷電大作,
烏鴉及時閉嘴,但聲音仍從唇齒之間漏出。
延誤……延誤是二十一世紀的宿命,
薰衣草與玫瑰同室操戈,
月亮滴下小小的水珠,
在陸地上砸出一個巨大的湖泊,
說是人工建造的奇跡,神秘卻內(nèi)藏其中。
此刻,候機大廳,聲音的波浪相互推擁,
茫然的人臉在長椅上綻放。
你孤身一人走進語言的隧道,
必然會遭遇思想的偶然性,
嗚呼!意外的綠葉裹緊了意外的花苞……
寄北,大雁已經(jīng)開始南飛。
如果北方以北尚有北方,又究竟是哪一方?
昨夜的雨還在滋潤前天的相思?
巴山的問題令人尷尬,
沒有人再去過問落葉的歸期。
不如懷古,在楚風中尋找比興的小運河,
古典情懷像一個遠方的黃土坡,
悲哉!秋之為氣也。
平士失職但情志奈何能平?
一片纖云飄飛,風流儒雅,冠絕李杜。
文言的韻味善于在現(xiàn)代漢語中隱藏并流傳,
這是感傷主義的繼承,
也不失為后現(xiàn)代詭異的策略,
哦,今天的塵霾會否遮蔽明天的太陽?
月亮不語,它新鮮如初生的嬰兒。
記憶梳洗著破損的童年,
猶如太湖的細浪拍擊嶙峋的石岸,
坻沚被一寸寸擠迫,
萎縮,但迄今尚未徹底消失,
滄海與桑田各自完成了一半的變遷,
只要汛期來臨,湖水就會及時找到?jīng)坝康睦碛伞?/p>
故鄉(xiāng)有一個生僻的小名——菰城,
因此銘記著茭白的前生,
攜帶著玲瓏的純潔和細膩的軟糯。
潮音橋腹下橫置的小石橋逼仄而安靜,
駁船與拖輪沿著苕溪的水面不斷穿梭于橋洞。
南墩的池塘泛起五色的光澤……
楚霸王的傳說依舊在滋養(yǎng)奉勝門的遺址,
殘垣已是迷藏游戲的最佳場所,
碑亭和石板路淪為愈益珍稀的冷風景,
清澈的護城河漠然倒映歷史的懵懂和無知,
叢生的蘆葦數(shù)千年容顏不改,
白茫茫一片,宛如伊人在水之湄……
深色的青苔吸附錯落的田壟和菜畦,
梔子花的芬芳熏染綠色的楝樹。
一根蘆柴花在曠野上遺落,
騎牛的牧童哼唱的居然是西北大漠的情歌:
“走哩走哩,越走呀越遠哩,
眼淚的花兒把心淹過了,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