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祖領
中秋節(jié),友人從鄉(xiāng)下送來了一兜棗兒,鮮紅的、珍珠一樣的棗兒,洋溢著甘甜汁水的棗兒。洗凈后放在嘴里一顆,那甜味瞬間潤滿了喉嚨,沁入了心脾,舒服極了。一時間,有關兒時吃棗的往事涌上心頭。
少年時,我們吃慣了紅薯,又常不見油腥,青瓜、李棗便是孩子們最好的美味。
臘八節(jié)時我們便對棗樹寄予了厚望,說是“砍一刀,結一筲(竹木等做成的水桶)”“擴一棍,結一囤”。當然,砍一刀要在刀口上抹一點兒碗里的臘八米飯。第二年春天老早就盼望著棗樹發(fā)芽、開花?!皸椦堪l(fā),種棉花”,到了清明時分,棗樹才懶洋洋地冒出黃嫩的芽,小孩兒喜歡得不得了,天天都要看一看。棗樹新枝上長出一串串葉時,葉和梗分叉處便伸出了一個個小花蕾。每片葉都有一個,不幾天,小花蕾就開花了。棗花并不鮮艷,也不中看,和葉子顏色基本一樣,微微散發(fā)些香甜味,引來了成群的蜜蜂。這時候最忌陰雨連綿,雨天多,花兒授不了粉,棗就坐果少;授粉時風和日麗、陽光燦爛,棗就坐果多。春風吹拂,陽光普照,棗兒健康生長。每天看著棗兒漸漸長大,心里充滿了希望。
端午節(jié),棗兒在風中搖曳,散發(fā)出誘人的綠光?!捌咴碌臈棧嗽碌睦?,九月的柿子黃了皮”。心急喝不了熱粥,還早著嘞。小孩子揚起下巴焦急地圍著棗樹轉,日日想,夜夜盼,棗兒啥時候能成熟呢?多少次放學后扔下書包,急忙跑到棗樹下,看看棗兒有沒有熟。有時忍不住摘下兩顆放在嘴里嘗嘗,又苦又澀,還沒甜味呢。摘掉糟蹋了,還得等,等啊等……棗沒成熟時,也怕狂風驟雨的惡劣天氣。不熟的棗兒遇見大風大雨會落下好多,讓人非常惋惜、心疼。天氣順當,棗兒便能豐收。
村子里的棗樹有的結小酥棗,個兒小,熟得早。也有“算盤子子”棗,成熟略晚一些。別人家的棗兒放明光了,快成熟了,還沒上色。我家院子里有一大一小兩棵棗樹,結得不少,個兒也挺大,有的有小雞蛋那么大,但熟得晚,屬于笨棗。七月底,八月初,鄰居家的小酥棗成熟了,打下來,給我家送些嘗嘗鮮。后來近鄰羅斗叔家的“算盤子子”棗也熟了,我家的大笨棗還沒成熟呢。我家兄妹多,別人送來的棗兒一人吃兩三個,還算不上打牙祭,不夠味兒……
那時候生產隊收糞記工分,我放學后把書包一扔,拿起籮斗,拿上糞鏟,就和幾個好伙伴拾糞去了。說是拾糞,哪里是拾糞?我們在村子里三道東西街,兩道南北街,縱橫的胡同里來回走,眼睛專往人家棗樹上溜。從前門兒到家后,多少家有多少棵棗樹,誰家的早熟,誰家的晚熟,都掌握了八九分。卯大爺家的棗樹結的棗,熟得最早也最甜。但他家院子小,又有高院墻,大門緊閉,卯大娘還常年在家。高大的棗樹上成串的棗兒紅彤彤的,看著只有流口水的份兒。后道街有幾棵大棗樹,棗結得多,也更紅,但家里不是有老爺爺,就是有老奶奶看門,犯不著挨罵……東南頭沒門、沒院墻家的棗樹上,除樹梢上有幾顆零星的棗,下面幾乎找不到棗。
那時候生產隊干活,成年男女勞力都參加勞動,成天家里沒人,看準這樣的家庭,神不知鬼不覺地越墻而過,小孩子摘一衣服兜兒的棗,也不算太過。我和小伙伴們,曾經午間一起去鄰村棗樹林里摘棗子,誰承想,被看棗樹的大伯發(fā)現。我們還在樹上時,這位大伯就來到了樹下。我嚇壞了,慌忙下樹,那大伯本可以伸手就抓住我,打屁股,但他沒有抓,也沒發(fā)脾氣。等我下樹后,飛快地從他身邊跑開,他只說了句:“這寨子里的孩子真勝勁(調皮)”。
可是有一次,我們幾個去當街一位大伯家夠棗兒,一人在樹上搖晃樹枝,使棗落下來,我在地下撿棗子。最后,晚走了一步,被他家兒子,用皮鞭在我腰上抽了一道血紅的印子,十多天才好。
如今,人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香蕉、蘋果、鴨梨、獼猴桃、蜜橘等,一年四季水果不斷,想吃什么,水果店里應有盡有。想吃棗兒,新鄭、新疆及全國各地的大棗,源源不斷地運往家鄉(xiāng),不僅能吃到鮮棗,還能吃到棗兒做的幾十乃至上百種食品。
又是一年棗兒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