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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顧:
歡婉的事最終烏龍一場,解決后卜繁星和霍召、陳影一同離開。卜繁星在霍召詢問自己是否有男朋友時表示對英雄沒有興趣,而霍召直截了當(dāng):“正好,我不當(dāng)英雄有段日子了?!?/p>
Part-3
“麻辣雞?!鄙狭顺鲎?,陳影飆出一句口頭禪,“你又截我胡?!?/p>
他以前也是出口成章的風(fēng)流公子,在部隊和一群糙漢子待久了,越來越不拘小節(jié)。
更何況,面對霍召,他不需要講理。
“可我為什么覺得你在逗她玩?”陳影喃喃自語。
因為霍召連她的手機號碼都沒問,怎么撩。
霍召:“你倒是問號碼了,人家給了嗎?”明知會碰壁,他才不去“撞南墻”。往常搞特訓(xùn)、搞戰(zhàn)區(qū)支援什么的已經(jīng)讓他身心俱疲,其他事情,他比較喜歡坐享其成。
話音剛落,他的電話鈴聲響起,幫忙的來了,來電顯示:余叨叨。
霍召對接下來的內(nèi)容有心理準(zhǔn)備,此刻不厭其煩地聽對方分析利害:“你目前立業(yè)不成,先考慮成家嘛!家是什么?家是后盾,是你累了以后停泊的港灣!”
余叨叨喝了口水,繼續(xù)叨:“哎呀,兒子,不需要你費多少神!媽媽已經(jīng)充值了企鵝VIP(會員),把這些漂亮姑娘拉進了一個群,人數(shù)上限是兩千,后續(xù)還有別的姑娘進群,你就進來瞧瞧嘛?!?/p>
霍召掐準(zhǔn)時機,深深地嘆口氣:“您別瞎忙活,我有女朋友了?!?/p>
“我信你個鬼?!?/p>
“真的,叫繁星。她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網(wǎng)紅,不信您去查?!?/p>
余叨叨一聽,眼睛都亮了,但還是保持著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哼。你如果騙了我,應(yīng)該知道什么后果?!?/p>
能有什么后果?
不就是她在霍衛(wèi)國面前吹吹耳邊風(fēng),讓霍召受一通教化嗎。
通話結(jié)束,旁聽全部內(nèi)容的陳影已經(jīng)無話可說,默默點幾下頭認(rèn)慫:“厲害還是你厲害?!闭f完又想起什么,抑揚頓挫地問,“你這么心急火燎地找女朋友,該不是為了躲……”
后邊刷地飛來一個眼刀,陳影識相噤聲。
不過,說起這位余叨叨同志,那叫個朋友多、關(guān)系廣,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包打聽。
果不其然,當(dāng)天晚上,卜繁星就收到一條來自陌生人的私信——
“親,嫁人嗎?婆婆很好相處的那種?!?/p>
ID還尤其直白:霍召他媽。
卜繁星:“……”
這消息卜繁星沒回復(fù)。理智告訴她,這就是一條黑道,她不想走。
奈何沒幾日,大清早地,她就接到經(jīng)紀(jì)部的蘇姐的“奪命電話”,要她立馬到公司,語氣嚴(yán)肅又緊急。
卜繁星的工作并沒有外人眼里那么清閑。
她雖然不用朝九晚五早起打卡,但常常一條視頻得不斷重拍。有時因為角度不夠完美,有時忘詞NG,有時眼神狀態(tài)不行……各類問題層出不窮。
她一旦起身,連拍十三四個小時是常有的事,化妝品用到麻木,感覺一張臉都是假的。
所以,真正讓卜繁星惱火的不是蔚藍市的冬天,而是寸土寸金的房價。
卜繁星心有鴻鵠之志,想早早存點錢在蔚藍市立足,這樣就能把自己真正有興趣的東西學(xué)起來。更何況她當(dāng)初懵懵懂懂,簽了五年的合約,如今還剩一年到期,她琢磨著到時如果存夠了錢,估計會退圈,另做打算。
和她相比,甄文靜輕松許多,畢竟是土生土長的蔚藍人,不用擔(dān)心風(fēng)餐露宿的事情。
她最終順應(yīng)父母的意思,考進片區(qū)的化學(xué)研究所,算是在事業(yè)單位工作,工資旱澇保收。指不定哪天她研究出了什么,也是能名垂青史的角色……
反正,蘇姐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大早晨給卜繁星打電話的。
除非事態(tài)緊急。
卜繁星一進到公司就嗅著氣氛不對,同事們紛紛從隔開的玻璃間里探出腦袋,個個表情如臨大敵,蘇姐更甚:“你最近作了什么亂?怎么把文×局的都招來了!”
