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米
上期回顧:
跨年夜,梁小爽突然出現(xiàn)在莊毅家門口,因著過去梁小爽浮夸的“追求”,莊毅嚇得絲毫不敢出聲。梁小爽幾番表明心意后離開,莊毅篤定她離開后開門,卻不想眼前一黑……
梁小爽像只千嬌百媚的小貓,掛在莊毅的身上。
莊毅去哪里,她去哪里。
最終,莊毅無奈地坐到了沙發(fā)上,她就蹲在旁邊的地上,繼續(xù)掛在他的身上。
莊毅覺得,梁小爽簡直是他的天劫。
梁小爽看著莊毅,哧哧地笑:“李琥珀說得對,你們男人哦,果然還是吃楚楚可憐這一套的?!彼沧欤肮植坏媚阆矚g許暖。”
“對了?!绷盒∷蝗幌肫鹆耸裁?,沖莊毅晃了晃手里的卡片,說,“剛剛我在門口說的臺詞怎么樣?我背了好半天,還生怕臨場發(fā)揮不好?!?/p>
莊毅不想說話了。
梁小爽開始給莊毅洗腦,說:“你看哦,我比許暖年輕,我比趙趙呢,有錢。我比那個陳寂,嗯,漂亮。我比你身邊的那些鶯鶯燕燕,愛你愛得更純粹。這么一比較,小毅哥哥,你是不是也覺得還是我最適合你啊?!?/p>
“不覺得?!鼻f毅毫不留情面。
梁小爽也不生氣:“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讓你感覺到,畢竟我這么年輕?!?/p>
莊毅看著她,努力心平氣和:“梁小爽,我不喜歡你?!?/p>
梁小爽點點頭:“我知道啊。”
莊毅說:“以后也不會喜歡!”
“沒關系的?!绷盒∷⑽⑹淞艘幌拢粴怵H,“我喜歡我們兩個就足夠了?!彼纸o自己打氣,說,“再說,人怎么能知道以后的事呢。萬一你喜歡上我了呢?畢竟我們是要做夫妻的……”說到這里,她幾乎笑出聲來。
莊毅:“……”
“你不想睡覺嗎?”不知道過了多久,梁小爽看著莊毅,眼冒綠光。
“想?!鼻f毅說。
“那我們……”梁小爽說。
莊毅瘋了。他呵斥她:“梁小爽!”
“欸——”梁小爽忙答應。
他氣急敗壞,說:“你是一個女孩子!”
“對?。 绷盒∷c點頭,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說,“我只不過是一個女孩子,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
她仰起臉,看著他,眼瞳如小鹿:“莊先生,和我戀愛吧?!?/p>
“不行!”莊毅搖頭,斬釘截鐵。
“你不試怎么知道不行?”梁小爽很不滿。
“強扭的瓜不甜?!鼻f毅說。
“你是瓜嗎?”梁小爽看著他。
莊毅啞然。
“你都不是瓜,還為瓜擔心?!绷盒∷瑵M眼星星地看著莊毅,一臉崇拜,說,“莊毅哥哥,他們都說你是一頭孤狼,可是我覺得你好善良,你看,你都會為瓜擔心?!?/p>
莊毅覺得這一刻,如果有一柄劍,他會毫不猶豫地捅死自己。
梁小爽看著莊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想找手機,打110?”
莊毅看著她。
梁小爽故作嬌媚地笑,卻像個偷穿大人高跟鞋的小女孩,很愉快地把手機給他:“打吧?!彼f,“警察來了,我就說你是個負心漢!不想負責!”
