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也稱洋火,我小時候這種東西很常見,現(xiàn)在卻不常見了。今年初冬時節(jié)我和幾個朋友去飯店吃飯,我又一次見到了久違的火柴,餐桌上我們點了一道壓鍋土豆片,土豆片放在干鍋里,鍋下面放了一塊酒精塊,服務(wù)員一起端上來兩道菜,由于騰不出來手,就讓我?guī)兔c酒精塊,我拿起盤子邊的火柴盒,取出火柴稍微用力逆茬劃,只聽見“刺啦”一聲,火柴點著了,我趕緊用點燃的火柴點燃酒精塊,就在火柴點燃的那一瞬間,許多童年劃火柴的記憶浮現(xiàn)在眼前。
我的家鄉(xiāng)在大興安嶺加格達(dá)奇,我出生在加格達(dá)奇區(qū)的一個小村莊,小時候,我經(jīng)常用火柴點爐子,我燒火燒得很好,奶奶做飯時都讓我?guī)兔?,奶奶和面、炒菜,我就在灶坑旁看著添柴火,時間久了,奶奶覺得我燒火燒得還不錯,就讓我單獨去給爸爸燒炕,爸爸很忙,印象最深的是一到冬天,爸爸都要上山區(qū)干活兒,年復(fù)一年的干活兒,而且是早出晚歸,那時我還沒有聽說過羽絨服,我們穿的棉襖、棉褲都是奶奶用棉花做出來的,奶奶還會給我們做手套,奶奶做的手套只能分出大拇指,剩下的四個手指都在同一個洞里,我們也叫手悶子。
冬天,天黑得早,我要在爸爸沒回來之前把灶坑和爐子點上,然后在那看著多燒幾灶,我點火燒炕的功夫是我爺爺教我的,先放一根粗一點的木柴,順著灶坑放,我習(xí)慣放在左邊,在爐灰上放幾個小樹枝,準(zhǔn)備好兩塊樺樹皮,然后再找一根木柴斜著放在那根粗木柴上,大約成35度角,最重要的的就是劃火柴,火柴劃的時候要逆茬,不能太慢還要稍微用點力,能看見一絲光亮,聽見“刺啦”一聲,火柴就點著了,不過火柴很快就會燃盡熄滅,得趕快點著樺樹皮,把樺樹皮放在小樹枝上,然后在那根斜著的木柴上再填一些小樹枝,斜木柴的作用就是在樺樹皮和填進去的木柴之間留一點空隙,這樣樺樹皮上的火苗不會被填進去的木柴壓滅,等到火著起來了再放稍細(xì)點的木柴,火苗燒得很旺時就可以放粗木柴了,要讓火一直燒,至少也得燒個四五灶,等到爸爸回來的時候,炕是熱乎的,爸爸回家就可以暖暖地睡一覺,第二天爸爸還要上山干活兒,爸爸每天干活兒回來的時候,帽子上滿是呼吸時凝的雪霜,褲腳里、棉襪口、手套口都是雪,雪被體溫化成了小雪塊。爸爸每次回家摘身上的雪塊都要好半天,有時也讓我?guī)退?,我就用掃炕的笤帚幫他拍打,許是覺得我力氣小,拍幾下爸爸就自己拿過笤帚拍打身上的雪。
我喜歡春暖花開,一到春天就開始種木耳椴了,那些年種地只能維持溫飽,要說掙錢就靠種木耳椴了,雖然錢不裝我兜里,但我也高興,更何況我一個小孩要錢也沒處花,春天種的木耳椴如果雨水充足當(dāng)年秋天就等收獲秋木耳,第一茬秋木耳產(chǎn)量不高,木耳偏小,但質(zhì)地偏厚、口感勁道,所以秋木耳的價格要比普通木耳價格高。木耳椴最高產(chǎn)的時候就是第二年和第三年,最多的時候十幾根木耳椴就能摘一筐鮮木耳,鮮木耳裝在麻袋里,但不裝滿,都是半袋一個,這樣裝在中間的木耳也不會被壓壞,攢多了就開車送回家,晾曬在木耳篩子上,爸爸把木耳倒在篩子上,隔不遠(yuǎn),一小堆,木耳都倒出來之后爸爸就又去采摘木耳了,我負(fù)責(zé)把木耳堆攤開,再把木耳里的草葉、樹皮、草籽挑出來,整個夏天我們幾乎天天都在采摘木耳,晾木耳,隔三差五就會有商販來收購干木耳,我們家的木耳質(zhì)量好,還干凈,價格賣得也好,從我開始關(guān)注價格開始,我記得最初是十八塊元一斤,后來價格慢慢漲起來了,二十元一斤、二十三元一斤、二十八元一斤等等,干木耳一大絲袋子也就十五到十八斤一袋,不過聽說村里別人家一絲袋子能裝到三十斤,爸爸還特意看過他們家的袋子,和我家的一樣大啊,后來奶奶從別處聽說了木耳壓秤的方法,就是在木耳半干的時候,把白糖融化到水里,用給地里噴藥那種噴壺把白糖水噴到木耳上,爺爺聽說后堅決不同意在我們家的木耳上噴白糖水,爸爸也說這種方法不長久,時間久了沒有商販愿意收購我們家的木耳了。就這樣年復(fù)一年,第一年的木耳椴也變成了好多年的了,第四年或第五年的木耳椴產(chǎn)量就很低了,都不夠采摘的人工錢,所以就會被立起來,節(jié)省空間,可以在原來的地方擺放新的木耳椴,被立起來沒有草遮擋,風(fēng)吹日曬,木耳椴就風(fēng)干了,只能燒火做飯了。其實,家家都不愿意用木耳椴燒火,椴里殘留的木耳菌會灑落的到處都是,所以來不及燒火的木耳椴就立在草甸子里了。我家院子外面就是一條土道,土道的對面就是草甸子,里面立著一堆堆年久的木耳椴,像一堆堆木房子。