她一把將卜繁星扯進辦公室,一腦門的汗。
就今天一早,前臺接待到一位客人,指名道姓說要找公司里一個叫“繁星”的網(wǎng)紅。
一般情況下,藝人不會直接和外界接觸,可前臺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對方先遞出了名片,自報家門。一見單位名稱,前臺腿一軟,立馬向高層匯報。
要知道,卜繁星算半個公眾人物。她若出了丑聞被官方盯上,整個公司全完蛋。
“沒吧?”卜繁星再聰明,此時也產(chǎn)生不出多余的聯(lián)想,秀眉微蹙:“上次歡婉的事應(yīng)該算積德,不算作亂?!?/p>
這會兒蘇姐稍微冷靜了:“我也納悶,”她講,“你是公司里最有分寸的孩子,拎得清。再說,她要收拾你這小角色還不簡單,用不著親自來啊,再大的角兒,接到她一通電話不都得乖乖去嗎……”
但現(xiàn)在她們胡亂猜測什么都沒用。
“她在會客室等老半天了,你先跟她‘過過招?!碧K姐沖她點點下巴示意。
末了蘇姐又提醒:“有必要的話打開錄音,回答問題之前一定要三思?!?/p>
瞌睡還沒太醒,卜繁星云里霧里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應(yīng)著。
會客室。
“您是?”
隨便打量了幾眼對方中規(guī)中矩的穿著,順帶猜了下年齡,卜繁星先發(fā)制人。
來者也大方,立馬站起來沖她伸出手,擲地有聲地介紹自己——
“你好,我是你婆婆?!?/p>
卜繁星:“???”她極為難得地被震撼了,“您是……網(wǎng)上那個,‘霍召他媽?”
余叨叨回答得一本正經(jīng):“現(xiàn)實中,我也是他媽。”
小老太太不簡單。
見面后,她主動約卜繁星去附近商場里的咖啡廳坐坐。
為避免給公司添麻煩,卜繁星稍稍猶豫之后,還是點了頭,畢竟她也想和對方說清楚。
可一進電梯,余叨叨就開始不露聲色、無孔不入地“套路”卜繁星——
“嗐,我家那小子對你的情況說得不多,我都不了解,今天來才知道一些,你們上班挺晚的嘛!”
乍一聽,以為是家常閑聊,卜繁星點頭:“非坐班制,有活接才忙起來?!?/p>
聽完老太太若有所思:“那很辛苦哦。薪資不固定,過得也是美國時間,小姑娘家家太遭罪了。”
到了咖啡廳,余叨叨若有似無的探查還在繼續(xù)。
余叨叨:“聽你口音應(yīng)該不是本地人,會不會經(jīng)常想家?
“蔚藍市雖然應(yīng)有盡有,做什么都挺方便的,不過氣候不太行。這里和江市離得不算遠,可一過冬吧,簡直天上地下。你們這行我雖然不了解,但好歹電視上見過,干起活哪兒顧得上冷暖,只顧得上好看。
“不過這身體還是要打年輕就開始保養(yǎng)。尤其女孩子的腿,現(xiàn)在凍著了,將來并發(fā)癥很多,別不重視?!?/p>
一路聽下來,卜繁星在內(nèi)心感慨,這小老太太有點厲害。分明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考察她,可句句聽起來都像是關(guān)懷,怪不得霍召的說話水平不低。
她知道對方再問下去,估計就該問她“家里幾口人”了……
卜繁星不愿被過多地打探隱私,咖啡匙往杯子里一滑——
“阿姨,”她盡量扯出個禮貌的微笑,“不知道是什么讓您產(chǎn)生了誤會,但我和霍召……”
“喲,余蘭芳?”