莊毅氣絕。
梁小爽說:“喏。你可以給你的朋友打,你的保鏢、你的秘書,你的所有人……反正,我都會這么說——你是個負心漢,不想負責?!?/p>
“我給你爺爺打?!鼻f毅想起梁小爽最怕梁宗泰。
梁小爽聳聳肩膀,表示無比贊成:“我會告訴我爺爺,你負了我,不想負責。”
莊毅:“……”
良久,莊毅看著她,眼眸漆黑如夜,嘆氣道:“和你談戀愛,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給你。可是,我不想傷害你……”
梁小爽看著他,帶著那種小女孩特有的崇拜:“我就說,莊毅哥哥,你真是個好男人。你值得我犯傻?!闭f著,她挺起小胸脯,“我十八歲了,你可以盡情傷害我?!?/p>
對莊毅來說,這注定是一個難忘的跨年夜。
他突然后悔極了,為什么不聽吳衍的話,過去陪他喝兩杯,畢竟電話里的吳衍聽起來是那么寂寥。
早知現(xiàn)在,何必下棋。
現(xiàn)在好了,陷入僵局。
梁小爽看著莊毅的目光落向了棋盤,特別自信地轉轉小鹿般的眼睛:“天人交戰(zhàn)了吧,大叔?”
大叔……莊毅很不喜歡這個稱謂。
突然,門鈴響了起來。
莊毅仿佛看到了希望,起身直接拉開了門,梁小爽掛在他的身上,小臉蛋上甜膩膩的表情,一臉“夫唱婦隨,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的表情。
拉開門的一瞬間,他愣住了:許暖?
許暖站在他面前,懷里抱著一只狗。
露臺上,許暖打了個噴嚏。
吳楠剛剛囑咐過,讓她們搬過來后,把和鄰居家露臺的連通處用磚塊壘砌起來。
許暖好奇,鄰居是何人,曾讓吳楠如此不設防。
她又打了一個噴嚏。
林欣喊她趕緊進屋,吳楠的行李都已收拾妥當,午夜兩點一刻的航班,在吉隆坡轉機,到新德里。
吳楠把鑰匙交給林欣,林欣和她抱了抱,說:“一路平安?!?/p>
許暖也和她抱了抱。
吳楠走的時候,回頭再次抱了抱許暖。她說:“和這么一個人戀愛,得有一顆不怕死的心?!?/p>
許暖愣了愣,抬頭,看著吳楠,其實,她早該猜到,林欣早將她和莊毅的事情“賣給”了吳楠。
吳楠看著她,像看著曾經的自己:“戀愛的時候,你漂亮天真,他風度翩翩。分手的時候,你有的也只是天真,他卻有大把的雷霆手段?!眳情^續(xù)說,“照顧好自己?!?/p>
其實,她說的何止是許暖和莊毅,自己同吳衍又何嘗不是如此。
許暖看著她離開,許暖追著她進了電梯。
吳楠戴上太陽鏡,在這個跨年的夜晚,不想讓人看到,眼淚流滿了臉——
她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她說,有個女孩,七歲成了孤兒。
她說,男孩的父親收養(yǎng)了她。
從此,女孩有了和男孩一樣的姓氏。
女孩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清貧的醫(yī)生父親,如何給她留下一座宮殿般的房子。
所以,從小到大,對著男孩,女孩一直都冷著臉,冷到她一直以為自己的血都是涼的。
十六歲,女孩突然想做一名記者。
因為那年遠在美國留學的男孩的Facebook上,出現(xiàn)了一名叫做瑪麗的戰(zhàn)地記者。他贊美了她,說她有一張那樣英氣而美麗的臉。
男孩不過隨口一提,在十六歲的女孩心里卻是無比兇險。
男孩在美國留學,就像是西去天竺的唐僧,身邊的女生像蝴蝶一樣斑斕,在女孩心里,她們就是“女妖精”,就是自己要面對的“九九八十一難”。
再后來,男孩回國了。
機場里,女孩躲在角落,看到他和一個陌生人擁抱。
……
講到這里,你也猜到了,這個女孩就是我。
……
吳楠仰著臉,不無嘲諷地笑笑,哪有什么從小暗戀的戰(zhàn)地記者鄰居哥哥,我的一切從來都只與他有關。
但我一直告訴自己,我想做記者,是因為想要父親沉冤昭雪,想要真相大白于天下。說著說著,自己也就信了。
可是——吳楠說到這里,停住了。
……
許暖看著吳楠,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吳楠恢復了冷靜,她笑笑,說,再見。
許暖,再見。
故事的最后一句,吳楠沒有說完——
可是——吳衍,你告訴我,為什么,十多年前的疫苗案,讓我父親替罪吞下冤屈的人,他叫吳伯光。
“許暖?哪有許暖?”
