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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位哲人說過,“時光,是一把刻刀,總能把一些東西深深地刻在人的生命里。”一如我,始終無法把充滿泥土氣息的故鄉(xiāng)從記憶中抹去。
七歲之前,我是在江蘇農(nóng)村老家度過的。盡管已經(jīng)在城市生活幾十年了,然而,心靈深處,卻始終對田野、泥土、對草木和花香充滿了固執(zhí)的熱愛,或許,因為那是蘊養(yǎng)我生命的最初家園吧。
九七年,我曾回了一次老家。那是我離開老家近30年后,第一次踏上故鄉(xiāng)的土地。
極目望去,蒼翠的竹林深處,露出一排冒著裊裊炊煙的房屋,在黃昏的夕陽中,顯得安靜、祥和。近鄉(xiāng)情怯,望著晚霞籠罩中的村莊,我心跳的頻率加快了,步伐卻有些凌亂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迫不及待地出了門,去踏尋我童年的足跡。
門前麥場南側(cè),幾棵高大杏樹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蒼翠的竹林。當(dāng)年,每到春日三月,高大的杏樹上,開滿了白色的杏花,蝶舞蜂繞,清香襲人,遠(yuǎn)遠(yuǎn)望去,如霧如紗,燦爛繁華。一場風(fēng)雨過后,樹下灑滿朵朵落花,剎是驚心,卻又多了些涼薄的詩意;夏日,濃密的樹陰下,是我和伙伴們的好玩處,捉小蟲,撲知了,還有那淘氣的小伙伴拿了竹竿,打那沒有熟透的青杏,盡管個個酸澀的呲牙咧嘴,而我們卻仍然快樂、仍然樂此不疲;金秋,滿樹黃燦燦的杏子令人垂涎欲滴,舅舅在樹上摘,我和媽媽在樹下?lián)?。臨了,和媽媽提了滿滿一籃子的杏,送給左鄰右舍嘗鮮,余下的,媽媽拿到集市上賣,換些油鹽,回來時總不忘給我?guī)О烟菈K、油條之類的“奢侈品”,這時的我,總是那樣的雀躍滿足、開心快樂。
穿過蒼翠的竹林,是一條蜿蜒流淌的小河。清晨的陽光灑在水面,為小河披上了一件柔和的紗衣,水面舒緩,波光輕漾、清澈綿長。哦,這就是曾在我夢中縈繞過千百回的小河嗎?我蹲在河邊,拾起一塊石子,揚手,“啪”!石子在水面蜻蜓點水般躍動、回旋、復(fù)又沉入水底,濺起一片水花,圈圈的水紋輕漾開來……哦,那蕩漾的漣漪,就是我的純真我的歡笑……那時,曾無數(shù)次的和伙伴們在小河邊抓魚蝦,撈蝌蚪、摘菱角、打水仗,無數(shù)次的沿著小河走,又無數(shù)次的沿著小河回,為的是探詢小河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無數(shù)次的無功而返,卻把小河的遠(yuǎn)遠(yuǎn)近近一草一木印在了記憶深處……清清的河水、岸邊的小草,你可還記得我童年時的身影?
沿著阡陌縱橫的田埂西行,是大片大片的麥田。彼時,正是麥子灌漿時節(jié),綠色的波浪連綿起伏,我手撫麥苗,仿佛感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向麥稍奔騰、聚集。仿佛看到春日里勞做的農(nóng)人,扶著犁耙,吆喝著耕牛,翻開早已迫不及待的土地,在汗水和勞頓中撒下種子、播下希望,便在等待中盼望一個沉甸甸的季節(jié)。仿佛看到了小伙伴們頂著赤熱的午陽,鉆進麥田、豆地、蓖麻地、苞米地,找喇叭(一種五分錢幣大小的香瓜),摘悠悠(一種黑色的野果),抓豆單(一種象蠶的青蟲)。被太陽曬得黑紅的臉上,掛滿了汗水,然而收獲的快樂,卻早已把疲倦沖得無影無蹤。
夜晚,村莊一片沉靜。我倚躺在老屋前的稻草堆上,嗅著稻草散發(fā)的被太陽曬過的暖暖的味道,仰望浩瀚的天空,一輪彎彎的月牙散著淡淡的清輝,數(shù)不盡的繁星忽明忽暗的向我眨眼;對面,幾顆老樹矗立在黑暗中,樹上偶有知了依然不甘寂寞地吟著單調(diào)的旋律,村南頭的小河里有陣陣蛙鳴;遠(yuǎn)處,偶爾傳來幾聲犬吠;微風(fēng)拂過,清涼和愜意從心中緩緩升起。隱約中,遠(yuǎn)方有咿咿呀呀的歌謠傳來,歌聲中,我又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
美麗富饒的蘇北大地,以它那淳樸博大的胸懷,寧靜婉約而又深邃的靈氣,孕育了我生命的最初底色,滋養(yǎng)了我純真質(zhì)樸的童年。在漫長的歲月中,在溪水般流逝的日子里,故鄉(xiāng)的一切,仿佛已漸行漸遠(yuǎn),而驀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的老屋、兒時的伙伴、田野中的老樹、小河,還有那鳥啼、蟬鳴……如一幀幀斑駁的老照片,早已深深地鑲嵌在我靈魂深處,成為我心中最久遠(yuǎn)、最美麗的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