卜繁星的聲音和另外一道硬插進來的尖音重疊。
聽見自己的本名,余叨叨下意識地回頭,在不夠清晰的光線里和來人四目相對。
對視不過三秒,原先還氣勢磅礴的余叨叨立馬回過臉,費力地撕扯著頭上的絲巾想把自己圍起來,假裝不認(rèn)識對方,和先前游刃有余的氣場截然相反。
然而已來不及。
喊話的是個婦女,看過去和余叨叨的年齡相差無幾,一身貴婦裝扮。
她蹬蹬過來,不請自坐,還硬將卜繁星擠到窗戶邊,坐在余叨叨對面,一瞬不瞬地打量起來:“還真是你啊,余蘭芳!在這種地方遇見你,我都不太敢認(rèn)。”
余叨叨深知躲不掉,干脆放棄躲避。
只見她身板微微一挺,盡量不輸氣勢地說:“這地方咋了?我品位不行,我未來兒媳婦有眼光啊!她說環(huán)境好,特意帶我來喝咖啡呢,這整得,我一大把年紀(jì)了,怪不好意思的?!?/p>
拼爹、拼自己,都已經(jīng)過時了,現(xiàn)在流行拼后代。
好歹她是救命恩人的母親,卜繁星沒那么不識相,硬要不分場合地撇清關(guān)系,只在一旁默不作聲地啜了口黑咖啡。
誰承想貴婦哪壺不開提哪壺:“???你生的兒子嗎?我當(dāng)初怎么聽別人說你是生了個女兒?”
余叨叨的臉?biāo)查g慘白。
她第一胎的確是個女兒。但當(dāng)時丈夫被調(diào)去戍邊,她沒有照顧孩子的經(jīng)驗,女兒出生沒幾個月就夭折了。
一來一往間,卜繁星理解了大概。
這兩人是高中同學(xué)。
余叨叨當(dāng)年成績好,是被老師欽點的班委干部,打扮卻特別土。加上班委干部一般被默認(rèn)就是老師的“攝像頭”,班長余叨叨理所當(dāng)然地不討大家喜歡。
成績好的學(xué)生,和她比誰成績更好,成績不好的學(xué)生,打趣她的外表過嘴癮,尤其以這仗著家里有錢胡鬧的貴婦為主。
高中時期的余叨叨性子溫暾,和甄文靜挺像。
可她沒甄文靜傻,畢竟兔子被逼急了還咬人。于是被逼急的余叨叨便趁貴婦逃晚自習(xí)去網(wǎng)吧的時候,狠狠地參了她一本。
貴婦回家后好像被收拾得挺慘。她不僅挨了揍,零用錢也被減掉大半,這才導(dǎo)致畢業(yè)多年,她還記著仇。
卜繁星沒興趣聽她們的陳年往事。
她脫口離開的詞兒已經(jīng)打好了腹稿,抬眼之間,卻不小心窺見對面余叨叨受傷的表情。
那是那種再多閱歷和人生經(jīng)驗都無法隱藏的受傷。
原來人無論十七八歲、二十七八歲,還是到了余叨叨這種年過半百的歲數(shù),都有那么一兩道傷痕,一碰就痛,提起來就慌。
貴婦沒完沒了:“她什么病啊,不能搶救一下?你們怎么不到我們醫(yī)院來?
“好歹老同學(xué)一場,你們要到我們醫(yī)院來,那我肯定吩咐下面的人盡心盡力啊,也許她走不了那么早?!?/p>
她的話連卜繁星這個外人都覺得刺耳,偏偏余叨叨像被一槍打得失去了所有攻擊能力,坐在對面尷尬地笑。
1、2、3。
卜繁星在心里不斷地默念,強逼自己忍耐。
她一貫的處事準(zhǔn)則就是不多管閑事,因為卜光耀給她看了太多的教訓(xùn)。生活有一支比編劇的還狗血的筆,寫盡了狗咬呂洞賓的例子,她想明哲保身沒什么問題……
1、2、3……
1、2、3……
貴婦:“要我說,余蘭芳,你但凡當(dāng)初稍微細心一些,你那個女兒都能活蹦亂跳到現(xiàn)在,估計你就不只有兒媳婦了吧?說不定連外孫都有了,呵呵呵……”
卜繁星按捺不住了。
“阿姨,您脖子上的絲巾好漂亮呀,在哪兒買的?”