梁小爽掛在莊毅的胳膊上,很不悅地斜了他一眼,這是思念成狂啊。
莊毅冷靜下來,看到是常寬抱著一只狗時,如遭五雷轟頂。
常寬說:“老板,順子哥今晚喝多了,讓我把狗給你抱過來,跟你跨年,沾點喜氣。這狗是你大師兄送來的,你大師兄說這是阿諾轉世……”
砰——莊毅把門直接關上了。最后一句,他不想聽!
冷靜了一會兒,莊毅覺得比起不能忍這只玩具犬是阿諾的“轉世”,更不能忍的是梁小爽掛在自己身上,于是,他重新把門拉開。
“這是……阿諾?”莊毅吞了口唾沫。
常寬很真誠地說:“你大師兄說是!”
“阿諾是只狼犬。這是什么?”莊毅很嫌棄地看著常寬和他懷里的狗。
常寬抱起來辨認了一下,說:“泰迪啊?!彼f,“你大師兄給它取名了,叫莊小七。”
莊毅抹了一把臉,努力冷靜:“那阿諾怎么會這么想不開,從一只狼犬托生成一只泰迪?”
“也是哦?!背捦蝗挥X得莊毅說得很對。
突然,常寬發(fā)現(xiàn)了梁小爽的存在,吃了一驚:“老板,你身上這是長了個什么東西?”
“你才是東西!”梁小爽翻了個白眼。
常寬恍然,忙道歉:“哦,哦,你不是?!?/p>
梁小爽幾乎奓毛。
莊毅很開心——常寬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身陷囹圄,連忙求救:“快把她拉走?!?/p>
常寬看看莊毅,又看了看梁小爽,在心里領悟了一番。他早聽聞大老板一身風流債,嘖嘖,這么小的女孩都不放過,禽獸啊,禽獸。于是,他搖搖頭:“我姥姥說了,不能攪和別人的家務事?!?/p>
說完,常寬把狗塞到莊毅的懷里,頭也不回地走了。
莊毅抱著莊小七,突然懂得了為什么順子說常寬是個智障。
人生,果然是一個認命的過程。
梁小爽看著莊小七饒有興趣,去摸了一把。
摸著摸著,她就沒控制住,摸到了莊毅的手上,這骨節(jié)、這線條,這手不錯,不愧是我愛的男人……
“——??!”
突然,梁小爽一聲慘叫。
莊毅決定再也不嫌棄莊小七了。
護主心切的莊小七同學把梁小爽同學咬了,莊毅連忙給她處理了傷口,并送去醫(yī)院打狂犬疫苗。
他喊來段秘書幫忙,段青青接到電話時正在酒吧參加跨年聚會,穿得像朵大麗花似的來了,完全不是她在公司里優(yōu)雅干練的OL(白領麗人)模樣。
莊毅才不在乎自己的秘書私底下是什么樣子,段青青當然更不在乎自己在他面前暴露本質。
這些時日,兩人一個是我不會被煩的自在,一個是我又不會喜歡你的傲嬌。
君臣同心,好不快活。
段青青喝了酒,人有些飄,一到醫(yī)院,舌頭也飄:“這是有喜了?”
說完,她就后悔了,畢竟眼前是自己的老板,而不是狐朋狗友。她忙捋直舌頭:“不好意思,老板,我喝得有點多……”
梁小爽一聽,瘋了,撲上來就要撕了段青青。莊毅一看,忙拉住她,對段青青說:“她被狗咬了?!?/p>
段青青就笑:“這張牙舞爪的,她狂犬病犯了?”