每年秋天,護林員都會燒防火隔離帶,所謂的防火隔離帶就是在草甸子里先把干草燒出一條道,萬一真的發(fā)生火災(zāi),因為之前防火隔離帶而失去可燃物,使火情不至于失去控制。我記不清楚是哪一年的秋天,只記得那時我還在上小學(xué),我最小的叔叔因為爬房頂,從上面掉下來摔傷了,家里大人都帶著他去醫(yī)院了,就留下我和妹妹在家,大約過了中午,我們在屋里玩,聽到外面有“呼呼”的聲音,好奇的我們馬上從屋里出來,看見眼前的一幕,愣住了,火,是大火,很高,像一面火砌的墻,而且是會走的“墻”,“呼呼”地向我們家走來,那時候的我可沒有任何火災(zāi)逃生的概念,火在朝我走來,我也朝它走去,我想靠近一點,看清楚,火怎么會這么高,它在走向我的同時也在向左右兩邊走去,感覺它越來越大,稍微向它靠近幾步都會覺得呼呼聲震耳朵,而且臉頰發(fā)熱,身上穿的衣服也發(fā)燙,它甚至帶來一股風(fēng),好像要把我和它拉近,我還是看不清楚它是怎么來的,但它已經(jīng)非常靠近我家院子外的那條土道了,我覺得它比三四個我還要高,我猜它會輕而易舉的跳過院障子,好像要把我和妹妹抓走,妹妹問我怎么了?我回答她:我也不知道,我大聲的告訴她,努力讓我的聲音大過“呼呼”聲。那現(xiàn)在怎么辦?妹妹又問,我指了指那面“火墻”,回屋里吧,不然會被它抓走,我和妹妹跑回屋,把門插上,坐在炕上不敢去看外面,不知道是害怕了,還是真的困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竟然睡著了。醒來時迷迷糊糊聽到爸爸在叫我,問我有沒有出過屋、有沒有害怕?同時也聽不到屋外面的“呼呼”聲了,我問爸爸那面“火墻”怎么來的,爸爸說是護林員在燒防火帶,突然風(fēng)改變了方向,火就朝這我們家的方向燒過來了,過了一會兒,我走出屋看到原來的草甸子都變得黢黑,有幾個地方還有一堆堆黑色像土包,那里原本立著的就是一堆堆風(fēng)干的木耳椴,大火過后就只是稍微高一點的土包了,聽爸爸說,那場火不光燒了風(fēng)干的木耳椴,就連我們家在內(nèi)的幾戶村民擺在附近當(dāng)年的木耳椴也被燒了一部分,我記得后來我還聽爸爸說過賠償?shù)膯栴},到底有沒有賠償我就不清楚了。后來就聽大人們說開始“封山”了,不允許村里人上山砍木耳椴了,連燒火的木柴都不許砍了,有“自作聰明”的人,偷偷上山砍木柴被抓住,最后不但交了罰款,人還被關(guān)了幾個月。
從那場大火以后我就就很少劃火柴了,村子里沒有中學(xué),我的中學(xué)是在加格達(dá)奇讀的,上中學(xué)后幾乎沒有燒過木柴?,F(xiàn)在偶爾也會回到村里,村里的干柴垛都沒有了,也都不種木耳椴了,就連院子的障子也沒有了,原來的院障子都是從山上砍得小樹,用幾年風(fēng)干了就得換一茬,現(xiàn)在大家連小樹都不砍了,風(fēng)干的障子也是夏天種地?zé)坏臅r候引火用了,村里的泥土房都參與了棚戶區(qū)改造,村民們都在加格達(dá)奇分到了樓房,不像以前在村里單獨取暖,現(xiàn)在樓房集體取暖,一冬的取暖費也就相當(dāng)于自己燒一個月的煤錢,既省錢又節(jié)約煤炭資源。
現(xiàn)在我的爸爸在加格達(dá)奇找了一份工作,交著五險,還能兼顧種著自己家的土地,種大豆還可以領(lǐng)著國家的直補和大豆補貼。國家提倡:“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銀山”,近幾年全國也有許多地方因為改善生態(tài)環(huán)境而興起旅游業(yè),拉動居民增收,我們大興安嶺以前生態(tài)環(huán)境就很好,為國家的發(fā)展出過許多木材,停止砍伐之后,我們大興安嶺的環(huán)境更好了,我們的樟子松、藍(lán)莓、紅豆等等也都有了各自的價值,未來我們的環(huán)境也會越來越好,我真心地希望更多的人能來我們大興安嶺,看看我們的山山水水,還可以為家人帶回去我們的藍(lán)莓、紅豆、松子、榛子、蘑菇等山特產(chǎn)品,我們這里夏有“綠水青山”,冬有“冰天雪地”,還可以一路向北,一路尋北。
而我記憶中的那根火柴也已映像成茫茫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