她偏頭一笑,甜甜的梨渦蕩漾,聲音恰好夠被周圍的客人聽見:“仿得真像?!彼v。
惹得貴婦剛?cè)肟诘哪ㄈ珖姷酵氲稀?/p>
卜繁星趕忙抽紙巾幫她擦,卻不是擦嘴,而是擦濺到絲巾上的小褐點,語氣懇切:“阿姨小心點,這品牌的仿貨也得六七百呢,弄臟了您得多心疼?!?/p>
這下輪到余叨叨笑了。
有了卜繁星的助攻,雙方火藥味一下子起來了。
貴婦那嗓門,大有拍桌而起的意思:“哪兒是仿的了?”她眉毛一橫,一看就不好欺負(fù),“這可是地地道道的正牌!”
是時,余叨叨也像被觸到了開關(guān),反應(yīng)過來幫著勸:“嗨呀,小年輕沒見過世面,很正常。你說你,真真假假犯得著較勁嗎?叫別人聽去,怕還覺得你怪小氣。”
卜繁星“委委屈屈”地說:“主要是我有幸參加過地區(qū)發(fā)布會,試戴過這條絲巾。我剛摸了下,質(zhì)感確實和真的天差地別。不過,除了質(zhì)地,就這做工,咱也犯不著買真的……”
余叨叨:“這孩子,讓你別說了!咋這么實誠呢?阿姨不要面子的嗎?”
周圍側(cè)過來的眼睛越來越多,包括咖啡廳的服務(wù)生。貴婦有嘴說不清,臉青一陣白一陣。
“我算看明白了?!彼鹕砝湫?,“合著是婆媳倆唱雙簧,想報當(dāng)年的仇?”
卜繁星眨著無辜的大眼睛:“阿姨您誤會了,我真沒……唉,行,您的絲巾是正牌,正牌可以吧?”
貴婦徹底急眼了。一場陰陽怪氣的暗斗轉(zhuǎn)為明槍實戰(zhàn)。
卜繁星也沒反應(yīng)過來事情怎么發(fā)生的。不過半秒的時間吧,她只覺得頭皮一痛。
因為早年跟隨卜光耀學(xué)過點防身術(shù),卜繁星條件反射地用手肘制住對方,將她隔開點距離。
事態(tài)還沒穩(wěn)住,卜繁星緊接著就聽對面一句:“你打我媳婦?!”而后她余光掃到,貴婦被余叨叨一把撲倒,摁在自己身上,咖啡廳即刻兵荒馬亂。
余叨叨見到卜繁星后就給霍召發(fā)了條信息:“長得不賴。”
霍召雖然停職有段時間,但在部隊生活多年,早將部隊那套生物鐘刻進了骨子里,收到消息時他正在小區(qū)花園里,剛剛結(jié)束晨跑。
看樣子普通的身家資料和手機號已經(jīng)滿足不了老太太了,霍召心叫不好,背心都沒換,打個車就往咖啡廳趕去。
他到的時候,現(xiàn)場正亂作一團。
霍召身量高大,加上衣著問題,露出分明的肌肉線條,給看戲的顧客又增添了談資。
可他也差點沒控制住三個瘋掉的女人,最后不得不用上蠻力,一手拎一個扔在沙發(fā)上,大家才稍微老實。
“兒子!這女人欺負(fù)我!”
堅強的后盾一出現(xiàn),余叨叨立馬告狀,說完不甘心,加上一句:“還欺負(fù)你老婆!”
霍召已經(jīng)在這空檔查看完余叨叨的狀況,除了脖子上有幾條紋路,其余沒大礙。接著他探身看向頭發(fā)亂糟糟、狼狽不堪的卜繁星。
本來他很嚴(yán)肅的,被她氣鼓鼓地一瞪,莫名笑了出來,胡亂地順著問——
“我老婆沒事吧?”