梁小爽來不及回應,就被拖進醫(yī)務室扎針。她痛到五官都七倒八歪,她對莊毅大叫:“你別想溜啊,你的狗把我咬了,你得負責。”
段青青冷笑:“姑娘,你真瞎,我老板就是他自己把你咬了,他都不會負責?!?/p>
莊毅沒做聲,段青青就是這么討嫌,但好用。
梁小爽進去后,段青青剛要八卦一下,莊毅立刻腳下抹油,跑了。跑的時候,他囑咐她聯(lián)系梁宗泰家的“大管家”、梁小爽的表哥何青風,交接一下梁小爽。
莊毅一個腦袋八個大,他本來打算直奔吳衍那里躲一下,但是又覺得莊小七同學這番護主之心……頗有阿諾的風范,于是就折回家把它也帶走了,免得它無人照顧。
車上,他給小七系上安全帶,看了看它,它也看了看他。
跨年夜里的兩只單身狗。
莊毅去找吳衍,他說他不在家,在玫瑰里。莊毅就去玫瑰里找他。
吳衍開門,莊毅抱著一只狗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一愣。
莊毅進門,說:“嚇到了?”
吳衍關上門,說:“你抱一孩子的話,我可能會被嚇到?!?/p>
“這里……是?”莊毅環(huán)顧了一下房子,問道。
吳衍說:“我來收拾一下東西,搬走。”
今夜,她離開了,被公派到新德里,而他,要結婚了,也是被“公派”。從此,他和她,還有這兩套對門相鄰的房子……就永遠是個秘密吧。
莊毅將狗放下,去給它倒了碗水,它很懂事地舔了舔他的手背,他的心無比柔軟,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確實挺孤單。
吳衍給他一瓶酒,兩個人走到露臺上,呵氣成霜。
“我喜歡冷天氣。”莊毅說。
“說話都擲地有聲?!?/p>
吳衍看著對面,吳楠家的露臺,他想說“我喜歡玫瑰里所有的天氣”,最終卻只是笑笑,回憶有毒,會刺疼人心。
“梁小爽去你那里了?”他問莊毅。
“你知道了。”莊毅看著他。
吳衍就笑:“能大半夜把你從深宅大院里轟出來躲命的,除了她,我還真想不到別人。”
莊毅抿了一口酒,說:“回屋吧?!?/p>
“你去吧,我想再看看?!眳茄苷f。
莊毅看著吳衍,他知道吳衍不痛快,卻又不能問為什么。有些痛苦,有些孤獨,注定是一個人獨自吞咽。
莊毅剛要離開,吳衍嘆了口氣,說:“我爸讓我娶‘漢江大王的女兒?!彼嘈?,“他干脆讓我娶‘漢江大王算了?!?/p>
莊毅回頭看看他,面無表情:“‘漢江大王要是肯的話,你爸會同意。”
吳衍回頭看看莊毅,搖頭,無奈地笑:“怪不得我爸他們不喜歡你,凈瞎說一些大實話?!?/p>
莊毅笑笑。
這些年,慈祥的伯伯——吳伯光,與其說是在幫他,不如說是在幫自己。
吳衍心里很清楚,莊毅之所以將他叫回國內,在機場熱情相迎,無非也是將他看在身邊,防著他父親。
可是,他想要在這清晰的人世,求一點糊涂的溫情。
因為他和莊毅從小就是兄弟。
他們同啃過一根棒棒糖,那必須是過命的交情。
而且父親無他心,自己無異志,一切自然消弭。
兩人離開了屋子。
吳衍拎著行李,莊毅牽著狗。
等電梯的時候,吳衍把鑰匙扔給莊毅,說:“圈里剛炸了,梁小爽發(fā)話了,要你莊毅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臘肉。我看你也是有家難回,干脆住這里躲著吧?!?/p>
“不了!我住酒店。”莊毅將鑰匙還給他,拒絕了。
吳衍看著他,說:“方靜山在巴黎也炸了,說你中邪了,傻白甜都不敢做的事情,你都做了。三十多個小時?巴黎?往返?就為問一個愚蠢的問題——為什么王子會喜歡灰姑娘?”
莊毅皺皺眉頭,方靜山這個“長舌婦”。
吳衍看著莊毅,正色:“我說,你對那個……許暖,不是認真了吧?”