一時間,女孩的胸脯起伏得更厲害了。
就算她有事,也不緊要,吃虧的肯定是貴婦。細看下,貴婦的眼圈都淤青了,走路還一瘸一拐的,疑似磕到了膝蓋。
笑話,卜繁星好歹也曾經(jīng)是個練家子,她們又是兩個人,對方怎么可能討到好。
霍召當(dāng)然看清了形勢,不管起因如何,首先向貴婦道歉。
卜繁星甩甩頭,渾渾噩噩的腦子總算清醒了,接著開始懊悔。
卜光耀老說,卜繁星的德行不知隨了誰。其實他沒發(fā)現(xiàn),她完完全全地繼承了自己和周文秀的堅韌、善良。
卜光耀曾投身部隊,一名合格的軍人該有的品質(zhì)自不用贅述。周文秀活著的時候是一名診所醫(yī)生,一般鄰居有點小傷風(fēng)感冒,她常常免費給對方開藥。
結(jié)果有鄰居圖方便,把成人的藥將就喂給小孩吃,導(dǎo)致孩子藥物不耐受,反復(fù)拉肚子,給周文秀帶來了麻煩。
那會兒卜光耀還沒退伍,一年到頭能回家的次數(shù)一只手就數(shù)得清,于是他對家里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可卜繁星對此印象深刻。
鄰居將小孩硬塞到家里來,說不賠錢就讓周文秀的診所也開不下去。于是她幫忙照顧孩子直到他轉(zhuǎn)好。
那小孩和卜繁星的歲數(shù)差不多,是個男孩。卜家住在老舊小區(qū),隱秘性不太好,已經(jīng)有少女羞恥心的卜繁星每晚洗澡時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鎖生銹了的門被拉肚子的小男孩一把推開。
……
整個成長期間,諸如此類的事件層出不窮,這也是卜光耀教她防身術(shù)的原因。
可她興許防得了物理傷害,卻防不了心中的裂痕。
聽說孩子小的時候別經(jīng)歷太多動亂、憂傷,因為容易終生不忘,卜繁星估計遭了這句話的道。
她很早就洞悉了世態(tài),并暗暗告訴自己:若想活得好,就必須和所有美好的品質(zhì)反著干,包括打抱不平。因為她看見的生活,人們總是欺負(fù)善的,維護惡的。
卜繁星這套理論肯定有歪曲的地方。但卜光耀老實,周文秀又早逝,無人矯正她。
咖啡廳。
卜繁星坐直身,突如其來地說了一句:“向我道謝,霍召?!彼贿厰n頭發(fā)一邊順氣道,“快向我道謝?!?/p>
她不想從他臉上看見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
不要讓她產(chǎn)生不值得的感覺。
她幫助了別人,不論起因、經(jīng)過、結(jié)果如何,總該得到一點感謝的回應(yīng)不是嗎?
卜繁星再度陷入了死胡同,一如當(dāng)初她假裝“無意”地插手幫助甄文靜,心底不自在極了。
“一句‘謝謝多‘假大空啊,”叉著手的霍召愣了愣,迅速接茬,“怎么也得來頓海底撈。”
世上沒有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問題。
如果有……
“不可能有。”站在火鍋店門外,聞著店里飄散出來的香氣,卜繁星混亂浮躁的心緒總算稍有慰藉。
這是距離他們最近的連鎖火鍋店,規(guī)模沒國貿(mào)的大,可中午依舊人滿為患。
自打完那一架,余叨叨已經(jīng)顧不得工作不工作、本地不本地的,打從心眼里認(rèn)定了這個“兒媳婦”。
這不,為了讓兒媳婦和兒子培養(yǎng)感情,還假模假式地接了一通工作電話后故意溜走。
霍召心知肚明,卻不拆穿,徑直去找服務(wù)員拿號。
再回頭,發(fā)現(xiàn)卜繁星與一個身披假袈裟的光頭和尚進行交談。
霍召走近,恰巧聽見和尚循循善誘道:“際遇有死生,姻緣有好壞。好的姻緣是前生彼此虧欠,今生才會得見。前生虧欠得多,今生便結(jié)為夫妻,結(jié)伴得久一些。壞的姻緣,還完也就各散。施主若想去除厄運,早遇良人……”
卜繁星居然來了興致:“嗯?”示意他說下去。
和尚“阿彌陀佛”一聲長嘆:“若想早遇良人,佛牌了解一下。與佛結(jié)緣,只需十元?!?/p>
她就知道是這樣。
卜繁星有個奇怪的毛病,喜歡對早有結(jié)論的事進行嘗試,樂此不彼,似乎這樣就可以佐證自己對世事的看法都是正確的,自己的行為邏輯毫無弊端。
誰想,霍召真掏出十元買下了佛牌。
“你信?”她不可思議問。
“我又不傻?!?/p>
“那買它干嗎?”