“怎么會?逢場作戲罷了?!鼻f毅的表情很冷淡。
吳衍松了一口氣:“你別犯糊涂就好?!彼f,“我就一個爹,你可是全董事會的人都得考慮周全?!?/p>
這時,電梯門突然開了,是許暖。她剛送吳楠離開。
莊毅愣了一下。
吳衍愣了愣,指了指吳楠的屋子,問她:“新鄰居?”
她看了看吳衍,她知道,他就是吳楠故事里的那個男孩。她看著他,點點頭:“我替吳楠看房子?!?/p>
她倔強地想要看到他在聽到吳楠名字時的那一絲動容——愛情怎么可以,我賭上了身家性命,你走得干凈瀟灑。沒這道理!
吳衍剛要開口,莊毅一把將鑰匙從他手里奪了回來,語重心長道:“吳副總,你是對的。為了公司大局,我應該住在這里?!?/p>
然后,他轉頭看著許暖,眸里的光,如煙火騰空。他說:“你好,新鄰居?!?/p>
許暖看看他,眸子里的光,冷靜如此夜,說:“你好,逢場作戲?!?/p>
那一天,跨年夜,莊毅定在電梯前。
一面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吳衍,一面是清清冷冷離去閉門的許暖,他如進了拔舌地獄,有口難言。
莊毅的元旦專訪,為《財經新報》的開年討了好彩頭。
節(jié)后工作第一天,許暖剛到公司,茍主任抱著保溫杯,過來表揚了她。然后,他對一屋子人說:“報紙都在你們桌子上了,好好看,小許的采訪。”
一群同事給她鼓掌,附和著茍主任。
許暖知道,大家其實都不想鼓掌。
年輕人的世界,卻由老古董控制著節(jié)奏,所以總顯得有些怪。
牛犇犇湊過腦袋來,說:“茍主任,小暖為了采訪莊毅,可是自掏了腰包,報社是不是給報銷???”
茍主任抱著保溫杯笑瞇瞇地離開,嘴里念念有詞地說著“好啊,好啊”,就是不接牛犇犇的茬兒。
午餐的時候,小莫跟許暖嘀咕:“你別看他們一個個給你鼓掌,背地里誰不是一面看著你的專訪,一面看著手機上‘總裁追愛三十多個小時的新聞,在心里把你嘲諷了個遍?!?/p>
許暖笑笑,不無自嘲地看看報紙上自己給莊毅做的采訪,又看看手機上他去巴黎追愛的緋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總裁要談戀愛,誰管得了。
“你忙莊總,莊總忙新歡。你們倆也挺合適?!毙∧馨素缘乜偨Y道。
許暖說:“你還是好好忙工作吧,紙媒不景氣,小心老板裁了你?!?/p>
“裁就裁!我正好去網站工作。”小莫總是很看得開。
許暖轉頭,對牛犇犇說:“還有你,以后別到茍主任那里討不痛快了?!?/p>
小莫撇嘴:“就你善解人意?!?/p>
許暖也不多說,并非她善解人意,其實她跟吳楠也吐槽過,為采訪莊毅花了五百塊錢,真想找茍主任報銷。
吳楠沒正面回答,只是說,很久以前,她初入行時做采訪,被貼了罰單,二百大洋,也想找領導報銷,被一個年長的大姐拉到了一旁。大姐很直白:“是領導要你違章的嗎?”
吳楠說:“是領導要我去采訪的……”
大姐說:“那領導沒讓你違章啊。自己無能,就別給領導添麻煩了?!?/p>
吳楠說:“刻薄寡恩對不對,可這就是別人教給我的職場生存守則,領導只看結果,不問過程。我們瞧不上這一套,卻得奉行?!?/p>
刻薄寡恩?這個詞真不錯。許暖覺得它和莊毅很配。
太郁悶了,她又想到了他。
她并不知,電梯間碰面的當晚,莊毅從睡夢中被丁孝賢拉起來,丁孝賢心急火燎——尹光出事了,尹老夫子已經躺進了醫(yī)院。
原來尹光當初主導的盛視手機,接受了摩根士丹利和ING入股投資一億八千萬美金,他們要求尹光,未來三年,如果每年復合增長率低于百分之四十五,就要每年向摩根士丹利和ING賠上一億二千六百萬股盛世公司的股票或等值的現(xiàn)金……結果如今,不僅是三年負增長,而且還倒閉了。
莊毅的腦子瞬間充血,嗡的一下——但是,他面上很鎮(zhèn)定,看了看時間,說:“訂去紐約的機票!”