男子的表情忽然微妙,將金光燦燦的佛牌塞給卜繁星:“不明顯嗎?怕你信啊,買下來哄你開心。”
一瞬間的肢體接觸讓卜繁星渾身一僵,隨后她下意識地瞧了瞧手里的小玩意。雖然表面那層金光是錫紙粉,劣質(zhì)又廉價,可就是刺得她連眼都閉不上。
五分鐘后。
卜繁星:“等等?!迸⒚济粩n,“所以你是在諷刺我傻?”
她恍然大悟的模樣有點呆,慣常清亮的目光此時混沌無光,眼里住著的星星就像迷失在了城市里,看得霍召保護欲爆表,心重重地一跳,暗自想——
真完犢子了。
正午。
火鍋店里冷氣十足,搭配著熱氣騰騰的火鍋,簡直“冰火兩重天”。
霍召想起方才趕到咖啡廳看見的一幕,手差點拿捏不穩(wěn)筷子,發(fā)出幾聲悶笑。
卜繁星不明所以,抬頭望去,那人也不避諱:“你還挺有創(chuàng)意?!彼v,“別人是我保護國家,你守護小家,到你這兒是我保護國家,你保護我媽?”
卜繁星一吸氣,油辣子入喉,被嗆得不行。
霍召下意識地給她遞豆奶,見她順氣后用眼神狠狠地剜他。
他見慣了真刀真槍的陣仗,卜繁星這點威脅算哪根蔥,看在霍召眼里,覺得她奶兇奶兇的,跟撒嬌無異。
但,卜繁星得誠實地講——
她和霍召目前只算得上彼此知曉名字的人,可他兩相處起來竟全無尷尬。
偶爾言語上還會有些小互動,仿佛真有熱戀情侶的意思。
“咳、咳。”
率先升起念頭的卜繁星假咳兩下,抽過紙巾擦嘴,視線游弋到正前方懸掛著的電視機上。
電視的頻道應(yīng)該是隨機輪播,此刻正放著一部關(guān)于阿×汗的紀(jì)錄片??墒腔疱伒耆寺暥Ψ?,卜繁星根本連電視里說了什么都聽不清,還沒有字幕,她只看見一幀接一幀的殘敗景象。
霍召順著她的視線偏頭望去,不過幾秒,他渾身上下那股不正經(jīng)的調(diào)調(diào)統(tǒng)統(tǒng)沒了。
“很少有女孩子對紀(jì)錄片感興趣。”他語氣不明地說。
卜繁星略一默:“受我爸影響。他是退伍軍人,愛看這些。”
“海、陸、空,哪類?”
“和你一樣。”說完覺得不妥,“和你之前一樣?!?/p>
終于輪到霍召白她一眼:“我并沒有被安慰到。”
卜繁星忍不住笑了笑,梨渦乍現(xiàn),惹得霍召眼睛一亮。
喜歡一個人當(dāng)然可以無關(guān)外表,從靈魂開始,但好看的外表必定加分,這無需否認(rèn),他也不想裝。
霍召:“我們海軍的和陸軍不同,出境執(zhí)行任務(wù)的機會相對多一些。你爸如果在部隊的時間長,應(yīng)該也去過阿×汗。”他嘖嘖兩聲,“帝國墳場?!?/p>
卜繁星好奇心起:“所以那些尸橫遍野的鏡頭全是真的,沒一點水分?”