他要去摩根士丹利總部。
“好,好!”丁孝賢忙不迭地點頭,說,“吳總已經趕去見美國那邊的律師了,怕是有人想借此鯨吞盛世和風?!?/p>
原來,吳衍更早就被拉了起來,已經連夜出發(fā)了。使命般的生活,讓人連縱情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莊毅知道,此番必是苦役,兇吉難卜。
鏡子里,他的衣衫何等光鮮。
莊毅卻深知,自己不過是命運的夜行人。
他雖然囑咐了丁孝賢一定在國內將此消息封鎖死,卻也知道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盛世和風深陷泥淖的事情,媒體遲早會爆出來,只是遲或早。
他雙眉深鎖,嘴唇緊抿。
但他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將尹家這顆毒瘤徹底從盛世割掉。
每年一億二千六百萬股盛世公司股票,一連三年……尹光是腦子不好嗎,吞下這一億八千萬美金的時候,自己是誰都忘了吧。
——腦容量不大,野心不小。
他走的時候,路過許暖的門前,猶疑了一下。
他想說些什么,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以前,無論多苦多難的戰(zhàn)役,他都是無牽掛地來,無牽掛地去,從未像此刻。如今,他像一個將要出征的將軍,卻不想握戰(zhàn)刀。
他想為那句“逢場作戲罷了”說些什么——一個男人在同性面前可笑的逞強——思來想去,卻只有一句“對不起”。
他不是沒有手段,也不是不解風情,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到了她這里,全都亂了套。
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家門,如同拂過她清絕的臉,似纏綿,似輕吻。他寂寥地說:“再見?!?/p>
早晨,許暖出門跑步的時候,看到莊毅的門上貼著一張紙——
我美麗善良的鄰居:
鄙人出遠門。請幫我照顧一下年幼的莊小七。它無父無母。這是鑰匙。大恩不言謝。
莊毅
許暖剛要轉身離開,林欣爬了出來,一看門上的字條,說:“‘我美麗善良的鄰居?是說我嗎?”
當看到莊毅的名字時,她轉臉看著許暖,滿臉驚愕:“我們老板住這里!”
“走吧,可能別人也叫莊毅?!痹S暖發(fā)現(xiàn)自己也開始說謊不臉紅。
“你當我傻啊。”林欣白了她一眼。
那天,林欣不顧阻攔,把莊小七給抱了出來。許暖心里冷笑,莊毅可真幸福,滿世界談戀愛,還有人給他照顧狗子。
是的,昨夜睡不著,她又去ins上看了那個叫Amanda的女模特一眼,她的心,遠不如她的臉云淡風輕,波瀾不驚。
別人在下面評論:盛世和風的大少爺呢,你怎么沒在他的私人飛機上啊。
Amanda曖昧不明地來了一句:我們愛一個人,總想著對全世界宣布。
……
林欣抱著莊小七,看了看許暖冷著的臉,說:“人家都無父無母了,你就善良點?!闭f完,她將一封信遞給許暖,說,“喏!給你的?!?/p>
許暖遲疑著,打開,上面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是昨夜,莊毅在她門前所有的牽掛與猶疑。
千言萬語,只字難提。
不覺間,新年已經過去一個禮拜。
節(jié)后的工作卻依舊千頭萬緒,許暖上午忙完了手頭工作,就從報社請了半天假,匆匆去了醫(yī)院,今天小蝶手術。
許暖剛到醫(yī)院門口,就遇到了孟古。他坐在豪華車里,像個貴公子,有板有眼,竭盡努力地優(yōu)雅。
孟古握著幾天前的《財經新報》,睨著許暖:“你不會以為采訪過費爾南德,采訪過莊毅,自己就很了不起了吧?”