“有水分啊?!蹦凶狱c點頭,端杯喝水后繼續(xù)道,“這些畫面沒拍出現(xiàn)實三分之一的殘忍?!?/p>
在當(dāng)?shù)?,女性被虐害的案例比比皆是,除了眾所周知的嫁人后沒有示人的機會,還有大多數(shù)女性存在被家暴,甚至被割耳朵、割鼻子的情況。
霍召曾參加過一次小規(guī)模的撤僑運動,救下當(dāng)?shù)匾幻U些被丈夫焚燒的女子。
他詢問她為何不報警,她說:“除非有弄死對方的決心和能力,否則報警就是自己找死,根本沒用。”
卜繁星聽得觸目驚心,全然忘記面前擺著香噴噴的火鍋。她甚至湊近了霍召,手肘支在桌上,那是不再防備的姿態(tài)。
霍召:“你看的那些電影里,阿×汗的女人賣假肢,只為給孩子換幾周的口糧的情節(jié)也都切實存在?!?/p>
說著,電視里閃過一座凋敝的建筑,他隨手一指解釋道:“那是以前阿×汗國王住的地方,后來被炸毀。如今鳥不拉屎,周圍還有數(shù)不盡的鐵絲網(wǎng)?!?/p>
沒有親眼見過,卜繁星的概念依舊模糊,但有的畫面光是想想已經(jīng)足夠讓人絕望。
“你說他們這樣膽戰(zhàn)心驚又屈辱地活著,究竟為了什么?”她好似變了個人,往日鋒利的眼神有了柔軟的跡象。
“想活著就是本能啊?!被粽俅穑骸叭缃馟PS(全球定位系統(tǒng))發(fā)達,北極星也沒了存在的意義,可它依舊發(fā)光就是它的本能。”
哪怕是一顆在城市里沒有存在意義的北極星,也會本能地想留在天上。
更何況紅塵萬千,有多少真正不留戀的人哪。
一個不知該說融洽還是沉重的飯局。
吃喝完畢,霍召到前臺買單,收銀員推薦他辦會員:“先生,充值五百贈送兩百。以后即便不充值了也能享受菜品8.5折的會員價,十分劃算?!?/p>
霍召:“行,辦。”
收銀員:“請報下您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霍召想也未想,回頭招呼卜繁星:“讓你報名字和電話號碼?!?/p>
卜繁星下意識撈了下挎包肩帶:“我的?”
霍召一臉玩味,亦真亦假道:“萬一你什么時候餓了,忘帶手機、錢包,好歹能飽餐一頓?!?/p>
此時,身邊站著的接待他們的服務(wù)生和前臺兩個收銀員的視線都膠在卜繁星身上。她不好意思繼續(xù)矯情,只能硬著頭皮將一串號碼念飛快,生怕誰記住似的。
霍召察覺她的用意,也不惱,反而打趣:“你念得再快還能比子彈快?”
他在船上的中靶環(huán)數(shù)與陸地射擊時不相上下,眼力和方位記憶能力略強于常人。
小心思被戳穿,卜繁星不知回什么好,干脆又一個白眼。
卜繁星今天沒有拍攝行程,可以回家休息,霍召打算送佛送到西。
“坐地鐵嗎?”他提議。
地鐵站就在火鍋店附近,步行幾百米。
卜繁星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女孩子,也心知宰了霍召一頓,再打車……有點過分。
霍召總能洞悉她心思似的,立馬開口:“和打車費無關(guān),只是坐地鐵時間更長?!边@樣就能多在一起待一會兒。
卜繁星努力掐住搖擺的心尖兒:“看來我對你們這些保家衛(wèi)國的軍人誤解有點大。”以為他們在感情的事上都古板木訥,至少卜光耀是這樣。
霍召聳肩,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所以我被隊伍踢了呀?!?/p>
因為油嘴滑舌被踢出部隊的鬼話卜繁星自是不會信,但她目前還不是可以探聽他隱私的身份。
地鐵站到處都鑲嵌了白熾燈泡,將這方小天地打得透亮。
身旁的卜繁星忽然抱著手,低頭想心事,頭頂被一圈白色的光暈包裹,因為身高差出現(xiàn)的視覺效果,無端讓霍召心間涌起一波水,翔實地充滿整副胸腔。
他忽然更想逗她了。
霍召:“干嗎,你該不會在思考我這些套路都是從哪兒學(xué)的?你要想學(xué),我可以免費教?!?/p>
卜繁星心里咯噔了一下,掌中有了細汗:“我沒有玩套路的天賦?!?/p>
“不試怎么知道?!?/p>
她一語雙關(guān):“我連玩消消樂都菜?!备螞r復(fù)雜的感情游戲。
某人信心十足:“沒事,我很會帶?!?/p>
明明說的是游戲,霍召的視線卻莫名其妙地燃起來。
卜繁星也察覺頭皮連著頭發(fā)絲都滾燙,兩個能言善辯的男女忽然進入無話模式。
心猿意馬地坐到站,她在地鐵口向他道別,匆匆過馬路,閃進對面小區(qū)的大門。
霍召立在出站口的路燈柱下,瞧著馬路上飛奔的影子,心下生出一種想要抓她回來的念頭。他有數(shù),要想制服敵人,尤其是像卜繁星這種心理戒備森嚴(yán)的敵人,只能進行纏斗。
可瞧著她毫無經(jīng)驗、倉皇逃竄的模樣,他冷不丁心軟——
今天就放她喘口氣吧。
畢竟佛牌、火鍋店充值……已經(jīng)夠她消化好幾日。
公寓。夜。
卜繁星給甄文靜彈去一通視頻邀請。
甄文靜已經(jīng)換上睡衣,正躺在床上看小說放松,還下意識地對卜繁星吐槽男女主角的相遇太戲?。骸澳挠心敲炊嗲珊??”