他嗤笑:“人哪,最愚蠢的就是,無限接近了權力就以為自己是權力?!?/p>
許暖沒有理他,直接轉頭,徑直走進了地鐵站,只剩下被死死憋住的孟古在車里。
他今天是多驕傲的一個人。
莊紳早茶的時候,笑瞇瞇地對他說,明天,要去公司宣布一件大事。他說:“乖孫,你要來?!?/p>
他當然要去,這件大事,就是他孟古要成為上康董事會的主席了。
所以,他侍奉莊紳吃完早茶,就按捺不住去了公司,掩不住地驕傲,在眾目睽睽下,在議論紛紛中,將自己從企劃部那個小格子間搬了出來。
當初,莊紳要孟謹誠把他調到上康,結果孟謹誠卻將他放在一個最不起眼的地方,雖然人人喊他小孟總,可他覺得這更像是一種羞辱——他就是一個小小職員。
孟謹誠卻總說,這是為他好。
……
如今,他終于揚眉吐氣。
整個上康都是他的。
曾經,他一直自責,自己害死了小叔……如今,他突然覺得,小叔也該瞑目了,畢竟,他的死,成就了他孟古,從此孟家門楣有光。
孟古忍不住鄙視自己的卑劣,可更多的是掩不住的興奮。
于是,他將這無處可釋放的興奮,都帶到許暖面前,想讓她知道——他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再也不是那個藏在土里的少年。
識于微時又如何?如今我一步登天。
所以,他最想的便是,讓昔日看過他狼狽不堪的青梅竹馬看看,他如今衣錦還鄉(xiāng)的榮耀——他莊毅算什么?紐約摩根士丹利這個大坑,就算盛世不死,也得蛻一層皮。如今他孟古才是這座城市最鮮衣怒馬、春風得意的翩翩少年郎。
可許暖這個渾蛋,居然理都不理他,一轉身就進了地鐵站,讓他像一枚啞炮,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地鐵站里,風起了,又停住,停住,又起。
有人彈著吉他,唱人生。
許暖突然想起了莊毅,那個早晨,他拿著地鐵卡,眉眼間是難得的溫柔。他對自己笑著,說,一起上班吧,坐地鐵。他知道有人在地鐵站彈著吉他賣唱嗎?
許暖知道,自己的心,還是為這個討厭的男人,動了。
他離開不過一個禮拜的光景,盛世遭遇摩根士丹利這件事,已經開始瘋傳,盛世的公關半遮半掩,于是滋長了各種猜測和傳言,鬧得沸沸揚揚。
他最近好嗎?
好與不好,都與自己無關啊。
許暖苦笑了一下。
在跨年夜,在吳楠對她說“和這么一個人戀愛,得有一顆不怕死的心”時,她想的竟不是害怕,而是,那就死一場吧。
突然間,她懂了那個叫做三毛的女作家的話,大約是,如果我不喜歡,百萬富翁也不嫁,如果我喜歡,億萬富翁也嫁。
她逆風歸來,像個赴死的戰(zhàn)士,電梯里,聽到的卻是他說“逢場作戲罷了”,不咸不淡,卻讓她如萬箭穿心。
她暗暗憎恨自己這叢生的愛,也恨莊毅撩撥了她的心。
便是這樣,兩個人,皆不知,在某一夜,某一處,他們都曾為彼此,掀起了這本不該屬于他們的孤勇。
巴黎往返三十多小時的飛機上,是他——來吧,那就談一場瞎了眼的戀愛。
玫瑰里緩緩上升的電梯里,是她——來吧,那就談一場不怕死的戀愛。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9B)
下期預告:
許蝶即將手術,卻不想許暖在醫(yī)院遇見孟古。一番拉扯,孟古斷言莊毅會無暇顧及許暖,不料莊毅突然出現(xiàn),為她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