和霍召重遇這件事,卜繁星起初壓根就沒放在心上,自然沒對甄文靜提。
這會兒卜繁星心慌意亂,沒了主意,只好一口氣全交代了。
當(dāng)下,甄文靜從床上鯉魚打挺半坐起,立場大變:“巧合還是要有的,萬一成了呢。”
她表示十分支持兩人發(fā)展下去。
甄文靜:“他叫霍召對吧?且不說你倆是不是天賜良緣。就算不是,將來分手了也沒關(guān)系啊,好歹你先攢點經(jīng)驗,以防未來錯過真命天子。畢竟他看起來很會哄女孩子?!?/p>
卜繁星難得吞吞吐吐:“但,問題是……”
甄文靜假裝她肚子里的蛔蟲:“還能有什么問題?他長得不賴,人也不壞,陰差陽錯地你倆都見家長了。更神奇的是,你不喜歡他的職業(yè),他正好被停職,一切簡直不要太合適?!?/p>
問題不是這些。
問題是,最初卜繁星以為,兩人勢均力敵。交鋒后才發(fā)現(xiàn),他常常給她一種hold(控制)不住的感覺。
甄文靜更來勁了:“這就是真愛??!”她虎虎生風(fēng)地爬起來,“只有對的人才會讓你從心理上產(chǎn)生俯首稱臣的感覺。”
卜繁星翻白眼:“你果然看多了小說?!?/p>
“你別不服,‘一物降一物,這可不是小說講的,是佛說的?!?/p>
再討論下去,估計連祖宗都得被她搬出。卜繁星隨便吐槽了她幾句,掛掉視頻,但心里依舊不平靜。
沒幾分鐘,卜繁星的手機提示有新消息。她點開看,是霍召發(fā)來的一張照片,拍的一根頭繩,上面墜了一顆很小的菱形水晶,大方里透著精致,點綴得恰到好處。
霍召:賠償。
言簡意賅。
他在自家小區(qū)外發(fā)現(xiàn)新開了一家大型飾品店,想起自己接二連三弄壞她的頭繩,忍不住轉(zhuǎn)身走了進去。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在一排排亮晶晶的女生飾物里精挑細選,光想想,就足夠卜繁星生笑,禁不住回味起甄文靜的話來。
自己真的八風(fēng)不動嗎?她拷問自己。
那為什么十八歲那年,他在劇烈的海風(fēng)中壓了壓她的發(fā),她就心跳如擂鼓,自那之后,再未曾有?
后來他們一同“救”網(wǎng)紅,炒菜店里,他似笑非笑地做了同樣的動作,她便一瞬間從游刃有余到癡癡傻傻,仿佛回到十八歲。
就好像,好像這些年來她所有的成熟、包裝與抵抗,都只是為了等待與他重逢。
天意……真美的理由。
美得饒是卜繁星,也抵擋不了誘惑。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9B)
下期預(yù)告:
借著拿頭繩的契機,霍召又把卜繁星“騙”出來一回。一回生二回熟后,霍召終于主動出擊……